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拍拍妹妹的脸,“我知道了,你想玩飞刀,对不对?”

真是姐妹连心,雪儿点点头,“姐姐,你能陪我玩吗?”

“当然,你都陪我玩秋千了。”冰儿不假思索地说。

雪儿兴奋得脸都红起来,她跳了起来,拍掌笑着叫着:“玩飞刀啰,玩飞刀啰!”

“可我们没有飞刀呀。”冰儿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而且爸爸妈妈一定不会让我们玩飞刀的。” 雪儿愣了一下,这可是个大问题。首先,她们得有飞刀。其次,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才能玩。她想了一下,“我们在花园里玩,爸爸妈妈在屋子里又不知道。”

“可是王阿姨会知道。”冰儿说。王阿姨是她们家的佣人。

“我们想办法让她走开就行了。”雪儿笑了笑,“姐姐,我们就玩一会儿!”

“飞刀在哪里?”冰儿又问。

“我有办法。”雪儿神秘地说道。

“冰儿,雪儿!你们躲在哪里?”王阿姨的声音从屋子那边传来。

“她来找我们吃饭了。”冰儿说,然后大声叫起来,“王阿姨,我们在秋千这里!”

两天后。

在花园的草坪上,姐妹俩正在坐着看卡通书,王阿姨就在旁边绣着一个枕套。任儒宪喜欢用王阿姨绣的枕套,她的莲花绣得非常漂亮,史爱莲人如其名,爱莲成痴,枕套、被子,甚至衣服上、丝巾上都有莲花图案。

“王阿姨,我想喝莲子粥,要放多多的糖。”雪儿突然放下卡通书,并向冰儿挤了挤眼睛。

冰儿会意,也叫起来:“我也要喝,还要放多多的红枣。”

“过一会儿就吃午饭了,孩子们,下午再喝吧。”王阿姨依然飞针走线。

“不,就要现在喝,王阿姨去给我们做莲子粥嘛。”姐妹俩异口同声地撒娇。

王阿姨拗不过她们,便放下枕套站了起来。“喝了莲子粥,一会儿又该不吃饭了,小心太太骂你们。”她一边走一边嘟嚷。骂就骂呗,反正妈妈的责骂也是很温柔的。

看着王阿姨走远,雪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摊在草坪上,“姐姐,看。”

冰儿一看,是一堆爸爸平时用来玩的飞镖,每一支镖都系着几根红红的丝带,很漂亮。姐妹俩对飞镖的眼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爸爸不让她们碰这些东西,说是太危险。现在这些可爱的飞镖就在眼前,冰儿也不由得兴奋起来,“雪儿,你要用这飞镖来当飞刀?”

雪儿点点头,“怎么样,姐姐,还是我有办法吧?”

两个开始玩,一人拿了几支飞镖,嘴里不停叫着,“看飞刀!”“飞你的胸口!”“飞你的脸!”

飞镖不停地在两个人之间飞来飞去。

“飞你的眼睛!”雪儿大叫一声,随手掷出一支飞镖。

一道寒光。冰儿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完全不知道躲开。她是先看见一道红光从自己的眼窝飞出,才感觉到眼睛的剧痛!

雪儿看着惨叫哭号着的冰儿捂着右眼在地上打着滚,血从手指间渗出来,流了一脸,吓得叫不出声来。王阿姨先听到了冰儿的惨叫,她慌忙跑出来,连煮着莲子粥的小锅都弄翻了。她看到眼前可怕的场面,尖叫起来。任儒宪和史爱莲从屋子里跑出来,见状大惊。任儒宪抱起冰儿,闯了大祸的雪儿这才从震惊中醒过来,她也没有叫出声来,只是软软地倒在史爱莲的怀中,晕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这个布娃娃不够像我

冰儿的右眼眼球被摘除后,她没有再走出家门一步。这一年,她们姐妹俩都五岁。任儒宪把家里所有的用入、司机和花匠都辞退了,什么事情都自已亲自动手做,也慢慢地不再接待朋友的来访,因为有几次有朋友看见了冰儿,深表同情和关切,还没等客人走出门,冰儿就把杯子全部扫在地上,冲进房间,把房门关上,连晚饭也不吃。从此,她就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外人走进家门。

六岁,雪儿上学了。冰儿躲在门后,用一只眼睛看着背看书包、穿看漂亮的学校制服的雪儿由任儒宪带着,上了车,驶出了别墅的大门,她咬住了嘴唇。

雪儿第一天上学,放学后任儒宪接她回来。雪儿从车上下来,怀中抱着两个布娃娃,穿着粉蓝色的连衣裙,粉蓝色是她们姐妹最喜欢的颜色。两个一模一样的布娃娃,小小的脸,金黄色的头发,大大的蓝眼睛,嘟起的小小的红嘴唇,好像在撒娇一般,漂亮极了。冰儿从楼上的窗子看见了欢天喜地的雪儿,关上了窗子。

雪儿抱着两个布娃娃,一蹦一跳地走进冰儿的房间,小脸红红的。她把一个布娃娃塞进冰儿的手中,“姐姐,爸爸刚刚带我在玩具店里买的,很漂亮对不对?”

