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婕?”到了这份上,连沈固的声音都有点变了。

“你认识我?”女孩子惊讶了,“你怎么会认识我?”

沈固顾不上回答,先去看另一个女孩子:“王晶晶?”

那个女孩胆子明显比较小,一直躲在张婕身后,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才小心地露出脸来:“你——我不认识你。”

沈固整个呆住了。没错,眼前这两个女孩就是被年兽吃掉的那两个,而他自己正是被年兽吞掉的第三个,这么说——他们都已经——死了?

“你怎么认识我?你是干什么的?”张婕一连串地追问。沈固还在震惊之中,本能地脱口而出:“我是警察。”

“警察?”王晶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是来救我们的吧?我爸爸妈妈呢?还有广强呢?他们在哪儿呢?这是什么地方啊?咱们怎么才能出去?”

沈固看着她充满希望的眼睛,简直不知如何回答。王晶晶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全是黑灰,衣服也是皱巴巴的狼狈不堪。张婕也是一样。可是两人听了他的回答之后那突然明亮起来的眼睛,让沈固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她们说她们已经死了。

“是。我是来找你们的。不过,我——也是迷了路进来的,现在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不过我们可以找路。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张婕健谈一些:“我是晚上带客户去看房子,看完之后我一个人往车站走,突然好像有人拿什么尖的东西在我脖子上砸了一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醒过来就在一个漆黑的地方,我看见有点亮光就摸过来,最后就到了这里。”

王晶晶小声说:“我也是。走在马路上就被人打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看见张婕的时候我还以为可以出去了…”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沈固想了一下:“你们呆在这里多久了?”

两个女孩一块摇了摇头,张婕说:“没表,没手机,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好像挺长时间了。我觉得,怎么也有一天了吧?”

沈固沉吟一下:“一天了?那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啊?”张婕愣了一下,“我们,什么也没吃…对了,我都没觉得饿呀。”

“我也不饿…”王晶晶愣愣地说,“那,那是不是说我们来了没多长时间呀?”

沈固的心却是沉了一下。她们失踪都已经超过了一天一夜,张婕就更早,可是现在却还没有饥饿的感觉——鬼是不会饿的,除非是死的时候就是饿死鬼。

“警察同志,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张婕眼巴巴地看着沈固。她再胆大也是个女孩,刚才为了安慰王晶晶强撑着,现在突然来了个男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害怕了。

沈固沉默了一下,正要说话,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矿灯猛地摇晃了一下,土和石头哗哗地往下掉,王晶晶吓得叫起来。随着她的叫声,又是几声闷响,土石掉得更厉害了,有几块大的就砸在她们脚边上,幸好没有砸到她们。沈固左右一看,那几根坑木已经出现了裂纹,看起来被坑道顶压得岌岌可危,有一根更是直接断了,显然质量很不怎么样。沈固记得曾经听说过坑木的品种尺寸什么的都有严格标准,但这几根木头看起来也没有多粗,断裂的那根上本来就有个虫子蛀的洞,这应该都是根本不合格的。刚才的闷响听起来像是爆炸声,如果是在地下矿坑里,很有可能就是瓦斯爆炸,如果震动再来几次,这些坑木根本撑不住,坑道非塌方不可。

“我们先离开——”沈固话还没说完,他来时的坑道里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亮光,没一会,有三四个人连滚带爬地从那里面跑了出来。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破旧肮脏的工作服,灰头土脸,脸上手上还被碰破了好几处,血混着泥。就在他们跑出来的时候,地面重重震动一下,坑道口塌了下来。跑在最后的一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就大叫起来:“我弟还在里头!”他回头就想往里跑,被另一个人一把拉住:“你疯了!回去送死呀!”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坑道口已经被封住了。那人大叫了一声,双手抱住头蹲了下来。另外几个人看了看他,刚才拉他的那个就说:“大牛,别哭了,咱们现在也给堵在这里了,先想办法出去要紧。活一个是一个。”

张婕和王晶晶惊慌地看着这几个人,但是这几个人却像根本没有看见这坑道里已经有三个人在,有一个用头上昏暗的矿灯照着四面环顾一下,指着张婕身后说:“看,那口子也塌了。不过咱们从那儿挖,应该能再上一层,离着上头就不远了。”

张婕张大了嘴,看看他们,又看看沈固,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他们——”她话还没说完,那个人已经在地上捡了把铲子直走过来。张婕本能地向旁边躲了一下,但王晶晶还坐在那里,没来得及站起来,只是把身体往旁边偏了偏,于是她和张婕就惊恐地看着那个人穿过了她半个身体,直接走到了坑道另一头。

