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起她的裙裾,看她脸色,她没有反对。盛夏的西域热得如同火烧,为了祛暑衣着很单薄,半透明的纱裤下是两条纤长可爱的腿。他在她膝头抚了抚,倾身覆上去,她的大眼睛在月色下晶亮,小心翼翼环住了他,“然后呢?”

国师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生龙活虎过,隔着那轻烟一样的纹縠1袍子,不太雅致地顶了一下。这一顶浑身舒坦,但又像饮鸩止渴,立刻又难耐起来。他勉力控制住自己,撑着两肘看她,“感觉到了吗?”

莲灯有些难为情,接触的那一下实在无法启齿,她想可能是误伤,干脆没有提及,只道:“就这样?用来撞人的吗?”

他生出促狭的心思来,也顾不得脸皮了,缓缓贴紧碾压,梦呓似的唔了声,“是啊,不对外人,只能和心爱的人。单一次不够,要循序渐进,一下、再一下、再一下……”

他似乎很得趣,就这样隔着衣料,竟也前所未有的满足了。

莲灯起先一知半解,可是终有豁然开朗的时候。她在伏杀张不疑时曾经在房顶上守了半夜,男女闺房里的互动也偷听到一些。张不疑的外宅大冬天里睡的依然是瓷枕,头上绾着玉簪,颠鸾倒凤时只听那玉簪叩击瓷枕桀桀作响,就像现在她的步摇敲击着黑瓦一样。

她轰然烧红了脸,不忍心责怪他,婉声道:“你怎么这样坏!”

现在莫说坏,就算把他评价得一文不值他也认了。他掬着她,被情欲迷得恍恍惚惚,嘴里嘀咕着:“人伦也……”

莲灯闭上了眼,抬起手臂抱紧他,渐渐也升腾起一种奇异的快乐。原来乖乖不是最深层次的,这种才是。她匆促地喘息,喃喃喊他的名字。他吻她的唇,一声声回应她。

他终究怕屋脊挫伤了她,“示范”不多时便停了下来。莲灯蒙蒙的,像个傻瓜,“我们这样是不是已经算成亲了?”

“还 差一点,不过基本算是了。”他笑了笑,在自己脸上狠狠捋了一把。到底他还忧虑三年后的生死,如果现在动了她,万一届时他回不来,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刚才 的事就像充满好奇的孩子勇敢做了一回尝试,他知道会有更蚀骨的况味,但是冷静下来就应该适可而止,毕竟不是冲动的少年人,有很多事他还是有顾忌的。

他过来抱她,让她打横坐在他腿上。仰头望,月正当空,“刚才的事让老天看到了。”

她羞怯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看见也没什么,反正以后会永远在一起。但愿有一天我们能做真正的夫妻,我要在人前叫你的名字,放大嗓门喊临渊,震动整条街。”

他吃吃笑着,亲她的额头和鼻尖,不知怎么心里隐隐酸楚,调整了下情绪方道:“我也有愿望,人前不做你的面首,要做正牌郎君。有人再敢和你相亲我就打他,然后说这是我的夫人,我的婆娘。”

设想都不算文雅,但心底却开出花来。仿佛看见十里长安街上金幄车摇曳而至,锦衣玉带的他含笑在门前接应,探出手,握住她的指尖,扶她下车来。

她拨了拨他的耳垂,“我再不同别人相亲了,这样做对不起你,让你生气了。”

他怨怼地看她一眼,“你知道就好,不能因为我的忠贞不二,你就敢放大胆子不停打击我。做人要讲良心。”

她讪笑了下,“记住了,下不为例。到时候我和你们一同开拔,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却讶然,“你要随军?”

她说是,“你在军中我不放心,要就近看顾你。”

他失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倒是你在才会让我分心。这样吧,我让夏官先护送你回长安,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我回来之后再一起收复失地。”

她却犟得很,固执己见,就算他的话也未必愿意听,虎着脸道:“你把我支开一定是有别的打算,临渊,我们之间再经不得波折了,你知道的。”

他窒了下,然后点头,“我知道。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强迫你。但是军中奔袭,比单枪匹马过河西走廊要艰苦得多,你觉得自己能耐住么?”

她 这个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吃苦。她活了这么大,只有当上郡主的这两天能称得上过了好日子,其余不是半饥半饱着,就是颠沛流离着。她大而化之一挥手,“没关 系,我还有你。你这么会享受的人,怎么会亏待了自己?有你的大伞,总有我遮荫的地方,莫非你不愿意同我分享?”

