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她是不敢看,接下来也许会有一场苦战,两位国师斗法,不知道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的对决。临渊功力欠缺,会不会吃亏?万一不敌他,她若是亲眼目睹,恐怕不能承受。

她慌慌张张往后退,“我不要看,我要走。”

昙奴明白过来,搀着她疾行,身后又传来呼喊,一递一声叫着莲灯。

他们连声音都是一样的,她的心不住悸动,却不敢回头。那两个人她都讨厌,不管是他还是老妖怪。可是眼泪却不住落下来,她哆嗦着说:“昙奴,我好害怕……太害怕了。”

昙 奴了解她,其实她的坚强都是伪装的,真正爱过一个人,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她在决定拿掉孩子的最后一刻还在争取,如果那时国师能够出现,她不会放弃,也 不会闹到今天这步田地。太多的阴差阳错,注定了这段感情波折不断。如今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她嘴里说恨,巴不得那个人去死,却在预估他会失利前准备逃避, 因为不敢看他落败的样子。当真没有情,应当冷眼旁观不是吗?可见她还是爱他的,只不过迈不过那道坎,气难平罢了。

“你先去前厅吧,这里我来盯着。”昙奴话音刚落,一阵疾风横扫过来,风里带着戾气。亏得莲灯眼明手快,扬手一拂,一枚柳叶镖铮地一声钉在了旁边的梧桐树上。昙奴惊魂未定,反身咬牙咒骂,“好个不要脸的老妖,竟想杀我!”

他的目的很明确,“莲灯不能走,留下看我们师徒决一雌雄。胜者得你,如何?”

将她当成战利品,也要看她愿不愿意。她原本不想在场,既然走不了,只有面对了。

“你们师徒相残与我不相干,这里是公主府,要斗回你太上神宫斗去,别脏了我的地方。”她凛凛道,“我也奉劝国师一句,眼下内讧,实为不智之举。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没有经书,谁也活不长久。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毕竟师徒一场,善始也需善终。”

国师的要求很简单,他看着面前那一手调理出来的徒弟,含笑道:“为你续命不是难事,就算只有半本《渡亡经》,我也可以做到。但这之前,你我应当好好谈谈条件。我为你续命,莲灯必须跟我走,你看如何?”

他听后哂笑,“师尊将我当成贪生怕死之辈了,我是师尊看着长大的,我的脾气师尊知道。半本经书,召回来不过半条性命,不要也罢。师尊目前的情况如何,自己清楚,短短一两年的欢愉,何苦为难她。”

因为失了一魂一魄,所有事都以自己高兴为主。他眯眼看莲灯,无处不可爱,便直白道:“本座就是要她,死活不论,她必须同我在一起。”

言下之意就算是死,也要将她一起拖下地狱做伴吧?所以再也没有必要理论了,莲灯看他抽出三刃剑,腾身扑杀过去,夜幕下身姿矫健,长发如练。

他 一向沉着优雅,不论多大的事都可以一笑了之。这次是逼急了,要他如何都可以商量,只不能打莲灯的主意。不论是他还是师尊,魑魅一样苟且偷生着,有今日没明 日,谁也给不了她幸福。她应该找个更好的人,同她一起生老病死。有时候活得太久并不是好事,看着爱的人先自己一步死去,这种滋味想必钻心。所以嫁个平常 人,过平凡的人生,这样对她最好。

他一心想保全她,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他做错了事,太急于求成,贸然把亡魂召回来。万万 没想到,莲灯居然会成为师尊的执念,他无法拿她来交换,所以情愿自己死,也要亲手做个了结。可是与恩师对战,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的一切源自他,一招 一式一个阵法他都熟谙。唯一能拼的是个人修为,所幸还有能够拿来一战的东西。只可惜功力不济,有七情六欲的人,总比行尸走肉顾忌得多。

拳 脚、布阵,他青出于蓝。但再大的手段都需要内力作为基础,莲灯在旁看着,心急如焚。他们的对决,其势恐怕不亚于十万大军交战。力与力的碰撞,周围气流涌 动,飞沙走石。渐渐尘土飞扬,看不真切了,她抬起袖子遮住眼睛,努力想找到临渊的身影。然而风太大,光线幽暗,火把被吹得摇摆不定,枝头新叶沙沙作响。灵 台郎们盯紧战局,手上兵器握出汗来,想要助阵,却无从下手。忽然一阵强光迸发,直刺人眼,瞬间散去,一切都静止下来,风暴的中心只剩一人,撑着长剑,跪地 不起。