第102章 尽力而为

轰隆一声,坑木全部折断,坑道崩塌。雨点般下落的土块石块很快把正在挖掘的四个人埋没了。有一个人还伸了一只手出来,徒劳地在空气中乱抓了几下,随即矿坑全面崩塌,一切都消失了。

沈固三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在那只手被埋没的同时,一切都消失了,眼前还是那个空空的坑道,一盏矿灯在完整无缺的坑木上挂着,轻轻地晃动。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张婕声音微微有些哆嗦。她算是个很大胆的姑娘了,但刚才那样眼看着四个大活人被埋掉,眼看着雨点般掉落的石头泥土穿过自己的身体而自己毫无感觉,这种感觉实在是说不出的恐怖。她好歹还能支持得住不哭出来,王晶晶早就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沈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他们已经死了?他怕两个姑娘马上就会崩溃。很奇怪的,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们所处的地方实在是奇怪。按钟乐岑的说法,人死后应该上鬼道,去鬼门关,过奈何桥,再次投胎转世。可是现在他们呆的这个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鬼道吧?如果他们一直呆在这里,还不知道会看见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们不能呆在这里,得想办法出去。”

“怎么出去啊?”张婕巴不得先离开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以前看过的恐怖电影一部部地在心里过,“他们是鬼吗?还是,我们是鬼?”

王晶晶哇一声又哭了起来。沈固头大如斗,赶紧说:“估计他们不是鬼,只是一种执怨。”

张婕疑惑地看着他:“执怨?”

沈固心想自己真是没事找事,跟这些姑娘说这个干什么。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说明白,至少王晶晶肯定是要害怕死了。

“就是这些人死的时候很不甘心,留下了怨气,所以我们才能看见他们死亡的过程。”

张婕哦了一声,满脸同情:“这是煤矿塌方吧?今年出了好几个小煤矿塌方的事,死了不少人。要是我这样死的,我肯定也不甘心啊!真可怜。”

沈固心想这姑娘人倒不错,如果没死,肯定是个好姑娘,可惜…

轰隆!又是爆炸声。刚才那个坑道口又跑出四个人来。沈固看着这四个人,摇了摇头:“果然是执怨,所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们的死亡。我们不能呆在这儿了,也来挖吧,我们得出去。”

啥工具都没有。幸好沈固有金铁之英。当然,让这样的灵器来做铁锹是委屈了,但也没办法。沈固在前面挖,两个姑娘在后面把挖出来的土和石头搬走。这情景实在是诡异——挖掘坑道的有两帮人,都挤在同一个地方,挖掘着同一条坑道,可是彼此之间却并无干扰。不时地可以看见两帮人的身体重叠。张婕和王晶晶不是不想躲,可是坑道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她们也只好闭上眼睛当没看见。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挖开的坑道慢慢向前延伸,而背后那四个怨灵还在一遍遍地重演着自己的死亡。坑道里闷热,沈固挥汗如雨地挖掘着,身后两个姑娘却有点支持不住了,王晶晶被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沈固回头看看,叹口气:“我们休息一会吧。”

没人有异议。张婕也是一下子坐在地上,显然也早累得不行了。三个人都喘着气,忽然,沈固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饿了?

“你们,你们饿吗?”

张婕摇摇头:“奇怪,很累啊,可是没什么饿的感觉。”王晶晶也附和地点头。沈固倒有点愣了,为什么两个姑娘都不饿,反而是他饿了?

轰隆!背后又隐隐传来爆炸声。这次三个人都懒得回头去看了,还是那四个怨灵。然而这次情况不一样,四个人说话的声音居然越来越近,一直钻进了沈固他们挖出的坑道。沈固三人惊讶地看着这四个怨灵,其中一个指着坑道尽头还没挖开的地方说:“看,这里堵上了,我记得从这儿往上斜着挖能到第一层,不知道罐笼还好不好,不过咱们顺着钢缆应该也能爬上去。”说着,四个人就挥起镐头挖了起来。

张婕茫然看着他们:“他们怎么,不是在那个坑道里已经…”

沈固也愣了。他听钟乐岑说过,刚才那种情况下的产生的怨灵好像应该是地缚灵的一种,因为死得极其不甘心,所以永远被限制在死去的地方,永远重复着自己的死亡。可是现在,这四个地缚灵怎么离开那个坑道了?难道说,是因为他们三个人来了?因为他们挖出了一条坑道?