他想了想,倒也是,他现在宁可短了自己,也不会让她在日常的生活上再受半点委屈。算是谈拢了,便也没有什么可争执的了。他抚抚她的发,“既然如此就跟着我吧,战局上的事不要过问,先学着做我夫人。”

她咧着嘴笑了笑,她也不想军中有什么变故,她随军,说实话就是为了得个安心。

今夜是中秋,碎叶城里很热闹,到处有花灯和载歌载舞的人群。他们坐在塔顶远眺,从这里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碎叶城以东是一片广袤的荒漠,漠上人烟稀少,疏疏落落的几盏灯火,渺渺的,像戈壁滩上的碎石偶尔折射出的一点微茫。

她抱着他的一条胳膊,把头倚在他肩上。他摸摸她的手,“这里风大,待久了怕冷,回去吧!”

她有些困了,迷蒙道好,像根丝瓜一样吊在他身上。知道他不会中途将她扔下去,一路听耳边风声飒飒,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他把她送进屋里,安置在榻上,就着烛火好好看她的脸,这么久了,他好像都没有太关心过她。他总觉得她够坚强,可以应付一切困难,其实不是。他看她的睡颜,长而蜷曲的眼睫,灵巧的鼻尖和丰腴的嘴唇。如果不让她伤心难过,也许可以胖起来,到时候会更可爱。

他蹲踞在这里,不想离开,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和一个人的心贴得如此近。他开始意识到这是他必须在乎的人,就是喜欢和爱的区别。他以前脱口而出的爱并不是真的爱,只是喜欢。今夜过后,他会为她的痛而痛,心会为她变得柔软,他方明白过来,原来这才可称得上是爱。

但不走总不行,拖拖拉拉儿女情长,像什么样子!他起身欲离开,袍上的绶带被她绕在了食指上,她慵懒地笑着,“跑不掉了。”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本来下了很大的决心,结果被她这样一闹全线崩溃了。他垂死挣扎式的坚持了下,“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她把自己扣过来,半边脸颊在凉簟上压得变了形,哼哼唧唧着:“临渊……”

他嗯了声,“怎么了?”

她把身子扭得像条蛇,往边上让了让,空出很大的地方来,“郡主邀面首同眠。”

国师霎时有种熬出头的感觉,地心的貔貅铜香炉里焚着安息香,女子的闺阁,到处都是软而飘拂的纱幔,轻柔得像个梦。他刚才和她说过,如果有兴趣,回去后可以继续。那么她现在的盛情相留,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动,她太有诚意了,果然打算托付终身了。他在榻沿坐了下来,崴身躺在她身旁,她看了他一眼,移到他怀里,吻吻他的脖子,“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你不要走。”

他侧躺着,把手伸进她的衣摆,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抚摩,是为检查她刚才有没有被瓦片蹭破皮。她的背上很怕痒,一碰就像摁着了机簧,突地往前一蹦,与他贴得更紧密了。他脑子里绮丽的念头又跳了出来,一手压着她的臀,把那“鎏金香球”往前递了递。

她脸色酡红,“我没有别的想法。”

他有点失望,但是态度很端正,“本座也没有。”

她不说话,垂眼看了看。他马上意识到了,尴尬地往后挪了半尺,还在尽力找回面子,装傻充愣着,“不是我授意的,它好像有自己的主张……比如钥匙找锁眼儿,杵子找石臼,都是天经地义的。”

她迷茫点了点头,脑袋一歪便昏沉沉睡着了,独余国师一人空对长夜,无限凄凉。

十五既过,十六就要开拔,莲灯同辰河道别的时候觉得不太好意思,把他母亲伤成那样,怕他会怨怪她。

辰 河的是非观很正,虽然痛心王妃,但对莲灯的做法表示理解。毕竟有弑母之仇,如果他的处境和她对换,自己恐怕未必有她一半的大度。他从仆婢手里接过包袱交给 她,看她穿上了男装,心里总有些担忧,“你随阿耶出征,是你为人子女的孝心,但是自己的身体和安全要多留意。我们兄妹失散了十多年,团聚未满一个月你又要 走,阿兄委实不好受。”

辰河从小也习武,但他骨子里仍旧是个文人。莲灯看见他眼里闪烁的泪光,在他手上用力握了一下,“阿兄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你自己也要保重,待大军凯旋,届时我们兄妹痛饮三大杯。”

他颔首说好,又道:“军中都是莽汉,阿耶身边没有贴心的人照顾,就多劳烦你了。此去长安注定不太平,也不知要耗费多久,若有什么事,写信差人送回来,好报予阿兄知道。”

