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思忖着,她沉着脸色将视线移开,然而就在下一瞬,男人修长的右手捏住她小小的下颔,以一种很轻却不容悖逆的力道,将她的脸重新掰了回来,朝向他,迫使她和他对视。

“我在问你话。”

这道嗓音有些低哑,不知是不是错觉,听上去比之前柔和几分。他低头朝她靠近了几厘米,呼出的冰凉气息拂过她柔嫩白皙的皮肤,带起丝丝凉意,“还疼么?”

“……”

眠眠很无语。她不理解这个男人怎么会执着这种奇怪的问题,昨天晚上差点要了她的命,如果不是积年累月的柔术训练奠定了良好的体质底子,她怀疑自己会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而现在,他问她这个做什么?简直是怪迷日眼。

男人有力修长的手臂将她紧扣在怀里,柔韧冰冷的黑色制服贴着她的肌肤。董眠眠身体有些僵硬,迟疑了会儿,然后说了一句话,语气非常不好。

“关你毛事。”

他的眸子有些黯沉,闻言静默了片刻,语气生疏而沉静:“你睡着之后我仔细检查过,没有受伤,所以不用担心。”

“……”#¥%……&?你是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么句话来的?

检查过?还特么仔细检查过?在她睡着之后?

董眠眠顷刻间被无形的火焰给点着了,0.1秒的瞬间,她从头发丝儿红到了脚趾头,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离奇——那会是一副怎样天雷滚滚的画面?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合了合眸子沉吟三秒,然后吐出一口气,察觉到自己的洪荒之力已经到达突破极限的边缘。

下一刻,愤怒战胜了理智,她猛地掀起眼帘挥出拳头,不由分说,直接朝他发起了突然的攻击。

反抗被压制得毫无悬念。

面对那只娇小白皙,却来势汹汹的右拳,陆简苍脸色冷漠,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以为他会躲,但是并没有。眨眼的功夫,她甚至没有看清他的任何动作,修长有力的大掌就钳住了她纤细柔软的手腕。

“脾气不小。”

男人面色沉得发冷,眼底却浮起丝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一手扣住她的细腰,一手钳制着她纤细的手腕,他将她扔在了柔软的黑色沙发上。

粗粝的指腹和掌心,结着薄而硬的茧,和她手腕的柔滑细腻截然不同。尽管他根本没有用力,但是她依然痛得皱眉,大眼睛瞪着他,气愤又无奈的情绪在脑海里恣意蔓延——

实力悬殊太大,她的反抗显得相当弱鸡。

手被钳制,双腿也被禁锢,男人沉静而倨傲的黑色眸光中,映出董眠眠逐渐恢复平静的白皙面庞。

她绷紧的四肢松懈下来,察觉到这一点,相应的,陆简苍的力道也略微放松。他薄唇弯起一道冰凉的弧线,微微低头,“不打了?”

“不了,反正也打不过。”眠眠回答得很诚实。

她垂眸简单打量了一下两个人此刻的姿势,然后翻了个白眼,咬咬牙,强迫自己朝他露出一个漂漂亮亮的微笑。

然后,董眠眠看着那张冷毅的俊脸,很正经八百地跟他装逼,道:“陆先生,摸着良心说,我不是那种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人。不过你也是做生意的,肯定明白亏本的买卖做不得,是吧?”

天知道,要维持这种表面的平静,对眠眠来说有多困难。她甚至根本不想也不敢看到他,这个男人身上的一点一滴,包括那种清淡冰冷的气息,都提醒着她,他们的身体曾经多么炽热疯狂地亲密过。

陆简苍的视线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等她说完,他低沉清冷的嗓音传来,很冷漠,却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董眠眠,这不是一笔买卖。”

“这怎么不是?”

董眠眠毫不犹豫地开口,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反问,神色坚定,“昨晚,加上我手上能拿出来的钱,我和eo就算两清。陆先生欠我的长命锁得还,至于我,出于江湖道义和现在提倡的明礼诚信,当然会立刻把筹到的钱打到指定账户。你意下如何?”