轰隆!爆炸声又响起来。这次是沈固他们挖出的坑道开始坍塌。不过跟在刚才的坑道里一样,石头泥土都穿过了沈固三人的身体,只是把四个地缚灵又埋了起来。然后一切消失,只剩下沈固三人还坐在坑道里。

两个姑娘眼瞪瞪地看着沈固,可惜他也给不出解释来。半天,王晶晶弱弱地说:“我们能挖出去么?”

沈固想了想:“刚才那四个人应该是这矿里的矿工,对地形比我们熟悉。他们不是说斜着往上挖能到第一层么?我们就斜着往上挖。”

斜着挖就更费劲,沈固一边挖,一边被挖下来的泥土石头掉个满头满脸。这可不是埋没地缚灵的泥土了,掉在他脸上,那是货真价实打得生疼。挖了半天,忽然间最后一铲挖出去,上面哗啦啦掉下来一大片泥土,随即露出了亮光。沈固爬出去一看,原来挖到一条竖井,井并不深,垂着两条钢缆,井口上就是明亮的天空。沈固心里一喜,回身向下面喊了一声:“快点上来,看到外头了。”

这一句话,张婕和王晶晶立刻浑身是劲。居然用不着沈固去拉,自己就爬了上来。三个人欣喜地仰头看着那圆圆的一小片天空,正要说话,坑道里传来爬动的声音,四个地缚灵也跟着爬了出来。其中一个指着天空大喊起来:“看到天了,看到天了,咱们有救啦!”在他的欢呼声中,四人的身体渐渐淡化,直到消失在空气中。

王晶晶呆呆地看着,茫然地问:“他们怎么不见了?”

沈固也是惊疑不定。怎么消失了?不是被塌方活埋,就是那么消失了,而他们的欢呼声似乎还在井里回荡。他隐隐约约觉得可能是自己挖掘出的坑道改变了什么,但又拿不准。

“不要管他们了,我们上去。”

井不深,沈固很轻松就爬了上来,但一出井口,他就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差点想再跳回井里去。这简直的就是个垃圾场啊!打眼看去到处是垃圾山,各色的生活垃圾建筑垃圾什么都有,无数的塑料袋满天乱飞,落下来被地上的垃圾缠住了就发出哗哗的抖动声。什么样的煤矿可能开在垃圾场里啊?愣了一会,他才回身把两个姑娘拽了上来,果然两人一上来就捂住了鼻子:“这什么味儿啊?怎么是个垃圾场啊!”

沈固四面望了一下,只有北边有山脉起伏,另外三个方向都是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们先往北边走吧。”

两个姑娘现在把他当成了主心骨,自然跟着就走。地上到处是垃圾,什么臭的烂的都有,三个人捂着口鼻在这些垃圾当中穿行。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垃圾似乎少了点,张婕高兴地说:“好像要走出去了。”

这话还没说完呢,一阵风迎面吹过来,一股恶臭熏得王晶晶当场就吐了。沈固皱着眉紧走了两步一看,垃圾场确实已经到头了,前面是一条小河,但河面上飘着白花花一层死鱼,空隙里露出来的河水则是污黑色的,还浮满了黄不黄白不白的泡沫。死鱼腐烂的恶臭里混合着化学产品刺鼻的味道,又一阵风吹过来,张婕也吐了。

沈固一手拉起一个:“赶紧往前走,走到上风头就好了。”矿难,垃圾场,严重污染的河水,这些东西本不该在一起的,为什么现在都凑到眼前来了?他们现在这到底是在哪里?还是年兽的肚子里么?

河流并不长,沈固拖着两个姑娘走了一会,绕开了河水,那股恶臭就淡了些。张婕缓过一口气来,抹了抹嘴:“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倒楣的事都让我们碰上了。”

沈固心里一动,若有所思。王晶晶小声说:“我们再怎么走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能不能回家啊?”到了这时候,她们两个再怎么不明白,也知道这地方古怪了。不说别的,至少滨海市附近是没有煤矿的。要说回家,实在是…希望渺茫。

沈固看看她们:“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我们走下去,可能有点线索,如果不走,恐怕就只能困在这个古怪地方。”

张婕打了打精神:“对。我们还是走吧,也不可能比这更坏了吧?”

她还没说完呢,头顶上就响起轰隆隆的雷声,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得人脸生疼。张婕麻木地抬头看看天空:“怎么说什么来什么啊?”

