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相氏是黄帝的妃子,名叫嫫母。当年黄帝的正妃去世,由嫫母扶柩返回,黄帝就封嫫母为险道神,就是做先导开道的。所以她可以驱疫驱鬼驱邪。”

小黑子眨眨眼睛:“那么方相氏,就是你画的那个模样?长,长四只眼睛?这样的女人,黄帝也敢娶她…”

沈固一巴掌又拍在他头上:“你这都想些什么呢!走了走了,回去写报告。”

小黑子脸色沉下来:“沈哥,这报告交上去,我看你接左队的那事…恐怕悬了。”

沈固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嗯。”

“你怎么都不着急啊?”小黑子刚要蹦达,那边柳五忽然招手让他们过去,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拈起一张纸片:“看这个,在尸体上沾着的。”

那是张已经粘在一起湿得不像样的纸,如果不是柳五心细,混在尸体腐蚀过的表面上恐怕也很难辩认。但是纸虽然已经湿烂得不成样子,上面的图案却还在,红色的一团,已经洇了,还被尸体的渗出液染得不黄不白,但勉强还能看出个五角的形状。钟乐岑把它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半天,脸色微微一变:“好像是——晴明桔梗。”

沈固眉头一皱:“晴明什么?”这词他没听明白,但一听晴明,就想到土御门家族,想到那个被夜行百鬼啃了个干净的栗田口一郎。

“晴明桔梗是晴明神社的神纹,实际上就是安倍晴明创造的五芒星结印。这东西怎么会在王晶晶身上发现?难道说曾经有阴阳师也追踪过它?”

沈固眉头皱得更紧:“会是土御门家族的人吗?”

钟乐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两人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土御门家族,不会是冲着犬鬼来的吧?

小黑子说得没错,初十的时候人事调动就下来了,左健的位置由原副队长顶替,说是代理队长,其实大家都知道,过一段时间左健不回来,肯定就扶正了。而沈固因为手上这两个悬案,虽然没有明着挨批,但大家言语里都有那么点意思。小黑子有点愤愤不平,沈固却无所谓。他本来也不觉得自己能接这个队长。副队长有将近二十年的经验,除了心眼小点,工作能力还不错。左健已经是个空降,只是因为在边境上有光荣的缉毒历史,才坐了队长的位置,如果他走了却又弄个空降来当队长,下边人是不会服气的。至于手上这两个案子,也只有他能扛得下来。如果换了别人,恐怕连命都送进去,事情会闹得更不可收拾。

“就是说啊,这案子也就沈哥你能办,他们知道什么啊!”小黑子一路跟着沈固,嘴里恨恨地嘟囔。沈固笑笑,拍拍他头:“行了,多大点事,生什么气。”

小黑子哼了一声:“气死我了,真想回去告诉我老爸!”

沈固正想叫他别乱说,忽然有个小警察在办公室门口一探头:“沈哥,局长让你马上过去。”

小黑子一下跳起来:“不是还要训你吧?”本来副队长升了代理队长之后似乎就想把沈固手上这案子拿出来教训两句,但碍于沈固的气场,也没敢多说。说起来,沈固的气场跟周围这些人都不合,真要当队长,好像也确实不太合适。

沈固挥挥手:“没事,你老实呆着,一会回来我告诉你说了什么。”

局长办公室门关得紧紧的,里面除了局长本人,还有四个陌生人: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中年人,看来是双胞胎,还有一个让沈固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年轻人。沈固一进去,四个陌生人看他的眼光就都有点惊讶。局长介绍说:“这位就是沈警官。”却没有告诉沈固他们是谁。

老人上下打量着沈固。其中一个中年人在他耳边俯下身来小声说了句话,声音很轻,但沈固还是听见了,他说的是“像是走舍”。

沈固微微冷笑了一下:“不是。”难道这些人也是天师?

中年人诧异地直起身来看着他。老人倒笑了笑,很和气地说:“只是说‘像’而已。不过,年轻人的生辰八字挺平和的,怎么这么大一股阴煞气呢?”

他和气,沈固也就很平和地回答:“我以前是特种兵。”

老人看着他。他年纪虽然大,脸色却很好,红润干净,眼睛也没有一般老年人的混浊,倒是显着精明锐利:“手上有人命,必有煞气,但这阴气是怎么回事?”

