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高月霏,赵晟颢也沉默了下来。脑海中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决战前的那一夜。

那日,当他和楚清暗中商议好离开的计划后,他悄悄出了天瑕关与高月霏见面。当时,他曾与高月霏打赌,若他赢了,对方将完成他一个条件。

赵晟颢的军中威势已成,楚清又在北韩国内弄了这么漂亮的一手。两人在百姓中的声威过大,对于皇权统治来说,已经隐隐带着威胁。

就算这一代的皇上心中无缔结,那下一代的皇上呢?他和楚清的后代又如何?

何况,他赵晟颢还有这么一个私生子的身份挂着,若是被有野心的人利用,恐怕就算这几十年相安无事,百年之后,也难逃算计。

他见高月霏,就是为了让她实践承诺,死在敌军手里,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此事不过是一个计策。

他还记得,当他道明来意,请高月霏帮忙时,她在沉默后反问:“你将这假死之药交于我,难道就不怕我临时换上剧毒,让你假死变真死?”

赵晟颢当时回答:“能来找公主帮忙,自然是相信公主的为人。若真是不幸假死变真死,那只能当做是本帅认人不清了。”

高月霏眸光微动,冷嗤讥讽:“你倒是借死遁逍遥快活了,而我却要背负杀人之名,臭名远扬,你们夫妻倒是好算计。”

“战场之上,本就刀剑无眼。若是在下不慎被公主刺伤,又能怪得了谁?公主能杀掉我,想必在北韩军中的威信也会有所提高,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赵晟颢当初所设想的大战,并非是高枳佑突然提出来的单打独斗,混战之中有所伤亡,自然谁也怪不了谁。

那是的他,并未注意到高月霏神色的异常。

她只是眸色复杂的看了他许久之后,才应了一声:“好。既然你的要求如此,我便替你完成这个心愿,送你一程。”

说完,便毫不留恋的翻身上马,离开了。

却不想,第二日的决战,却变成了个人对决的战斗,以两军统帅的决斗来定输赢。

这样的情况下,就连赵晟颢自己都觉得,高月霏是不会按照计划行事了,恐怕他要假死遁走,还需要另费周折。

却不想,最后一刻,高月霏还是盯着几十万大军的压力,射出了那支箭,按照约定完成了计划。

而她,则变成了一个令人不齿的背后放冷箭之人,心狠的毒妇。

这样的结果,让赵晟颢始料未及。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以计行事,在临昏迷之前,再次嘱咐本就知情的桑铁坤,要稳定军心莫要再生事端。

“可有心怜愧疚?”楚清调侃的语气,将赵晟颢拉回了现实。

回过神来的赵晟颢,对上楚清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不禁宠溺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眸底含笑:“没想到清儿也有吃醋的时候。”

“呸。”楚清白了他一眼,躲开他不规矩的大手:“我只是觉得对那北韩公主有些亏欠罢了。”

“清儿的心何时变得柔软起来?”赵晟颢趁机调笑,却在心中暗叹:这份情他也只能记在心底,今后若是有机会,再还给北韩便是。

何时变得柔软起来?楚清眸光暗了一下,双手不自觉的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她心中有件事,可是一直还没有机会告诉身边的男人。

不过…既然已经推迟了许久,那么定然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告诉他。想到这,楚清的唇角愉悦的勾了起来,丝毫没有可怜赵晟颢还一无所知的心思。

盐城的码头上,好几艘巨大的楼船,停靠在岸。

无数人上上下下,搬运着货物,码头的景象热闹非凡。

楼船的风格,有别于中原风格,在船上也不时有些肤色和发色不同与中原漆黑的人走来走去,忙碌着。

岸边,一个凉棚下,一位褐发的男子正翘首以盼的望着进入码头的方向。阳光落在他欣长的身影上,拉长了他身后的影子,英俊深邃的立体五官,如雕像般精致迷人,引来四周无数女子的羞涩偷望。

可惜,他的眸光至始至终都紧紧盯着同一个方向,并未因为四周的爱慕眼神,而有所改变。

终于,在许久的等待中,一支队伍缓缓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当那辆浑身黝黑的马车终于出现时,他眸前一亮,俊美非凡的五官上荡起发自内心的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清清——!”

能如此亲昵叫楚清的异域男子,除了宇文桑还有谁?

他在这次航行中,就接到了楚清的传信,并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今日,便是按照约定,来这里等他们,带他们离开中土。

马车在宇文桑面前停下,从车里走出的人,并不是楚清,而是化身为水千流打扮的赵晟颢。

“水公子!”宇文桑曾经与‘水千流’有一面之缘,当时对他这个天下第一公子的风姿也是印象深刻。再见到时,不免诧异的惊呼起来。

赵晟颢微微一笑,礼貌的道了一句:“宇文兄。”

说着,便转身牵起从马车内伸出来的小手,拉着楚清,半抱着将她放在了地面上。

“你们…”望着两人如此亲昵的一幕,宇文桑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水千流’的那张脸,慢慢和赵晟颢的脸重合在一起时,宇文桑才明白,当时第一次见到赵晟颢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想起那一夜,他还向楚清证实过,赵晟颢和水千流之间的关系,却被对方警告的给迫回。

