不过一会儿,叶峻岭带着两个警察重新回到了病房。

确认叶子萌无碍之后,在她的暗示下,年纪稍长的警察让叶峻岭和魏瑾先行回避。

等两人离开病房之后,他让个子稍矮的那位警察从公文包里拿出笔录本,对叶子萌和善的笑笑:“叶小姐,我们开始吧。”

故事很长,叶子萌将来龙去脉讲完之后,已经不早了。

也许是她的故事太过沉重,离开的时候,两位警察的面色都有些忧郁。

叶峻岭和魏瑾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几天,叶子萌的情况好转,第二天就从重症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就在她养伤期间,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好,警察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在中国与缅甸的边境发现了anna和mike两人的踪迹,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之中。

然而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叶峻岭不放心妹妹的情况,私底下找了医生,要求对妹妹进行全身检查,特别是离腹部较近的一圈,比如是心、肺、胃、子宫等。

医生有些无语:“叶先生,叶小姐受伤的部位该检查的我们都已经检查过了,您说的这些,有些根本用不着检查…”

比如说受伤的位置离子宫隔着段距离呢,根本就伤不到子宫!

叶峻岭不知为何格外坚持:“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只有检查了我才能放心。”

医生迫于无奈,心想反正人家又不差钱,爱查就查呗,于是他便开了单子。

然而检查出来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这位叶小姐,子宫受损,终身无法怀孕。

38.第三十八章

这是手术结束后的第七天,伤口好的很快,叶子萌已经感觉不太疼痛了。

于是在床上躺了七天,挂了七天药液的她,再也不肯躺着,经常趁着魏瑾不在身边的时候私自下地,在走廊里晃悠。一直到他回来,面色冷峻地将她抓回病房。

但是在病房里又十分无聊,手机被魏瑾没收,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躺着发呆。

发呆到一半,她突然间出声:“魏瑾。”

“嗯?”

“你知道我那天满身血被塞在箩筐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吗?”她问。

他摇摇头。

“我在后悔,后悔和你吵架。”叶子萌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如果在沙漠那天晚上没有和你吵,我们肯定是相拥而眠的,而不是一晚未睡,也不会在回来的路上一路沉默寡言。我觉得因为我的原因,浪费了一个美好的沙漠旅行。所以我是不是要向你道歉呢?”

上午的阳光从打开的窗帘倾泻而入,光柱中有灰尘飞舞,魏瑾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同意的点点头:“是。”

“嗳?”叶子萌对他的回答有点不太敢相信,他难道不应该说不用,是他的错吗?

“你是该向我道歉。”他低头打量她,“子萌,虽然我知道你那天晚上说的都是气话,但听到你说只是玩玩而已,我也会不舒服,会生气。”

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但是你也很让我生气!”

“为什么?”他问。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指责道:“你太理智了,理智到让我生气。”

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他一直都是理智的。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只是淡淡的看着,完全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在走。可爱情从来都是不理智的,这样的他,让她觉得他或许根本就不爱她。所以,她生气,很气,非常气。

魏瑾听到理由之后,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响之后,他才开口:“我一直都是这样。”

理智已经刻进他的骨子里,他习惯于做一步想三步,只有将所有的结果都摸透,且确认自己无论哪一种结果都能接受之后,他才会去做。就像在雪山那夜答应叶子萌一样,结果只有两种,在一起和分手。他自认为无论是分手也好一直在一起也好,他都可以承受,所以他答应和她试试。

然而这是她生气的理由,可是这种骨子里的行事准则,他根本不可能改变,如果改变那也不是他。

叶子萌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她略过了这一茬,继续控诉着不满:“但之后让我最生气的是,你居然没有哄我!生气的女人需要男人哄的,你知道吗?你不主动一点,让我怎么有台阶下!一路上你只要哄我一句,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嘛!”

“因为我也在生气。”他叹口气。

她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你还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啊?太没有气量了!”就对他吼了那么一段话,至于吗?

“气量是对别人的,对象是你,我没办法不计较。”他说。

听到这句话,本来还有些不满的她瞬间什么情绪都没了,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舒展开来,就像躺着棉棉的白云上一样,软软的甜甜的。

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倾过身子,凑到魏瑾面前,眨巴着眼睛道:“我教你一个办法,在我们两个人都生气的时候,这方法能很好地解决这种事情,而且见效快,效率高,零成本!”

