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竣倒在沙发中,张着嘴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衣服全破了,纽扣被拽得一个不剩,项链、手表、皮带、皮鞋、袜子…都被洗动一空。他的脸上、手臂上、肩膀上、背上…全身看得见的地方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除了被撞的、被碰的、被扯的、被抓的、被踩的痕迹之外,还附带了几个鲜红的唇印,看起来一塌糊涂。

罗天抓起一块手巾,气呼呼地开始擦脸上的一处唇印,几个助理围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又是抹又是拭。

罗天的经纪人许海洋的样子也挺狼狈,眼镜片少了一个,嘴角也青了一块,正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口中埋怨着:“罗天啊,你说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唱着唱着就从台上滚下去了?而且你是在对口型,又不是真唱,至于那么投入吗?现在连舞台都垮了,公园方面一直吵着让我们赔偿他们的损失,幸亏没有歌迷受伤,不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罗天冷笑一声。他总不能跟许海洋说自己是被个什么妖怪一脚踢下去的吧?何况当时他假唱“假”得自己都快睡着了,根本没看见是谁踢了他。

“好好一张脸弄成这样,明天还有工作啊,这可怎么办?”许海洋看着罗天那张脸叹气。

“你能不能少提我的脸?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让我去拍什么偶像剧,做什么产品代言啊?我是个歌手,你能不能让我踏踏实实地唱歌?我是为什么才和你签约的,我是想发挥我在音乐上的才华,不是想做个小白脸儿偶像!”罗天一肚子火气,把那些照顾他的人全赶开,自己用毛巾胡乱抹着脸,弄得脸上五颜六色的。

“音乐上的才华?”许海洋怀疑地看着他,“你有这种东西吗?”

“我怎么没有?”

“我的罗大哥哎,您唱的那歌不经过处理我都听不了十分钟,您就别用它去毒害那些祖国的花朵了行不行?你说说,你的长相明明比嗓子好一百倍,干吗不好好利用呢?对了,下个月有部新电影开拍,导演想请你去客串个角色呢。如果观众反应好,我们下一步就可以向大银幕发展了,唱歌的事就别去想了吧。”许海洋毫不客气地说。

罗天叹口气,可怜兮兮地看着屋子里的工作人员:“我唱得真就那么差劲吗?”

众人一致点头——那么不切实际的梦想早点儿丢掉才不会浪费宝贵生命,让他早点儿清醒过来也是朋友的责任。

罗天抓过外衣,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虽然知道他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许海洋还是在后面嘱咐:“别忘了明天下午要拍广告,中午前一定要回来。”

罗天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精打采地推门走了出去。

许海洋在后面苦笑着摇了摇头。罗天常常会自己跑出去,有时工作清闲,他甚至会几天不见人影,公司里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和这个圈子里的许多人不同,从不乱来,也不借自己的名气和长相干些龌龊的事。而且他好象有本事把自己化装得很好,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他被那些崇拜者们当街抓住或者被记者偷拍的事件,所以许海洋也乐得忙别的事,不去管他。

“唉,累啊,大明星就是麻烦多…”许海洋一边嘟囔着,一边干劲十足地去为今天的事情善后,接着去安排明天的工作。对他而言,能够“挖掘”出罗天简直就像捡到了宝贝一样,更何况罗天不仅是个可以使他成为一流经纪人的明星,还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为了朋友,许海洋很乐意多干一些分内分外的事情。

罗天相貌英俊,气质一流,特别是当他站在镜头前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明星特有的气质。罗天很聪明,无论多难的剧本,他只看一遍就能记祝虽然目前他的演技还嫌稚嫩,被人称为偶像派明星,但跟他合作过的演员和导演们都说,他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实力派巨星。罗天多才多艺,能说三十多种语言,可以演奏七、八种古典、现代乐器,而且骑马打球、攀岩潜水、南拳北腿样样精通,甚至连飞机都会开,出演武侠片时连替身都不用。最重要的是,罗天脾气非常好,上至导演明星,下至一般工作人员,从严没人能对他提出什么疑义,人缘好得一塌糊涂。而且他在金钱方面也很大方,从来不介意多分利润给许海洋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和他一起工作都是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

如果对音乐没有那样执着的追求的话,罗天几乎可以说是个完美的人了吧?

