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头笑眯眯地对孙女们解释说:“许配,就是说把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嫁给山娃子做老婆啊。”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两个女孩子高分贝的尖叫,她们扑到韩老头身上拉胳膊,摇脖子,连揉带搓,非要他宣布刚才的话是个玩笑不可。

看来隔代亲的原则在妖怪们身上也是一样通用,韩老头对两个孙女不像对儿子那样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溺爱,所以桃儿和杏儿也不怎么怕他,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别人家里做客,撒娇使赖地要韩老头收回刚才的话。但韩老头咬定了这是为他们好,就是不改口。

这时,两个女儿的父亲鼓起勇气对女儿的婚姻大事发表了一点意见:“爹,您看…这件事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难得找到这么好的孩子,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韩老头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是这么大的事,就这样订下,未免太儿戏了吧?”在女儿们求助的目光中,这位父亲也豁出去了,难得跟自己的父亲争执起来。

韩老头哼了一声,向儿子们愤怒地说:“什么再商量一下?商量你就同意吗?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同意这门婚事,对不对?你要我讲究门当户对,所以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乡下人家,对不对?哼,我看你宁愿把女儿嫁进薛家那个毒蛇窝子里去!”

畏惧父亲的儿子唯唯诺诺地不敢再开口。

桃儿和杏儿叫起来:“什么嫁这家嫁那家的,爷爷,我们才不嫁!”“就是,我们不嫁!要是逼我嫁人,我就离家出走给你看!”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开始对韩老头进行软硬兼施的攻击,“爷爷,不要逼我们嫁人嘛,我们要陪爷爷一辈子的…”“您真的舍得我们离家出走么?您是不是不疼我们了…”“爷爷…”“爷爷…”

“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出去,爷爷会给你们找最好的人家,你们乖乖听话就行了!”

“爷爷!”桃儿,杏儿一起大叫起来,“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我们不要包办婚姻!我们将来会自己找男朋友的!”

“什么自己找男朋友,你们看上的是薛家的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我早就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休想和那个长虫窝有什么来往!包办婚姻有什么不好?什么力气都不用花费,事事都有长辈给你们安排好。平白就捡到一个好丈夫,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再说我和你奶奶,你爹和你娘谁不是长辈办的婚事?我们多么和美的过了一辈子。你奶奶要是还活着啊,我也不用做人嫌狗憎的孤老头子,干点什么事你们都不领情…”说着,韩老头的眼圈开始发红,抹了抹眼泪。

桃儿,杏儿都知道爷爷的脾气,他只要一提到过世的老伴就会这样抹着眼泪叨个不停,见他开始了这个话题,她们姊妹便不再说话了。

趁着韩家人在争论,陈扛山悄悄把父亲拉到了屋里,皱着眉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指着外间的韩家人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说你救了那俩姑娘,是来报恩的。”

陈扛山问:“我是问‘许配’的事!”

“韩家老爷子说他很喜欢你这样善良朴实,勤劳孝顺的孩子,要把孙女嫁给你。”

说起别人夸儿子的话,陈父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爹,我才十五,你不是已经想让我娶媳妇了吧?而且他们…他们…”情急之下,陈扛山差点脱口说出:“他们又不是人!”

前些日子,陈扛山在山里遇到被道士追赶的韩桃儿,韩杏儿,出于同情和一点英雄救美虚荣心,陈扛山帮了她们,结果却知道了那姓韩的一家人都不是人类,而是一窝松鼠精。这件事像噩梦一样纠缠在他的脑子里,他从来没敢对家人说起可是现在那些妖怪竟然找上门来了,还要自己跟他们订亲,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们可是诚心实意的。刚才老头子说了,只要咱家同意,他们不但出钱送你去城里上贵族学校,还出钱供你妹妹上学,借钱给你哥哥做生意,娶媳妇。这样的好事…”陈父喜滋滋地说着。

“爹,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陈扛山气呼呼地打断了父亲的美梦,“人家凭什么给咱们这么多好处!”

“哦,对了,他们还提了一个条件。”陈父一拍大腿,“韩老爷子要求将来你们的第一个男孩得跟着母亲姓韩!也难难怪老爷子着急,家里只有两个女孩,一旦出了嫁,这韩家的血脉可就断了,不招个养老女婿怎么办。”

陈扛山又气又急,他可不相信妖怪也讲究父亲那一套传宗接代的老封建思想。“上门女婿”这个词在他心里就变成了“上门食物”——那一家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想把自己骗到家里吃掉灭口?他急得脸上冒汗,不知道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

“我们不同意!我们不同意!”