屋子里陷入了片刻安静。

须臾之后,他有力的手指固定住她的下颔,薄唇俯低,细密的吻落在她明显僵硬而抗拒的唇瓣上,淡淡道:“你的提议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选择拒绝。”

第20章 Chapter 20

在说那番话之前,董眠眠其实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以这个男人之前的行事作风,他同意这个提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半晌的沉默之后,眠眠躺在沙发上,白皙如雪的脸上依旧挂着很职业的微笑,刻意,习惯,充满了一种精打细算的光芒,只是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却明显透出丝丝冷意。

她在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反问他:“那不然呢?陆简苍先生,发生了这种事,你不愿意两清,难道准备和我结婚?”

偌大的客厅很安静,尽管是白天,头顶的水晶灯依旧流淌着冷光。

董眠眠说这句话,其实带着一众噎陆简苍的报复心理。他是外国人,以她的常识来看,世界上那么多个国家,唯独她们天朝是雇佣军的禁地。他来中国的目的明确,只是为了参加一场对他而言有利益价值的婚礼,不可能在这里久驻,当然也不可能娶一个中国女人为妻。

她觉得自己真特么是悲催到极点。

眠眠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昨天晚上是一场噩梦般的迫不得已,她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将来的一辈子交给一个强行夺去她贞操的人。她这么说,完全是笃定他会被堵得哑口无言。

然而,事实证明,蛇精病的思维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

因为在她话音落地之后,陆简苍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高大挺拔的身躯微动,松开了对她双手双脚的压制。重获自由,眠眠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余光里瞥见一丝幽白,她侧目,看见一旁的柜子上架着一把军用短刀。

董眠眠心头微微一惊。

这个男人似乎把武器当做一种装饰品,点缀着整个偌大空旷的空间,使得这里处处都透出一种诡异沉冷的气息。

思索只是刹那,下一刻,眠眠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把短刀握在了手中,刀把的金属质感冰冷,纹路简单,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陆简苍站在远处看着她,黑眸低垂,扫了眼被她攥在掌心的军刀,然后视线重新落回她看上去平静镇定的面容,神色清冷,没有说话。

“……”眠眠别过头咳了两声,绷着脸皮打扫了一下喉咙。掌心里沉重的军刀令她的底气稍微足了些,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一句半带威胁的话:“我说了,三八线,就这个距离。你有什么话就在那儿说,我听力挺好,要听清你说话没问题。”

低沉的嗓音传来,“我说过,让你乖一点。”说着,男人挺拔的身躯径直上前,眼色很冷,像是丝毫不拿她手上的军刀当回事。

董眠眠瞬间怒了,并且怒极反笑:“我发现你有妄想症。陆先生,请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言听计从?你是我爸还是我妈?”边说边将军刀朝他抬高几分,凛目:“我再说一次,你就站在那儿说话,我能听清。”别突然靠过来,分分钟砍死你(╯‵□′)╯︵┻━┻。

然而陆简苍完全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他大步上前,在距离董眠眠一步远的位置站定。

这种傲慢到极点的姿态实在令人反感,眠眠心头压抑的怒火翻涌而上。她手里有武器,但是这个男人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胜出她太多,这把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一种威胁和心理安慰,真要和他动手,依然是以卵击石。

心中莫名的紧张,她握住刀把的细白五指松开又收拢,到底还是没有真的给他一刀。

陆简苍沉默地注视着她,未几,清冷沉静的嗓音传来,很冷漠也很平稳,“你手上有武器,为什么不攻击?”

“……”哈?

她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他说:“给你五秒钟的时间。”

说完,修长有力的左臂抬起,陆简苍低眸看向黑色制服袖口下露出的机械腕表,面色很平静。

五秒钟……五秒钟时间?什么鬼?

眠眠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皱紧眉头,满脸懵逼。短暂的等待之后,男人抬起眼帘看向她,淡淡道,“你没有机会了。”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陆简苍长臂一伸,瞬间钳住了她握刀的纤细手腕。微微使力,她吃痛,五指被迫松开,手里的军刀就被他轻而易举地取走。

“……”尼——玛!

身为一个从小到大打架都没输过的人,董眠眠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就在她气到炸天的同时,陆简苍摘下了黑色军帽,饱满的额头上方,黑色短发被被疏离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嗓音很冷冽,只是相较之前却多了几分平和。他漠然道:“依照中国人的观念,的确,结婚是最顺理成章的事。”

“……”wtf?

