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把宋良辰弄得想摔电话,到底是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的人,这么大风大雨的天在外边,她肯定要多叮嘱几句。没想她只不过多说一句,就收到示爱,就是隔着话筒,都能听出那柔软欢畅来:“有这闲工夫不如找车去。”

叶峋脑补了一下,宋良辰之所以叫他找车去,是因为迫不及待地想见他,想当面跟他说一句“我也爱你”。当然,脑补只是脑补,叶峋自己都知道这不可能,但不妨碍他因为这个脑补而神清气爽。挂上电话,拎着那袋湿衣服按店员的提示送去二楼的洗衣店,叶峋这才打电话找出租。但出租根本过不来,叶峋必需穿过两条街,到东源路上去。

在叶峋快要到东源路和司机约定好的地点时,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就在叶峋身后,几辆车相撞,瞬间成一堆废铁。叶峋见有辆车被撞得向他这边飞过来,几个跃步,在他不远处是几株行道树,叶峋只要能站到树后边去,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但饶是他反应再快,也没车来得快,左半边被轻轻擦了一下,当即腿上就是一个口子,伤口不深,但血流得很吓人。

叶峋摇头叹了口气,他才没高兴三分钟,就给他来这个,是提醒他不要太得意吗?

掏出手机自己打了120,120问明他所在的地方后,让他待在原地,医生马上就会过去。叶峋所在的方位离一家公立医院只有几百米远,不过几分钟救护车就过来,医生下车做了简单急救后,把他送到医院缝合创口:“伤口没好前不要沾水,明天记得来医院换药。”

拿着药坐在轮椅上,叶峋心中生出个念头来,但他在医院走廊上坐了半小时后,确信自己不能这样做。骗来的哄来的,终究是沙上建塔,宋良辰那里,再骗她哄她,恐怕只能把人推到“老死不相见”这个选项上去。这会叶峋不免要想,伤要是再重一点就好了,起码他就是想装重伤,也有底气一点。

好不容易折腾着上了出租,医生给了点麻药的腿这时候忽然觉出疼来,他回到观海苑,当宋良辰打开门时,看到的是疼出满头大汗,他脸色苍白尽显虚弱状的样子:“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坐车回来吗,你路上…”

“车祸,没事,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失血有点多。”叶峋倒是如实告知,但他这苍白虚弱,满脑门汗,还微微有点发烧的样子,简直是一副重伤还不肯好好配合治疗的样子。

“你搞什么,受伤了不待在医院,这么大雨还跑回来,你不要命了。”如果叶峋不是伤员,宋良辰能抽他。

叶峋就是再虚弱,脑子也还清醒着,听宋良辰这么说,瞬间脑子里就转了好多个弯,然后更显虚弱地扶着墙,轻声说道:“答应了你要回来,怕你担心。”

宋良辰:…

更想抽他了,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五三章 不逾越,安全线

晚上,宋良辰起来给叶泽盖被子时顺便打开客房门看了一眼,她想着淋雨又受伤,得防着半夜发烧,没想叶峋就真发烧了。宋良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在家时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医生,叫医生来家里就行,可在这边没有供职的医生不说,医院离观海苑还挺远。

“叶峋,叶峋,醒醒…”宋良辰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人叫起来,然后带着去医院,明明说打过破伤风,半夜还是发烧,而且怎么都感觉烧得不低。这要是放着不管,万一烧出个好歹来,偌大的公司谁来打理,总不能再叫老爷子一把年纪再披甲上阵。

迷迷糊糊间,叶峋听到了宋良辰喊他的声音,又软又带着些急切,似乎还有点担心,叶峋心下微喜,更加不肯醒过来。他只觉宋良辰在他清醒时,是绝对不会发出这样充满关心的柔软语调。糊里糊涂间,有只微凉的小手拂过,令叶峋觉得无比舒适熨帖。

宋良辰脸黑地看着叶峋把她整只手臂抱进怀里,充分怀疑这人在装睡,看在烧得厉害的份上,不跟生病的混帐计较:“叶峋,你要再不醒,我就走了。”

瞬间,如醍醐灌顶一般,叶峋从昏昏沉沉间睁开眼来,看着宋良辰:“别走。”

这声“别走”里,带着一丝病中的虚弱,也带着宋良辰从来没有在叶峋身上见到过的脆弱及张皇无措。仿佛多年前的记忆里,那个失去父母的艳阳天里,少年就是这样的神情,但那时他连一句“别走”都没说出来,只是静静地接受着父母离世的现实。天塌一般的现实:“起来,去医院,你发烧了。”

对于那转瞬即逝的张皇,宋良辰选择了看在眼里并不言语,就着叶峋张开的手臂将体温计拿出来:“快41度了,你起得来吗?”