他絮絮叮嘱,不厌其烦。莲灯一样一样应准了,好笑之余也很觉得感动。

他 复向阵前看了看,国师是等闲不会露面的,不知现在又藏匿在何处。有些消息从她院里流出,本不应该他这个做兄长的过问,可是安宁没有母亲,他怕她吃亏,只得 私下吩咐她,“男人的心很大,即便爱你,也不一定甘于被你驾驭,尤其是他那样的人……你们到了何种程度我不过问,就像你上次劝谏阿耶提防一样,你自己也要 提防。听阿耶之命固然要紧,但首先一点是不要伤了你自己,千万千万。”

莲灯料他必定听说了国师昨夜留宿的事,今天才同她说了这么多。她脸上滚烫,羞愧难当,草草答了个是,“阿兄留步吧,我去同阿耶汇合了。”说着打马扬鞭,往大军前面去了。

这 场长途奔袭,不可谓不冒险。从他们离开长安到现在,有近五个月了,据说中原起了兵戈,是早前放出京师的庸王和信王之间的混战。所以大历开国不分藩是极有远 见的,不管多少凤子龙孙都圈养在长安,手上没有兵卒,积蓄不起力量,就没有兄弟相残的事发生。结果自高宗皇帝起,又效法汉室将皇子外放封地,当诸王羽翼丰 满之时,渐渐局势就起了变化。

今上卧床太久,不能痊愈,一时又死不了,五个儿子迟迟等不到立储的诏命,人心自然浮动。朝中大事一 度掌握在梁王手里,只因为梁王是皇后所生?那个无才无德,满肚子稻草的梁王!有才有德者不服,有兵有马者也不服,于是被派遣出长安的大皇子信王与三皇子庸 王,以各自领地边缘的一只鹅与两根秧苗为导火索,借题发挥,从口水战发展成了互殴,最后干脆合二为一,直指京师。

设想一直是丰 满的,譬如当初安史之乱的发起,到后来导致“宛转蛾眉马前死”,他们不会直接提及谁来继位的问题。目标只有一个,废了那个惑乱朝纲的周皇后。周皇后年逾五 十,如果说年轻时是个美人,到了五十高龄,颜色早就凋零得所剩无几了,再配上惑乱二字,委实有点牵强。但这是一招很有效的政治手段,隔山打牛。皇后倒台, 相应的梁王也就倒台了,母子两个也许还有机会一起进丽景门内的大牢里吃两天牢饭。

信王与庸王大军杀到,戍守山南道的楚王受命阻击,结果这位王爷是个高手,戴着和事佬的面具与二位兄弟周旋,雷声大雨点小的仗也打过两次,都以手足不相杀的圣人训条不了了之了。长安就像只拔光了毛的鸡,没有外援,只得肉搏。

还 好帝王手中有兵权,南北两衙加上府兵,少说可以抵挡两三个月。这时候定王递了密折入长安,要替主分忧,安抚四海,定诸王之乱。其实长安未到弹尽粮绝的境 地,老皇帝知道这几个儿子相争,不管谁获胜,肉还在锅里。但要是定王加入,那么威胁就大了,到最后恐怕会闹得江山易主。

中原乱成了浆糊,今上的病又加重了几分。待缓过气来,匆匆忙忙命中书省拟诏,下令定王按兵不动继续镇守关外。结果诏书送达时,定王大军已经到了扁都口。

是战是退,定王又开始犹豫。如果那五王忽然醒转,调转矛头一致对外,那么他的计划难免受挫。问国师,国师的答案很简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殿下只需静待,待那两路大军与府兵杀得两败俱伤时,殿下可坐收渔翁之利。”

定王的心终于沉淀下来,距离中原只有一步之遥,他甚至已经能够听到久违的乡音。此时的确不该再举棋不定了,他将那段黄帛卷起来,随意扔在了案几上,“那么依国师之见,大军何时入关为宜?”

国师摇着扇子站在帐前远望丛山,这条咽喉要道气候瞬息万变,越快通过这里越好。便道:“三日之内必须穿过扁都口,等过了关隘,在武威稍事休整,然后静观其变。请殿下下令三军,备齐充足的御寒衣物、炭料及厚毡披挂。待到用时方恨少,就来不及了。”

定王听了他的话有些狐疑,抬头看天色,骄阳在头顶灼烤着,放只瓜在太阳底下,不消三刻就能晒裂。这样的天气,行军途中背负冬衣,对众兵将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负担。

他将信将疑,但依旧令都尉去办。事实证明国师果然神机,大军入峡谷的第二天夜里突降暴雪,十三万人马被困住,若无冬衣和炭火,冻死者恐怕要过半。

第58章

????大雪封住了峡谷,他们在扁都口的中段。四下张望,混沌一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大军被困住,定王焦急异常。这不是个好兆头,还未交锋便折损在这里,这次的一鼓作气岂不成了笑话?他也有些怨怪国师的意思,“国师说三日之内必出扁都口,为什么才过两日便降大雪?”