沈固皱皱眉:“偶然而已。”

旁边的年轻人冷笑了一声:“偶然?什么样的偶然能有这样的阴气?倒像是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

沈固淡淡看了他一眼:“鬼门关我倒也去过两次,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会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长得跟邵靖有五六分相似,难怪他看着眼熟,说不定就是张家的什么人。

沈固这一句话真算得上语惊四座。局长的脸色先就青红不定了,年轻人也露出明显的诧异之色。一个中年人忍不住开口道:“年轻人,我们说的鬼门关跟你说的恐怕不是一回事吧?我们说的可是——真正的鬼门关。”

沈固看他一眼:“真正的鬼门关?难道不是门上有蟠虺纹的那一座?”

这下子连老人也有点动容了:“年轻人,你真的去过鬼门关?”

沈固微一点头,懒得再重复。他猜想这些人肯定也是天师,或者至少跟天师这一行有关系,只是他奇怪这些人为什么来找他,而且看局长的样子,这些人肯定还有另外的身份。果然老人沉吟了一下,问:“年轻人,你手上有两个案子是悬案对吗?”

沈固这下确定他们是为什么来的了,干脆地回答:“是悬案,但已经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老人露出一点笑意来:“是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沈固不怎么耐烦跟他们再兜圈子。因为钟乐岑的缘故,他对天师没什么好感,如果眼前不是个老人他早甩手走人了。不就是为年兽来的么?还绕七绕八的到底想说什么?

“您到底是想说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视察工作请看报告,我可能没有很多时间奉陪您谈心。”

局长干咳一声:“小沈,这几位是国安的。”

沈固脸上表情一点儿没变化。国安的他又不是没见过,只不过这几位肯定又和普通的国安不一样了。

老人观察着他的神情,笑了笑:“年轻人很有意思,好吧,老人总是啰嗦一些,年轻人嘛,又心急了些,我就直说吧,这两件案子的凶手是谁?”

沈固暗地里撇了撇嘴。就这,这还叫直说?只不过把兜大圈子改成小圈子而已。

“年兽。”

“年兽现在在哪里?”

“已经驱走了,或者说暂时消灭了,至少不到今年除夕估计是不会出来了。”

老人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表情终于有几分惊讶:“年轻人,你是用什么方法把年兽逐走的?”

沈固摇摇头:“逐走年兽的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老人和两个中年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中年人问:“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钟乐岑。”

这一下四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年轻人首先哼了一声:“钟乐岑?就是钟家那个没灵力的长房长孙?他怎么能逐走年兽?”话里的怀疑轻蔑之情毫不掩饰。

沈固对此人的印象立刻直线下降,冷冷看他一眼:“请问阁下又是哪位?”

老人对年轻人摆了摆手,回头微笑着问沈固:“怎么?你和钟家那孩子是朋友?那孩子人厚道又聪明,只可惜天生没有灵力,你说是他逐走年兽的?他是怎么做的?”

“用蜡祭。”

“蜡祭?”老人倏然动容,扶着拐杖似乎就想站起来,“他怎么想到用蜡祭?”

沈固心里油然而生说不出的骄傲:“您刚才也说过了,他很聪明。”

年轻人脸色有点不好看。老人却笑了:“对,他很聪明。没灵力,却能想到蜡祭驱年兽,这法子,这么多年都没人想得到,连我们这些人,都要自愧不如了,可惜了,要是有灵力,那就是个天才。”

沈固轻轻哼了一声:“只有灵力恐怕也成不了好天师,还要有责任心。”

老人温和地笑了笑,向前欠了欠身:“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吧?我叫张升夷,这个是我孙子,张靖全。这两位是费明和费亮。”

沈固哦了一声:“张家和费家。”一听张靖全的名字,他就更确定了,这肯定是邵靖的堂兄弟了。

老人点点头:“你和钟家那孩子是朋友,一定知道我们的事。我看过你的生辰八字,明明是很平和的,可是你身上却有这么重的阴煞之气。不是杀过人就有煞气的,这也是机缘天生。不过,你身上的阴气实在太重,如果不会使用,对你自己也不太好。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一来学着控制你的天赋,二来,用你的能力做更多的事。”

沈固皱了皱眉:“加入你们?我恐怕做不了天师。”

张升夷笑了笑:“不一定是做天师。刚才周局长不是说了,我们是国安的。确切点说,是国安特别事务科。这个名字听过的人很少,但是各地都有特别科的人在工作。你很有天赋,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在滨海成立特别工作小组。左健回蜀之后,滨海这里需要一个人来处理这些事情。”

沈固想了想:“左健不是妖监会的人么?”

张升夷看看他:“看来你和左健的关系不错,他很信任你,不但向我们推荐你,还把妖监会都告诉了你。”

沈固立刻说:“妖监会的事是乐岑告诉我的,与左健无关。”别再把左健给害了。

张升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左健没看错你这个朋友。刚才我说的事,你再考虑一下。你可以挑几个靠得住的人,跟你一起。不过最好不要超过三人。你看,局里有哪些人合适?”