叶峋勉力坐起来,浑身酸疼。试了试倒还能动。就是没力气得厉害,手脚全是虚软的,整个人跟在云里飘着一样。上下左右没一个地方是着力的:“去开车,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宋良辰见他还能起来,去衣柜里找了衣服来,帮叶峋脱了睡衣睡裤。把短袖衫和长裤给他套上,又取了两套衣服和简单的洗漱用具装上。省得到时候出汗还要回来取衣服:“你去玄关等,我去开车。”

打开门,宋良辰去找了叶泽,叶泽这时候睡得很沉。但阿姨自从家搬到观海苑对面的小区后,都是不住在这里的。是以,叶泽睡得再沉。宋良辰也只能把他给弄醒,她怎么也不能放叶泽一个人在家。好在这时候。雨虽然还在下,却已经小很多,叶泽迷瞪着睁开眼,见是宋良辰叫了声“妈妈”。宋良辰一边给他裹外套,一边跟他说:“叶泽,爸爸生病了,我们要去医院,阿姨不在,所以妈妈只能带你一起去,你抱个小毯子,和爸爸一起到玄关坐一下,等妈妈开车到门口再上车,这样可以吗?”

“好。”叶泽软软糊糊地答应一声,虽然还在半醒不醒间,但“爸爸生病去医院”这个他还是听清楚了。

把叶泽抱出来时,叶峋已经在玄关坐好了,拎着装衣服和洗漱用具的小包,在灯光下看着有点难以言状的凄凉感。宋良辰用力一摇头,把叶泽放到叶峋身边:“让叶泽靠在你身上睡一下,注意别让他头歪下来,小孩子脖子软。”

放好叶泽又把毯子给叶泽包上,宋良辰这才打开一点门出去开车,当时装修时,把车库改到了院子里的杂物房,这时候只能打着伞过去,开了门再把车开出来。车开到门口,宋良辰先去把东西都给拎上车,然后叶峋打着伞,她抱着叶泽上车。

下台阶的时候,叶峋腿软了一下,差点没把脑袋砸墙上,还是扶着宋良辰才稳住身体。因为这一下,叶峋眉头皱得死紧,直到上车都没说一个字。

一路上,风急雨斜,镇上的医院那简陋的样子,宋良辰有点不敢送叶峋去,好在市区离得不远,宋良辰直接开着车把人送到了市医院。事实上就是市医院,夜间急诊也相当简陋,宋良辰有点不安,几次想打电话给老爷子,都强行忍下来,别把老爷子吓出毛病来。

好消息是伤口没发炎,坏消息是医生说:“患者上感未愈,又淋雨受伤,加上疲劳,感染已经扩散到肺部,去办理住院手续吧。”

“医生,大概多久能痊愈?”从前在家惯是医生24小时随候随到,哪有上感扩散成肺炎的时候,加上叶峋向来身体强壮,连感冒都少,医生这一下叫住院,让宋良辰感觉十分严重。

“十天左右吧,不过患者身强体壮,也许一周就够了。肺炎的治疗不比上感,会有一个发烧退烧的过程,当然就是上感本身也是一周左右才能痊愈。”

宋良辰去办了住院手续,办完手续叶泽已经醒过来,不多时护士领了药过来给叶峋吊上点滴,叶泽在旁边捧着小脸蛋,满脸肉疼的小模样:“爸爸,你疼吗?”

