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充满魅惑的眼,似乎也只是在看赵晟皋时才充满的柔情,其余的时候都平静得好似古井般,毫无波澜。

赵晟皋的呢喃细语,飘入她的耳中,她垂下的睫毛轻轻颤抖了几下,轻声开口:“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可会躲在宫中?”

“宫中?”赵晟皋清澈的眸底,闪过隐晦的幽光。

“田毅。”赵晟皋突然唤了一声。

“奴才在。”一个内侍闻声站了出来,恭敬的垂首站立。

若是赵晟颢和楚清在此,恐怕一眼便能认出,此人便是昨夜来到王府嚣张传旨的内侍。只是,此刻他脸上全无那种得意嚣张的神色,只有这恭敬和忐忑。

“把你的人都派出去,在皇宫中给我好好的找。若是找到了,不必打草惊蛇。”赵晟皋干净修长的指尖虚弹,飘渺的声音在宫殿中不断回荡。

“奴才遵旨。”田毅应声退下。

那话中之意,似乎已经把赵晟皋当做是皇上看待。

对此,赵晟皋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神色依旧平静淡然得不见一丝波澜。

少顷,赵晟皋的眸光又再次落在那些黑衣人的身上,清淡的眸光,却让他们如同针芒在背,十分难受。

“若是宫中没有消息,你们便去将九溟商号的管事抓起来,将消息放出去。”

赵晟皋的意思十分明显,他要逼迫楚清自动现身。

同时,他这般毫无顾忌的安排,也证明了这一两日内,所有的事情便会有个了断。

“属下明白!”

黑衣人们不敢有任何异议,身影如鬼魅般退出了宫殿之中。

“咳咳…”赵晟皋突然一阵猛咳,手中的锦帕捂住了唇。

“殿下!”银姬双眸中染上担忧之色,忙在他身后,为他轻拍背部,顺气。

“咳…”赵晟皋忍住咳声,手中的锦帕擦拭过嘴角,抬起手缓缓摇了摇:“我没事。”

只是唇缝中那隐约可见的殷红,却格外的刺目。

“殿下,你不该再如此操劳,需要静养。”银姬十分担心的看向赵晟皋,轻声的劝说。

赵晟皋缓缓摇头,手中的锦帕攥紧:“放心,我的心愿还未达成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银姬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可是赵晟皋却抬手打住,呢喃般的说了句:“他们那边也已经快要到了吧。”

十多年了,十多年他所等待的就是这一日,因为这一日,他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

如今,心愿就要达成,他怎会甘心就如此死去?这还只是他的第一步,他还有第二步,第三步,他会让那人后悔,会让他痛苦,会让他明白谁才是最好的。

建宁都城郊外山脉之中

这里,是皇家狩猎场所在的范围,可是却又不属于皇家狩猎场。

因为,这里已经深入山脉,凶险无比,一般来说,这里从未有人踏足。

可是,此刻这里却迎来了近千人的队伍,在此仔细的搜寻。

为的,只是要找到那圣旨中所描述的灵狐,取得灵狐之血,救治南楚的皇帝陛下。

侍卫们,手里握着利器,劈砍着四周的荆棘,在林中仔细搜寻。

赵晟颢整个人懒洋洋的坐在马上,似乎很是无聊。赵晟熙则如冰块般,面无表情的凝视前方,若是有人细心观察,会发现,每当他似有似无的眼神飘过赵晟颢身上时,都会隐隐折射出讥讽和狠戾的光芒。

赵晟乾端坐在马背上,位于两人之间。

他仰起头,看了看被树荫遮挡的天空,零碎成块,斑驳成影。

抿了抿唇,他低下头,看向赵晟熙:“皇兄,这灵狐恐怕一时三刻难以找到。如今天色已经渐暗,本宫认为还是要先寻一处扎营之地为好。”

他的语气十分客气,好似在咨询赵晟熙的建议一般。

这样的语气,让赵晟熙的下颌隐隐上抬,鼻中冷哼一声:“这天还大亮着,太子殿下就忙着休息了么?”