桃儿和杏儿的叫嚷声一直传到里屋来,她们撕去了可怜兮兮的伪装,开始她们的爷爷发脾气:“我们就是不接受包办婚姻,您怎么说也没用!既然您这么喜欢他,自己去嫁给他好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轮不到你们自己做主!”

“我们偏不,偏不!我们不干!”

两个女孩大吵大闹,老人怒气冲冲,他们的谈判显然已经破裂了。听到客人们在外屋闹成了一团,主人只好赶出来劝止。

陈扛山好不容易把老人劝坐下来,而两个女孩依旧气鼓鼓地嘟着嘴巴,谁的话也不听,还在那里叫着:“我们就不!就不!就不!”

陈扛山堵着耳朵靠近她们,小心翼翼地劝说:“你们也别叫了呀。”

“凭什么不叫!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嫁给你的,你休想,休想!”两个女孩都调转枪口,对陈扛山叫了起来。

“我才不想娶你们这样的媳妇呢!”陈扛山本来还把她们看作同一条战线的,可是听到她们这种瞧不起人的口气,忍不住还嘴起来。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这样的’,我们哪里不好了?”

“你们自己说的话跟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许我们说你,不许你说我们!”

“这算什么道理?”

“男人本来就应该让着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

“你们又不是…”陈扛山的“人”字还没出口,八道带着透骨杀气的目光就一起射在他身上。

陈扛山打了个寒颤,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屋里的四个妖怪,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山娃子啊,我知道你的顾虑,毕竟大家身份相差太多,你不愿意也很正常。”韩老头慈祥地招手叫陈扛山过去。

陈扛山向来尊敬老人,虽然明知道对方不是人,但还是恭敬地走到了他身边。

韩老头摸着他的头说:“像你这么有礼貌,孝敬老人,心地又好的孩子现在已经很少了。我知道你想得多了,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的孙女找个人家。而且我这两个孙女无论是模样,脾气还是女红,家务都还过得去,陪嫁也不算少。说起来,你也不吃亏呀。”

陈扛山用力摇头:“我不要娶媳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么能说不要媳妇呢?”

“我才十五岁!”因为对方是长者,陈扛山强忍着怒气,指出自己距离法定的结婚年龄还差得远呢。

“这个我知道,现在只是让你们先订亲,结婚那是将来的事了。”

“这是包办婚姻,我不要!”

“也不完全是包办,我不是有两个孙女吗?你可以从中选一个,这样就是自主婚姻了吧?”

陈扛山可不认为二选一的方式就叫自主婚姻,他正要说什么,两个女孩已经一起叫了起来:“什么叫‘自己选一个’,凭什么让他挑我们?”

“那好,你们先选吧。桃儿,杏儿,你们谁愿意嫁给他啊?”老人也不愿意太勉强自己宠爱的孙女们。

两个女孩气冲冲地同声大叫:“我们都不愿意嫁给他!”

“那么还是山娃选吧。山娃子啊,老大桃儿温柔一点,老小杏儿和你熟悉一些,你看你喜欢哪一个?”

“我两个都不喜欢——不是,我们不合适,再说现在谈婚论嫁太早了。”陈扛山在两个女孩的怒视连忙改口。

“你才十五,要你现在决定什么样的姑娘适合与你过一辈子,是太早了点…”老人点着头。

陈扛山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理解自己的想法了,谁知道老人又接着说:“那这样吧,现在先把她们两个先订给你,等你长大了几岁,再自己选一个。”

陈扛山张着嘴发了半天呆,这才说:“我…我长大了也不一定会喜欢她们中的一个啊…您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

“那也没关系,如果是我的孙女们拴不住你的心,我也不怪你。如果你长大了看上了别人,到那时候你们的婚约解除就是,我什么时候话也多说一切工作句。只要你们订了亲,我们韩家就资助你妹妹上学,出钱让你哥哥做生意和娶媳妇。就算这门亲事成不了,这些钱我们也绝对不会要回来了,怎么样?”

