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固仔细搜索着地面:“不对,如果是从狗身上生撕下来的,怎么地上没有血,外面的保安也没听到狗叫?”

钟乐岑沉思着说:“也许被睚眦吃了?不过黑狗血是驱邪的,睚眦一般也不会吃这东西。”

沈固把那块狗皮用塑料袋装了起来:“先装起来,回去再说。”

2号电梯井里没什么异常。沈固拎起手电钻,把水泥地面钻开几个眼。原来电梯井底部的水泥层其实并不厚,下面就是泥土。沈固翻了翻,从里面拎出一块浅红色的玉石:“这个颜色倒是少见。”

钟乐岑用袖子抹去上面的泥土:“这其实是一块较厚的玉皮子,纯正的红玉是很稀有的。”

沈固凑过来看着玉面上的图案逐渐显露出来。那上面是一只在他看来很像公鸡的鸟,只是头上顶的不是鸡冠而是凤冠。钟乐岑把泥土擦干净看了看,忽然又用袖子用力去擦。沈固诧异:“怎么了?”

钟乐岑擦了几下,停下手来再看,叹了口气:“九头鸟。”

红玉上有微黑的几团沁色,模模糊糊地分布在朱雀的脑袋两边,果然像是多出八个小头来。钟乐岑用手指摩擦着那几团沁色,叹息:“九头鸟,又名九凤,相传曾为天狗咬去半个头颅,此后时常有脓血滴落,若滴落人家家中则为不祥。因为曾被天狗咬过,所以怕狗。进来的人带了狗,就吓得它逃了。不过,如果不是阳燧,它也没能力显形。”

沈固拉起他:“这个先别管了,赶紧去4号梯先把那东西挖出来再说。不过我们进来这半天了也没什么动静,该不会4号梯的玉也被人挖了吧?”

4号梯的地面没有动过,钟乐岑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地四处看。沈固迅速掀开水泥,把里面的玉挖了出来。黑漆漆的一团,两人蹲在那里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图案。正在面面相觑,沈固忽然听到头顶上风声一响,他迅速抱住钟乐岑滚了出去,只听啪地一声闷响,地面似乎都在震动。沈固回头一看,好家伙!一座肉山掉在电梯井底部,看起来至少得有一吨重的样子,这要是被砸在底下,也就成肉饼了。

饶是沈固见过世面,这下也愣了:“这是——”只说了两个字,那座肉山拉长,前端张开一个无底的黑洞,对着沈固和钟乐岑就扑了过来。沈固抬手就是一枪,子弹钻进肉山里,打出一个小坑,但丝毫阻挡不了肉山的前进。沈固抱着钟乐岑又是和身一滚,肉山啪地一声砸在他们两个刚才躺的地方,又不动了。

沈固刚才已经看清楚,这东西简直就是一大块新鲜肉,还带隐隐的血丝,只是表面像是包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轻微地起伏着像在呼吸。但是除了前端刚才露出的那个黑洞之外,没眼睛没耳朵没鼻子,什么都找不到。这会儿肉山微微地抖动着,忽然之间,沈固觉得耳膜在微微震动。并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只是一种震动的感觉,他刚刚想到“超声波”这个三个字,肉山已经一跃而起,又向他们的方向扑了下来。而在它跃起的时候,一个弹头从它的身体里掉出来,刚才打出的凹坑已经平复了,并且没有任何痕迹。

沈固拖起钟乐岑就跑:“这东西是用超声波定位的!”

钟乐岑跟着他狂奔,气喘吁吁:“这,这是混沌!”

沈固很想说:什么馄饨,还饺子呢!这东西从外形看倒更像块发糕好吧?但是这个时候他也腾不出嘴来,后面小山一样的混沌已经跃到半空,沈固几乎都能感觉到它压下来的风声。他扯着钟乐岑猛一转弯,混沌砰一声撞到前面的一辆汽车上,登时把汽车撞成了一堆破烂。沈固则把钟乐岑压到另一边的一辆面包车侧面,两人紧紧地贴在车上。既然是用超声波定位,那么他们只好尽量把自己跟车贴成一体,让这座肉山无法从形状上分辨出来。

混沌安静了一会。沈固在钟乐岑手心里划字:“这东西怎么办?”

