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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会回禀景王的,姑娘早些安歇吧,这宫里若有需要咱家处,尽管开口。”

我淡淡一笑,福身行礼,待他离开屋内,才发现,捧着锦盒的手心,起了些许的粘汗。

我将锦盒收于箱匣中,取出一颗药丸,置于脐内。

当晚,云纱打水回来,见我已歇下,洗漱后,便挨着我睡过来。

“云纱,有件事,我一直奇怪。”

“什么事?”她的眼睛在黑夜中晶亮晶亮地发着光。

“今天我奉旨去鸾鸣宫送皇上赏给宸妃娘娘的应时鲜果,经过倾霁宫,觉得很是奇怪,怎么那么大一座宫,偏偏封了呢?”

“嘘,这事,可不能擅提,这倾霁宫啊,据说真是不详呢,此宫住的,都是前两朝皇上极其盛宠的女子,但结果,或被废,或是死,都不是好下场。前年,皇上也曾下旨开过这宫,赐于一位娘娘,但,还是应了不详的诅咒,没过几月,宫里的娘娘被废到繁逝宫,随后又是封宫。”

繁逝宫,是冷宫的所在,我噤了声,不再多问,云纱侧蜷着身子,没一会,呼吸均匀地,已是进入梦乡。

第五章 初相见(1)

翌日,晨熙微露,云纱嘟囔着醒来:

“咦,我昨晚还以为你薰了香,但今早,怎么这香还没散呢?”

我本睡不沉,她轻语间,我的鼻端也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似麝非兰,如同昨晚锦盒中的香味一样。

素手抚上脐上,那颗药丸仍在,心底隐隐知道,景王的用意,黛眉颦了一下,旋即松开。

即如此,又岂是我能抗得的。

只是,心中,却着实不愿意的。

且过一日,是一日吧。

十日,在后宫,不过如白驹过隙。

每日间,都是一样的差使,我想,很多宫女,就是这样在日复一日间,磨灭所有期待,逐渐老去,白发两忘。

而我呢,从后妃到宫女,心路,纵有不适,但,活着,终是好的。

第九日晚上,云纱在宫门当值,不到卯时,是不会交差回来的。

明日,本是轮到我当值,可,小德子借了老嬷嬷得恩准出宫探亲的因由,重新命月琳排了班,月琳碍着他是顺公公的门生,也不便发作,如此,明日,我倒是得了一天的闲差,在辰时前,扫完中庭,即可卸差回屋。

一个人歇着实是无聊,我才吹灭蜡烛,准备睡下,小德子轻叩门响:

“姑娘睡下了吗?”

我复点了蜡烛,起身开门:

“刚准备歇下,德公公有何吩咐?”

“这是景王命咱家给姑娘的,明晚,切记换上。”

我伸手接过,是一个包裹,里面沉甸甸的,略有些份量,想是衣物之类。

“姑娘,可会唱曲?”

“幼时曾学过些许音律,不知德公公要墨瞳唱何曲?”

他一笑,将一张纸一并递给我:

“这上面有谱和词,明日姑娘往倾霁宫,照着上面的,唱来便可。”

我应声接了,他又转身消失在夜深处。

作者题外话:走过看过的,留个脚印。。。让雪知道你们啊。。。投票或者留言吧。。。好冷清啊。。。。写得好没动力。。。。。这文有人看吗?

如果继续冷清。。下章雪写不出精彩的来哦。

第五章 初相见(2)

第二日,正是承明十八年五月初三。

我卸值下来,方打开那张纸,纸上写的,是一首宫怨的词谱,描述的,无非是宫妃长久得不到帝王垂恋的思郁之情。

出身南越上卿之家,虽不能称精于音律,但也略知一二。只是,轻吟这词曲,心里,恍恍然的,还是会有所触动,曾经,身为弃妃的两年,难道,我真的,对帝君之恩,没有一丝的期盼吗?

可,即便再有所期盼,在这两年中,也早蹉跎掉所有曾经初进宫时的希冀。

细细记下,随后,才打开包裹,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件白色纱裙,并一枝簪子,簪子应是纯银制成,与纱裙一样,并无多大的特别之处,

我将一切收好,已是晚膳时分,宫女紫燕敲了下虚掩的屋门,我起身上前,她站在那边,却并不进来:

“今日月琳姐姐身体不适,临时抽了云纱到前殿连值晚差,顺公公吩咐,明早你去代值前殿的差,可记下了,申时前,必须到前殿候着,若晚了,可不止一顿板子的事。”

她是昭阳宫资历深的宫女,平日里,架子也是端得比一般的宫女要大,我唯唯应了,她返身前,皱起娥眉,道:

“别薰这么香,万岁爷素来忌讳这种艳香,你可仔细着了!”