陈父听得眼睛发光,脱口而出:“还有这样的好事!”要不是看到儿子面色不善,他早就开口替儿子答应下来了,“山娃子啊,你不是很想去城里念书吗?你看这个机会…”

陈扛山瞅了他一眼,本来想打断他的话,可是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笑脸上深深的皱褶,他心里忽然紧了一下,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杏儿愤愤地叫起来:“你还摆谱,我们姐俩还不愿意呢!你…”桃儿忽然拽拽她的衣服,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们姐妹同心,彼此心里想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就都明白了。

杏儿脸了上露出喜色,低下头不说话了。

韩老头点着头问道:“这样你们就没问题了吧?”

出乎陈扛山的意料,桃儿,杏儿竟然马上双双点头:“没问题,我们听爷爷的。”

陈扛山满以为她们一定会和自己一同反对到底的,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就投降,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韩老头以为他是默许了,转向陈父笑着说:“那咱们两家的亲事就订下了?”

韩老头那一串的“优惠”条件早就让陈父心动了,此时见儿子没有异议,他当然点了点头:“我倒没什么意见,可是这样的大事,我们家一向是由老婆子做主,所以要等她晚上回来商议商议,您看行不行?”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尽管商议。那我回头就请和尚大师来做媒了。哈哈,松儿叫上丫头们,咱们回去了。”韩老爷子十分高兴,显然认为这桩亲事已经谈成了。等陈父送他们出门时,双方已经“亲家”长“亲家”短地推让起来了。

陈扛山急得团团转,却又插不上嘴。

两姐妹出门之前,她们已经一左一右搀着爷爷走了。一直没说几句话的韩父出门后,用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扛山一眼,那目光仿佛看到他心里。陈扛山心头一颤,忙躲到了门后,看着韩家四口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陈家开了一次家庭大会,会议的中心议题当然就是陈扛山的婚事问题。

在这件事上,除了小妹本着少女对自由恋爱的向往还有点同情心外,全家人都站在陈扛山的对立面。

父亲认为,为了哥哥能娶上媳妇,妹妹能上学,陈扛山做出些牺牲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是天上掉下林妹妹这样毫不吃亏的美事;母亲认为像他们这样的庄稼人,能娶到城里的千金小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即使那个小姐脾气怪一点,什么家务也不会做,那也是应当的事情,陈扛山自己忍让些,将来自己承包全部的家务,不就完了吗?实在不行,自己这个母亲年纪也不算大,还干得动活,可以上门去做免费保姆;哥哥的发言简短有力:“有那样美人要跟我的话,我早就扑上去了,何况人家还带着大笔的嫁妆上门,你傻了啊你!”只有妹妹从恋爱和婚姻应该自由的角度对陈扛山表示了同情,但最后还是婉转地说,自己很想继续上学。

在不敢说明自己怕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情况下,陈扛山能够用来反对的理由也无非是“人家和咱们身份不同”和“天上不会无端掉馅饼”这两条。

可是家人已经被韩家开出的条件冲昏了头脑,纷纷支持劝说要他同意——人家骗你干什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能吃了你吗?(陈扛山:不小心真的会被吃掉啊…)

陈扛山因为没法直接说韩家的真面目,所以敌不过这么多张嘴的围攻,最后干脆消极抵抗,低着头不说话。家里人一直讨论到午夜,才总算放他回去休息。

夜里,陈扛山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心里想的全是要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难题。家人的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心里甚至开始觉得如果能让妹妹上学,让哥哥有份事业又能娶上媳妇,让父母可以过上好日子,自己做出点牺牲也不是不可以。何况那两姐妹虽然不是人,却也并不可怕,在山村里可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陈扛山的思想防线刚一松动,杏儿变成妖怪时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那毛茸茸的尾巴,泛着幽光的眼睛,雪白尖利的大牙…陈扛山打个寒颤,用被子蒙住了头。

天不亮,陈扛山就早早起床,开始喂鸡,喂猪,扫院子…做完这些后,他去打开院门,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站在门口。

陈扛山惊喜地叫:“大师,您怎么来了?”见自己最尊敬的和尚大师来了,陈扛山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什么烦恼都忘了。

“山娃子啊,恭喜你了。”和尚笑着拍拍陈扛山的头,“我是为了你的亲事来的。韩家的老头子一向眼高于顶,没想到这次居然看中了你。”

“大师,您,您是来…”陈扛山目瞪口呆。

“我是来替韩家做媒来的。”和尚笑着说,迈步就向院里走,“你爹娘在不在家啊?”