钟乐岑满脸无奈,轻微地摇了摇头。沈固刚刚皱眉,就见混沌忽然又张开了前端的黑洞,洞边上的肉现出一点褶皱,随即,混沌再次跃起,准确地对着他们又冲了过来。

“靠!”沈固拉起人就跑,背后那面包车当然再次变成牺牲品,“这也能分辨得出来?”

电梯这时候是万万不敢坐了。两人拐弯抹角地跑过停车场,爬上楼梯,从底层跑到一层大厅。身后传来混沌拉长的身体撞击地面和墙面的声音。一层大厅里树着三根装饰柱,还有前台和一人多高的盆景金桔,沈固不死心地拉着钟乐岑躲到前台的桌子后面。他真不信了,超声波从正面还能分辨出藏在后面的人?

混沌拉长的身体像一条放大了十几万倍的蚯蚓,昂起前半截身体,身上的肉微微颤动。沈固耳膜又感觉到那种震动,但混沌并没立刻采取措施,而是张开前端的黑洞,硕大的身体缓慢地转动,在大厅里划了个半圆,最后对准了沈固和钟乐岑的方向。沈固在它跃起之前就扯着钟乐岑蹿出来往二楼跑,一面说:“这东西肯定不只是用超声波定位,还有别的法子!”

钟乐岑的体力可没他好,气喘吁吁地说:“什么法子?”

沈固苦笑。要是知道,他早就想办法了,还跑什么?

混沌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累。沈固拖着钟乐岑爬了五层楼,那噼啪的撞击声一直跟在身后,虽然速度并不很快,但耐力惊人。钟乐岑喘着气,腿已经有点发软了。要是往常,五层楼自然不算什么,可现在是在挣命一样的跑,这一会儿胸口已经发疼了。

沈固一边跑一边紧张地思索。这样跑下去是不行的,就算他行,钟乐岑也不行。可是混沌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定位的?明明没有眼耳口鼻,除了超声波,还有什么?从刚才几次躲藏未果看来,混沌虽然没有耳目,却能听到声音。但是刚才在停车场和大厅里,明明两人两次都没发出声音,尤其在大厅里还是躲在前台后面,超声波绝不可能分辨,混沌开始也确实没有找到,但是后来又是怎么定位的?

爬上第六层,钟乐岑腿开始明显地打颤。天气本来已经很暖和,这样一跑两人都是大汗淋漓。钟乐岑被沈固拖着跑,呼吸喷在沈固耳边,热得发烫。

热?沈固心里忽然一动。六楼这一家公司好像正在搬家,门口堆着几个大纸箱和些塑料薄膜。沈固猛地拖着钟乐岑跑过去,把他按得蹲在地上,捞起一个大纸箱把他扣在下面,沉声说:“等着我!”

钟乐岑没头没脑被他扣在箱子里,只听外面悉悉索索,似乎沈固又用塑料薄膜包了几层。然后脚步声向着走廊另一头远去,竟是迎着混沌去了。只听砰一声枪响,钟乐岑急得想掀开箱子出来,却听沈固远远地喊了一声:“等着我!”随即混沌沉重的噼啪声又移进楼梯间,向着七楼去了。

走廊里又变得一片死寂。钟乐岑蹲在箱子里,心脏狂跳,跳得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竖着耳朵拼命地听,却听不到半点动静。忽然间头顶上嗡嗡作响,中央空调开始工作了。空调吐出热风,走廊里的温度渐渐上升。钟乐岑闷在箱子里,汗像水似的往下淌。空调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卯足了劲儿在发热,整个走廊里都充斥着这种单调的嗡嗡声,让人心里越来越烦燥。

钟乐岑握紧了拳头。这样蹲在箱子里其实很危险,如果混沌出现,他甚至连看都看不见。来金玉大厦之前他设想过各种玄武变化的可能,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会变成混沌——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各种书籍中也语焉不详的怪物。想到那始终响在身后的噼啪声,他有种跳起来冲上楼去找沈固的冲动,也有种逃出这大楼的想法。可是沈固说要等着他。

“等着我。等着我…”钟乐岑喃喃地念着,握紧了拳。

第54章 水淹混沌

头顶上忽然有动静,钟乐岑猛一个哆嗦,差点跳起来:“沈固?”