许海洋在心里感叹,一个五音连一个半都找不全的人,却对唱歌这样痴迷,这算不算命运在捉弄人呢?罗天弹奏的乐曲虽然说不上高明,却也相当不错,可是他唱的歌却差不多可以让聋子捂着耳朵逃走。罗天的现场演出全是假唱,可是却很少受到这方面的指责——谁会假唱还跑调呢?所以罗天受到的只是唱功不佳的指责,不过批评他的人却不知道那已经是在录音室里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处理的声音了。许海洋在心里暗暗感慨,也许罗天自己不愿承认,可是他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歌星了。

***

刚走出公司大门,罗天还来不及找地方变个样子,就被守在门口的几个女孩儿发现了。她们一起尖叫着向罗天冲过来,将他簇拥在中间。

“又是你们?”罗天有些无可奈何。这几个女孩儿在罗天刚刚来到立新市开始演艺时就老是出现在他面前,那时候他还没有经验,对她们太亲切了一点儿,有时候她们赶去看罗天拍外景,罗天还把自己的盒饭分给她们吃(他是肉食性妖怪,对白米饭实在难以下咽,倒是这些白白嫩嫩的女孩子让他直流口水,努力克制着才没有吃上一两个)。罗天和蔼的态度给了这些女孩子鼓励和其他的幻想,于是她们开始疯狂地追逐罗天。

也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神通,不仅知道罗天的公司地址和住址,还清楚地知道罗天每一天的行程,包括他几点工作,几点休息,在哪里吃饭,在哪里住宿…总之,只要她们有空,就一定可以在罗天身边看见她们。

罗天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缠,而且这些女孩子总在那里喊“罗天好帅”“罗天好酷”“罗天演技一流”什么的,从来也没称赞过他的歌唱得好,这对他的打击更重。于是他听众了许海洋的建议,有意对这些女孩子冷冰冰的,不理睬她们。他觉得如果一个人没有出名时自己就追随他、捧着他,他对自己也十分和气,但是出名后却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话,自己一定拂袖而去不再理他了,他也希望这几个女孩子也这么对待自己。谁知道她们的想法和他完全不一样,反而追得更紧了,还一直安慰罗天:“我们知道你一直都对我们很好,是公司逼你这么做的,放心,我们都理解,我们永远爱你!”

“罗天,你果然受伤了!”(罗天:还不都是你们干的!)“天啊,手都被抓破了!”(罗天:你们抓的!)“来,这是治伤药和跌打酒,很有效的。”(罗天:猫哭耗子!)“还有天气变冷了,我们给你织了毛衣、围巾和手套。”(罗天:我早换了过冬的羽毛了!)“我给你做了早点。”(罗天:我想吃你!)她们围着罗天一阵叽叽喳喳,大约半个多钟头才让他脱身,正当罗天长出了口气时,其中一个女孩儿又转了回来,眼睛中含着泪水,良久地凝视着罗天。

罗天依稀记得她的名字,不安地问:“许黛,还有什么事吗?”

“罗天,我再也不能来见你了…”女孩子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罗天总算没当场就欢呼雀跃起来,他压抑着心里的快乐,淡淡地问:“是吗?”

“我妈逼我全力以赴准备高考,再也不许我追星了。罗天,呜呜呜…”“学习重要,学习重要…”罗天太喜欢人类的高考制度了。

“罗天,我永远爱你,别忘了我!”许黛突然搂住罗天,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猛地转身,大哭着跑了。

罗天看着她的背影,一边用衣袖使劲擦着脸,心想今天怎么总是碰上这种事!不过想想今后也许就永远摆脱许黛这块膏药了,心情又稍稍好了点儿。

***

“说是在人类中生活,原来是在勾引人类女孩子啊!我们的罗天什么时候对人类感兴趣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罗天抬起头,看到的电线上正悠悠地坐着一个女子,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娇美可人,笑脸上有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穿着一身奇怪的服饰,肩膀和长腿都裸露着,赤着脚,手臂和脚腕上戴了十几个各式各样的镯子,晃动间丁当轻响。她正低头看着罗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身后一双彩色的翅膀悠闲地扇动着。

罗天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脱口问道:“厘荔!你怎么到人间界来了?”