“不疼,爸爸没事。”

“爸爸乖,早点好。”

“嗯,好。”叶峋揉一下叶泽的头顶,见宋良辰在一边打着呵欠就放下手说:“要不你带着叶泽去酒店睡觉,医院全是病菌,他待在这里不好。”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医院,这样吧,我带叶泽下去吃点东西,等会上来也给你带点,你想吃什么?”宋良辰有点不太想面对这样虚弱的叶峋,这会让她心一下子就变得绵软无比。

“外边雨有点大,你带着叶泽不方便,等会我想吃了叫护士去医院食堂带来。”叶峋并没有食欲,但却没拒绝,这样的时候,正是刷好感的最佳时机。老天爷都在给他机会,叶峋没道理不利用起来,此时的叶峋,全然一副想讨好宋良辰,却又因为前车之鉴,以及来松林时许过的承诺,一点不逾越,把所以的言行都很着痕迹地控制在宋良辰的“安全线”内。

所以,宋良辰才会越来越想抽他,哪怕他病得这么严重。

“如果我没记错,这里的医院食堂不对外。”

叶峋:“那看你方便,随便给我带点就行。”(未完待续)

第一五四章 这僵局,怎么解

如果说宋良辰是热爱美食的,那叶峋就是个挑食的,有条件的情况下,不好不进口。宋良辰在本地论坛上翻了几页,才翻到一家做早餐的老铺子,据说粥煮得很好,不论甜粥咸粥,关键是用料地道,海鲜粥都是大个的鲜活海产,甜粥里百合山药粥和紫薯南瓜粥都超级美味,咸粥除海鲜粥外,最推皮蛋瘦肉和瘦肉粥配咸鸭蛋。在帖子里有不少人对着流口水,对着咸鸭蛋流口水的尤其多,宋良辰遂决定给叶峋带瘦肉粥咸鸭蛋。

带叶泽过去的时候,早餐铺子才刚刚开门,铺子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早起去晨炼的老人家在那喝粥吃面。宋良辰点了百合山药粥给叶泽,她自己点的什锦海鲜粥,另加了几样小菜,她还特意点了被热推的咸鸭蛋尝尝,果然是蛋黄流油,沙而不腻,蛋白蛋黄咸香入味,但并不会咸得过分,咸味偏重一点点,配粥喝却正正好。咸鸭蛋挺大一个,她尝着不错,叫叶泽也尝了尝,叶泽小朋友脸立马就亮起来,闪闪发光地看着装咸鸭蛋的小碟子:“妈妈,这个好吃。”

“这叫咸鸭蛋,你喜欢吃啊。”见叶泽点头,宋良辰又要了一个咸鸭蛋的剥开弄成小粒给叶泽。

叶泽吃着百合山药粥,就着咸鸭蛋吃得欢快无比,完全没有甜党咸党的矛盾。吃着吃着,叶泽停下来,想了想说:“妈妈,爸爸也要。”

“不会忘了他,你先吃自己的,我去给爸爸打包。”宋良辰点了瘦肉粥和咸鸭蛋打包,铺子里还有一种很特别的小吃,软软地裹着一层加了粗砂糖的黄豆粉。吃起来黄豆粉香甜,内里绵软带着清香,似乎是大米磨成浆后做的,带着很清新的米香。

带着早餐回医院时,叶峋第二瓶药都快打完了,他昏昏欲睡,却又强睁着眼在那刷平板。不知道在刷些什么。宋良辰走过去把早餐打开放到茶几上。哪怕病得再厉害,这位也是不会躺床上吃东西的,把人扶起来。挂好吊瓶,宋良辰就过去按了铃叫护士来收拾床单被子。叶峋出了一身汗,衣服湿了被子床单也带着股潮湿气。

护士来得很慢,宋良辰见叶峋已经快要吃完。不得已,只能自己动手。好在床单被子病房的柜子里都有备用的。取出来收拾了,把脏的被子床单扔到一边,又把吃完的叶峋推进浴室,宋良辰转过身来时。发现叶泽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身上还牢牢裹着从家里带来的小毯子。

宋良辰过去把在叶泽身上挤成一坨的毯子给拽出来抚平,又给压好。顺便把叶泽手上捧着的平板给抽出来。坐到叶泽身边拍了拍,宋良辰才顺手点开平板。点开后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想放下时又发现叶峋开着客户端在刷她的网店。宋良辰盯着半晌,没忍住点开了看了看,通过查看浏览记录她发现叶峋把她店里上架的每一件都浏览了一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宋良辰轻笑一声,正要关上平板时,忽然看到状态栏里有一栏文档是打开的,那文档的名字还特别清奇,宋良辰手欠地点进去一看,顿时间就眼瞎得把客户端又点出来。那是什么鬼,叶峋的画风也越来越诡异了,看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做什么!