他眉头微皱,伸手将被她压在身下的输液管拿了出来,才问:“什么方法?”

她笑嘻嘻地勾勾手指头,示意他将头凑过来一点,“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魏瑾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会儿,在她催促声中慢慢靠近她,近到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软软的绒毛,“说吧。”

叶子萌用没有针头的那一只手扶上他的下巴,笑得一脸邪气,异常霸道地说:“很简单,咬我一口就行!诺,就像这样——”

她的尾音变得含糊,因为她咬上了魏瑾的下嘴唇。

尖尖的牙齿轻轻地蹭着他柔软的唇,叶子萌不怀好意地慢慢加大力道,将牙齿一点点陷入他的唇之中,一点点、慢慢地咬。

她也不敢往死了咬,在觉得力道差不多的时候,便又松了力道,又慢慢开始加力,如此循环往复。

魏瑾没有动作,只是伸手拖着她的腰。

这几天她挂了很多药水,也吃了很多药。她的身上、她的唇齿间都是西药味,那味道并不好闻,但是他却觉得整个人心都定了下来。

从她出事到现在,他第一次真正放下心中的石头,并且确定眼前整个人真的已经完全没有事了。

他感到很满足,满足到几乎有五颜六色的泡泡从心里溢出来,溢满整间病房,与阳光共舞。

他低垂下眼帘,看着与自己脸贴脸的叶子萌,因为距离太近,他看不清楚她的整张脸,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微闭着,睫毛顺着她咬他的动作轻颤,就像是一只才学会飞舞的蝴蝶。

他拖着她腰的手一点点收紧,突然间一下子就咬住了叶子萌的上唇。

她根本没有防备,而且他这一下咬得极重,痛得她立马松开了咬住他的牙齿,发出一声闷吭:“嘶——你干嘛咬我——唔——”

他没有回答她,只松开了狠狠咬她上唇的牙齿,转而撬开她的牙关,在里面攻城略地。而且这攻击,异常的凶狠。

叶子萌伸手就去推他的胸膛,然而根本没有推动。

于是她就意思了那么几下,随后便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一个热吻之中。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之时,病房的门突然间被推开。在叶子萌被吻得晕乎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魏瑾却闪电般地褪离她的口腔,眼神锐利的扫向门口的人。

何欢和李晟明没有想到一开门会见到这么火爆的一幕,略微一愣后,嘿嘿嘿的相视一笑。

“我这一路上还担心叶子担心的要命,但看来叶子已经没啥事了。”何欢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对着叶子萌挤了挤眉眼,“能吻就是福啊,你们要不要继续?我和李晟明在这里把你们把门啊,你们就当我们两个人不在好了。”

叶子萌淡定地整理了一下被魏瑾弄得有些乱的头发,语气不善道:“你们来干嘛?”

“这不是来看看你吗?”李晟明拖着何欢上前,笑眯眯道。

“好了,人你们也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她翻了白眼,重新躺了回去,叫住想给两人泡茶的魏瑾,“你别忙活了,他们两个不渴。”

“哎呀,这一路上还挺热的,正想喝杯茶解解渴。”李晟明装腔作势地抹了把汗。

“渴就滚卫生间喝自来水去!”打断的叶子萌越看两人越不顺眼。

在三人说话的间隙,魏瑾已经泡好了茶,李晟明连忙道谢,“还是魏哥好,多谢魏哥了。”

“不用。”魏瑾冷淡地回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又从刚刚那个深陷**的男人恢复到了冷静禁欲的男人,脸上完全看不出残留的一丝**,这速度,快的还红着个脸的叶子萌几乎以为刚刚她是在自.慰呢!