沈固皱了皱眉。他已经明白张升夷的意思了。虽然他不怎么待见这些天师,但也觉得确实需要这么个组织。至少从他回来到现在,这都发生多少事了,没有内行人处理,确实有很多麻烦。不过,他如果接了这活儿,以后对付的就都是些非同一般的东西,跟着他干的人也就有更多的危险。局里的人,还有哪个能对付这些东西?

局长干咳了一声,小声提示:“我看你和伍又关系处得不错,要不然…”

“他不行。”沈固立刻拒绝,“太危险了,他连鬼都看不见,左健想给他开天眼都开不了,不能让他参加。”虽然他现在也常把他拎来干活,但专业对付那些东西他不放心啊。

张升夷哦了一声:“怎么,你们说的这个伍警官,左健曾想给他开天眼?”

沈固不知道这会不会又犯了天师行的什么忌讳,马上解释:“是前一阵子言灵作祟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忙这事,左健觉得他什么都看不见很麻烦,所以想暂时给他开天眼,但是也没开成。”

张升夷似乎起了兴趣:“哦?左健是怎么做的?”

沈固回忆了一下:“用一枚缠了红线的铜钱,染了自己的血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张升夷略有点惊讶:“这样都没能开他的天眼?周局长,你能把那位伍警官请来让我看看吗?”

小黑子很快就进来了,一看这阵势,也有点莫名其妙。张升夷对他招了招手:“年轻人,过来让我看看。”

小黑子疑惑地走近前去,张升夷仔细端详着他,脸上渐渐露出笑意:“孩子,你的出生年月和时辰能告诉我吗?”

小黑子更莫名其妙,报了个时间,张升夷笑起来:“果然。难怪左健开不了你的天眼,你也是难得的了,天生就与这些阴煞之物绝缘,别说左健,就是我也开不了你的天眼啊。”

沈固诧异地问:“他这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张升夷笑着摇头:“不。他这种体质,普通鬼怪是奈何不得的。因为对它们来说,这孩子与路边的木石无异,根本不能分辨。所以他…嗯,做你的助手倒是很合适。”

小黑子听了个云里雾里,只明白自己跟木头石头没什么分别,脸上表情顿时尴尬。沈固笑笑,也不跟他解释:“您能保证他没有什么危险?”

张升夷大笑:“如果是差不多的普通鬼怪,他比任何人都安全,因为他看不见鬼怪,鬼怪也看不见他。”

沈固这下放心了:“如果是这样,您能否再帮我看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他也会对我很有帮助。”

“可以。是谁?”

“局里的柳法医。”

柳五也应召而来。张升夷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微微一笑:“这一个可跟伍警官不太一样,算是个普通人。不过,比普通人又稍好一些,福泽还不错,八字也比较重。如果是法医,应该是可以的,不过,危险的东西还是不要让他接触的好。有三个人,在编制上来说已经不少了,不过,这两位都能接受吗?”

沈固笑了笑:“这点您倒可以放心,他们都能接受。”柳五早就见过左健的狐狸了,小黑子就更不用说,而且一个爱好变态,一个傻大胆,有啥不能接受的?

“好。”张升夷扶着拐杖站起身来,“事情就这么定了。我想,带我去见见钟家那孩子吧。很久没看见他了,还怪想他的。”

第107章 离真相又近一步

“您的意思是说,想让沈固进特事科?”

沈固看看钟乐岑,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虽然对张升夷是客客气气的,但这话明显是不高兴的。沈固琢磨这是什么道理,怕他遇到危险?

“对。”张升夷倒是仍然含着笑,表情很和蔼的样子。

“那么谁做他的指导?”

“哦——”张升夷想了想,“我们会派个有经验的人过来。”

钟乐岑冷笑了一声——据沈固对他的了解,这就是有点怒了:“您恐怕开始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吧?”

张靖全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是怕爷爷说话不算话吗?”

钟乐岑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我还真的不太放心。不管怎么说我四叔和小叔也是特事科的人,当然你们有保密制度,但大略的手续我还是知道一点的。特事科吸收的人,无论再怎么有天赋,只要不是专业的天师,都会有个指导人。而且这位指导人必须有相当工作经验,直到被指导人能真正独当一面为止。沈固他不是天师,黑子和柳五更不用说了,这样的三个人组成特事小组,却没有一个指导人,特事科什么时候允许这样的吸收成员了?”

张靖全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激怒了:“爷爷不是刚刚才说过,等回去就派个有经验的指导人过来!”