叶峋洗了澡出来就撑不住了,一沾被子就彻底睡死过去,倒给了宋良辰时间来慢慢思量。那平板上的文档里,写的不是别的,宋良辰之所以点进去,实在是因为飘题太过冶艳清奇——花开独好春,早些年宋良辰和叶峋一起练大字时,老师曾用这么一句诗当过范本让他们练习:花开独好春,只把良辰占。

结果点进去一看,里边是类似日记的东西,并不是天天写,也没日期,只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句子。写的,全是叶峋那里关于她的种种,对她的相信,对她的独占欲,对她的谦意,以及他发现不久的不自信,还有他在心理咨询师那里谈话后的种种想法,以及他重新将她追回的念头和…计划。

说是计划,其实可以总结为“七不”,诸如不要太紧逼使她不安,以及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等等,最让宋良辰不能释怀的是最后一句——良辰爱我,我爱她更甚,因此,克制自己,不要伤人害己。

呵呵呵呵,我倒是挺爱你后妈的,那是因为她是我亲妈!

呵完后,宋良辰又叹口气,放下平板支着下巴,情绪无比低落。是啊,她爱他,就算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已经发生的情感也是无法收回的,但那又怎么样呢,已经发生过的伤害也同样无法抹消啊。叶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对我来说,所有的错误,其实都不值得原谅,只有些错无足轻重而已,但你做过的一切…曾如灭顶之灾淹没我。

走到病床边,宋良辰低头细细看向叶峋时,她想的是:这混账居然还是那么“膘肥体壮”,一点也没有憔悴,一点也没有瘦,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多出来。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时候他看下去虚弱无比,连呼吸都浊而重,似乎很难受,嘴角却带着笑,如同坠在幸福的甜梦里。

“叶峋,不要再进一步了,放弃你那些计划,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相处。只有这样,叶泽才不必只拥有父母的其中一个,也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自己,就这样算了,不用再走到天边去,不用再困在过去的伤害里。”

“我到现在,还觉得整个世界是一片灰白黑,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来。其实,我也以为总有一天会放下发生过的事,跟傻子一样,你一句对不起,就放下一切说爱你,说要和你白头到老。可事实不是这样,再见你的时候,我还是在想,这个人我不可能和他过一辈子,因为他强…”宋良辰再说不下去,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叶峋手臂上,心中一片冰凉。

明明深爱,却已伤害,这僵局,怎么解?

叶峋,我们就这样好不好,不要再进一点,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未完待续)

第一五五章 带讨好,存小心

午后,海岛的天空在雨中终于透出点微微的蓝,却像一块略有些旧的玻璃,并不通透地将天幕蒙上一层灰蓝,也不明亮,带着古旧的气息,仿佛是搁置久远的陈旧照片。

叶峋醒来时,看到的就是满目灰蓝,既是天空的颜色,也是医院墙壁的颜色,更是宋良辰身上,那件软软薄薄外套的颜色,似乎比天空还要深一些。她还是这么一如既往地喜欢蓝色,所有的蓝,并不表露在她的设计上,但她的衣柜里,半壁江山都是各色深深浅浅的蓝。

在叶峋想伸手去触碰宋良辰时,小团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包着软软的婴儿蓝线毯“滚”过来,凑到叶峋脸边轻轻吐气:“爸爸,你醒了呀,好不好?”

感觉还是有点发烧,叶峋从旁边抽屉里取出口罩来戴上,才对叶泽说:“醒了,已经好多了,吃过饭了吗?”

“吃了,中午饭吃了…唔,玉米,蕃茄,鸡肉。”叶泽也就能能想这几样来,很快叶泽又想起,宋良辰还留了午饭在保温盒里,就转身跑开,拿了茶几上的保温盒又折回来,把保温盒递给叶峋说:“爸爸,中午饭。”

看看看,看完就知道中午吃什么了,求不问。

揉一下叶泽的脑袋,叶峋眼中流露出笑意,如果说起初多半是爱屋及乌,但随着离别,随着他不曾亲见的成长时光,叶泽已成他生命中最重要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别的父母怎么样,无从知晓,他只知道所谓血脉天性,也并非天生带来,更多的是后天的陪伴与彼此珍视。就像现在。

他们都曾说他是个薄情的人,他是认同的,因为他将几乎所有的情感都投放在宋良辰身上,以至于太多太重反把人吓跑。

“会不会无聊?”