**

不管怎么说,虽然何欢和李晟明打断了自己和魏瑾的好事让叶子萌稍稍有些不爽,但是他们两个人在,确实让她变得不那么无聊。

三个人天南地北地乱扯了一通,从某个户外俱乐部带队的领队的老婆生了个双胞胎,到他们圈子里的某个公子哥最近正在追一个小模特,再到户外俱乐部新开的一条线路好不好走。

总之话题百变,而且他们三个人总能聊着聊着就掐起来。

坐在一旁拿着个笔记本电脑,一边看着股票走势,一边听着三人吵吵嚷嚷的魏瑾微微摇了摇头。

他有心提醒何欢和李晟明不要太过闹腾,叶子萌毕竟才手术不久,需要静养,但听着她的欢声笑语,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他也只能随三人而去。

一直到午饭时分,工作人员将叶子萌的饭菜送来的时候,何欢和李晟明才告辞离开。

她一边嫌弃着病人的专属白粥,一边只能在魏瑾的监督中食之无味的将它们咽下去。

吃完之后,她用衣袖擦去嘴边的粥渍,可怜兮兮道:“我想吃肉。”

“太油腻,你还不能吃。”他断然拒绝。

“可是我都好的差不多了!”叶子萌吸了吸鼻子,开始碎碎念,“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魏瑾彻底无视她的念叨,将吃完的餐具收拾好之后,直接将药塞进她的嘴巴里,之后某人总算安静了下来。

吃过药,让她稍微在病房里走了一会儿,他便开始催促她午睡。

她嘟着嘴巴,爬上床,刚想躺下的时候,房门又被打开。

“咦,大哥?你怎么今天就到了,不是说明天过来吗?”看清楚来人,她惊奇出声。

因为公司有事情,她大哥在她醒来不久后便回去上海处理公事了,只是偶尔趁着空闲的时候过来一趟,看看她,问问警方嫌疑犯是否已经抓捕等等。

大哥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他久久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视线充满着愧疚和慈爱。

叶子萌被这眼光看得坐立不安,抓着自己的头发,问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大哥回过神来,温和的笑了笑:“没什么,好多了吗?”

“…”她几乎被大哥的笑容和说话的语气吓死,从小到大,他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对她笑过?肯定有事情!一定有事情!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哥的一举一动,一边回答:“好多了。”

“那就好。”叶峻岭点点头,走到她的床边,坐了下来,掖了掖她的被角,“这个点该睡午觉了吧?睡吧,大哥看着你睡。”

“…”她头皮发麻地躺了下去,看看一边的大哥,又看看另一边的魏瑾,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于是只能战战兢兢地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枕头之中,开始午睡。

二十分钟后,听着她的梦呓声,叶峻岭又伸手掖了掖她的被角,冷冷地扫了眼对面的魏瑾,不容抗拒的吩咐:“你和我出来!”

话一吩咐完,他便起身往房门外而去。

到病房走道上的一个拐角之处,叶峻岭停下脚步,将口袋里叠着的一张白纸递给了后头的魏瑾让他看。

魏瑾接过,心下疑惑但面上不显,一点点将叠着的纸张打开,一行一行看下去。

一直在关注他的叶峻岭,在看到他拿着纸的手抖动的时候,才开口:“你和子萌来沙漠之前,我就让你好好照顾她!结果呢?结果呢?!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你知不知道,那一刀给我妹妹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她子宫受损,不能生育了,这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叶峻岭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才继续:“要不是我不放心,让医生给子萌做了全身检查,否则…否则…”

他几乎说不下去,狠狠地对着墙壁砸了一拳:“这件事你得负全责!你这一辈子都必须给我好好的照顾她!如果让她受一点委屈我不会放过你!还有之前让你考虑的事情也不用考虑了,回去之后给我到公司上班,至于你说的你所热爱的职业——”

叶峻岭冷笑道:“和我妹妹比,屁都不是!”

魏瑾沉默着低着头,视线一遍遍在检查报告上扫过。不知道看了几遍,他都已经快要记下每一个字的时候,他抖着手将报告重新按着纹路叠了回去,后紧紧地捏在手心,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

“大哥,医生没有告诉你,我子宫受损是旧伤吗?”

两个男人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身穿病号服的叶子萌正站在拐角的地方,她的脸色苍白,在阳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

第三十九章

午后的走道,偶尔有几个人走动。

叶子萌侧了侧身子,整个人贴近墙壁,以让推着护士车的护士经过。墙壁有些凉,隔着一层病号服,冷意侵入她的皮肤,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钻去。她不禁地打了个寒颤,潜意识里联想到那年在雪山,也很冷。

“子萌?”叶峻岭有些迟疑,又有些惊讶,“你怎么醒了?”