董眠眠嘴角一抽,在他平静淡漠的眼神注视下,她只觉浑身上下的寒毛都根根站立起来。然后,她听见那个清冷低沉的嗓音道:“董小姐的思想保守并且传统,这很好,我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和选择。”

她的意见和选择?她的什么意见?

眠眠眉头越皱越紧,发现这个人好像曲解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抬起两只爪子比了个暂停,一双大眼睛瞪着他,看智障的眼神:“……陆简苍先生,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确信,自己想表达的绝对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卧槽,汉语言中的反讽语境果然是博大精深,是她蠢,竟然觉得这种善于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佣军头子会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握草。

“无所谓。”他回答得很平静,原本英俊冷漠的面容,嘴角上扬,竟然向她露出了一个很浅很淡的笑容,“我喜欢直接的方式,一切不必要的流程都能省略。”

这回不只是嘴角,董眠眠连脸皮子都开始抽搐了,迟疑着道:“……抱歉,我还是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清冷悦耳,却是最淡漠而公式化的生冷口吻,淡淡道:“我会尽快安排时间和你结婚。”

“……”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

董眠眠眸光一闪,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瞪着那张英俊冷漠的俊脸冲口而出:“结婚?”她听错了?这个第一次见面强吻她并咬了她一口,第二次见面就直接对她霸王硬上弓的蛇精病,说要和她结婚?

?是她表达能力太不好,还是这个男人脑子有铁,他哪只耳朵听见她想和他结婚了?

眠眠的言语功能消失了0.1秒,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响起,听上去有点冷:“不可能。”

陆简苍漠然的双眼波澜不惊,平静道:“我考虑过,你的这个提议可行。”

“……”说得尼玛比唱得还好听。

之前她提议两清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爽快?合着这个人就是怎么糟她心怎么来是吧?去你大爷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提议过。”她被这个人清奇到极点的逻辑绕得有点晕,压着嗓子烦躁地低声骂了句麻蛋,“真是乱七八糟。”

随即扶额想了一下,捋捋思路,快速组合了一段词句,然后,眠眠抬起头,晶亮的大眼眸子望向那双暗沉深邃的黑眸,定定道:“陆简苍先生,现在情况有点混乱,我来把咱俩的破事儿给您免费捋一捋。”

琢磨着,她抿了抿唇,抬起眸子往四处观望了一番,问道:“请问这儿有算盘么?”问完就有些后悔了,那么古老的中国式计算器,这个美国佬的屋子当然不会有。于是她换了个说法,沉声道:“麻烦陆先生,把手机还给我,我要用计算器。”

陆简苍静默了两秒钟,然后视线微转,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旁的高个子迷彩服青年。

董眠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感到莫名惊悚。

也是个熟脸,不仅如此,这个人在之前的北孔普雷之旅中,还给董眠眠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白色皮肤,深邃五官,银灰色的眼眸闪着精光,嘴角噙着笑,像只狡猾的狐狸。是那个嗜赌成性的雇佣兵,代号赌鬼。

所以……这群雇佣军专门练过轻功水上漂?走个路跟猫似的,悄无声息,这么阴区区的是想吓死谁?

几分钟之后,赌鬼去而复返,而他的手中,多了一只浅蓝色的金属单肩包。白人青年提步上前,行了标准的军礼,然后将包交给了……交给了陆简苍。

董眠眠被哽住了。

“……”那特么是她的包包,你给他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把她当空气清新剂吗……

陆简苍将她的小包包接过来,看也不看,直接朝她递了过去。

眠眠抬起眼帘,目之所及,自己浅色系的包安静地躺在男人宽厚的掌心,那只右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十分冷硬。

和她的包,和她的一切……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第21章 Chapter 21

脑子里不自觉地胡思乱想了瞬,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包接了过来,打开暗扣察看,钱包,证件,手机一样不少,甚至连前天晚上从封宅拿走的糖果都还完完整整地放在里面。

她心头稍稍安定几分。之前她还很担心,这个男人私自扣下了她的物品,很有可能限制住她的自由。而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应该是多余的。