箱子被掀开,沈固把他拉起来:“是我。快走。”随手把一个东西塞给他,“你的眼镜。拿好了。”

走廊里闷热不堪,钟乐岑觉得这温度得跟体温差不多了。他擦着汗跟着沈固走,觉得几乎要窒息了:“去哪里?”

“先走着,混沌还跟在后头呢。嘘——”沈固忽然一把拉过钟乐岑,低下身子躲到一个鱼缸后面。只听沉重的噼啪声又从楼梯间里响了起来。混沌庞大的身体出现在楼梯口,前端伸进走廊,那诡异的黑洞再次对着走廊张开来。钟乐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沈固搂着他的手臂安慰地紧了紧,隔着被汗水湿透的衬衣,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坚实的肌肉的起伏。

混沌在楼梯口呆了足有三四分钟,似乎一无所获,掉转笨重的身躯,又沿着楼梯上去了。直到那噼啪声听不见了,钟乐岑才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问:“怎么回事?”

沈固拉着他往长廊另一头走,也压低声音:“看来这东西除了超声波定位,就是红外测温定位,现在整个走廊的温度都跟体温差不多了,它很难找到我们。你想想,该怎么才能除掉这玩艺儿?”

钟乐岑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真厉害!”

沈固很正经地回了一句:“想正事。”其实心里正冒起一种叫做得意的泡泡。也不知为什么,跟钟乐岑在一起,他的虚荣心就好像格外地膨涨起来。

“混沌这种怪物,书里记载得也不详细,而且还有一种似犬的凶兽也叫这个名字,完全不沾边的。我只记得有个故事说:中央之帝为混沌,无口鼻耳目,南海与北海之帝德之,为凿七窍。日成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那个混沌不是这个混沌吧?”

“但是有很多毫无联系的故事其实都是可以联系起来的,我倒觉得,这个故事正说明了杀死混沌的方法。”

“就是多开几个洞?可是你刚才也看见了,子弹打上去都没事。”

“也许力量不够。也许,没伤到要害?”

“可是哪里是要害?”

“…不知道…”

沈固琢磨一下:“不然我们就试试,多开几个洞,看究竟哪里能伤到这东西。对了,既然说混沌没有七窍,那么那个黑洞是什么器官?”

钟乐岑沉默一下:“我想,是胃吧。”

沈固一阵恶心。

混沌还在楼道里徘徊。空气中忽然传来细微的波动,混沌硕大的身体随即转了个方向,挤进了走廊。走廊很窄,混沌的身体几乎是紧贴着墙蠕动进去,把什么盆景雕塑全部挤倒压在身下。本来生机勃勃的盆景花木在它压过之后迅速地枝叶枯黄,转眼就成了一把干柴。波动还在前面,混沌在一片嗡嗡的干扰声中终于确定了方位,猛地把身体拉长,对着目标扑了上去。

钟乐岑站在另一端的楼梯口处,眼看着混沌张开黑洞扑向沈固,心几乎从口腔里跳出来。沈固在最后一刻闪开,躲进了旁边的房间,而浑沌重重地撞击在前方的障碍物上,沈固在那里固定着自己的军刺,于是浑沌这一下就等于自己送到了军刺锋利的前端上。军刺32厘米长的刀身一下子全部陷入肉山之中,可是血槽里却没有任何液体出现。混沌似乎是满不在乎地往后退了一下,军刺重新从它的身体里拔出来,硕大的肉块前端只多了一个深深的小洞,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平复。混沌一掉头,就对准了沈固藏身的房间。钟乐岑猛地按下开关,防火卷帘门哗地掉下来,像半空中掉下一把宽大的刀,砍进了混沌的背上,把混沌卡在走廊中间。沈固趁机闪出来,拖着钟乐岑跑进了楼道:“不行。”

混沌拖拉着卷帘门,发出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声音。沈固磨着牙扯着钟乐岑跑上楼又绕下来,混沌已经不在走廊里了。防火门被扯豁了,颤悠悠的半幅悬在空中。两边的墙壁和地面上留下一层刺鼻的粘液,散发出一种硫酸似的味道,在闷热的走廊里呛得人难受。钟乐岑捂着口鼻喃喃地说:“这法子不对?”