“嘻嘻,我还送信埃”厘荔拍了拍自己肩上背着的大口袋,十分自豪地说,“我大伯前年受了点儿伤,不做这一行了,所以我接了他的班。这是我第一次来人间界,接了好多生意呢!”

罗天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地说道:“这种行当太危险了,你那点儿道行行不行?小心让人吃了,别人的信也泡了汤。”

“乌鸦嘴!”厘荔一甩头,“你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请我吃点儿什么吧?”

***

经过了一天的混乱后,能够展开翅膀飞到云层上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身边还有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对罗天来说真是件惬意的事。

厘荔翻出一大堆信件问罗天:“这个妖怪还在不在立新市?这个住哪里?这个呢?死了没有?”罗天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

妖怪、神民和修炼者们遍居各界,彼此间通信很不方便,给远方的亲戚朋友年五百岁大寿的贺礼,对方五百零一岁才收到是常事。更何况有很多旅居的妖怪行踪不定,要找他们更是困难,于是“信差”这个行业便应运而生。

做这个行业的一般是那些喜欢东游西逛的妖怪,他们送信一般先收足酬劳,等于是拿了别人的钱四处旅行,而且再残忍的妖怪对信差也会手下留情,因为信差身上说不定就带着什么大有来头的信件——曾经有个妖怪吃了夸父族雇的信差,结果被几十个夸父巨人每人一脚,踩得连一根毛都没剩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信差都是个舒服的职业,惟一的要求就是信件必须及时、准确地到达,在规定的时间之内,不论上天入地都得把收件人找出来,不然失去了信誉,可就接不到生意了。

厘荔不是妖怪,她是一个苗民[注二]。苗民是颛顼帝的后裔,在妖怪、神民中地位很高。大多数苗民自视甚高,不屑于和妖怪来往,更不屑于去干信差这种行当。厘荔与她的伯父算是种族里的怪胎了。

罗天第一次见到厘荔时,她还是个小姑娘,翅膀上只有细细的绒毛,根本不会飞,只能坐在她伯父肩上。当时厘荔的伯父给罗天带来了一封家书,就在他看信的时候,小厘荔突然一把从他身上拔了七根长翎毛,痛得他蹦了起来。后来罗天才知道,这个小丫头因为自己不会飞(苗民虽然天生有翅膀,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翅膀飞行,其中有百分之七十的人终其一生翅膀上只有绒毛,翅膀只不过是平衡身体的拐杖而已),所以对所有可以用翅膀飞的神民或妖怪都很嫉妒,一见到就非要拔对方的毛不可。

后来罗天一直在各界游荡,厘荔的伯父也总能找到他,为他传递家书,小厘荔也总是和他一起出现。不管罗天怎么防范,每次总会被她拔去几根羽毛。

罗天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厘荔已经长出了真正的羽毛,正在跌跌撞撞地学飞行。那之后罗天来到了人间界,再也没见过这两个苗民。听别的信差说,厘荔的伯父在一次送信时受了重伤,因而对这份工作心灰意冷,已经洗手不干了。罗天没想天今天会看见厘荔,更没想到她又干上了这一行。

“你已经飞得很好了。”罗天看着厘荔飞翔的半途而废,由衷地称赞。

厘荔骄傲地噘着嘴:“为了当个好信差,我可是拼命地练习呢!倒是你,是不是因为在凡人中住得太久了,怎么飞得这么慢?”