陈扛山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大师,您等等!您刚才说什么?来做媒?”陈扛山没想到韩家下手这么快,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这么快,这么快就…”

“韩老头怕你这个孙女婿飞了,急着先订下来。”和尚认为这是件好事情,十分乐意来当这个媒人。

认识这个和尚这么多年来,陈扛山还是第一次见他出庙。平时就是千请万请他都不肯到村里来,这次倒好,为了韩家的事,他摸着黑就来了,陈扛山对他这份热心真是无话可说。

“大师,您来一下…”陈扛山把和尚拉到角落里,看看四周无人,这才小声说,“大师,那姓韩的一家不是人啊!”

他本来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可是到了“生死”关头,对方又是自己最尊敬的大师,他便一咬牙全说了:“他们一家全是松鼠妖啊,我亲眼看见过,这么长的尾巴,这么大的门牙…”他一边说,一边连比带划形容着对方的样子。

“阿弥陀佛!”和尚诵了句佛号,“人即是妖,妖即是人,有什么区别!你这么聪明的孩子,看人怎么也流于表面?”

陈扛山没想到和尚会这么说,挥着手叫:“大师…可那是妖怪,那不是人!”

“唉,山娃子啊,如果我也是妖怪,你害不害怕?”

陈扛山摇头:“当然不怕!”

和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山娃啊,我就是个妖怪。”

“哈哈哈哈…”山娃虽然心中焦急,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师您真是的,为了做成个媒也不用说自己是妖怪啊。你就那么喜欢给人做媒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真是妖怪。”

“那您变个尾巴让我瞧瞧,再不然变个大牙来看看?”陈扛山围着和尚转,拉扯他的僧袍打趣着。

和尚一下子愣在那里,他的原形是个灯台,这些东西他哪变得出来啊。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大师您怎么可能是妖怪!”

“我真的是妖怪。”

“哈哈哈哈…”

两人就是不是妖怪这一个话题讨论了大半个钟头,依旧没有什么结论。陈扛山坚持事实胜于雄辩,要求和尚想证明自己是妖怪就给他看原形:变出大尾巴或者爪子,就算是多出只眼睛什么的也行,可是和尚最后却无法满足陈扛山的要求——因为他已经变不回原形了。

最后和尚为自己修为不够,还必须屈服于一个臭皮囊而十分懊恼,陈扛山则以为他是因为谎话被揭穿而沮丧,笑着不住安慰他。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去见你的父母吧。你的亲事还应该是大人说了算。”和尚终于想来了正事。

陈扛山拦住他:“大师,我不愿意订这门亲事,您就别去跟他们说了,行不?”

和尚吃惊地问:“你家人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家人答应了,我可没答应!”

“唉,你这孩子,一家人都答应了,你闹什么别扭,不是说少数应该服从多数吗?”

“这种事还要讲究少数服从多数?”陈扛山快气哭了。他本来还以为大师是最了解他的人,一定是会支持他呢。

“大师来了,山娃子他娘快起来,大师来了!”刚起床的陈父从窗口看见了和尚,大声吆喝着,光着脚就冲了出来,双手用力握着和尚的手。因为他的声音十分大,不但陈家的人,连左邻右舍也被惊动了。

人声喧哗,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

多年来,和尚用他医术不知救过这个小村里的多少人,大家都十分感激他。和尚初次光临村子,当然成了一件大事,全村人都出来欢迎他。

村里人一致认为陈家的小房窄屋不适合接待这位贵客,所以和尚簇拥到了村委会。

混乱中,村里的各种瓜果梨桃都被摆上了和尚面前的桌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候和尚,向他表达感激之情,陈扛山这样的小孩子早被远远挤到了外面。

当大家得知和尚的来意之后,在本人缺席的情况下,陈扛山的婚事就由村委会委员们全体举手通过,并且在村头的大喇叭里宣布了。

“山娃子,恭喜你结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还是大师给你作媒,羡慕死人啊!”

“是啊,听说那家还出钱让和你没过门的老婆一起去城里上学对不对?”

“真不愧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出手大方死了。山娃子,你这下可掉进福窝里了!”

“昨天他丈人一家来的时候我见过那两个姑娘,啧啧,天仙一样的人儿,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山娃子,那两个姑娘里哪一个订给你啊?”

“什么哪一个,听说是两个都订给他了!两家说了,让他长大了任选一个。”

“没天理啊,山娃子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

“陈家真是上一辈子积了阴德。”

“这事还是山娃子心肠好,在山里救了那两个姑娘,人家才要以身相许呢,听说那姐妹俩为了抢山娃子抢得都打起来了…”

“这下陈家可要过上好日子了!”