听到大哥的问话,她将神思从遥远的记忆中唤回,调整了一下站姿,整个人干脆斜靠在墙壁上,双手环胸,双□□叠弯曲。

这样的姿势带着点漫不经心,就像她此时说话的语气:“我根本没睡着。”

大哥哑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旁的魏瑾也没有开口,只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她。

被这样的视线打量着,她有些不舒服,干脆移开了目光,盯着自己脚下的拖鞋,慢吞吞地说:“大哥,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反常的很?我还以为是医生检查出了什么绝症,你瞒着不让我知道呢。没想到是这件事。”

她笑了笑,继续说:“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让医生给我检查了子宫?真是奇怪啊——”她拖长了音调,右手五指轻扣墙壁,慢悠悠地说,“医生应该告诉过你这是旧伤,而且还是好几年的旧伤。你知道后照理说应该来问我怎么回事才对,但你没有,反而找了魏瑾。”

说到这里,她古怪地笑了笑,语气变得非常冰冷:“所以大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托关系翻了我和警察谈话的笔录内容吧?”

叶峻岭一辈子都挺着的背瞬间都弯了下来,他疲惫的点了点头:“子萌,我没有想到你在国外发生过——”

“你没有想到的事情多着呢。”叶子萌飞快打断,“这只是其中不大不小的一件而已。”

“不大不小的事情?”叶峻岭突然间就变得很愤怒,“这是不大不小的事情么!你简直是胡闹!要是我知道你在国外玩得这么疯,一定早早把你带回国,打断你的腿!”怒话出口,他看着经过的医生,才想起自己在医院,他的妹妹身上还有伤,于是他软了声音,“子萌,我是你大哥,有事你非但不告诉我,还默不吭声那么多年。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去见爸妈?”

说到两人的父母,叶子萌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哥,我是成年人。哪有什么事情都往家里说的道理?大哥你不也有很多事情自己一个人藏在心里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笑着摇了摇头。

这片区域又安静了下来,叶子萌抬头看了看魏瑾,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大哥,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做主。这件事情和魏瑾没有关系,你没必要拿着鸡毛当令牌,让他成为替罪羔羊,把他一辈子绑在我身边,那没意思。”

被戳穿想法的叶峻岭板着一张脸,半响后才道:“我已经联系了国内有名的医生——”

“没用。”她断然拒绝,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永久创伤是没法治疗的。你想让我有孩子只有一个途径,试管婴儿,然而找代孕。”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一圈圈绕着自己的黑色长发,说到最后的时候,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但你觉得我会答应?”

“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悲观!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叶峻岭几乎气歪了嘴。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她轻飘飘地给了大哥一眼,“我说没用就是没用,大哥你不要自欺欺人了。这事情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也不用因为没好好照顾我感到自责。”

“况且,不能生孩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她站直了身体,抬手指了指眼前的两个男人,“你们也不能生啊。”

说完这句话,对着两张面无表情的男人脸,她无辜地摊了摊手,耸了耸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如果接受不了这件事情,可以不认我这个妹妹,甩了我这个女朋友。我去午睡了,你们继续聊吧。”

叶子萌挥了挥手,转身就离开了这片区域。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她仿佛又回到了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个下午。她从医生那里知道了自己终生不能生育的消息。那天的阳光也很好,但照在她身上是冷的。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一开始就平淡地接受这件事情,她哭过,绝望过,也疯一般地找过无数的名医,但所有的结果都是一样——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

想起这些,她叹了一口气,觉得一切都恍如隔世。她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呢?她也不知道,时间是最好的药物。在秒针的走动中,在每一次走户外路线看到那些平常怎么也看不到的美景中,她明白了生命中重要的东西有很多,孩子只是其中的一样,有固然幸运,没有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至于魏瑾。

叶子萌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十分笃定他肯定不会在意这件事情,对孩子的态度肯定也和她差不多。否则她一开始,就不会去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