罗天耸耸肩。看着厘荔,他有种看到自己故乡妹妹已经长大成人的感觉。

厘荔继续说道:“我这次没经过你的老家,所以没有你的信。如果你有信要带回去的话,我可以算你半价。”

“好埃”罗天随口答应着,指着下面一座楼房说,“那里住着一个收信人,我们下去吧。”

***

“火儿,是不是很好吃?要不要再加一道菜?”瑰儿笑嘻嘻地端着锅子问。

“要,要!”火儿的嘴几乎被食物塞满了,还在忙不迭地答应着。

“火儿,你想喝什么饮料?”

“火儿,要不要吃点心?”

因为被周影看见了那个“罗天,我最爱的人”的牌子,瑰儿有些心虚,所以现在认错态度好极了,对火儿简直是千依百顺。火儿的晚饭一直吃了三个小时,还有新菜不停地端上来。火儿仔细想想,发现瑰儿跑出去追星也不错,自己还是赚到了。他开始心满意足地计划着晚上要吃什么饭,叫瑰儿念哪本故事书。

砰砰,砰砰砰!窗户上传来敲击声。

瑰儿拉开窗帘,见外面飞着一个女孩子,正甜美地笑着问道:“我是信差,请问您知道隔壁住的山鬼小姐去哪儿了吗?她什么时间会在家?”

“啊,找我的。”瑰儿在周影家呆久了,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隔壁的山鬼小姐”就是指自己,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窗户,说道,“快请进,进来喝杯水。”

周影和火儿都没什么亲戚朋友,当然也不会有信件麻烦信差送来,但瑰儿在各界还有几个远房亲戚,彼此之间偶尔有书信往来,所以她对信差还算熟悉。

瑰儿接过信一看,是母亲的一位远房堂姐写来的,内容无非是问问瑰儿最近好不好,在人类中住得惯不惯之类。瑰儿翻出纸笔,准备顺便写一封回信请信差带回去。

“在人类中,大家聚在一起住会方便很多吧?这家的主人是哪位?有没有什么信件寄出去?我保证准确迅速地送达。”厘荔飞进来,一边好奇地张望,一边试图拓展业务。

火儿颇有兴趣地说:“信啊?说起来我还没写过信呢!我现在写一封,你帮我送给楼下的狐狸。”

“火儿,不许乱写,要花钱的!”瑰儿大声警告道。信差们叫收十界通用货币——黄金,而且那种法术变出来、三五十年就会恢复原样的“黄金”,见多识广的信差们是不会收的。瑰儿可不愿意为了从六楼往五楼送封信而出钱。

“哼,我自己送!”火儿愤愤不平。

“你写吧,只是送到楼下的话,我不收你钱。不过如果以后有信要送的话,记得找我埃”厘荔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火儿。

“那我写两封!”火儿奋笔疾书。

瑰儿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的目光凝固在了跟着厘荔后面飞进来的那个人身上:“罗、罗、罗天…”“你好。”听到有女子这么叫,罗天马天露出了职业笑容。接着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跟厘荔来送信的,不用这样表演啊,于是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

“罗天,你、你怎么会来我家…你坐、坐,我给你倒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做!”瑰儿激动得全身发抖,声音都发颤了。

“不用,我们马上走。”罗天断然拒绝。

“我可不可以和你握握手?”

“可以。”罗天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我买了所有报道你的杂志,你可不可以帮我签个名?”

“可以。”罗天在一本杂志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厘荔和罗天离开之后,瑰儿还处在离魂的状态,呆呆地看着窗外嘟囔着:“罗天、罗天…”火儿跳到她肩上问道:“瑰儿,下一道菜呢?”

瑰儿忽然把他紧紧抱进怀里:“火儿,你看见了吗?罗天刚才来我们家了!他还给我签名,跟我握手!哦哦哦,我太激动了!罗天好帅啊,哦哦哦…”“你耍赖皮!瑰儿大骗子,骗子,骗子!”火儿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在屋子里来回飞行,带着熊熊烈焰,不停地大叫着,想引起瑰儿的注意,但瑰儿还是把全部力放在电视上,理都不理他。电视里正在演一部偶像剧,其中最出众的当然就是饰演男主角的罗天。瑰儿盯着荧屏,双眼放光,不时跟着剧情大笑几声,感叹几句。

“瑰儿,念故事!快念!不能不讲信用!”火儿把一大撂故事书扔到瑰儿怀里。

见到罗天本人,瑰儿的头脑再次陷入了狂热,心里只剩下罗天、罗天、罗天了。火儿一上来,她赶苍蝇一样挥着手:“去去去,你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字。”看来现在只有周影可以让她醒过来了。

“瑰儿,你自己答应的!”