头顶上传来混沌摩擦地面的声音,显然是在搜索沈固和钟乐岑。沈固叹口气:“幸亏这东西不能穿墙。”

钟乐岑紧张地捂住他的嘴:“别大口呼吸,这些粘液是有毒的,你看那些盆景!我们别呆在这一层。”

沈固侧耳听听混沌的声音,带着钟乐岑向相反的楼梯间走:“这东西什么都不怕。好在这里走廊窄,它行动不便,你看它扑起来的速度,要是被它出了大厦到开阔地上,还跑不了了呢。”

钟乐岑正在紧张地思索,闻言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沈固:“哦?”

沈固怔一下:“哦什么?”

钟乐岑眼珠转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说,混沌为什么一直呆在大厦里?”

“出不来吧?”

“不对。睚眦不能出大厦是因为展览中心的金气所逼。朱雀不能现形是因为玄武还在,火为水克。可是混沌有什么理由不离开大厦?外面究竟有什么?”

空调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大厦里的温度几乎可以让人中暑了。沈固看钟乐岑满头大汗的模样,顺手把旁边一扇窗打开:“先喘两口气。”

钟乐岑深吸一口外面清凉的空气。滨海市的夏天其实是有些潮湿的,大厦出去不过一百米就是海,空气中充满了海风那微咸的气息。钟乐岑这一口气吸到一半就卡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外面:“海!”

沈固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晚上的海滨很美,一串的灯光像各色的宝石一样装饰着沿海一线,映着墨色的潮水微微漾动。

“海怎么了?”

钟乐岑冲动地抓住他的手:“北海与南海之帝。为什么杀死混沌的是北海与南海之帝?为什么都与海有关?”

沈固再往外看看:“你是说混沌怕海?”

“不不。”钟乐岑一个劲地摇头,“这里离海还有百十米,混沌就算再怕海,也不会一出门就掉到海里去。它怕的也许不是海,而是盐!”

“盐?”沈固觉得这是个最匪夷所思的答案。

“对。一出大厦接触不到海,接触的是海风,是空气里的盐份阻止了混沌。走,我们去弄海水!”

“弄什么海水。既然大厦里有商务酒店,酒店总有厨房吧?”

钟乐岑再次用佩服的眼光看他:“你真厉害!”

金玉大厦这个商务酒店规模不算小,又是将近旅游旺季客人入住得多,厨房里自然是一切齐备,光盐就找出二十多斤来。再加上生抽、老抽、酱油等等一切有咸味的东西,钟乐岑甚至把面碱和味精也倒了进去,制做出不知多少古怪的溶液来,光看看颜色就觉得恶心。钟乐岑皱起眉:“这东西怎么拿去喷混沌呢?”

沈固一抹脸上的汗:“我有办法!”

混沌察觉到了楼道内温度的下降,于是那两个目标的热轨迹开始隐隐浮现出来。混沌拉长身体再度穿过走廊,猛然间一扇防火卷帘门再度落下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混沌甚至毫不在意,只顾着往前走,拉拽着卷帘门吱吱嘎嘎地响。可是猛然间,迎头一种冰凉的液体喷了过来,浓盐溶液喷洒在混沌的身体上,一种高频的吱吱声瞬间刺得人耳膜发疼。

钟乐岑抱着消防带从混沌后面冲过来,混沌已经在沈固的袭击下开始翻滚挣扎。它想后退,可是后面也喷来了那种液体,加上卷帘门紧紧卡住臃肿的身体,一时间进退两难。

楼道里变成了水池子,混和了盐、酱油、面碱的水几乎把混沌泡了起来。沈固和钟乐岑从两头看见,混沌那一层虽然透明却比防弹服还坚实的外膜上迅速渗出大量液体,那饱满的肉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来,表皮出现了深深的褶皱。混沌好像被放了气的皮球,体积渐渐缩小,挣扎的力量也渐渐减弱。沈固拔出枪对着它开了一枪,这一次混沌的表皮似乎失去了弹性,子弹飕地钻了进去,崩开一个伤口,从里面流出鲜红的液体。混沌一震,爆发出最后的挣扎,高频的吱吱声震得钟乐岑扔掉龙头紧紧捂住了耳朵。沈固不停地扣动扳机,在混沌身上开出一个又一个血洞,终于那吱吱声低了下去渐渐消息,混沌变成一摊破碎的肉块,鲜血和着那些酱油汤子淌了一地,发出怪异的气味,令人作呕。