钟乐岑再次冷笑一声:“张先生,你真当别人什么都不知道吗?特事科吸收人员,要有相当时间的观察期,除非是把人调动去参加培训,否则都是指导人直接过来。因为特事科成员一旦开始工作就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所以根本不可能说这一头让人工作着,那一头再派人来。如果指导人还没过来,这边就出事了怎么办?”

张靖全还要说话,张升夷已经一摆手止住了他,微笑着说:“那么你是嫌我没有带指导人过来?”

“不。”钟乐岑直直截了当地说,“我是怀疑您最初根本没有想过要让沈固进特事科,只是见到他之后才仓促做出的决定。”

张升夷笑起来:“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忽然发现了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仓促做个决定也是可以的吧?而且我再怎么说在特事科里说话也还是算数的,你是怕他得不到特事科工作人员的待遇吗?”

钟乐岑直盯着他:“不。我是想知道,您到滨海来,究竟为的是什么?说得再直白一点,您为什么要找他?”

沈固这下明白了。敢情钟乐岑是担心张升夷这些人找他别有用心呢。想想当初钟益看见他就是一句“走舍”,今天一见面费明也说他像走舍,而且钟乐岑说过走舍是违反天师行业安全法的,要是每个天师都把他当成走舍的,那也难怪钟乐岑要担心。别看钟乐岑平时好脾气,原来也会发怒的,当然,是为了他…

沈固这里正暗地里自个儿美呢,那边张升夷已经爽朗地笑了起来:“嗯,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孩子脾气见硬了。小时候那么老实,受了委屈也不闹,还没有你弟弟凶,怎么这会儿也这么厉害了?”

钟乐岑淡淡地说:“我的事您想必也没有什么不知道的,谁要是想阴沈固,那我就没必要再客气什么了。”

张靖全表情扭曲了一下,费明和费亮也有点动容,显然谁也没想到钟乐岑会明白地扔出这么一句话来。张靖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在嗓子眼里嘀咕了一句:“好像还挺光荣似的,也不嫌丢人。”

沈固脸色一沉:“有什么可丢人的?”

张升夷一摆手,笑了一下:“靖全不会说话,别在意。好吧,老实说吧,当初我们来滨海,还确实是冲着沈警官来的,当然,那时候确实没想过让他进特事科。”

钟乐岑脸色更不好看了:“那您找他想干什么?”

张升夷一笑:“年轻人别这么没耐心。”他敛去了笑容,严肃起来,“正月初三的时候,一道诛妖雷降在滨海市,伤到了一棵桂花树。”

沈固没听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钟乐岑的目光却闪烁了一下:“诛妖雷,是为了那棵桂花树?”

张升夷摇摇头:“不。那棵桂花树是饮帝流浆成精,落地三百余年来从未伤过生,早就拿过安全证,纯粹是被误伤。”

“饮了帝流浆?怪不得三百年就成精,但它被误伤和沈固有什么关系?”

“它就长在滨海一处拆迁区里,正月初三那天晚上,有只地鼠看见过这位沈警官出现在那里,而那天,我们可以确定没有天师在当地作法。”

钟乐岑呼地站起来:“难道你们把沈固当妖怪了?告诉你们,那道诛妖雷打的不是沈固,是——是年兽!”

张升夷摆摆手:“别激动,我们当时也只是猜测,但归籽儿,就是那棵桂树的申诉都递到天师协会了,我们也不能不理。现在见了面,沈警官是人是妖,不是就很清楚了么?所以我们才请他也加入特事科。”

钟乐岑冷笑一声:“加入特事科?你们是不放心,想就近监视他吧?因为他身上的阴煞之气太重,你们怀疑他,是不是?”

张靖全也站起来:“钟乐岑,你跟谁说话呢,这么横!他身上阴气就是太重,说是厉鬼走舍也不为过!我们既然是干这一行的,当然要注意一些,那又怎么样?”

钟乐岑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张靖全,沈固他是个军人,从前卫国,如今保民,他不喜欢弄你们这些鬼门道,可是你们要想阴着算计他,也没那么容易!天师行里那些猫腻,你当我就不知道?沈固同意加入你们特事科,是为了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尽快处理,少死几个无辜的人,不等于是让你们当怪物来研究的!更不等于他就非要进你们特事科!”

张靖全虽然不是张家的长孙,但家世天赋都摆在那儿,就是年纪比他的大的人,对他也要客气三分,这辈子就从来没被外人指着鼻子教训过,这一下子火腾腾地直往头上蹿,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钟乐岑,你不要以为姓钟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天师行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姓沈的阴气这么重,必然有些蹊跷,要不是爷爷慈悲心重,我们拿他也未为不可!”