沈固想笑又笑不出来:“快走,找个地方避避雨去。”

前面那山就在眼前了,沈固拖着两个姑娘冒雨狂奔。一边跑,他的肚子一边在唱空城计,嘴里也觉得渴了,而两个姑娘却没露出半点饥饿的意思,不由得让他心里更疑惑了。自己和她们,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这种程度的饥饿和干渴远没有超出他的承受能力范围,所以他一时还没放在心上。

天色黑得很快,沈固他们刚刚跑到山脚下,四周已经有点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了。借着闪电的光,沈固看见山脚下有个小村子,稀稀拉拉的几十户人家,都是依山而居。虽然很是奇怪这鬼地方居然真会有人居住,但沈固还是过去敲门。不管怎么说,得给两个姑娘找个避雨的地方。

房屋都是那种山区人家住的房子,门紧闭着,沈固敲了半天里面也没动静,不禁有些奇怪了。按刚才的天色,他估计也就是下午三点钟左右,就算现在雷雨天黑得可怕,但毕竟不是晚上,怎么连个应门的都没有?要说是家里没人吧?门却是反锁的,显然里面是有人的。

“他们不开门吗?”张婕抹着脸上的雨水问。王晶晶已经冻得直打喷嚏了。沈固眉头一皱:“你们等等,我进去看看。”

这种围墙在沈固眼里等同没有,轻轻松松就翻了过去。凑在窗户上往里看,影影绰绰是有人的,但好像睡熟了。沈固在窗户上用力敲了敲:“有人吗?我们想躲躲雨。”可是任由他把窗户敲得咣咣作响,里面的人跟聋了一样,半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难道是死人?沈固心里一凛,就想撬开窗户进去看看,但是忽然之间他在风雨声中听到了一种声音,像是打雷,但又不太像,隐隐是从山上传来的。他跳上围墙,极力地向山上看过去。连续几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前方,电光中,沈固看见山上的树木居然移动了起来——向前移动,然后倾倒下去。

“山体滑坡!泥石流!”沈固突然有点明白了。难道说,年兽其实并不是野兽,而是一年里所有灾害聚集在一起的产物?他们现在所看到的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就是去年一年所有的灾害,这些灾害就形成了年兽。从前年兽在除夕吃一个人就走,现在却连吃了好几个人,是不是因为现在的灾害比从前更厉害,所以吃一个人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

山体滑坡这种东西,看着慢,来得快,要把这一小片村子吞掉其实要不了多长时间。沈固跳下围墙用力去踹门:“醒醒,醒醒!快起来逃命!”

以沈固的力气,这破板门只用一脚就能踢开,可是他现在连踢了几脚,都好像踢在钢板上一样,屋子里更是没有半点动静。沈固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凉。是啊,这里出现的应该都是死人了吧?就像在矿井里的那四个怨灵一样,已经被塌方活埋了,不可能再活过来。现在这村庄里的人也是一样,大概都是在深夜熟睡之时被泥石流埋葬了吧?他又能做什么呢?

张婕这会儿居然把大门给弄开了,拉着王晶晶进了院子:“山上好像有什么声音,他们怎么还不醒?”

“是山体滑坡,泥石流。”

张婕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是不是跟煤矿里那些人一样?”

沈固沉重地点了点头。张婕呆呆地张大嘴:“那他们,都死了?”

沈固突然跳了起来:“不,我要试试!”

“试?试什么?”张婕茫然地说,“他们已经都死了啊?”

“我要试试。”沈固想的是煤矿里的四个地缚灵,本来,他们应该在那个矿坑里一遍遍重复自己的死亡,可是在他们挖出了一条道之后,那四个地缚灵消失了。他记得钟乐岑说过地缚灵是一种可悲的灵魂,因为被自己的执怨禁锢住而无法转世投胎,可是那四个地缚灵却在竖井里欢呼着消失了,那是不是说,他们可能已经脱离了地缚灵的身份呢?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要试一试,如果这村庄里的人全都死了,也许他能让其中一个或几个不再做地缚灵。

“你们两个,出去往高处跑,我再去其他家叫叫门。”沈固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冲了出去。

风狂雨骤。沈固在风雨里一家家地踹门砸窗。可是即使是用金铁之英,他也没法砸开哪一家薄薄的门窗。虎口居然被那些木门木窗震裂了,每砸一下,就是钻心地疼痛。可是他不敢停。每一道电光闪过,都能看见泥石流更逼近一步,已经吞噬掉了最靠近山脚的几家。沈固迎着泥石流来的方向奔跑,眼看着泥石流逼到眼前,这已经是他能砸的最后一家了。情急之下他用全力往门上一撞,砰地一声,门竟然被撞开了。沈固没想到还能撞开,差点用力过猛摔到地上去。

“谁?”屋里传来一个老人惊慌的声音,接着是孩子哇一声哭起来。

“泥石流!山塌了!”沈固摸到床边上,借着电光看见果然是一个老人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快点起来!”