赵晟乾垂眸而笑:“本宫对军中之事并不熟悉,只是怕误了扎营的时间。既然大皇兄认为时间还早,那便当本宫未曾说过此话便是。”

赵晟熙神情高傲的看了赵晟乾一眼,双脚轻夹马肚,向前走了一些,似乎要去指挥自己的部队如何搜寻灵狐的下落。

赵晟乾看向赵晟颢,两人的眼神,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又各自撇开。

赵晟乾的话,看似并无不妥,但实际上,他却是在提醒赵晟熙,时间不早了,有什么后招赶紧的使出来吧。

至于灵狐之事,本就是虚妄,无论是赵晟乾还是赵晟颢都没有想过要真正的寻找那什么所谓的灵狐。

果然,当赵晟熙走到自己队伍中后,那些看似分散各处寻找灵狐的黑甲侍卫,好似不约而同的渐渐拥在赵晟熙身边,悄然延伸,包围了赵晟乾和赵晟颢的部队。

很快,赵晟颢和赵晟乾,包括他们所带来的人,都被包围在其中。

赵晟乾身下的马匹在原地踏了几步,好似不明所以的看向赵晟熙:“皇兄,你这是何意?”

赵晟颢却一直无动于衷,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赵晟熙骑在骏马上,漠然的看着对面的两个兄弟,神情冰冷,似乎就在看两具尸体一般。他的部下,也一个个冷漠如冰,瞳孔深处隐隐藏着嗜杀之意。

赵晟乾的话,并未让赵晟熙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反而抬手虚握,架势十足。

黑甲卫兵立即抬着方天画戟过来,赵晟熙握住方天画戟,一声猛喝,将画戟举起,锋利的戟尖对向了赵晟乾和赵晟颢的方向。

他所属的黑衣卫队也统一拔出了兵器,对准神情表现得诧异的其他两队卫队。

“大皇兄,你这是要谋反么?”赵晟乾皱眉问道。眉宇间,已经隐隐汇聚龙威。

“造反?”赵晟熙冷嗤:“我是长子,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我如今,不过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赵晟乾皱眉抿唇,心中暗道:这就是赵晟皋蛊惑赵晟熙的话么?许诺皇位,还真是大手笔啊。

突然,赵晟乾身边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

这笑声,将赵晟乾和赵晟熙的眸光都吸引过去。

赵晟颢摇头失笑,玩世不恭的道:“哎呀,我说大堂哥,我还当就我不学无术。没想到,你也是这般。你是皇长子没错,可是却是庶出,哪怕你比太子再大十几岁,也无继位的可能。还说什么皇位本就是你的?而且,你们兄弟间要斗便斗,把我这个闲散王爷拉进来作甚?”

“你给我闭嘴!”赵晟熙怒斥,手中额画戟直接指向赵晟颢,似乎随时都能冲过来,取他性命。

赵晟颢眸光微冷,嘴角上戏谑的笑意却不断。

赵晟熙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他庶出的身份,这个身份让他备受冷遇,生母是低贱宫女的事实,让他在众皇子中抬不起头来,只能用冰冷来伪装自己,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在军营中赢得尊敬。

“你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不过是父皇在外面生得野杂种罢了!”赵晟熙双眸充血,如饿狼般紧紧盯着赵晟颢。

“大皇兄!”赵晟乾一怔,失声喊道。他没想到,赵晟熙居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你说什么?”赵晟颢身上的气息突然一变,漫不经心的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刚才赵晟熙怒而说出的话,如同雷声般震入他心中。

020 计中计,反击!

林中,千人隐隐成包围之势。

被包在其中的人,大多穿着金银二色的铠甲,而围在外面的人则是穿着黑色铠甲。

赵晟颢那张绝世轻狂的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收敛,眸染冰寒,锁定赵晟熙,身周开始涌现出危险而冰寒的杀意:“你说什么?”

四个字,极轻极浅,却让人不寒而栗。

音落,那些凶神恶煞的黑甲军士,手中的武器也攥得更紧了些,相互交换的眼神中,带着诧异和询问。

他们只知道要听从大皇子的吩咐,却并不知道其中详情。

此刻,赵晟熙的话,震撼的不仅是赵晟颢,双方的军士都被这天雷劈了个里焦外嫩。

“颢,有些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就在赵晟颢身旁的赵晟乾最能感受到赵晟颢的气息变化,忙开口安抚。

可是,此刻的赵晟颢却根本听不见赵晟乾说些什么,浑身的杀气如同实质一般,向赵晟熙席卷而去,那冰冷森寒的感觉,让赵晟熙身下的马匹都经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赵晟熙双眼眯起,看向赵晟颢的脸色更冷,只是身上的战意却被明显的激了出来,他手中的画戟遥指着赵晟颢,冷嗤:“你果然如赵晟皋说的那般,一直隐藏着自己。怎么,你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也想觊觎皇位么?”