沈固把卷帘门收上去,钟乐岑蹲在另一边,满脸疲惫地看着他:“这什么味儿啊?”

沈固失笑,跨过混沌的碎肉过去把他拉起来:“完事了。这味儿不是你调出来的酱油汤吗?”

钟乐岑这时候才觉得两腿发软。他虽然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可平常也不怎么锻炼,楼上楼下跑了这半夜,实在够呛。刚才是因为太紧张,现在一松弛下来,觉得这腿跟面条似的,怎么也使不上劲,只想往地上蹲。沈固摇摇头,半搀半抱拖着他往楼下走:“你这身体,一阵风就能吹走了,得好好锻炼一下。”

钟乐岑有气无力地回嘴:“你才弱不禁风呢——”

沈固摇头笑笑:“嘴硬吧你就。现在怎么办?”

“去挖阵眼,作法破阵。”

阵眼就在地下停车场正中央。沈固用手电钻很快挖开地面,泥土里躺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盒子里还是泥土,但泥土中间有一副白色的骨架,208块骨头一块不缺,从尺寸上来看,是个半岁左右的婴儿。

钟乐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这是——养小鬼。”

沈固握紧了拳头:“报警!”

钟乐岑抬头看着他:“可是我们已经答应——”

沈固一拳砸在地上,别过了头去。钟乐岑抱着那盒子呆了一会,低声说:“我不应该擅作主张的…”

沈固冷声说:“你也是为了阻止睚眦——别说了!”

钟乐岑低下头,低声说:“我先送这孩子上路吧。困在这阵眼里这么多年,没法去转世投胎,他也很痛苦…”

蜡烛一支支点燃,钟乐岑掏出符纸凑到烛焰上,一种古怪的香气飘散开来,烟雾盘旋而上,沈固忽然听到一阵孩子的啼哭声,他左右一看,突然发现就在身边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躺在地上挥手踢脚地嚎哭着。沈固虽然明知道那是个鬼,也禁不住惊了一下:“乐岑,有个孩子。”

“孩子?在哪里?”钟乐岑赶紧到兜里去掏眼镜。

“就在我旁边。”

钟乐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半天没说话。符纸很快燃尽了,烟雾散去,那孩子也像烟雾一般渐渐虚化消失,只有那哭声还隐隐约约地在耳边。钟乐岑捧起盒子:“他不愿意去投胎。”

“为什么?”

“也许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也许是在这阵眼里呆得太久迷失了本性。总之我是无能为力了,先把他带回去吧,我可以打电话问问乐洋,他的符比我的强。”

沈固脱下外衣把盒子包起来拎着。这东西要是被人看见了还了得?

“现在怎么办?”

钟乐岑疲惫地叹口气:“阵眼破了,这个阵也就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其他的事情,就不是在这大厦里能查得出来的了。”

沈固伸手扶着他:“你说那个朱雀还是九头鸟的,还会回来吗?”

钟乐岑摇摇头:“不会了。现在这大厦已经跟普通大厦没什么两样,它们不会特意回来。这大厦明天就可以重新启用了。不过——那楼道里的…”

“让萧家自己去处理,我们不用再管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停车场里因为刚才的追逐已经一片狼籍,两人不得不绕过被砸扁的汽车,沈固忽然停步,揽着钟乐岑闪到车后:“有人进来了!”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视线里,从那酷似萧萍萍的相貌中可以判断,这准又是个萧家人。沈固有点恼火,谁让他进来的?如果现在混沌还没有被灭掉,这不是又进来个送死的吗?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来人似乎并没有被突然跳出来的两个人吓到,相反的,他眼睛往沈固脸上一掠,突然露出一种近似激动的眼神:“你是——沈固?”