“啊?”老人吓得赶紧坐起来。沈固抱上孩子,拉着老人就往外跑。

也不过跑出几十步,背后的房子就倒塌了。

张婕和王晶晶还没走远,沈固背上孩子架着老人,五个人一步一滑地往高处走。等他们走到安全的地方,天色已经渐渐亮了,雨也小了。沈固往山下看去,小村庄已经不见了,那里甚至看不太出曾经有人居住过。太阳慢慢地从云层边上露出了脸,沈固觉得怀里一轻,低头看时孩子已经渐渐淡去,身边的老人也慢慢化作了一缕烟雾,轻轻地消失在阳光里…

第103章 蜡祭

犬鬼用鼻子轻轻拱了拱钟乐岑的腿。从给钟益打完电话,钟乐岑又坐回了电脑前面,算算,他至少有一天一夜水米不沾牙了,这么个熬法,受得了么?

钟乐岑眼睛还看着电脑,随手摸着犬鬼的背毛:“怎么,饿了?等会,还有点饭我给你拿出来,先凑和一下。”

犬鬼无奈地咬一下他的裤脚。是你该吃点东西了啊!

钟乐岑完全没有领会犬鬼的意思,而且他的眼睛还粘在电脑屏幕上,说是弄饭,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嘴里喃喃地说:“祭祀,祭祀,二叔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但是有什么祭祀是祭一年恶气的呢?而且中国的祭祀,祭的要么是祖先,要么就是无生命的山川,或者虚无的神灵,还真没有祭兽的。年兽年兽,怎么着,也得跟兽沾点边吧?中国人对图腾的崇拜古来有之,比如说四灵就是四只神兽,可是在这方面的祭祀却几乎没有。少数民族倒是有的,但…不足为证。”

犬鬼用爪子挠了挠耳朵——你前面不是还说过“礼失而求诸野么”,怎么这会又不足为证了?

钟乐岑当然没有注意它的举动,摸着它的毛仍然自言自语:“年的渊源很久,中国在新年的祭祀也很多,没可能这么重要的祭祀会不流传下来…对了,新年的祭祀,我应该把所有与新年有关的祭祀都查一查,整个十二月份的都要查,而不应该光去查什么带‘年’字或者除夕啊大年初一的,那太狭隘了。不管什么东西,流传了几千年之久,都会有所变化,现在是这样,当初却未必…”

犬鬼叹口气,知道吃饭什么的是没戏了,于是在钟乐岑脚边上趴下来。钟乐岑也没注意,全副心神又都投到电脑里去了。过了半个小时,他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八云,看这个!”

犬鬼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钟乐岑兴奋地一手搂着它,一手指着电脑:“你看这个——蜡祭!我的天,这可是很久以前的祭祀礼仪了。孔子还曾经看过,但后来好像就没有了。看啊,所谓蜡祭,主要内容是感谢百神在这一年里的照顾,并祈求下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且还要进行一些驱邪驱疫的活动。《礼记》里说,‘伊耆氏始为蜡。蜡者也,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享之’。八云你说,这种论调跟现在说的‘向大自然索取’,是不是很像?‘蜡者,索也’,这可是明明白白地说是在向万物索取了。蜡祭就是因为人的一切活动都是在向大自然索取,然后因为产生了负面作用,就要用祭祀来补偿。这么说,跟我所设想的年兽是不是有点像?而且你看,这里还有一段蜡辞呢——‘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一般的解释是由此认为蜡祭与农业生产有关,可是你想想,人对大自然索取过度,大自然的反应是什么?仅仅是农业上的问题吗?那不就是灾害吗?你说自然灾害还能分几种?地震?洪水?泥石流?病虫害?土地沙化?那么上面这四句蜡辞,不就涵盖了所有的自然灾害的类型吗?土反其宅,什么塌方地震就不会有了;水归其壑,还会有山洪江洪吗?病虫害,蝗灾什么的就是昆虫,而山林砍伐过度,耕地沙漠化,就是因为草木不归其泽啊!所以这个蜡祭,并不只是与农业有关,它正是祭祀一年中所有的灾害啊!而且蜡祭的日期正是十二月,与年兽出现的时间也符合。”