“无聊?”小团子眨巴着眼,眼里明显流露出“那是什么”的意思。

叶峋失笑:“你刚才在做什么?”

小团子也眯眯笑:“作游戏。”

“什么游戏,我可以看吗?”叶峋虽自认为不是个好父亲,但他总愿意将孩子也放在平等的层面上去对待。不管是从前对还是叶添意的陈颂溪。又或是如今对待流着他与宋良辰血脉的叶泽。对叶泽,他又更多了几分耐心与温柔,都说贫以教子。富以娇女,他对叶泽,反而那么严厉。这个问题,也许只有等到宋良辰和他的女儿出生。才能有答案。

只见小团子把毯子卷吧卷吧放进他的小背包里,又去茶几上把他刚才“玩”的东西拿过来。结果那是一本《数独联盟段位考试训练题集》。翻看到名字后,叶峋好半会都没反应,翻看了一下,上面全是铅笔印记。字写得很稚嫩,明显就是刚学的,叶峋合上书页后问:“很难吗?”

“以前的不难。现在的难。”叶泽说着从小背包里翻出一本以前的来给叶峋看,封面上有明显的“小学生读本”字样。而叶泽现在做的是考试训练题集,前后对比的难易程度可想而知。

叶峋又翻了翻那本题集,叶泽说的难并不是做不出来,而是需要经过很多次的修正。题集是一至三段,而小学生读本则简单得多,数独这东西,向来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至少在叶峋这里是这样的,因为他就很擅长,但数学不错的宋良辰却觉得难如登天,所以叶峋并没有表现得太惊奇,他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玩数独游戏了。只要把这当成游戏,那就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很棒。”

“真哒?妈妈不会,这本都不会!爸爸会吗,我们一起玩。”叶泽的数独是学校老师带着玩的,他们班上每个小朋友都有一块彩色数独盘,他们的“数学”课就是从数独游戏开始的。

“好啊。”

“要乖乖吃完饭才可以玩,啊,爸爸还要先刷牙洗脸。”叶泽说着又轻轻跑去浴室了。

叶峋看了直笑,前些时候还觉得儿子不贴心,现在看来真是太偏颇,从头到尾声音轻轻的,生怕吵醒宋良辰,从他醒来就一直在“照顾”他,这样的儿子也是一件温暖的小棉袄。叶峋去浴室时,一看洗漱台,叶泽居然给他挤了牙膏,还在杯子里放好了水。叶峋不知怎么地,扶着洗手台,心一下子就酸了,鼻子也酸,在他没有关注到的时光里,离别时连“爸爸”都还不会叫的小团子已经长成个温暖贴心得让人心都暖起来的孩子。

作为父亲,叶峋既有骄傲,又有心疼,这时候才能明白,为什么老爷子迫切地希望有个天天得叫人跟在后边收拾烂摊子的孙辈。叶泽这样贴心,只会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反省,如果他们足够宠爱,像这样年纪的小男孩,多半正是开始人厌鬼憎的时候,尤其在家人面前更是淘得没边,但叶泽不是。

他们都以为,一年多的离别对叶泽来说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但事实上,从种种迹象来看,叶泽还是受到了很深的影响。叶峋并不能准确地描述这种影响,但叶泽那些几乎带着讨好的,总有点小心翼翼的言行,使叶峋知道,叶泽很有可能认为只有他足够讨好他们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和父母在一起,不用分开。

叶峋一边刷牙,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好好和叶泽谈一谈,但孩子太小,可能他自己也未必全明白,只是潜意识支配着他这样去做。也许并不需要谈,只需要长久的陪伴,这种讨好和小心翼翼就会消失。那么,他就不是该和叶泽谈,而是该和宋良辰谈,就目前来说,还是继续操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吧,等叶泽上小学时,再回去也不迟。

吃完午饭后,叶峋就抱着叶泽在沙发上一起玩数独,玩了没多久护士就拿着药进来,看一眼病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宋良辰,又看一眼药瓶上的名字,再看看在沙发上的父子俩:“叶峋?”

“我是。”叶峋把叶泽放到右手边,把左手空出来,沙发边也有挂吊瓶的地方,护士见状过来给叶峋把点滴挂上。

“爸爸。”

“嗯?”