钟乐岑一声冷笑:“拿他?张靖全你是说话还是放屁?天师行业安全法第一条:不得对普通人动用法术,违者罚,伤人者诛,杀生者魂飞魄散!你拿沈固?你凭着哪一条拿沈固?不动法术,你三个五个都不够沈固揍的,敢动法术,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连天师安全法都不放在眼里,我看你这个姓张的倒是嚣张得很。当然了,谁有你们张家肆无忌惮呢?就算只会一条魂飞魄散,不也一样拿到天师执照了么?”

张升夷几次想阻止孙子说话,但两人都是又快又急,他一时都没插得进去,听见这句话,脸色才微微有一点变了:“乐岑,这话说得太过了吧?靖全冲动不会说话,可我还坐在这呢。怎么,连我也不相信了?难道我会让张家人对个普通人出手吗?天师行里是有不守规矩的人,可怎么说你家里人也是这一行的,年轻人说话怎么直戳人心窝子?真是比小时候厉害多了,还真让我想不到呢。”

沈固一直在旁边欣赏钟乐岑把张靖全气得面目改色的场景,这时候才慢悠悠地说:“原来让我进特事科还有顺便监视的作用,这也真让我想不到呢。”

张升夷皱了皱眉:“这话是怎么说的?别说我倚老卖老,自觉在天师行里还有点德行,就冲我这一把年纪,也不能跟你们后辈耍这些鬼心眼。靖全那是气急了,话赶话说出来的。自从知道年兽是你们逐走的之后,现在知道消息的人谁还会小看你?是我请你加入特事科的,如果出尔反尔,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呢?我在这儿撂句话,加入特事科跟你们参军政审差不多,查是肯定要查的,任谁要进特事科都要走这道手续。尤其特事科招的都是有天赋的人,如果这些天赋用不到正道上,那造成的麻烦和损失会比一般人更大,所以不能不谨慎。但是既然我开了这个口,所有的审查就都是光明正大的,绝不会有人阴你。如果真有,不管他是谁,我都不允许。乐岑,有我这句话,能放心了吗?要不要我跟你结个言誓?”

张靖全叫起来:“爷爷!你跟他结什么言誓——”话没说完就被钟乐岑打断了:“这倒不必了,您也说了,天师行里都敬重您的德行,我当然不能不信。再说,我没灵力,结言誓也有限,不是么?”

张靖全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你,你这是不相信我爷爷?”

张升夷却笑起来:“真是厉害!果然孩子大了就是不一样。嗯,要论这周密,你确实比靖全强得多,脑子又聪明——单说年兽这事,比你长一两辈的人都没搞定,却让你弄出个蜡祭来——要不是没灵力,天师行里的成就这一代就得数你,可惜了…”

沈固心想,你要是知道他的灵力,恐怕吓都吓得死。看看这吵架告一段落,他伸手把钟乐岑拉坐下来,微一欠身:“既然有您的话,我们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乐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办事,我没二话,但正事之外的,我这个人比较懒,就不爱耗那精力了。您看着得用就用,不得用呢,我还是干我的刑警,没什么。”

张升夷倒是不以为忤:“现在的年轻人啊,是比我们那时候有性格。好,就这么定了,手续会一道不少地走,指导人我也会尽快安排过来。为了效率高一些,我们就不耽误时间了,靖全,走吧。”

送走了张升夷等人,钟乐岑一回头就看见沈固脸上愉快的笑容,忍不住诧异:“你高兴什么啊?”

沈固笑笑,把他搂过来:“头一次看见你发这么大脾气,居然还会骂人。”

钟乐岑瞪他一眼:“还不都是为了你?”

“所以我高兴啊。”

钟乐岑脸红了一下,踢了他一脚。沈固一把捞住他脚踝,在他失去重心往后倒的时候顺势把人抱起来:“我发现,你骂人的时候还真是挺勾——”

钟乐岑狠狠给他一肘子,成功地把最后一个“人”字扼杀在摇篮里:“变态!”

“你谋杀亲夫!”

“你再说!”

“好了好了,不说了。”沈固抱着他往床上一倒,“现在说说吧,那道什么诛妖雷是怎么回事?那个打的肯定不是年兽吧?真要是打年兽,我们还用得着这么辛苦去除吗?”

钟乐岑沉默了。沈固并不催他,手从他衬衫里伸进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半晌,才听见钟乐岑缓缓地说:“那道雷,打的可能是我。”

沈固诧异:“怎么可能?”他本来以为打的可能是犬鬼,或者是他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钟乐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