犬鬼傻呆呆地听着,钟乐岑这哗啦哗啦一大串,它其实也就听懂了一半。钟乐岑放开它,眼睛发着亮,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问题是蜡祭失传已久了,究竟是怎么个祭法…这里面说:‘天子大蜡八’,一共是祭祀八位农神。第一位祭的就是神农氏,第二位就后稷,不对啊!一般认为神农氏很有可能就是炎帝,而炎帝本人就姓伊耆氏,这个作蜡辞的伊耆氏,会不会就是炎帝本人?难道炎帝会自己祭自己吗?还是说…这不是被祭的神,而是用来献祭的祭品…”

犬鬼瞪大眼睛看着他——没有自己祭自己的,难道就有自己把自己当作祭品的吗?

“有的。”钟乐岑肯定地说,“当初成汤因为七年不雨而在桑林祈雨,就是剪了头发,脱去衣服伏在俎上,把自己当作祭品献给上天。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也就是身体的一部分,轻易是不能剪的。在这里剪下头发作牺牲,也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去做牺牲了。当然这只是个象征。所以我想炎帝的蜡祭也不会是真的把自己送给年兽吃,只是举行的仪式罢了。祭祀在心诚。孔夫子说:祭神如神在,全看心意到不到。哦,不对,也有可能这种祭祀确实是要把年兽请出来然后消灭掉,炎帝怕用来祭祀的人会有危险,所以自己上阵。你看,年作为人类社会的纪历,正是从炎帝的时候开始的,在伏羲以前称为‘载’,伏羲时期称为‘岁’,正是从伏羲之后,炎帝创造了‘年’,所以我觉得,年兽的名字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但是有一件事很有趣,就是我们现在说年兽只在除夕那天出现,可是直到西周年间,农夫还在十一月间庆祝丰收和新年的到来,因为这个时候的年还没有固定下来是在哪一天。直到汉武帝时期,才正式确定农历正月初一为一年的开始。那么你说,在‘年’还没有固定下来是哪一天的时候,年兽出现了没有?根据传说中年兽必定在除夕出现这一条来说,那个时候应该没有年兽,至少没有现在传说中的这个年兽,或者说,还没有年兽的传说,因为除夕还根本没有定下来。而蜡祭的习俗,在周朝还是有的,到汉朝就没有了。《通典》里说‘自周以前,天地宗庙、社稷一切祭享,凡皆立尸。秦汉以降,中华则无矣’。就是说,立尸来蜡祭的习俗,到秦汉就发生变化,没有了。《清朝通志》说得更清楚,‘自汉腊而不蜡,此礼已湮。’到了汉朝,就只有腊八什么的,而没有蜡祭了。所以是不是可以说,之所以年兽会出现,正是因为自秦汉之后就不再举行蜡祭,年兽不能通过祭祀的方法来引出并加以消灭,就只好自己出来吃人。”

犬鬼已经完全听得迷糊了。它是日本式神啊,钟乐岑这些文绉绉的句子即使加以解释,它也还是听不怎么明白,何况是这么哗啦啦的一大篇。钟乐岑却越说越激动:“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么可以通过蜡祭把年兽引出来并加以消灭。‘天子大蜡八’,说明在祭祀的时候至少有八个‘尸’,问题是为什么要八个?而且这八个尸当中还有所谓的‘猫虎神’和昆虫神,这连人都不是了。为什么要弄些连人都不算的东西来祭祀呢?究竟是确实需要呢?还是只是个名目?八位,八位…这和八卦会有关系吗?会不会这些都是巧立名目,目的只是为了用八卦的方式来消灭年兽?我记得《诗经》里就有写祭祀的诗文:‘礼仪既备,钟鼓既戒’,然后祭祀完成后,‘皇尸载起,钟鼓送尸’。这里就有意思啦,为什么礼仪已备的时候要钟鼓既戒呢?就是说钟鼓在祭祀开始之前不能响,而祭祀完成之后再敲钟打鼓。是不是因为年兽害怕巨大的声音,如果祭祀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敲钟打鼓,年兽会害怕而不来;等到把年兽诱来之后,再突然敲钟打鼓,把年兽消灭掉。那么所谓的祭祀,可能就是设一个法阵,把年兽引诱并围困在里面,一方面用祭祀来安抚它,一方面用巨大的声音把它消灭掉。嗯,如果八尸对应八卦,那倒确实可以算一个阵…八云,我要试试。”

犬鬼吓了一跳,担忧地看着钟乐岑。钟乐岑对它笑笑:“二叔是说我不能用法术,但这个其实还是一种祭祀,与法术还有不同。我想应该没什么事的。而且——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虽然护住了沈固的身体,但如果他的灵魂长时间脱离身体,最后也会被消磨殆尽,那时候他连转世都不可能了。就算没有消磨干净,三魂七魄随便少哪一个,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万一,变成了个傻子,我可怎么办?所以不能再等了,好歹先试一试,就是不成功,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小黑子又被一个电话叫了过来,听说是要引出年兽,他倒是摩拳擦掌:“钟哥,要怎么办你说吧!”