莲灯心都要跳出来了,仔细分辨他的衣裳,幸好是白色的,他还活着。

灵台郎们蜂拥而上,将他搀扶起来。他伤得不轻,雪白的衣袍前襟沾满了血。抬头在人群里搜寻,隔了一段距离看到她,确定她安然无恙,心里安定下来,对她挤出个扭曲的笑容。

她咬住唇,心里挣扎得厉害,不知该不该上前。他的眼神里却没有渴望,大约是不想难为她,很快垂下眼,没有了声息。

众人一阵慌乱,再三唤座上,他不应他们,想是晕厥了。放舟对莲灯疾呼,“快收拾出一间屋子安置国师。”

莲灯方寸大乱,还是府里长史拿主意,把人就近引入了厢房里。她站在那里失神,弗居慢走半步,捡起了散落的丹书铁劵拼凑,都是徒劳。她垂下两手怅然,“这下完了,再也没有希望了。”

连仅存的半部也毁了,所以他的死无可挽回。莲灯手足僵直,颓然跌坐在地上,弗居道:“殿下当真对座上一点旧情都没有了?”

她失魂落魄,缓了很才勉强站起身,蹒跚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道:“传医官为他治伤吧,养好了早些回神宫,免得被人说闲话。”

弗居没想到她这么绝情,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应答。她没有去看他一眼,同昙奴相携着往后院走,弗居情急,高声道:“即便座上因今日一战殒命,殿下也不在乎吗?”

她脚步略顿了下,到底没有停留,还是缓缓去了。

第76章

????昙奴说:“你当真不去看看他吗?他似乎伤得很重,前不久刚被你扎了一簪子,这次必定新伤旧伤一同发作了。”

她在锦垫上坐下,出了一会儿神,抬头问她,“他会死吗?”

昙奴灰心丧气,“死不是早晚的事吗!”

“《渡亡经》没有了,就算宁愿他缺失一魂一魄,他也回不来了。”她站起身,在地心茫然打转,“还有两个月……”

昙奴看她这样也不忍,温声道:“你自己的心,自己不知道么?究竟还爱不爱他?爱他就去看看他吧,珍惜剩下的时间,别留到将来后悔。”

她走了,莲灯还在无措地盘算时间,越算越觉得心惊。回到灯下独坐,窗扉洞开着,夜色寂静。偶尔有幔子飘拂起来,她转头看,满帘风月。

该 不该去看看他?就像昙奴说的那样,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可是她心里的结怎么解?有时候想想,自己一路委屈受过来,也不在乎多一回。然而想起她的宝儿,实在 难过得无以复加。她怨恨他,也怨恨自己。是她太冲动,如果再等一等,也许就好了。但没有这场风波,她何时能够见到他?又能够忍受多久的煎熬?所以因果循 环,彼此都有错。她的心还不够硬,见他一次次受伤,慢慢那些恨都瓦解了。她只是放不下面子,而且心有不甘,仿佛对他的惩罚还不够,就是想要继续折磨他。

她没有去看他,不敢看他虚弱的样子。宫中派了侍御医来,都是替皇帝看病的人,医术很靠得住。她未踏进厢房,只在墙外拦截那些医官。问国师伤势如何,侍御医叉手道:“国师伤了内脏,且毕竟……有了岁数,愈合起来很缓慢。”

有了岁数……他的相貌不变,肌体的年龄已经老迈,所以自愈能力几乎没有了。她站在那里大泪滂沱,把侍御医弄得惊恐万状,一叠声道:“是下官该死,下官无能,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医治国师,请殿下放心。”

她摆了摆手,“去煎药来吧,国师等着用呢。”

侍御医长揖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她背靠墙头,冰冷的寒意穿过衣料渗透进脊背,不由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天,天色苍茫,像烧坏的汝窑盏托。一群鸽子飞过去,翅膀啪啪煽动着,很快冲上云霄。她十指扒着墙头,心里木木的,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他留在公主府,翠微也来探望他,在院外和她相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打定主意要与她商谈的,先按制对她行了一礼,然后请她借一步说话。

莲灯虽然不喜欢她,但上门是客,也没有刁难她。请她入偏厅里,比手请她喝茶,“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翠 微道:“上次你来神宫,我出于私心阻拦你们见面,没想到会引出这么大的变故,实在是我始料未及。现在同你赔罪,我想你也不愿意接受,我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可 饶恕,师兄念及旧情没有废我修为,把我逐出了神宫,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我人虽不在神宫,心却留在那里了。昨晚师尊同他的对决我都知道,丹书铁劵毁 了,师尊魂魄被打散,无主的躯壳在外游走总不好,我将他送回神宫安置了。眼下最要忧心的是师兄,他时日无多,你可知道?”