“赵晟熙!”赵晟乾怒斥。一向温润平和的五官,第一次浮现一丝狰狞。

冷漠的眼神飘了过来,赵晟熙只是轻描淡写的扫过赵晟乾之后,就讥笑着收回了眸光。似乎,他对赵晟乾这个太子十分的不屑。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赵晟颢身上的气息缠绕在自己身周,眼中的情绪,被他压了下来,恢复了无波无澜。唯独只有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森寒彻骨。

赵晟熙的眸光一凝,嗤笑:“你想知道?呵呵…你还真是悲哀啊。可是,你越是想知道,我就越不会告诉你。等你们和那老不死的在阴曹地府中相会后,你再好好问问他吧。”

说到最后,赵晟熙激动得仰头大笑起来。

仿佛一切都已经胜券在握,而他也已经夺得大位一般。

“你们要杀父皇!”赵晟乾厉声质问。虽然他们早已经料到,用矫诏引他们出来,都城一定会有变故,可是亲口听到赵晟熙说出要弑父的话,却还是让赵晟乾难以相信。

赵晟熙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冷漠如冰的笑容。

赵晟乾看向赵晟颢,快速的劝说:“颢,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先赶紧解决这里的事,然后回去救父皇。”

原来…原来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是皇帝的私生子。

一切一切,看起来无法解释的现象,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解释。

赵晟乾的话,在赵晟颢耳边响起。可是,低垂着双眼的他,却在心中不知是悲是怒的咆哮着——

我纨绔,却能得到皇上的宠爱,那是因为他才是我真正的父亲!

我的父王,让我富贵简单的活着,不要卷入政治,那是因为我这个私生子的身份!

赵晟皋要杀我,要折磨我,也是因为我这个尴尬的身份!

皇伯父一次,两次的试探我是否想要入朝,是否想要这个如画江山,也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侄子!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却只有我一个人被瞒在鼓里。

可是…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我所生活过的,自认为是真实的几十年,都是一个谎言?

我的母亲又到底是谁,她如今何在?

无数的问题,在赵晟颢的脑海里拼命的翻腾。他曾经设想过很多原因,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原因。

不仅仅是老王爷对他视如己出,更是因为赵琮对他一直以来的关爱。

让他不愿意去破坏这一切,不愿去揭开真相。

“原来,当初我那种感觉是真的。”赵晟颢垂眸低喃,带着好似自嘲的轻笑。

“颢…”赵晟乾心中有些紧张,他没想到赵晟皋的心思那么毒。居然让赵晟熙在这个时候,用这件事来打击赵晟颢。

矫诏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也只能保持着不捅破窗户纸的微妙平衡。

赵晟皋必然也知道,他们敢跟着出来,就是有着防备。

所以,才会告诉赵晟熙这件事,让他在关键时候说出来,扰乱赵晟颢的心智,让他心神失防,打乱他们的部署。

好歹毒啊!

赵晟乾在心中暗恨。恨自己多次顾念兄弟情谊,而对赵晟皋的一再容忍。

更恨自己没有想到对方这一手,事先向赵晟颢交待一切,结果让赵晟皋和赵晟熙钻了空子,造成今日的局面。

赵晟熙凝视着赵晟颢的反应,嘴角勾起冷笑。

一切,都如赵晟皋所计划的那般。

瞬间,他回想起昨夜赵晟皋与他密谈是说的话——

夜月深沉,天幕如墨。

宫殿里,内侍宫女早已经屏退,只剩下赵晟皋和赵晟熙两人,相对而站。

赵晟熙冰块般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晟皋,心中不愿相信他刚刚告知的一切。

赵晟皋望着窗外月色,清澈的眸光里一片平静。虚无缥缈的声音缓缓道:“赵晟颢和赵晟乾两人中,唯有赵晟颢我始终看不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方设法的试探与他,可是他总是像披了一层迷雾般,让我看不清。”

赵晟熙紧抿着唇,努力的消化掉赵晟皋的话,保持沉默。

赵晟皋略微顿了一下,又才继续开口:“明日之事,只可成功不可失败。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不容得有任何发生任何的意外。所以,明日你可以寻到机会,将这件事说出来,扰乱赵晟颢的心智,影响他们的计划。”