钟乐岑手里握着个东西站了一会,转头看着他:“你先把这个拿好,拿在手里,千万不要放下。”

小黑子莫名其妙地接过来:“什么东西?这个——手机?”

“这里面录了一段鞭炮的响声,如果——如果我失败了,被年兽吞了,你就立刻打开播放把年兽吓走,然后马上打电话给我二叔,让他立刻到滨海来。”

小黑子立刻被吓住了:“钟哥,你什么意思?失败了?你,你没把握?钟哥,你要没把握,咱们就再想想。”

钟乐岑摇摇头:“我不敢,我怕再耽搁,沈固就回不来了。”

小黑子往卧室里一伸头,看见沈固的身体还那么摆在那里,不由得背上生了一层冷汗——钟哥不会是…伤心疯了吧?替沈固报仇他愿意,可是跟着发疯这事就…

钟乐岑把借来的一套立体声音响全部打开,摆在屋子四角,让小黑子坐到音响旁边去:“一点声音也不要出,如果我能成功,我喊一声,你就立刻开音响。”

小黑子愣愣地点着头,眼看着钟乐岑脱下外衣,里面是一套素白的衣服。桌椅都被挪开了,地面上画了一个八卦图,摆了七个奇怪的东西,像木雕,只是看不出雕了些啥,背面还用朱砂写了字。小黑子忍不住问:“钟哥,这是什么?”

“没有八尸,我来充当一尸,其它的只能用神主。”

小黑子稀里糊涂没听明白:“尸?”

钟乐岑对他摇摇手,点起一圈蜡烛摆在屋角,把灯关上,屋子里顿时昏暗下来。钟乐岑深吸口气,把一碗掺了绿豆小米芝麻麦子米的米放在八卦图的一边上。小黑子看得更糊涂,想问又忍了下来。钟乐岑一边布置,一边说:“蜡祭用的是五谷,这里是八卦阵的死门,我想,把年兽引到死门来。”他实在也是很紧张,不说话,只怕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会崩断。

小黑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屋子里的气氛自打关了灯之后就突然沉寂下来,现在钟乐岑就是让他说话,他也不想开口了。钟乐岑布置好地上的一切,转身取出一张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小黑子被他吓了一跳,那张面具涂成了金色,上面居然开了四个眼睛。钟乐岑低声说:“这是方相氏的面相,是驱傩用的。我也没把握究竟有没有用,但蜡祭里也有驱疫的仪式,而傩算是最古老的,所以我拿来用一下。”

小黑子点了点头,没敢说话。不知怎么的,钟乐岑一戴是这张面具,他居然有点不敢正眼看了。那张面具其实也就是丑了点而已,但在这个地方这个气氛下戴起来,就给人一种异样的压力。

蜡烛的火焰轻轻晃动着,钟乐岑吟诵的声音由低到高,慢慢地响起来:“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

犬鬼趴在一边,眼睛警惕地紧紧盯着钟乐岑,浑身的肌肉都绷紧着,随时准备蹿起来。汤圆仍旧不知忧愁地在一边抱着自己的尾巴打滚玩耍,整个屋子里,也就只有它在动了。小小的影子被蜡烛投在墙角处,扭成个古怪的形状。

“土反其宅,水归其壑…”钟乐岑其实翻来翻去也就找到这一段祭辞,他也没把握这究竟有没有用,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一遍遍地吟诵着。