自从“订婚”之后,陈扛山在村里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听到这样的话。仅仅过了半天,他就受不了地捂着耳朵跑进了山里。现在,他正拎着从父母屋里偷出来的礼金,准备自己去退婚。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陈扛山走向那座村里人很少去的山谷。转过树林走上山坡,他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大步流星地向这边冲来,正是那个曾经跟韩杏儿在一起,名叫薛子云,外号叫“薛大炮仗”的蛇妖。

陈扛山马上躲到了一棵树后,他已经猜到这个很可能是韩杏儿男朋友的妖怪正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对方捉住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尽管陈扛山希望薛子云就这么直冲过去,千万不要发现自己,可是事情总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薛子云越来越接近陈扛山的藏身之处,步子也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陈扛山藏身的那棵树旁边。陈扛山已经清楚地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

“出来。”

陈扛山没敢动。

“出来!”

陈扛山还是没有动。

“你还敢躲!”随着这声咆哮,薛子云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陈扛山绕着一棵树打着转躲避薛子云,口中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自愿的!”

薛子云眼里冒着火瞪着他,几次没抓住他之后,身体忽然盘到了树上,绕过一圈正好把头伸到陈扛山面前。

陈扛山看着那个伸长的脖颈,裂到腮后的大嘴,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分岔的舌头,吓得大叫:“不关我的事!我是被迫的!”可是薛子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现在只想把这个情敌一口吞下去。

“我是要去退婚啊,我正要去退婚!”

这句话救了陈扛山的命。薛子云的血盆大口本来已经含住了他的半个脑袋,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眨眼间,那个恐怖的怪物又变成了英俊少年,不过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可怕,凑近陈扛山的脸问:“真的?”

“真的,真的!”陈扛山拍着胸口保证,“我一点也不想娶妖怪,我正要去退婚呢…结果遇见了你…”

薛子云似乎相信了他,松开手把他推到树底下。自己在他身边坐下叹口气:“明明是胆子小得像兔子一样的人类,韩老爷子怎么会看上你?还夸得天花乱坠,到处宣扬自己找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婿。桃儿和杏儿根本看不上你!”

陈扛山心有余悸地说:“我也一样看不上她们啊!”

“你说什么?她们哪里配不上你!”薛子云卡住陈扛山的脖子吼起来。

“我要她们你要吃我,我看不上她们你也生气。”陈扛山挣扎着叫。

“杏儿是最好的姑娘,我不许你娶她,可也不许你说她坏话!”

陈扛山叹口气:“我也不想说她们坏话,可是你们真的很吓人啊,特别是那种半人不妖的样子…”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

薛子云忿然说:“是你自己胆子小!”陈扛山理智地没有和他争辩。

穿过一条深谷,他们已经到了陈扛山以前从未到过的深山,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密。

就在刚才,不远处还有一只野猪贼头贼脑地从他们两个身边钻进了灌木丛。

陈扛山有点庆幸遇见了薛子云,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去韩家的路怎么走了,就算他还记得,在这样的深山里能不能活着到达也是个问题。

薛子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所以陈扛山也不敢跟他搭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走到后来,他们身边已经全是原始森林。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随处都有鸟鸣声和兽吼声,静谧中带着些诡异,似乎处处都在表示着对人类的不欢迎。

陈扛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哼着歌,可是被树木挡着看不清楚。

“刺猬老哥,你下工了。”薛子云扬着手臂打了个招呼。

人影一闪,原本还在十几米开外的那个“刺猬”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看起来是个中年男子,原本应该很英气的面孔,去滑稽地长了个酒糟鼻,手里拎着个酒瓶子,浑身都是酒气,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着说:“薛大兄弟啊,你这是去哪儿啊?”

“去韩老头子家。”薛子云虽然喜欢人家孙女,可是对韩老头却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嗝…你去他们家干什么?嗝…小心韩老头子把你打出来…嗝…忘了上次他追出你上百里地的事情了?”

薛子云咬牙切齿地说:“哼,我怕他!要不是看在杏儿的面子上,我早就…”

自打薛子云开始和那汉子打招呼,陈扛山就躲到了一边。在这种深山老林里醉醺醺地游荡,又和薛子云这么熟,不用问就知道他不是人类。虽然陈扛山避之不及,可惜那妖怪早就看见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问:“这个小人儿是谁啊?薛老弟的新朋友吗?”

“我叫陈扛山,和他不是…”陈扛山急着想和薛子云撇清关系,对方却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