“走开,你挡着我了!”

“瑰儿,你说话不算数!”

“不算怎么样?你吃我啊!再叫明天没早饭!”

“瑰儿,嘿嘿…”火儿真生气了,他要用最狠毒的方式报复。

当瑰儿闻到东西烧焦的味道终于抬起头来时,只见火儿正抱一堆罗天的海报、CD、签名照片什么的凑在自己的翅膀上烧。等瑰儿关叫着冲过去,那些东西早已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了。

“哼,这就是某人说话不算数的下常”说着,火儿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火儿,你等着瞧…”瑰儿的惨叫声回荡在屋里…***今天罗天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一大早,罗天就看到有一家报纸刊登了他和一个女孩子在街上拥吻的照片,还用显眼的标题说明他是在和未成年少年交往。罗天认出那是许黛,她跟自己“告别”时让人给拍下来了。年头那篇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着自己利用名气引诱少女欲行不轨的文章,他真是哭笑不得,那些偷拍的记者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被人硬搂着吗?自己再怎么不成器,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女孩儿(对于已经四百岁的他来说,十几岁的人类少女就是个小孩子)怎么样吧…一上午接了无数个要求就此事进行采访的电话,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又有媒体爆出了一条猛料:有个女人跑出来声称自己是罗天的情人,和他同居过很久,罗天成名之后却无情地抛弃了她。

人类真厉害,明明没影儿的事还能说得跟真的一样。厘荔在旁边不停地添油加醋:“罗天,你的爱好很奇怪呀,这人类长得这么难看你也喜欢?记得你以前总收到好多情书的,难道现在没有妖怪要你了吗?”

罗天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好不容易把厘荔打发出去送信,一群歌迷又涌进了公司。她们都大声表示百分之百相信他,不相信媒体编造的谎言。虽然被她们吵得头晕眼花,罗天也算得到了一点儿安慰。可是接下来许海洋的攻击又到了。

“罗天,你怎么给我搞出这种事来!你交女朋友,出去玩我都没意见,可你也不能冲未成年人下手啊!就算你有这爱好,也别被记者拍到碍…”“我没有!是她自己扑过来抱我!”

“那你也不该让她抱!”

“现在怎么办?你最好开个记者会澄清一下,再不然…罗天?罗天人呢?”许海洋正说得口沫横飞,一回头却发现罗天不见了,“快把他给我找回来!这种时候他还敢乱跑!”

罗天隐身走出公司大门,长吐了口气,仰天大叫:“我要吃了那个该死的记者!”

***

由于火儿烧毁了瑰儿的“偶像”,其中还包括她刚弄来的那个亲笔签名,所以瑰儿开始与他冷战,不给他做饭,也不和他说话。火儿则认为是瑰儿不守信用,坚持要瑰儿先道歉。于是火儿老是故意弄坏瑰儿的宝贝毛绒玩具,瑰儿则借口整理冰箱,把火儿储存的妖怪肉全扔掉了。

“所以,这个家就变成这样了?”刘地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里看周影煮肉和青菜,他本来是跑来吃白食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落空了,“瑰儿因此离家出走,跟那个歌星私奔了?”