沈固眉头一皱。他敢确定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即使是上次到萧宅,现场也绝对没有这个人!

“你是谁?”这人的年龄比萧萍萍至少小了十几岁,大概也就三十五六岁,难道是萧莫帆?可是据说萧莫帆是个病秧子,从来不出门,怎么会跑到金玉大厦来?何况这人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看来很健康,并不像有哮喘病的样子。

来人并没有回答,只是向狼籍的停车场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回沈固身上:“想不到是你来破阵,受伤了么?”

沈固觉得有点不对劲。作为一个陌生人,他语气中的关心太过了,目光之热烈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你到底是谁?”

来人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笑容中却有几分悲凉:“我是谁?你——算了。没有受伤就好,看你这样子,累坏了吧?”

沈固觉得更别扭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拉起钟乐岑:“我们走。”

来人的目光这时候才落在钟乐岑脸上:“这位是?”

沈固直截了当地回答:“与阁下无关。”拉着钟乐岑朝门口走去。背后那人似乎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只是扬声问了一句,“那块玉你还带着吗?”

沈固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头也没回。走出门口的时候,似乎听到那人轻轻叹息了一声:“…素琴…”

第55章 弟弟来访

出租车在康佳花园小区大门口停下,司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两个乘客付了钱下车,抑制住了报警的冲动。钟乐岑看着出租车远去,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他把我们当成打劫的了。”

沈固笑笑:“不。恐怕他怀疑我们是逃犯。”

钟乐岑看看两人的狼狈样,忍不住也笑:“也怪不得。”

两人说着话往楼里走,突然旁边跳出个人来,对着钟乐岑就扑了过来。沈固一惊,本能地跨步抄手,直接一个过肩摔就要把人扔出去,忽然钟乐岑叫了一声:“别动手!”幸好他叫得还算快,沈固已经要发力了,还是硬生生收了回来,只把那个人甩出了几步。只听钟乐岑惊讶地叫:“乐洋?怎么是你?”

沈固借着朦胧的天光看去,扑上来的人果然跟钟乐岑长得有五分相似,但头发挑染着几缕金色,右边耳朵上打着三个耳洞,戴着闪亮的白金耳钉,身上穿着件紫红色的衬衣,下面是破了洞的牛仔裤,简直跟非非有一拼。沈固刚把他放下,他就又朝着钟乐岑扑了过来:“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夜!你这身上什么怪味?又去哪儿收妖收鬼了?你不会等我来啊!”

沈固眉头一皱,钟乐岑已经歉意地笑笑:“我不知道你也会来啊——”

“不是叫你等着吗?”

“我以为你是让我等你的符咒。”

“那你等了吗?”

沈固再也忍不住上去把他揪住钟乐岑衣领的手掰开:“你先把手拿开。”

钟乐洋吊起眼斜瞥他:“你谁啊你?我哥的男朋友?”

钟乐岑的脸一下子涨得透红:“乐洋!”

沈固打死也没法相信这家伙会是个天师,还是钟乐岑所说的那个钟家这一代的第一继承人:“我是什么人不用你过问,你跟你哥就这么说话?”

钟乐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是,乐洋也是担心我。”

钟乐洋斜眼看了沈固一会儿,噗哧一声笑了:“行,哥,这个比苏完好多了,你总算眼光好一回。”

钟乐岑脸涨得更红:“乐洋,你别瞎说!”

钟乐洋亲热地搂着他的肩:“你先说,苏完那混蛋哪去了?你跟他掰了?你昨天晚上又上哪去了?我过来的时候你们隔壁那个人说你们一早就走了。你是不是又冒险去了?看你这一身的土腥气,到地下挖宝去了?”他说到后来又愤怒起来,“你说你,就连我的符咒也不等,万一出事怎么办?还有你这男朋友,也这么一身味,你们一块去的?他是同行?我看这身手少见。”

钟乐岑苦笑:“乐洋,你别瞎说。这是沈固,我现在住在他家里——”他还没说完,钟乐洋已经吹了一声口哨:“同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