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起名字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她懒得想,统统推给刀狻猊。

怀里的儿子乖得很,和公孙朝夕家那只到处乱飞的萧公孙不一样,这小东西整天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傻笑傻笑的,不哭也不吵不闹。有时候刀狻猊欺负他使劲捏他的脸,他也使劲用他那肥嘟嘟的脸颊蹭他老爸的手背,蹭破皮也“无怨无悔”,实在让她佩服儿子的傻劲。真不知道长大以后追老婆有没有这股傻劲……

远远的树林里鸟雀惊飞,她警觉地四下张望,却没看见什么。刀狻猊那“儿子”睁开眼睛动了动,“呀呀……咿唔……”地直叫,那声音像猫一样。甄莘莀好笑地看着儿子,儿子睁大乌溜溜的眼睛也看着她,小手小脚一起推她,“唔唔。”

她对儿子说:“听不懂。”

她怀里那小小的婴儿持之以恒,继续“唔唔”。

她还是摇头,无辜地对儿子说:“不懂。”

小婴儿更加用力地踢了她一下,眼珠瞪得快掉下来了,但就是不哭,“唔……唔唔……”

她大笑,这孩子好好笑,不知道想要什么,说不出来只会“呜呜呜”,正在她嘲笑之际突然手指一痛──儿子咬了她──她大怒,突有所觉猛一回头,身后站着两个白衣人。

梅抄风、陈旋风。

她顿时寒毛直立,只想立刻从这地方消失,这两人在高阳山那地下迷宫里差点儿杀了她和刀狻猊,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明明是刀家地盘,难道临门王想要单挑“神悟刀家”?如果真是这样她要往哪边逃才对……正在她努力幻想这对“白衣双煞”忘记她是谁的时候,梅抄风阴恻恻地问:“甄姑娘,别来无恙?”

甄莘莀嫣然一笑,徐徐退开几步,“两位……前辈高人,出现在青茨山究竟……”她拐弯抹角地打听这两只怪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少装蒜!”陈旋风沉声喝道,“被你和刀狻倪拿走的‘虚空之门’的宝藏呢?我已说得清清楚楚,拿虚空宝藏换陆人甲一条命,陆老板是死是活,全在你和刀狻猊的一句话。”

“虚空之门”的……宝藏?甄莘莀差点儿咬舌自尽──说没有的话,就算把临门王满门杀死三次他们也是不信的,“宝藏……宝藏……”她努力地想,“有有有,不过……两位前辈让我回家去拿……”

“笑活!既然你人已在青茨山,怎会还要回家拿宝藏?”梅抄风冷冷地一笑,“你既然来赴约,难道还会空手而来?”说着她逼上一步,山风吹来,她白发乱飘,看起来煞是可怖。

赴约?甄莘莀目瞪口呆,她要说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偶然在这里,这两人也绝对是不信的。宝藏宝藏……她要到哪里去弄个“宝藏”那样的东西给这两位祖宗?可怜她身上除了尿布什么也没带。正在这时,陈旋风突然发现她怀里抱着的婴儿指甲犹如白玉,与常人不同,愕然道:“寒脂甲!这孩子难道服食过万年寒石,为天地至寒之身?”

啥?甄莘莀差点儿一口气呛死,这孩子生下来就那样,请不要胡说八道……万年寒石……陈老前辈你确定真有那东西,不是听张三传李四李四传王五王五传赵六说的?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梅抄风与陈旋风已然同声喝道:“果然!地底迷宫的宝藏就在这孩子身上,抢孩子!”

我的如来佛祖、太极仙翁、观世音菩萨、关老爷……甄莘莀抱着儿子掉头就跑,嘴里大喊大叫:“救命啊……”

“追!”“白衣双煞”应声直追,左右包抄。

正在甄莘莀无处可逃,刀狻猊那儿子眼看就要被抢走的时候,只听树林里有人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叫道:“爹爹说相信地下迷宫有宝藏的是白痴,咬咬四岁了,已经不相信迷宫里会有宝藏的故事了。老爷爷老奶奶是笨蛋!”

“白衣双煞”为之一呆,只见从树林里跑出来的是个四岁大的小男孩,长得粉嫩可爱,一身锦绣衣服,看起来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这孩子话音刚落,甄莘莀便忍不住大笑,真想趴在地上狂捶地面,说得真是于她心有戚戚焉,这就是真正仗义、主持真理的英雄啊!

“娘娘,我的娘娘……”那仗义执言的“英雄”下一句却是向她张着双手扑来,摇摇晃晃中还跌了一跤,顿时坐在地上大哭,“呜呜鸣……我要我的娘娘……鸣呜呜……”

甄莘莀看这孩子哭得水汪汪的眼睛,粉嘟嘟的脸蛋可爱得像个桃子,一眼认得这是公孙朝夕家的宝贝萧公孙,心里大笑又诧异,这宝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边急急忙忙赶过去把他抱起来,拍拍他的衣服,揉揉跌痛的地方,“咬咬,你要什么?别哭别哭,乖孩子不哭啊,你看我家儿子从来不哭多么乖……”

萧公孙一把抱住她怀里的儿子,牢牢地抱住不放手,“我的娘娘。”

甄莘莀再次目瞪口呆,“什么?”

“爹爹说刀家叔叔的儿子以后给我当新娘子,就是我的娘娘。”萧公孙底气足足地大声说,“我的娘娘,我要带回家和我一起玩。”

甄莘莀呆了半天,终于醒悟过来,“不行!这是我儿子!不许你叫他‘娘娘’!这是我儿子,我还没起名字,不许你给他起名字!”她抓住儿子的一手一脚,萧公孙却抱住她儿子的身体,两人像拔河一样地拉着。

“白衣双煞”面面相觑,陈旋风咳嗽一声,“甄姑娘。”

“不要吵!”甄莘莀和萧公孙抢儿子抢得正满身大汗,这死小孩年纪虽小力气却很大,“快把我儿子还来!不许你叫他‘娘娘’这么难听的名字!”