“不是,听说今天有见面会——和那个灌灌见面!”火儿气呼呼地说。

“灌灌啊,他跑城里干什么来了?瑰儿被他的歌声迷惑了吧?”刘地抓着下巴,思绪按照这样的路线前进着:灌灌的歌声能迷惑人——他跑到立新市来唱歌——引诱了立新市的女人和女妖——立新市的女人和女妖本来是属于自己的。咔嚓!刘地手中的杯子被捏碎了。他眯起眼睛看着报纸上罗天照片:“这个家伙也变得太帅了吧?他不知道这个城里的妖怪不能比我帅吗?看来我得好好跟他谈谈才行。”

“走,去揍他一顿。”火儿磨拳擦掌,他俩第一次意见相同。

“小孩子别瞎掺和。”刘地眯着眼打坏语音,“我会让他知道,在这里自下而上就不能和刘地抢女人。”

“还不能打搅火儿吃饭!”火儿振翅高呼。

***

罗天坐在立新市最高的建筑上,看着下面的灯火发呆。

为了能在人类中做一名歌星,他曾经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准备,在好几个国家留过学,学习人类的各种技能,拥有从经济、考古至航天力学的十几个学位,从管弦乐、交响乐到非洲土著的鼓乐样样精通。他认为自己现在的知识丰富,外形英俊,举止得当,气质出尘…应该很符合人类对明星的要求了,为什么自己却无法获得成功呢?

罗天现在确实拥有不小的名气,可那不是他所争取的东西——他想听见有人说:“罗天你唱得真好!”可是没有一个人那么说,即使是那些为他疯狂的女孩子们。为什么大家不接受自己的歌声,难道真的是曲高和寡?

和人类相处好难啊,这样那样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就会贴上来,就好象今天…罗天又长长叹了口气。

不想这些了,想也没什么用,反正人类就是那个样子…他只是想唱歌,想唱歌…罗天仰望着星空,享受着拂过脸颊的夜风,放声高歌起来,许海洋最近总逼他假唱,所以他没有这样纵情歌唱了。他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张开双手在天空中旋转,让歌声和心情一起随风飞扬。当他停下歌声,从空中落下时,才发现这里站着的不再是他一个人了。

一个人类外形的男子站在几步外,正静静地看着他,肩头站着一只正在捂着耳朵打滚误哀嚎的必方。罗天紧张地看着对方,他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罗天?”对方迟疑地询问。

“是的,你是…周影?”

周影笑了一下,表示罗天猜对了,然后他拿出纸和笔,问:“可不可以请你签个名?瑰儿很想要你的签名,为这个一直在和火儿闹别扭。”

罗天松了口气。周影好象没什么恶意,不过听说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刘地:谁这么没大脑,那叫表情麻木!),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总之小心为妙。

火儿正捂着耳朵在叫:“太难听了,我快死了,救命啊!”

罗天小心翼翼地避开火儿,接过纸笔,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步步后退,拉开一段距离后快速飞走了。

“受不了了,太难听了,太难听了…”火儿还在那里闭着眼叫。

“火儿,他已经走了。”

“走了?”火儿睁开眼看了一下,这才把翅膀放下来,松了口气,“不愧是灌灌啊,这歌声太有杀伤力了,连我都受不了,太可怕了。”

周影回忆着以前听过的灌灌的歌声,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看罗天那个签名。这字还真是草得可以,如果周影不知道他叫“罗天”,说不定会念成“三了”,也不知道他写的时候省略了多少笔画。不过瑰儿偏偏十分喜欢这样的东西。为了这个还和火儿大打了一架,又花钱去买印着罗天签名的照片,自己把这个给她拿回去,她大概就可以与火儿和好了吧?

火儿把那个签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在烧掉和留下这两个选择之间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咂咂嘴:“我拿去给瑰儿。”

周影拍了拍火儿的头表示称赞。

“对了,瑰儿说今天晚上去听那个家伙唱歌的,那个家伙怎么在这里?不过听不到比较幸运,他唱得太吓人了。”火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周影又摇摇头,现在他对自己的欣赏水平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刚才,他甚至认为刘地那被大家誉为“鬼哭狼嚎”的歌声都比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星强,看来自己距离真正的人类还差很远啊,以后要多习惯一下这样的歌声才行。