莲灯心头五味杂陈,点了点头道:“还有两个月。”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她毫无头绪,哪里能有什么打算!

“《渡亡经》上卷没了,下卷又不知所踪,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想救他也搭不上手。”

翠微打量她神情,试探道:“虽不能让他死而复生,却可以争取些时间,继续寻找经书。”

莲灯满心的哀伤无从疏解,忽然听到她这样说,顿时一凛,“夫人的意思是?”

“我也命巫女各处探听经书下落,但无论如何,时间充裕些总是好的……据我所知,他有半数功力在你那里,有这事吗?”

莲灯红了脸,转念一想孩子都怀过了,似乎也没什么可避忌的,便大方颔首,“如果能将功力渡还,是不是可以让他多活一年半载?”

翠微说是,“至少身体可以恢复八成。”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黑暗之中突见曙光,简直令人激动得打颤。她往前挪了挪,“请夫人指点,我如何才能将功力渡还给他?”

翠 微赧然沉默下来,左思右想,不太好开口。再看她满脸急切,这种死生存亡的当口也没什么可害臊的了,便找了个比较迂回的说法提点她,“他长居神宫心无旁骛, 一旦物欲耗损,精气便不足。要救他,需用你的元气温煦他,打通小周天,练精化气。这是唯一的捷径,用不着百日筑基,可事半功倍。”

莲灯根本听不懂他们神宫的那套术语,她讲解得绘声绘色,她却一头雾水,讪讪道:“夫人能不能说得通俗些?我不懂什么小周天和筑基,夫人只要告诉我怎么做,我会竭尽所能办到。”

翠微愣了下,实在有些难堪,最后只得直白道:“当初他是如何将修为散给你的,你如法炮制再做一遍就可以了。记住让气血下行,运至丹田,再打入他体内。若一时不能揉合,就……再来一次。只要方法得当,成效立竿见影。”

她 说完如释重负,然后灼灼看着她,莲灯却目瞪口呆。这不就是取坎填离的房中术吗!途径很简单,哪里来的还到哪里去,也就是说还要同他“那个”一次。她脸红得 几乎要烧起来,既尴尬又无奈。翠微却坦然许多了,笑了笑道:“你们只缺一个仪式罢了,其实早就同夫妻无异了。这是救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你愿意看着 他死吗?殿下,时间有限,待他真正老迈,你就是想救他,也来不及了。”

同他闹到这个地步,现在再做那种事,委实有点奇怪。她支吾了半天,“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翠微摇了摇头,“如果要将功力还给他,只有这个办法。”

似乎是不行也得行了,她咬了咬牙,问自己的心,究竟想不想救他,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不要再迟疑了,虽然方法让人为难,但事到临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说好,起身道:“我现在就去。”

她倒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翠微怔怔望着她的背影,悬了百余年的心也放下了。姻缘是天定的,不是你的,你想尽办法也抢不过来。倒不如成全他们,待《渡亡经》找到了,拼尽她全部的修为,将他召回来就是了。

莲灯过厢房,灵台郎们都在,七零八落地分坐在院里,见她来了忙起身相迎。她不好意思说此行的目的,只是问他们,“国师眼下还好么?”

放舟道:“五更的时候清醒过,后来便一直昏睡,到现在还没说过话。”

“药吃了吗?”