国师垂着眼睫颔首,“本座是说了三日之内,因为三日之后还有更糟的天气。大军如果不能顺利离开,待到雪停,这峡谷里的尸首会堆积如山。”

定王噎了下,愤恨不已,又不能发作,气得涨紫了面皮。转头对副将大喝,“点五名折冲都尉,命他们各带一千二百人铲雪开路,一天之内打开通道,全军夜行,务必在明早之前走出扁都口。”

副 将领命去了,可是男人的火气一起,便实在难以消磨。定王在帐中来回走动,见国师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疑窦渐起。看了都护蔡琰一眼,冷冷笑道:“若有天 灾,国师既然能够预测,大军可在张掖驻扎两日再行通过,为什么急在这三天内?国师与小王和蔡都护如今是在一条船上,理应为我等拟定最有利的行军计划。如今 这怏怏十三万人被堵在了这里,稍有闪失全军覆没,难道是国师愿意看到的吗?”

莲灯在一旁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看国师,炭火的红芒 映照他的脸,洁白的狐裘也染上了一层绯色。他慢悠悠瞥过来,视线在蔡琰脸上一转,蔡琰是个滑头,这种时候只会打圆场。复望向定王,缓声道:“殿下似乎已经 忘了那道诏命了,张掖的赵神通手中有五万人马,现今还在观望阶段。只要中原传来战报,朝廷一旦平息政变,殿下的大军很有可能面临前后夹击的危险。停留在张 掖,殿下不怕夜长梦多吗?扁都口是道天然屏障,如果赵神通有异动,本座还能在扁都口设阵让他有来无回,但若是平地交战,本座就是大罗神仙,也不能保殿下人 马无一伤亡。”言罢哼笑一声,“殿下起兵,本就是一桩冒险的买卖,成败与否端看命数。殿下若觉得本座无能,本座可以回去过我的自在日子。至于以后的事,殿 下好自为之吧。”

上了年纪的人,脾气都有了道行,一旦发作起来很难平息。定王不得已,上前长揖赔礼,“国师千里迢迢助我返京,小王心怀感激。只因刚才慌了阵脚,一时说话欠妥,还请国师见谅。”

国师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缓和的迹象,广袖一拂,转身走出了大帐。

定王有些着急,忙对莲灯使了眼色,“阿宁,快替阿耶说几句好话。”

莲灯无奈,只得跟了出去。

外面雪下得正大,他一身白衣立在天地间,只见一头乌黑的长发飘拂,还像当日在太上神宫时一样。她撑着伞过去,将他罩在伞下,“生气了吗?”

他说没有,“在找风眼,看雪几时停。”

莲灯和他并肩而站,隔了一会儿道:“如果你要走,会带上我吗?”

他想都没想便说当然,“把你留在这里,我终究走不远,最后还得回来。”

她往他身边挨近了些,“其实我暗里希望你们闹翻,可惜你们都只是说气话,没有人当真。”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带了温度的气息,在眼前交织出稠密的云雾,“到了这个地步,容不得回头。”他低头看她,轻轻微笑,“我早说了不希望你随军的,军中戾气重,整日剑拔弩张。你在这里,只会担惊受怕。”

“要是我不在,怕更放心不下。”她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川道,“刚才阿耶责怪你,我心里很难过。我知道你尽力了,他却还在说你应当如何,不该如何。我有时候想,你为什么要走到这步。可你不愿同我说,我也没有办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你,知道你目下还好好的。”

他的手覆在她手上,揶揄道:“你阿耶让你来劝我,你倒好,全然不提?”

她有点尴尬,“我也不希望你们闹得不愉快,不过对我来说,这位父亲到现在还是陌生的,我没法把他当成最亲的人。”

他 仰起唇,嫣红的唇色在这琉璃世界里鲜艳得像花一样。接过她的伞,手臂一扬,将她罩在狐裘底下,得意道:“你最亲的人本就该是我,相认了月余的父亲,怎么同 本座比?”渐渐顿下来,声音变得低沉,喃喃道,“我为什么把自己搅进兵戈里……因为定王和我谈了一笔交易,他说他手上有另一半《渡亡经》。”

莲灯愕然,“是真的吗?”

他耸了耸肩,“不知道,不过他驻守关外这么多年,碎叶城本就是回回旧址,当真在他手上,也说得通……他最好不要骗我,否则事情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