犬鬼突然弓起了背,喉咙里发出压抑得极其细微的咆哮声,眼睛死死盯住了汤圆投在墙上的影子。小黑子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汤圆那小小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放大了两圈,而且还在持续的变大。烛焰摇动,那影子来回地晃着,渐渐地露出了前端的爪子。身后那条尾巴已经不是汤圆的小短尾巴,足有一米多长,尾端有一大团毛,正翘起来轻轻晃动着。虽然头颅的形状还没有显出来,但已经占满了大半面墙壁。小黑子本能地伸手到腰间握住了枪,随即想起来这东西大概没用,又放开了,换成紧握住钟乐岑给他的手机,另一只手按在音响的开关上,觉得手心里一片湿腻。他一向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所以当初才去考警校,后来出来当了刑警,也觉得自己从没怕过什么,就连那时候听左健和沈固说有鬼什么的,他也就是愣了那么一半天的就回过神来了,可是这个时候,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只觉得后背上一层层的冷汗,大概把内衣都湿了。眼看着那影子慢慢地移动,渐渐地脱离了汤圆的影子,向着钟乐岑靠近,他想提醒一声,又想起钟乐岑交待过不许他出声,硬生生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好拿手对钟乐岑拼命指。钟乐岑从面具后面抬眼看了看墙上,因为戴着面具,小黑子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住了拳,但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停顿:“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在他的吟诵声中,影子越靠越近,但是钟乐岑坐的那个位置旁边有个花架,钟乐岑在花架上放了一根蜡烛,四周的蜡烛都不如这根明亮,所以他最清楚的影子是投在自己脚底下的,很短,而墙上的影子淡得几乎看不见,所以那个巨大的影子转了一会,也没能用自己盖住钟乐岑的影子,一时间似乎没了主意,尽在那里打转转。此时那巨大的头颅已经露了出来,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突然张开了嘴。小黑子心里一跳,似乎在那浓黑的影子里看见了一道利齿反射出的白光。

第104章 回归

沈固蹲在一块大石头上,苦苦思索。

自从他救出来的那个老人和孩子消失在阳光之中后,他们眼前那个被泥石流摧毁的小村庄就不见了。一切都消失在迅速升起的白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就连阳光也被遮住。他们也曾试着往来时的路上走了走,但雾浓到视野只有三米左右,只能看见脚底下踩的那一小块地面。要按他们走的路程计算,这会早该走回到那条臭气熏天的死鱼河和垃圾场边了,可是现在,他们反倒什么味道也闻不着,脚下踩的还是一成不变的泥地。直到沈固踩上了这块大石头,才突然发现,这不就是他们躲避泥石流时爬上的山腰里那块大石头嘛,敢情走了半天又走回来了!鬼打墙么?

两个姑娘坐在石头另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沈固。王晶晶小声说:“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张婕踢了一脚石头:“迷什么路啊。我们又走回来了,迷路哪有迷得那么巧的?”

沈固没说话,闷头苦想。开始他们在煤矿里,后来煤矿没了。然后他们遇上泥石流,现在连小村都没了。可以说,这些地方的消失是消失在他们逃出来之后,但也可以说,这些地方是消失在那些怨灵消失之后。地缚灵的怨气可以让他们死亡的场景一再重现,那么他们刚才是不是一直走在那些地缚灵的记忆里?现在那些地缚灵消失了,所以场景也就消失了?进一步想,会不会年兽的徘徊不去,就是因为这些地缚灵不肯走?不过,显然现在地缚灵已经没有了,那为什么他们还是陷在大雾中走不出去?难道这雾里还有别的地缚灵?可是,明明只有他们三个人呀!

三个人——沈固一下子抬起头来。没错,这雾里确实还有地缚灵,有三个,就是张婕、王晶晶,还有他自己。

沈固看着眼前这两个姑娘。她们两个,还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他自己,居然还能感觉到饥饿,这分明也是没把自己当死人看啊。钟乐岑说过,有些人已经死了,但还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才在人间徘徊不去,这其实也是一种地缚灵。现在其他的地缚灵都已经超脱了,只剩下他们三个。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周围才是一片浓雾,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张婕被沈固看得有点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沈固沉默。他要怎么说?告诉这两个还充满希望的姑娘,说她们已经死了?那他自己呢?他就愿意承认自己死了吗?死,他以前是不怕的。哪一次出任务不是把脑袋掖在裤腰上的?一块儿试训进队的兄弟也有人先走了,就连老队长…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要有牺牲的自觉和准备。可是那时候他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呀!无父无母,外婆是不用他担心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钟乐岑,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钟乐岑怎么办呢?可是如果他们一直不接受这个事实,也就永远会陷落在这片大雾里,年兽可能也会永远滞留不走,那又该怎么办?

“沈警官,你到底有什么事啊?”张婕实在是憋不住,看沈固的眼光,她本能地觉得有点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我们可能——走不出去了。”

“为什么?”张婕差点跳起来,王晶晶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从开始到现在,沈固还是头一次说出这么泄气的话。

“因为——这片雾就是我们造出来的。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在哪里,所以才会在这片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