弗居道:“吃过了,可惜没什么起色,看他的精神还是很不好。”

她提着裙裾上台阶,褪下云头履道:“我进去看看,你们整夜没合眼,我让人准备了屋子和茶点,吃过都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你们不必担心。”

她和临渊的这场纠葛所有人都知道,因此她忽然回心转意,大家都喜出望外。并不真的为休息,只是要腾出空间来给他们。弗居忙道好,很快招来四官,一股脑儿推了出去。莲灯回身看,等他们都走远,命仆婢阖上了院门。

站在檐下,有点紧张,这种事不是耳鬓厮磨间自然而然发生,多少让她感到失措。她犹豫了一阵,到底推门进去。绕过层层帘幔,见他卧在围榻上,还是那拥雪的脸庞,偃月刀似的的长眉。睫毛浓而密地覆着,静静的,静静的就是一幅画。

她脚下徘徊,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彷徨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住,分辨他的气色,气色不好,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嘴唇淡得很。他两手压在被面上,袖口只露出一点指尖,她第一次发现他居然这样脆弱,心头便狠狠地揪起来。

没 有太多时间了,容不得她斟酌。她上前,在榻沿上坐下来。他似乎睡得很沉,如果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简直看不出他还活着。这张脸……这么熟悉。她隔空描绘, 眉眼、鼻梁、嘴唇、下巴……描着描着,潸然泪下。忙擦干眼泪定定神,抬手拔了花钗,把胸前裙带解开,褪下金缕裙和里衣,揭开被褥,赤条条钻了进去。

在他身边,心安理得得出奇。缓了两口气,她探手解他的衣带,窸窸窣窣地摸索。他感觉到了,蹙起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看到她,震惊又不解,“莲灯……”

她有点心虚,咬着唇不说话,把手探进了他中衣里。

他的皮肤比女人还好,算得上吹弹可破,她抚摸他的时候担心触到他的伤处,不敢用力。闭着眼睛靠在他肩头,缠绵地在他胸前流连。手指划过那玲珑的凸起,他震了一下,但依旧迷茫,喃喃说:“你怎么……来了?”

“别说话。”她低喝,他果然不出声了。她把他的中衣解开,露出略有些嶙峋的胸膛。她鼻子一酸,这么瘦……怎么这么瘦?

她喉头哽咽,把眼泪逼回去,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房上,然后抚抚他的脖颈,吻他的唇角。

他起先很惊讶,有点怔怔的,但这种事是本能,很快明白过来,手上有了动作,舌尖也懂得纠缠了。

分开,心跳得剧烈,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艰难地说:“你不必……”

“闭嘴!”她窘迫得厉害,不想同他理论。

窗 外春意大盛,朦胧的光从窗屉流淌进来,绡纱轻拂,像个柔软的梦。不敢看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手指顺着他的曲线往下滑,触到那里,倒是精神奕奕。她大为意 外,然后便更加的无地自容了。那地方大概不需要耗费什么力气就能有反应吧,所以即便受了伤,也不妨碍正常的功能。

他落入她手里,细细打颤。昨日一役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容不得他再颠荡了。他觉得很惭愧,这个时候应该怎么交代呢,他想有作为,但心有余力不足。正急得发汗,她披着被子覆上来,不敢压到他,略腾空些,红着脸牵引,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这种体验前所未有,他神魂荡漾,绷紧身子扣住了被褥。她仰起白皙秀致的脖颈,蹙着眉头神情痛苦,僵涩地定在那里,过了很久才适应,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两个人视线相撞,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在上,不着寸缕,那曼妙的身形简直能让他燃烧。发现他看她,匆匆别过脸,鬓角濡湿的发贴在颊上,诱惑至极。他的双手不由自主扶住了她的腰肢,尝试将她托起,慢慢放下……她发出一声鼻音,忽然惊觉,脸上酡红一片,一直蔓延到胸前。

这是场无止境的煎熬,能把将死之人逼活。不知是谁告诉她这个方法,他之前怕她不能接受,从没有和她说起。现在她自愿来了,足以证明她还是爱他的吧!

他 对她的仗义感激涕零,可她毕竟没有经验,自以为做得很好,手段却实在不怎么高。大概是角度不得当,每次都能牵起他奇怪的痛,他一度以为自己可能要就此交代 了。还好她懂得调整,悟性也高,得趣之余真气开始盘桓,缓慢而充实地注入他的丹田,就像枯木逢春,一点一滴的充盈。他的手脚逐渐变得有力,胸腔的痛减轻再 减轻,直到最后消失殆尽。地狱里翻滚一圈,终于得到了暂时的重生。他抬手捧住她的脸,她迷蒙看他,气喘吁吁。

终究是女人,这方面主动太久会体力不支,他翻身坐起来,紧紧把她扣在怀里。她呜咽了声,搂住他的肩背,他圈紧她,发狠研磨,然后将她压在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