“要快快好起来。”

“好。”

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也许不会太快,但都会好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五六章 剪不断,理还乱

宋良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难得见太阳在天边露了个小脸,把漫天浓云染遍缤纷异彩,本地台里正在播报天气预报,主持人用清软和缓的声音告诉人们台风已经过去,但明后两天仍然还会下雨。主持人叮嘱所有人出门带好雨具,车辆缓行,尽量避免上下班高峰行车。

迷迷糊糊把天气预报听完,宋良辰才伸着懒腰从被窝里钻出来,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倒比外边的腥湿潮闷气要好得多,经过紫外线照过的被子哪怕有消毒水味,也还有点阳光的味道。她坐起身来,就看到叶泽正和叶峋低头看着同一本书,一人一支笔,你填一个,我填一个,宋良辰瞬间就知道父子俩在干嘛,他们俩在玩一个她永远不知道怎么推算的数独游戏。

直到她起来穿鞋,父子俩才看过来,先是叶泽睁大眼睛满脸欢喜地把笔一撇,扑进她怀里:“妈妈,再不醒我都要饿坏了。”

叶峋:我就不揭穿你刚刚吃完椰蓉虾球和椰浆冻的事。

事实上小孩子饿得快,四点吃的那点东西,这时候早被黑洞到不知哪个地方去了。叶泽是真饿了,宋良辰揉了一下叶泽的肚子,热热软软又瘪瘪的:“晚上想吃什么?”

“炸薯条!”叶泽和所有小孩子一样,对炸得香香的薯条鸡米花喜欢到崇拜,只是宋良辰不让他多吃,每次一听到宋良辰问他想吃什么,他都肯定要薯条,只是十次也吃不到一次。

“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会记住,炸薯条不能当饭吃。”就算要吃。宋良辰也不会叫叶泽在外边吃油炸类食品,家里有红棕榈油,专备着用来炸各种小零嘴的:“吃豆腐好不好?”

“好。”没炸薯条吃,对小团子来说,吃什么其实都差不多。

医院附近有家广东菜餐厅,中午的饭菜就是在那里订的,他们过去的时候人还不多。宋良辰点了酿豆腐和丝瓜炒毛豆。剩下的菜就让叶峋看着点。晚饭吃完天又起阴云,才过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路上车如流水。灯如流华,宋良辰和叶峋一左一右牵着叶泽,叶泽看着很是开心,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街边橱窗里不论什么都能引来他的惊呼。

“他为什么一直唱歌,不去吃饭吗。衣服好奇怪,戴帽子很热吧。下雨了他会回家吗,不回家要不要打伞,他有伞吗?”叶泽完全不需要答案。因为上一刻说这里,下一刻就到了那里,连路边上的井盖花纹奇特一点。他都要表示了一惊奇。有他这一直惊惊奇奇的,就是宋良辰和叶峋一句话不说。也显得很热闹。

叶峋几次想张嘴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只能咽回去,13岁之前,他都是家庭美满和睦,父母宠爱,老爷子口中嫌心里疼的骄娇少爷,至今老爷子都说他那时候是人见人憎,狗见狗嫌。现在再看看叶泽,叶峋深感自责,从来只想有个和宋良辰的孩子,但在孩子生下来至今,他依然没有承担好为人父的责任。他远不如老爷子为父的豁达宽容,更不似生父的细致温和,对一个父亲来说,在儿子的成长中什么都没做,就是严重失职。

当年遭遇过的种种,他也曾在心里想过,有一天自己有孩子,一定不让他受同样的罪,但事实是他没有做到,所以叶泽现在会这样。他不认为叶泽是缺乏安全感,叶泽并不会哭着喊着闹着要他留下,每次他离开时,叶泽都是笑眯眯地说“要乖,早点回家”。所以,叶峋并不能完全读明白叶泽的小小心思,他只能尽量改善这些外在的因素。

“良辰,我以后可能会常在松林。”叶峋说完看向宋良辰。

宋良辰想说已经很“常”了,一周起码有三天在松林,宋良辰迎向叶峋投来的视线,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叶峋似乎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如果她不拒绝,那么他就会光明正大进驻观海苑,如果她反应激烈严辞拒绝,那么他照样会进驻观海苑,不过是另外买栋房子而已。