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应该知道,这两个人其实就是同一人。

亏他还想在其中是否有些不寻常的缘由,让两个不同身份的人却长得如此相像。

楚清戴着斗笠,垂地的白纱将她的容貌遮掩得严严实实。赵晟颢则是水千流的打扮,不知内情的人,也很难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这般小心,也是因为如今两人的肖像遍布全国,街头巷闻,不得不要注意一些,以免落入有心人的眼中,破坏了这诈死遁走之计。

“先上传再说吧。”楚清一句话,便结束了还未开始的寒暄。

宇文桑也自知此事重大,所以也赞同的点点头,亲自带着一行人上了楼船。

很快,楼船的货物已经装载完毕,起锚升帆,渐渐驶离了盐城的码头,向大海深处而去。

楼船在大海中航行了两日,身后的陆地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也不见来往船只。

船头甲板上,三人迎风而立,这三人都是白衣飘飘,却都穿出了不同的风味,各有千秋,难分高低。

呼吸着略微咸腥的空气,站在两人中间的楚清,笑得真心自然。她的手,一直被身边的额赵晟颢牵在手中,一起望着碧海蓝天。

宇文桑颇为落寞的站在一旁,望着两人的模样,突然释怀的一笑。

心中在意的人,能够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自己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即便给予她幸福的人不是他,又有何妨?

宇文桑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引来了身边两人的注意。

这时,楼船队伍前方的海域显现出了几座小海岛的身影,宇文桑望向那海岛弯处隐约显露的船只,看向楚清笑道:“看来,从今以后在这海外的市场,我的家族又要多一位可敬又可怕的竞争对手了。”

楚清莞尔:“楚清和宇文桑之间,永远都是朋友。”

是的,朋友。

宇文桑眸光闪烁,心中虽有遗憾,却也欣慰。

远方的巨大船只,规模比宇文桑的楼船更大几分,前后数十只,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支航海队伍的实力强大。

看着那边已经放下小船快速驶了过来,宇文桑热情的相邀:“这第一站,就去我的国家吧。”

楚清和赵晟颢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异议,当即便向宇文桑微笑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邀请。

接人的小船,终于来到了楼船外。

宇文桑将楚清一行人送上下船,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自己的船上,无数熟悉的人影涌了上来。站在甲板上冷峻威武的浮屠卫,还有愿意跟随赵晟颢逍遥大海的刺盟中人,王府卫队。

还有…扶苏,福禄寿喜,幼荷,醒蓉,名柳,酒酒,断刀,慕白,周不求等等等等…

让楚清意外的是,她的堂兄楚云珂也在其中。

这些人,都是愿意追随他们的人,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楚清心中顿时豪情万丈,转身走向船头,抬手一挥:“起航!”

一声令下,等待已久的巨船终于缓缓驶出海湾,扬帆起航,九溟商旗也悬挂高空,迎风飘扬。

楚清的船队,在大海中与宇文桑的船队并行,茫茫大海,广袤无垠,根本没有半点拥挤。

两支船队,打头的领航船只船头甲板上,各自站着三人。

楚清和赵晟颢并肩携手而立,而另一只船上,宇文桑则独自站在船头,双手撑着甲板上的栏杆,迎着海风,远眺大海。

三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都微笑点头。

收回眼神,楚清眸光流转的看着赵晟颢,戏谑的问道:“战神王爷,抛弃荣华富贵,与我这一介商贾风里来雨里去的漂洋过海,可会后悔?”

赵晟颢仰头大笑,长臂一揽,将楚清搂入怀中,低眉浅笑:“这般神仙的快活日子,乃是我毕生追求,倒是清儿是否会后悔养活我这纨绔子一生一世?”

后悔?楚清微扬眉梢,垂下眸光,看向自己如今还平坦的腹部,双手叠放在上面,眉眼间流露出温和的柔情,低声呢喃:“如今,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什么?”那声音细如蚊吟,就连赵晟颢也听不清楚。

楚清双颊微红,娇羞的看向赵晟颢,抿了抿唇,勾唇笑道:“夫君可为咱们的孩儿想好了名字?”

——(全文完)

后记:

多年后,无论中土朝代更替,传说中都有一隐世家族,居住于人鬼难近之地,琼楼玉宇,金银楼阁,挥洒千金,富有四海。

这个家族中人,代代都是经商奇才,武林高手,神秘难测。

每逢出巡,当朝皇室权贵必以尊荣之礼相待,更有公主想要嫁入其中,却难得其门。

而关于这个家族的两位老祖的故事,也被记载入族谱之中,世代相传。

民间,更有擅于专研之人,对此家族进行了多方探寻,并为两位老祖写下了两本传记。

一曰,《南朝楚史·镇国王传》

一曰,《南朝楚史·护国商妃传》

两本传记中,虽不尽详实,却也在百姓中深远流传,也让百姓对这神秘的家族更添了几分好奇和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