冰儿一只手背在后面,用另一只手接过布娃娃,对妹妹慢慢地绽开一个笑容,“很漂亮!”

“你喜欢吗?”雪儿高兴地问道。

“很喜欢。”冰儿依然笑着。

雪儿发现冰儿的笑容有些异常,她不由得有些害怕。““姐姐,我们来玩游戏吧。我的布娃娃叫雪雪,你的布娃娃叫冰冰,好不好?”

“好啊,可这个布娃娃不够像我。”冰儿把布娃娃放在桌子上,“你等我一下。”雪儿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好奇地看着她。

冰儿把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出来,手上竟然拿着一把小小的剪刀。她看了看剪刀,又看了看雪儿的眼睛,她的目光很奇怪,雪儿的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后退一步,“姐姐,你要干什么?”

冰儿不回答,她转过身,打量着布娃娃的脸。她的脸上带着奇怪的阴冷的笑容,这笑容实在不像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的笑容。

“姐姐!”雪儿叫起来。

冰儿冷笑一声,手起刀落,又狠又准地扎向布娃娃的右眼。她的手笨拙地转动剪刀,布娃娃的眼睛被旋了出来,在剪刀的刀尖上叉着。

“啊!”雪儿惊叫起来,手中的布娃娃掉在地上。她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后退几步,被一把小椅子绊倒,摔在地上,不由得大哭起来。

史爱莲狂奔过来,“宝贝,怎么了?”她抱起坐在地上的雪儿,转头一看冰儿。看见冰儿手里的剪刀和布娃娃的眼珠,还有桌子上右眼处只剩下一个黑窟窿的新买的布娃娃,再看看冰儿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心大痛起来,忙放开哭得满脸是泪的雪儿,快步向冰儿扑去,要抱住她。“宝贝!”

冰儿后退几步,冷冷地看着史爱莲,“你进来的时候先抱的是雪儿!”

“宝贝,你只不过离妈妈远一点儿。”史爱莲向她伸出手,“把剪刀放下,让妈妈抱抱。”

冰儿摇摇头,“不,是因为她比我漂亮,她有两只眼睛,而我只有一只!我是个怪物,就像那个布娃娃!“她的目光投向桌子上的布娃娃。

“你们都是妈妈的宝贝!”史爱莲大叫道。

“你骗我!”冰儿扔下剪刀,向窗口奔过去,打开窗子就往上爬。

“宝贝下来!”史爱莲惊叫。

任儒宪在门外听到史爱莲的惊叫,抬头看见冰儿的一只厌腿已经伸出窗子外一跳。

“冰儿一一”史爱莲几乎晕了过去。

任儒宪正好跑到窗子下,伸手接住了往下掉的冰儿。

晚上,任儒宪和史爱莲整夜地守着冰儿。冰儿睡着了,两只眼睛闭着,依然是那个漂亮可爱的冰儿。史爱莲悲从中来,哽咽地对任儒宪道:“儒宪,快想办法,不惜任何代价,给冰儿换一只眼睛。”

“谈何容易!器官捐献本来就少,眼睛更少。而且都一年多过去了,我咨询过了,就算是有眼睛,也很难移植到冰儿的眼窝中,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任儒宪低声道。

史爱莲急道:“不管有多大希望,我都要试一试。”

“爱莲,我的心情跟你一样。可是,你想想,现在冰儿的脾气越变越古怪了,如果给了她希望,结果却落空,这会彻底毁了她。”任儒宪抚着妻子的肩膀。史爱莲不吭声了,她知道丈夫说的是实情。可是,冰儿还那么小。叫她如何面对漫长的人生道路。

沉默了很久,任儒宪道:“只有一个办法了,我们给她装一只假眼。

“冰儿…她可能不会接受。”史爱莲道。

“我们尽量劝服她。”任儒宪叹了一口气,“都怪我们太粗心了。”

“儒宪,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史爱莲的眼睛红。

门开了,雪儿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前。

“宝贝,怎么不睡觉?”史爱莲连忙走上前去。

雪儿低下头,“妈妈,你们一定很恨我,对吧?”