说句心理话,宋良辰对和叶峋一起住,原先还有心理阴影,但随着叶峋那份固守约诺的架势,宋良辰已经能接受他住进自己的房子里。就只是楼上楼下而已,同一层不行,隔壁也不行:“像现在这样的话,不是不可以,他需要你,不论怎么样,一个人是不能分饰两角的。”

哪怕仅仅只是因为叶泽而妥协,叶峋也打心眼里愉悦起来,病中还有几分余热,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连轻飘飘没力气的四肢,都仿佛是被风轻拖着所以轻了几分一样。叶峋看着宋良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露出个笑脸来,最后从嘴里挤出句:“多谢。”

强抑着激动与感动的语调是不同的,宋良辰听着心里又是一声叹息,还是那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生要真有如果,事情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叶峋,暂时先这样吧,退是退不得,进也不要再进,那么多事过后,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也许我们就是因为想要太多,才得不到,少求一些吧。”宋良辰轻叹一声,忽然叶泽松开两人的手向前跑去,宋良辰刚要去追,就发现叶泽已经站到一家花店面前。

花店很小,卖得都是海岛常见的鲜花,但海岛气候好,海岛出产的花卉颜色艳丽,香气却极清淡,尤其是大花蕙兰,三支就是一大束,花多而繁。叶泽凑过去就是一通闻,叶峋见状,掏钱给叶泽买了一束,又看向宋良辰,给她买了束紫色的洋桔梗。

要付钱的时候,叶泽看着自己怀里的花,再看宋良辰怀里的,最后看向叶峋:“爸爸也要。”

叶峋捱不住叶泽那闪闪发亮的双眼,左右看看,给自己拿了束叶子比花多的小花蔷薇。然后一家三口一人捧束花回医院,花都是原装成束的,没什么繁复包装,拆了放进花瓶里倒也简洁好看。

回来叶泽就开始犯困,叶峋趁叶泽睡着的时候,一边挂着吊瓶一边跟宋良辰说起叶泽的事。

自然,除了为叶泽,另一半也是为…追回宋良辰啊!(未完待续)

第一五七章 同此心,同此理

听完叶峋说的关于叶泽的种种猜想,宋良辰都不忍心告诉叶峋,叶泽之所以在他面前表现得懂事贴心到令人心疼,完全只是因为叶泽…和他还不怎么熟。这个事实真相还挺令人心酸的,叶泽虽然一口一个“爸爸”,也很愿意亲近他,但事实上对叶泽来说叶峋依然他世界里“熟悉的陌生人”。和大部分孩子一样,叶泽在家人在亲近的人面前,会任性会撒娇会淘气还会时不时抽抽风发点癫,一旦到“生人”面前,那就要多乖有多乖。

平时叶泽也算是大部分时候都很贴心温暖的,但孩子嘛,三分淘气就足以令人感觉到整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叶峋却因为他错误的猜想而愧疚与自责,宋良辰没去戳破,反正也不会太持久,再过一段时间,等叶峋在叶泽心里彻底成为“熟人”后,叶泽自然会表现出他任性淘气一点也不乖的那一面来。

“叶峋,你说这些,是想怎么做?”

“至少,在叶泽面前,我们不要那样彼此疏远。”叶峋表情十分沉重,落在宋良辰眼里,他这番并不像是借机亲近。

但,宋良辰怎么会轻易就跳下去,真也好假也好,距离继续保持,不过,只是在叶泽面前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好。”

“老爷子下个月过寿,你…回去吗?”其实老爷子早就说了,今年不是大寿,随便吃个长寿面就行,搞那么多名堂作什么。不过,叶峋故意提起宋良辰和叶泽,老爷子就又兴起过寿的念头来。但老爷子的意思是,他可以到松林来和孙媳妇曾孙一起吃长寿面,还可以顺便旅行。

“不…”拒绝的话已经吐出一半,另一半被宋良辰咽回去,老爷子过寿,她怎么能不回,老爷子会失望。她心里也过不去。只是。她不想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市去,所有熟悉的一切会让她想把自己深深藏起来。不论是琴山还是锦湖湾,一回去。一切都会历历在止,这种影响到现在也还没能消退。