说罢,并不正眼瞧我,拧身离去。

我淡淡地笑着,今晚,云纱是不会回来了,这倒也免得我出去惊到她。

听更漏响时,我已换上白裙,青丝绾了一个如意髻,仅插那一支簪子。

如此平淡无奇的装扮,我并不明白景王的用意是什么。

可,他即让小德子单独拿来,定是有深意的。

吹熄蜡烛,并不提宫灯,从昭阳宫的后角门出去,小德子早在那边候着,见是我,抿嘴一笑:

“姑娘今晚这么一打扮,果然是好的。”

说着,用手替我正了下簪,我略颦眉,轻侧头避过,他也不恼,只叮咛了一句:

“唱完曲子,丑时前一定要回来,咱家在这,替姑娘只守到丑时。”

我颔首,他已替我开了角门,深夜的后宫,是我所不熟悉的,白日的甬道,在此时,宛如迷宫一般,铺天盖地的,仅是那红墙围就的一方囚牢。

第五章 初相见(3)

倾霁宫不如鸾鸣宫离昭阳宫甚近,但也所处居中,相距不远。

纵是长久无人居住,一树一瓦不见疏漠,皆在暗夜中摇曳出一地生姿的树影,宫内蜿蜒的一泓溪水,沿着回廊,似玉带将整座宫于碧翠处连接,那愈深的翠浓,蔓蔓地染渲出一道霓光,辉洒于彼时的寂寥。

迈进殿门时,我的眼眸触到那一袭清冷月华,若淡非淡的光华流转间,恰似染了极浅至淡的一抹血色,渐渐醇厚地积蓄起来,在庭院的树荫斑驳光影中散落,洇着那玉色的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亦着了一丝隐晦的腥气,绣履缓缓踩过疏影,血红浸上了履尖,再避不开,只嗖地一下,便沁了进去,映着这个夜晚,终不再苍白平和。

沿着回廊走至碧溪边,隐约,有悠远的箫声传来,轻柔婉转地回拂于这个接近死寂的宫中。

我不知道,这箫声是从何而来,仿佛,近在咫尺,但,又不甚真实地存在于某一隅中。

我没有忘记此行来的目的,纵然心里对景王的安排有着质疑,可,我没有忘记那个交易,因为,那个交易,我才可以继续活下去,或者,还会如他所说,活得更好。

轻启樱唇,那首宫怨曲悠缓溢出:

“可怜芙蓉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色殊反成弃,命歼何可畴。君恩实疏远,妾意徒自诟;

但记前盟誓,谁识白袖柔;郦歌声未闻,彷徨蹝履走;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明夕锁新忧;素颜怎尽欢,君王怠相酬;

三千粉黛殇,一朝徒白首;独醉宫墙月,回眸百媚休;”

唱至情深处,忆及昔日身处南越后宫的种种不堪,遂款款起身,蕙抒水袖,旋点金莲,一个转眸,那箫音愈近的窸娑扑面间。

却见,那白衫之人从柳荫树深处走出。

第五章 初相见(4)

树影间,我只看到那一双瞳眸翦水,仿佛望着我,又仿佛望向的,不过是另一处。

那是一个极美的年轻女子,即便隐在阴暗处,她的美,依然灿烂夺目,宛如初升的月华,又若霁晴的苍穹。

美到,让各宫娘娘都会自惭形秽。

此时,她就站在那,似笑非笑,似颦非颦地凝着我。

却并不说话。

我原以为,景王让我至此被废弃已久的宫,是为了那一人,未料到,竟是为这一个女子。

她是何人,为何会在这座禁宫内,我无从得知,我只知道我所唱的曲,引起的,仅是她的注意。

她白皙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枝通体泛着白光的玉箫,方才那吹箫之人,原来,也是她。