史爱莲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宝贝,妈妈怎么会恨你呢。”

“是我使姐姐的右眼不见了。”雪儿挣脱妈妈的怀抱,一颗泪水“啪”地掉在地毯上,迅速被吸干了,“姐姐一定更恨我。妈妈,我在想,如果把我的右眼挖出来给姐姐,姐姐就有眼睛了,也就不会恨我了。对吗?”

“雪儿!”史爱莲的心如被绞碎般地疼起来,“雪儿,不许你这么想!”

“妈妈,我愿意这么做。”雪儿说。

任儒宪走过来,蹲下,轻轻用胳膊揽住雪儿,“乖乖,记住,爸爸妈妈没有责怪过你。你姐姐的事是个意外,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

沉睡中的冰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谁也没有看见。

第六十章 我真的愿意把右眼挖出来给你

第二天,雪儿怎么也不肯上学了,她什么也不说,就是不肯上学。

任儒宪和史爱莲对视一下,就清楚了女儿的小心思。她不上学,是不想刺激冰儿,而且还可以在家陪冰儿玩。

史爱莲把雪儿叫到屋里,“宝贝,学校不好吗?”

雪儿摇摇头。

“是同学不好吗?”史爱莲又问。

雪儿摇摇头。

“那你想不想上学呢?”史爱莲轻轻地拉起她的手。

雪儿点点头。

“宝贝,你姐姐在家,有爸爸妈妈照顾呢。而且,放学回来了你也可以跟姐姐玩呀。”史爱莲微微笑着说。

“姐姐看到我上学会难过。”雪儿的眼睛湿湿的。

“你姐姐是还不习惯,习惯了就好了。”史爱莲柔声道。

“妈妈,姐姐在家里,什么都学不到呀。”雪儿仰起脸看着史爱莲。

“有妈妈教姐姐呢。”史爱莲说。

“那我也在家里让妈妈教吧。”雪儿说,“妈妈当我们的老师。” 一个女儿自闭已经够她受了,无论如何,另一个要健康活泼地成长。

史爱莲摇摇头,“雪儿,听妈妈的话,你去上学,做个乖乖的好孩子。” 雪儿点点头,她知道自从姐姐右眼被摘除了以后,妈妈的心情一直不好,她不应该再让妈妈不开心厶她搂着妈妈的脖子说,“那我今天陪姐姐,明天再去上学行吗?”

史爱莲亲了亲女儿的脸,“妈妈答应你。”

整整一天冰儿都要荡秋千,她要雪儿给她推秋千索。荡啊荡啊,飞过树梢,荡到云中去。雪儿累得气喘吁吁的,史爱莲、任儒宪夫妇站在树丛后面看着,轻微地皱着眉,也不敢现身去给雪儿帮忙,那样一定会刺激冰儿的。他们只好看着雪儿的脸蛋涨得通红,汗珠儿一滴滴地滴到地上,粉蓝色的连衣裙都变成深蓝色了。越荡越慢,雪儿终于没有力气再推了,她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罢了。

冰儿也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她冲雪儿大发脾气,“你假装在家陪我玩,又不给我推秋千。我知道,你只是在讨爸爸妈妈的欢心,在装可怜,并不是真的想陪我!”

“姐姐,我是真的想陪你。”雪儿委屈地擦着脸上的汗。

“那你给我推呀。”冰儿叫道。

雪儿勉强推了两下,终于累得坐在地上。她喘着气,抬起头,“姐姐,我真的愿意把右眼给你。” 冰儿一楞,“你打算怎么给我?”

“让爸爸妈妈带我们去医院,让医生把我的右眼挖出来,放进你的眼睛里去。“雪儿尽管不想把右眼挖出来,因为很疼很可怕,可是她说得很勇敢很认真。

“假的!”冰儿尖叫,“都是假的!” 雪儿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走开,我不要你陪我!”冰儿毫不为雪儿的眼泪所动。

史爱莲终于忍不住了,她不顾任儒宪的阻拦,从树丛后走出来,把雪儿扶起来,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然后微笑着对冰儿说:“宝贝,妹妹累了,让妈妈给你推,好吗?”

冰儿用一只眼睛冷冷地看了史爱莲一眼,,“你不放心雪儿,你怕我欺负她,对不对?”