赵晟皋的身影,渐渐在赵晟熙面前散去,他又回到了林中,与赵晟颢和赵晟乾对峙的场面。

“赵晟颢,如果我是你,早就已经找个地方了却残生了。见不得光,就该躲在地洞里一辈子,以免累人累己。你却在都城横行多年,还假意伪装成纨绔,想要做什么?嗯?”赵晟熙继续用言语来打击赵晟颢。

赵晟颢越是沉默,就越是代表他此刻内心中的极不平静。

赵晟熙很想看看,赵晟颢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同时,他心中更是不服。为什么,赵晟颢一个私生子还能得到赵琮如此的疼爱,而他明明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却遭到冷落?

“赵晟熙你闭嘴!”赵晟乾拔出剑,指向赵晟熙,剑尖的寒光掠过,带着森然的杀气。

赵晟熙不屑的冷笑:“怎么?就凭你也能杀得了我?”

不是他自负,而是他天生神力,又多年在军营中浸泡,在他眼里,赵晟乾就是一个文弱书生,不堪一击。

“呵呵…”突然,一声森冷的笑声如吟般传来。

“他不行,不是还有我么。”赵晟颢缓缓抬起头,眸底一片平静,玩世不恭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颢!”赵晟乾激动的看向他。

赵晟熙则是隐晦的皱了皱眉,心中暗暗警惕起来。赵晟皋说过,赵晟颢隐藏太深,连他都看不透,需要多加小心。

虽然,赵晟熙不认为一个整天扮演纨绔的人,能够敌得过自己,但却也还是认真了几分。

赵晟颢看向赵晟熙,俊美的五官上一片冷漠:“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但就凭你要弑父这一点,就绝不配再活下去。”

他能够隐藏那么多年,心智又岂会不坚定?

想用这个私生子的消息,来打击他,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点。

诚然,他在一开始确实很难接受,心神大乱。可是,在静下心后,他更加清楚,当前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哼,谁死谁活,可不是你来决定的。”赵晟熙一怒,手中的方天画戟直接朝着赵晟颢刺去。

同时,他大吼一声:“杀——!”

黑甲军士,瞬间席卷而至,如黑龙般搅入了金银色的阵营之中。

赵晟乾高举宝剑,厉声下令:“弑父弑弟之人,人人得以诛之。杀!”

“杀啊——!”

金银铠甲的军士,在赵晟乾一声令下之后,与赵晟熙的黑甲军事厮杀在一起。顿时,林间想起了兵器相击,尖刃入骨的金戈之声。

方天画戟尖锐的戟首刺向赵晟颢,带起破空之声,如电芒般掠过。

此刻,赵晟熙双眸染红,浑身的战意迸发,誓要斩赵晟颢于马下。

“颢!小心!”虽然赵晟乾知道赵晟颢深藏不露,但是却见他连兵器都未拔出,当下还是将心提了起来。

方天画戟带来的风,吹乱了赵晟颢落下的发丝,如芒般的尖锐,在他暗沉的瞳孔里,如一点亮光。

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人为他担心,在拼命杀敌时,只是不屑的对赵晟熙嘲笑。

似乎,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啊——!”赵晟熙长喝一声,手中灌入更多的力量。

砰——

兵器入骨的声音,来自身旁,赵晟熙手中的方天画戟停滞不前,本该刺入赵晟颢心脏的画戟,此刻却贴着锦袍,被赵晟颢双指牢牢夹住,无法动弹分毫。

怎么会!

赵晟熙感觉自己手中的画戟,好像刺入了铁板般,无法拔出。他更震撼的却是赵晟颢这徒手接住画戟的本领,这绝不是一般的高手能够做到的事,而他却做得如此轻松写意。

这一击,让林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下来。

除了赵晟颢的人外,其余的人,都呆若木鸡般,张大着嘴看着他。

“你…”赵晟熙双瞳一缩,心中的震撼难以平复。

“杀!”赵晟颢冷声一喝,手中夹住画戟的手腕一转,那强大的力量,从画戟头部,迅速传入尾部,旋转着脱离了赵晟熙的手,被赵晟颢轻描淡写的一拂,飞入了天上。

画戟在空中掉了个个,俯冲下来,枪尖直逼赵晟熙的位子。

危险逼近,赵晟熙身下的马匹不安的踏着蹄子,想要逃走,却终究躲不过那从天而降的画戟。

噗——

入肉之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