对此,叶峋是本着能把人带回去当然好,实在不行。老爷子过松林来也一样。老爷子固然不会劝宋良辰回去,却会让宋良辰想家。会让宋良辰记起许多温情美好的回忆,并用以冲淡那些令她想要远离的他做下的错。

回去的事并不强求,因为叶峋已经知道强求的结果,那就是——失去她。正是尝过这失去的滋味,才学会了不强求。人就是这样犯贱,不到失去不知悔改:“不想就不回。不要勉强,老爷子早说想来松林。趁过寿请老爷子过来消消暑,看看海岛风光。”

叶峋的话既让宋良辰松一口气:“也好。”

“天已经不早了,药水还剩下一点,等我打完送你和叶泽去酒店。”叶泽已经睡着,叶峋怕宋良辰抱着他不方便,小家伙现在已经很沉了。

外边现在停了雨,宋良辰见状点头答应,不多会护士进来给叶峋拔了针,叶峋按了会针口后抱上叶泽和宋良辰一起下楼。酒店和医院离得并不远,宋良辰真没有抱一路的力气,叶峋这时候烧已经退得差不多,抱个叶泽走几百米,虽然也得费点劲,却比宋良辰的细胳膊细腿要强。

当进了房间,叶峋要把叶泽放下时,叶泽一下子醒过来,叶峋见状竟然有点手足无措:“这…是我把他弄醒了?”

“没事,他还没洗澡,他不醒都得弄醒。”宋良辰说着翻出衣服来,这还是吃过午饭后顺路去买的,叶泽只带床小毯子,她更是什么都没带。

叶峋捏了捏叶泽的胳膊腿,忽然扭头问宋良辰:“我能给他洗澡吗?”

宋良辰看向叶泽,她很想说只要在一边帮帮忙就行,叶泽自己会洗。不过叶峋既然一片拳拳父心,宋良辰也没道理阻止,不过还得看叶泽愿意不愿意。这小家伙,别看表现得又乖又懂事,其实心里拗着呢,但凡他不愿意的事,谁来他都不会改主意,除非能证明他做不好,当然还可以*,叶峋现在想当慈父,*明显不行。

好在叶泽还算给面子,点点头站起来把双手伸手叶峋,叶峋抱起他来,他就抱着叶峋的脖子,把脑袋搁在叶峋颈窝。叶峋只觉一阵酥麻,然后整个人都飘然而柔软,暖暖的小家伙看起来无比信任地依赖着他,叶峋满腔柔软心肠恨不得全倾注在这时搂着他肚子,把脸冲向他颈窝的小家伙。

小家伙还用乍醒来的软软糊糊嗓音说:“谢谢爸爸。”

叶泽洗澡,叶峋虽然只是搓了搓泡沫,帮忙脱穿衣服,但也是满身湿汗。父子俩一前一后从浴室出来,宋良辰一边拿着浴由给叶泽擦头发,一边指着床上的衣服说:“中午买的,已经洗过烘好了。”

叶峋拿着衣服进浴室时,不免神思不属,站在淋浴头下,叶峋想的有点多。比如他今晚是不是可以留宿,当然,他想的只是“有点多”,不至于这时候就想怎么怎么样,他只是看中了这间房里空闲的那张床而已。

事实上,床一点也不多,叶泽小朋友是要自己睡的。等叶峋洗好再来看,叶泽已经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而宋良辰在右侧正用手机看她订的电子杂志。叶峋歇了那留宿的心,擦了擦头发,不等宋良辰说什么,他主动提出回医院。宋良辰抬头看他一眼,放下手机说:“我送送你。”

顿时间,叶峋心里的郁气就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他想留宿不成,老天爷帮他下着雨留他也没能成。宋良辰只把车钥匙给他,说下雨开车过去,免得吹风淋雨加病情。叶峋开车从酒店车库上马路时,郁气浓重得差点去街边的酒店喝他个一醉方休。

“慢慢来,慢慢来。”叶峋边念叨边把车开进医院大门,心里念头如电转,又多又快,都是关于宋良辰和叶泽的。

从前他都是想着让山来就他,现在嘛,他发现山不会自己过来,所以得他去就山。宋良辰这座山,还是有捷径可走的——老爷子,小儿子,因为这捷径,在他这里也通的。

有句话叫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叶峋这是推己及宋良辰。(未完待续)

第一五八章 秋风起,峥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