***

罗天飞回家中,连灯也没开就一头栽在床上。

“唉…”他叹着气,把脸埋进枕头里,接着,他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一个陌生男子坐在窗台上,冷冷地看着他。

对于一个在弱肉强食环境中生活的妖怪来说,让别人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自己的休息地域,这绝对是个致命的失误。罗天戒备地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刘地。”

他们身高相仿,但刘地比罗天健壮得多。相形之下,罗天显得文弱而不安,紧张地看着这个立新市出了名的大妖怪步步逼近。

刘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罗天觉得他像是在挑肥拣瘦一样,暗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刘地忽然弹了个响指,道:“我现在宣布,你违犯了立新市妖怪管理条例。”

罗天莫名其妙:“什么?”

“住在这座城里的妖怪不允许变得比我帅,你不知道吗?当然也不是说你现在就比我帅,不过…”“我,我天生就这样,你要我怎么样?”罗天怀疑刘地正在罗织吃掉自己的理由。

“天生就跟我差不多帅?这更可恨了!”刘地像老朋友一样拍拍罗天的肩,“有没有酒?”

罗天摇摇头:“没有,我不喝酒。”难道他打定语音把自己当下酒菜了?

“不懂享受生活…对了,火儿要揍你一顿。”刘地东拉西扯,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火儿?”

“就是那只必方,你害得他和瑰儿吵了架,他正到处打听你住哪儿呢——我可没告诉他啊,难得周影有情敌出现,我乐得看热闹。来,说说你和瑰儿是什么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刘地凑上来,一脸的不怀好意,“如果你肯对瑰儿下手,让周影明白什么叫恋爱的话,我可以考虑在火儿的魔爪下保护你。”

“周影…他刚刚为瑰儿要了我的签名。”罗天连忙说道,他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纠纷中去。

刘地瞪大了眼:“周影为瑰儿要签名?这家伙有进步了啊!这是你的功劳,我会给你记一功的。”

罗天一点儿也不想要这样的功绩。

刘地毫不客气地坐在罗天床上,一边吃着女孩子们送来的糖果,一边招呼罗天:“坐呀,咱们来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什么下一步?”罗天一脸的茫然。

“你怎么勾引瑰儿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我们要进一步对周影施加压力,让他明白自己随时有失去瑰儿的危险,然后,他就会明白爱情是不可能轻易获得的,一定要付出自己的努力。当然,能逼得他和你大打出手,争风吃醋最好…”“我为什么要去和周影大打出手?”罗天尖叫起来——那跟把自己放在架上等必方烤有什么区别,“而且我对那个叫瑰儿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你如果敢对瑰儿有意思,不用周影做什么,火儿就先把你烤吃了。”刘地冲他翻翻白眼,“我只是要你假装一下,引发周影的危机感就行了,骗周影很容易的,我跟你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罗天双手捧着自己那好象已经胀大了无数倍的脑袋,一点儿也不想听。

“如果你送给瑰儿鲜花,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周影根本不知道花这种东西天生就是用来送女人的。一开始你最好一天送一束花给瑰儿,然后就在月夜中抱着琴去她窗前唱歌,再然后…”刘地兴高采烈地说着他的计划,当然,要去执行这个计划的是罗天。

“罗天,你有客人啊?我回来了,有没有东西吃?”又一个连窗户也不敲的“客人”飞进屋内,“我只剩一封信就完成立新市的工作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色狗刘地’的妖怪在哪里?大家都说他老在周影家,我去了却没找到。”厘荔嚷嚷着捧起杯子大口喝水。

罗天闭上了眼睛。

“谁是色狗?”刘地凑过去,阴森森地问道。

“一个叫刘地的妖怪,你认识吗?”厘荔大大方方地问。

对方是美女,所以不能咬…刘地忍着气,道:“我就是刘地——谁说我是色狗的?”

“唔,你就是?”厘荔马上换上了职业化的笑容,掏出一封信说,“这里有你的信,请签收。你看,信封上写的就是‘色狗刘地收’,我没认错吧!”

***

看清楚寄信人后,刘地把指节捏得咔吧咔吧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