我有些尴尬,因为,我不知道,景王的用意是什么。

她望向我的眼神,却骤然如冰一样的冷冽,让我心底一寒,不自禁地向后退去时,突然,腿部被什么东西重重砸到,我一软,身子,径直跌进身后的溪水中。

短短一个月内,我两次坠水,虽然我识得水性,但此刻,也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在冰冷的溪水即将没顶前,我被一双手用力地拉出水面,我伏在岸边,狼狈不堪。

我的下颔被她纤长的手制勾起,我的容貌倒映在她的瞳眸里,脸上所涂的香膏已被水所冲净。

我有些骇怕地抬起眸子,这才看清,她穿着月白的衫袍,如墨的发丝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

隐隐,我觉得有些不对时,她看着我,甫启唇,语音寒冷,竟把那春末夏初的微暖一并逼退。

作者题外话:这个人是谁呢?哇哈哈。

第五章 初相见(5)

“你是何人,谁准你擅入此宫?”

‘她’竟是一个男子。

而此时,他的眸光里掠过一丝的阴霾,睨着我,如同景王一般地高高在上。

“你又为何在此呢?”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反质问他。

他有着完美弧度的唇拂过冷笑,捏住我下颔的手重了几分:

“你是哪一宫的?”

“我为何要告诉你,放手!”我的下颔用力一挣,可仍是挣不脱。

看清他的穿着,分明是一个王爷,但,西周的近支王爷,惟有景王一人。

隐隐地,我已猜到眼前这人是谁。

我最早揣测景王的用意,亦是关于那一人的。

我始未料到的仅是那人,竟有如此的倾城之貌,比女子,更担得起绝色二字。

但,我和他的初次相遇,不过,是一场谋算的开始。

他并不松手,反将我的脸用力地抬起,凝视许久,方徐徐喟叹:

“你果然不是蓁儿。”

我素来并不喜欢优柔的男子,他此时的样子,却仅让我和优柔二字相联。

“既然你我并非相识之人,男女有别,请你松手。”虽隐约猜到他是谁,我还是不耐起来。

我的性格确实是不讨喜的,假使当初我可以柔婉一些,或许,在南越,我是可以摆脱弃妃二字的。

可,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命。

正因为被弃,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他敛了笑意,却仍不松手:

“普天之下,还有朕要不得的人吗?”

第五章 初相见(6)

一个‘朕’字,他,果然就是西周的君王,嬴玄忆。

但,他说出这句话,却让我的心底萌起愈深的反感,这丝反感犹如方才他唇边的笑,在清冷的月华下,渐渐清明。

刹那,我仿佛听到的,是彼时青阳慎远不屑地说出相同意味的话:

“即便你是上卿之女,进了朕的后宫,不过,落一个弃字!”

那句话,是我入宫当晚,他唯一一次翻我牌子所说的话。

那一晚,我被他弃扔在寝宫,默默地看着龙凤烛一寸一寸的燃尽,仿佛一并燃尽的,还有我的韶华之年。

那一晚,我明白,在他的心里,我只是毫无尊严可言的一步交换的筹码。

而现在,又比当时,好过多少呢?

纵然,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名卑微的宫女。

纵然,因求活命我与景王达成那个盟约。

可,我并不能真的做到,为了活,将尊严都可以抛却。

哪怕,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在这后宫,其实,是最没有尊严可言的地方。

我嫣然一笑,话语里,并无丝毫的畏怯:

“原来您是当今圣上,那么,蓁儿,是否也为您所得呢?”

从他的话语和神态中,这个‘蓁儿’必定于他是异数吧。

他眸底的阴霾在我语音甫落时,终染上淡淡的愠意。

松开钳住我下颔的手,语音低沉:

“这句话,已足以让朕赐你一死。”

“您会吗?”我笑意愈渐动人,但,我知道,这笑意背后,隐藏的,仅是我心底骤然湮起的疼痛。

两年,失去尊严被遗弃的两年,才是我最初关于疼痛的定义。

作者题外话:每日不定时更新,写完一段发一段:-)利用每个空隙时间码字。。。

第五章 初相见(7)

他凝着我,我,眸华淡然。

“倘若,你没有这张脸,朕一定会即刻赐你一死!”他说出这句话,冷冽迫人,“擅闯此宫,是死罪,出言犯上,更是死罪。”

“我的脸是否很象您得不到的蓁儿?”

顷刻,心底,陡然明白景王为何会留下我的命,那么,他所要做的事——我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多想一分,仅让我如坠冰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