“宝贝…”史爱莲连忙解释,“妈妈…”

秋干还在荡着,冰儿却不管不顾地从还很高的秋千上跳下来,摔在地上,不等史爱莲上前来抱她就爬起来向着树丛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留下史爱莲在后面忧心仲仲地望着六岁的女儿的背影。

第六十一章 姐姐死了吗

一年之后,冰儿的右眼装上了假眼。假眼很逼真,几乎看不出来是假的,只是有时候有些空洞的感觉。

任儒宪和史爱莲却越来越担忧了,冰儿并没有因为安上了假眼而变回从前的活泼。她越来越不爱说话,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出来,也只是用眼睛冷冷地看着家人,尤其是雪儿。她要任儒宪给她买了很多那种穿着粉蓝色衣服的布娃娃,放在她的衣柜中,不允许任何人碰她的那个柜子。史爱莲曾经偷偷地打开过那个衣柜,里面的布娃娃除了一个,剩下的全都被剜掉了右眼,满满地堆在衣柜中,看上去让人觉得恐怖和难受。

史爱莲把这事告诉了任儒宪,任儒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爱莲,冰儿的心魔太重了。”

“怎么办?”史爱莲恳求般地看着任儒宪。

任儒宪摇摇头,“爱莲,只要我们不要放弃。”

一天晚上,到了吃饭的时间,冰儿还没有出来。史爱莲在外面敲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动静。史爱莲慌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抓住了她的心,她用椅子撞开了门。冰儿直直地躺在床上,床上散着很多安定片,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吃安定片可以让自己永远离开这个压抑的世界,也不知道她从哪里一下子弄了这么多的安定片。任儒宪有失眠的毛病,可平时只放几粒安定片在卧室里,除非冰儿攒了很久,一粒一粒地积累起来。好几秒钟后,史爱莲才尖声叫起来。

任儒宪和雪儿赶来。史爱莲把冰儿抱下来,直向车库奔去。雪儿的脸惨白,她跟在父母、姐姐后面,可是怎么也跟不上。她看着父母开车飞驰出大门,她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别墅中姐姐要死了!

她想。

姐姐要死了!

是她害的!

雪儿蜷在屋子大门的台阶上。

一直到半夜里,经过洗胃抢救,冰儿终于脱离了危险,任儒宪才忽然想起把小女儿一个人扔在了家里。他急忙开车回来,看见了蜷在台阶上的雪儿。他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走上去,正要把她抱回去,雪儿却睁着一双空茫的眼睛看着他,“爸爸,姐姐死了,是吗?”

任儒宪心一疼,怜爱地安慰她:“雪儿,你姐姐好好地在医院里呢。”

“你骗我!”雪儿软软地说,“她一定是死了。”

“雪儿乖宝宝,爸爸抱你回去睡觉,啊?”任儒宪弯下腰,抱起她。

雪儿终于慢慢睡着了,可是却极不安稳,她在梦中总是在叫:“姐姐,对不起!““姐姐,是我害了你!”

任儒宪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去面对这一切。

史爱莲也是,觉得自己简直再也不能忍受这一切了。史爱莲看着平静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冰儿,她那么苍白,这是她的女儿,三年前,她有一双多么令人羡慕的漂亮女儿呀。

自从雪儿那一飞镖扎过去,一切都改变了。她觉得心都要碎了。

蓦地,冰儿在梦中叫起来:“雪儿,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死?”

史爱莲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她上辈子曾经造过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她?!

冰儿出院的时候,医生把任儒宪夫妇叫到办公室,对他们说:“任先生,任太太,你们的女儿是不是从小就有自闭症?”

史爱莲看看任儒宪,默默地点点头。

“她的抑郁症状很严重,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三天来都没说过一句话,也不正眼看人。”医生停了一下,继续往下说,“我想,她需要入院观察。如果你们相信我们医院的话,就先不要出院,我们有很好的精神科医生。”

史爱莲再看看任儒宪,对医生摇摇头,“谢谢你,我们还是先把她带回去,她需要在父母身边。”

医生点点头,“可以理解,如果症状有加重的迹象,一定要到医院来治疗。”

“我们会的。谢谢医生。”任儒宪挽着妻子走出办公室。

冰儿站在门口,阴郁地看着他们。

“宝贝,我们回家。”史爱莲温柔地搂住了冰儿。

冰儿却一甩手,“你们想把我扔在医院,对不对?”

“宝贝,你听妈妈说…”史爱莲焦急地说。

冰儿却头也不回地顺着走廊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