思忖着,眠眠已经将手机拿了出来,解锁之后快速打开科学计算器,清了清嗓子,细细的指尖在上面戳来戳去,语气相当轻车熟路,道:“北孔普雷,我欠你的钱折合成人民币,总共是这么多。”

按下一长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后,她抬起小手,给面无表情的男人展示手机屏幕。然后收回来,浓长的眼睫微垂,盯着屏幕快速地进行加减乘除,口里道:“总共的酬金,减去我手上能拿出来的钱款,还差这么多。”

她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漂亮的大眼睛直视那张沉冷面容,一字一句道:“这一部分,我要求用昨晚抵消。陆先生,这才是我的提议。”

“咔”的一声,她指尖微动锁上了手机屏幕,听见自己的嗓音四平八稳地响起:“至于‘结婚’,”她笑了下,漂亮的五官在灯光的流转下显得很灵动,也很坚定,“完完全全,从头到尾,都是陆先生您的误会。”

董眠眠很佩服自己。

在被他强行不可描述之后,她竟然还能用这么平静淡定的语气和这个男人说话。

他的眉眼看上去十分的沉静,水晶灯的光芒下,那副五官显出几分不真实的璀璨。在眠眠说话,按计算器,跟他解释的整个过程中,他始终静默不语,俊美的面容很淡漠,看不出所思所想。

冷硬得像一具完美却没有生气的机器。

没有反应的反应才最为令人胆战心惊。尽管面上无谓而淡然,但是只有董眠眠自己知道,她紧张得双手全是汗。她不愿意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得慌张无措,所以就算再不安,她也会尽力去掩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整个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无论是倨傲冷硬的指挥官,还是站立在一旁的佣军,都非常安静。

董眠眠心头越来越忐忑。

就在她忍不住就要开口的前一秒,那个男人穿着黑色制服军装的挺拔身躯微动,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坐姿随意,修长的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浑身上下却依然不怒自威,威严而沉静。

“坐。”他淡淡道。

他坐着,她如果继续傻站着,难免显得气势矮一大截,这对谈判非常不利。董眠眠也没犹豫,径自提步走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这时,一旁那个代号赌鬼的佣军却自发地送上去一个文件夹,厚厚的一沓,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男人面前。

陆简苍拿起文件夹随手翻阅了几页,然后往旁边一扔,黑眸看向她:“学习巴西柔术七年,棕带水平?”

眠眠诧异地与他对视,心中起先感到诧异,后来想起,当时把她强行带来这里的雇佣军也对这一点了如指掌。眠眠释然了几分,料想他们应该是调查过她,毕竟她也勉强算是和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对象。

她不知道他说这个有什么用意,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再没有别的回答。

须臾之后,她听见男人清冷淡漠的声音平静传入耳膜,音量不大,却十分地清晰有力,他说:“你应该也清楚,中国是国际雇佣军的禁地,一个没有利益的地方,不值得我停留太久。”

“……”

的确,他说的是实话,与世界上其他动荡不安的国家相比,这片广袤肥沃的土地确实和平安定,根本不会有佣军的市场。更何况,中国对枪。支管制相当严格,甚至不允许外来人口集结,佣军在这里,当然没生意,相应的,也不会收货任何利益。

中国对于一向以利益至上为生存之道的佣军来说,当然是禁地。

思忖着,眠眠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丝的愉悦——这么说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了?真是菩萨保佑,苍天有眼,头顶的阳光都灿烂了……

然而她的嘴角还来不及上扬,就见陆简苍神色漠然道:“所以董小姐,我建议你尽快给自己确定一个身份,留在我身边。通过婚姻成为我的女人,或者加入eo,成为我的部下。”

“……”我不如选择狗带。

董眠眠脸皮子一抖,觉得自己很凌乱。她合了合眸子,坐在沙发上用尽量镇定的语气道:“陆简苍先生,我先声明,我接下来的这些话都没有恶意。我认认真真地告诉你,咱们两个的沟通好像真的有障碍。你的汉语可能不太好,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话,我就没哪句是听明白了的。”

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竟然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留在他身边?凭什么?

黑色军装之上,陆简苍英俊的面庞犹如最匠心独运的浮雕,无懈可击,可是冷硬得令人心底发凉。他用很平稳沉静的口吻,朝她道:“我可以给你一定的时间,在做出决定之前,你可以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