“哇──我的娘娘──”萧公孙张开嘴开始哭,跟着被弄痛的刀狻猊的儿子也“唔唔”地挣扎起来,甄莘莀更是大喊大叫,世界顿时陷入小孩和女人那种嘈杂的气氛中。

“一起抓了。”陈旋风听得心烦意乱,一手向哭哭闹闹的萧公孙抓来,准备把他一下捏死。

那边树林里有人笑道:“小心烫手。”

陈旋风心头一惊,心念刚刚一转:是谁在那里?手已经堪堪抓到了萧公孙,手指一触,突然“呼”的一声,衣服、头发、胡子便一起着起火来,大骇之下在地上滚了几滚才熄灭。跃起来惊怒交集地看着那泪眼未干的小娃娃,不知火焰从何处来。

梅抄风不知老公出了什么事,厉喝一声跟着往甄莘莀身上抓去。突然甄莘莀怀里的小婴儿瞪了她一眼,梅抄风只觉浑身一痛一寒,竟是全身上下封了一层厚厚的冰。打碎了冰,她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陈旋风喃喃地道:“妖术……”

“娘娘!”萧公孙看见甄莘莀怀里的东西会封冰,大为高兴,抢过来抱在怀里,摇摇晃晃的,两个孩子一起跌倒在草地上,他也不爬起来,笑得叽叽咯咯地指着陈旋风。

陈旋风身身上“呼”的一声起了一阵大火,正惊恐万状,草地上只会“唔唔”的小东西也开始傻笑了,傻笑地蹭在萧公孙身上,口水直往他身上蹭,抬起小手点向陈旋风。“喀啦”一声,陈旋风身上的大火变成了冰,他以蹦跳的姿势被封在冰里。

萧公孙格格直笑,“呼”的一声大火再起,“喀啦”一声又结了冰。两个加起来不到五岁的小东西在名震江湖的“白衣双煞”身上玩得不亦乐乎。

甄莘莀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时树林里走出一位俊美倜傥的书生,笑吟吟地看着那“相依相偎”的一对儿,突然贼眼兮兮地对甄莘莀悄声道:“过会儿他们老子过来说我不在。”说着转身就逃,甄莘莀还没问清他到底是谁,这书生就消失了,另一边树头又出现了个和尚,一看这场面,连连念佛:“阿弥陀佛,佛祖有好生之德,和尚有怕死之心,这……这……就当和尚我没看见。”说完他转身也溜了。

甄莘莀自然认得这是轻薄和尚,见他逃之夭夭,心里哭笑不得──听说江湖上有许多侠士,看见江湖魔头都是会降妖除魔的,为啥她从来没遇到一个?

再过片刻,东边一人大叫“烂桃花还我儿子来”,西边一人大叫“甄甄”。

她心头一跳一暖,往西边望去,那从西边赶来的正是刀狻猊。只见他一赶到这边山坡,猛地看见被封在冰里的“白衣双煞”,顿时瞠目结舌,叫苦连天,“是谁教坏了我儿子?”

另一边出来的人自然是公孙朝夕,他大步过来一把拧起儿子,“快跟我回家,不许跟着那朵烂桃花到处野飞。”

萧公孙讨好地看着他爹,牢牢抱着他的“娘娘”,笑得比花还灿烂,“咬咬要带娘娘回家玩。”他扑到老爹怀里蹭,“咬咬要娘娘一起玩。”

“娘娘?”公孙朝夕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那是啥?”

另一边刀狻猊差点儿被噎死,“快把你儿子带走,去去去,不要在这里瞎捣乱。”

偏偏公孙朝夕脑筋灵光,一转念就知道啥是“娘娘”了,他笑眯眯地一手勾住刀狻猊,“把你家‘娘娘’嫁给我儿子。”

刀狻猊斜眼看他在别人小孩怀里蹭蹭蹭流口水的儿子,哼了一声:“儿子,你是要爹还是要他?”他很傲气地指了指萧公孙,“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甄莘莀好笑地看他一脸的大义凛然,又看那受威胁的“儿子”缩了缩脑袋,委委屈屈地从萧公孙怀里爬下来,萧公孙抓住他的衣服,儿子还小小地用冰封了萧公孙的手,慢慢地爬回来蹭在刀狻猊的鞋子边,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生他的老子。

他老子抬头看天,惩罚这个投奔到别人怀里去的儿子,不理他。

儿子小小的身子又缩了缩,突然张嘴咬住他的裤脚,牢牢地衔住不放。

甄莘莀和公孙朝夕看着看着忍不住同时爆笑,公孙朝夕抓着儿子大笑着溜走,遥遥地道:“你生的狗,哈哈哈哈……”

甄莘莀笑得直咳嗽,差点儿呛死她,“哈哈哈,好小一只狗……还会流口水……哈哈哈哈……”

刀狻猊无奈地提起很“甜蜜”地衔住他裤脚的儿子,对他眼对眼瞪了半天,“以后不许爬到别人家去,听到了没有?”

他儿子用力点头,对老爹放射出无限崇拜的目光。

“还有,你不叫娘娘,千万不许以为自己叫做娘娘,我一定给你起个英雄点儿的名字。”刀狻猊转过头悠悠地对甄莘莀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家儿子叫刀不冰,以后千千万万记住,绝、对──不许对着人放冰。你觉得如何?”

甄莘莀嫣然一笑,也悠悠地道:“我比公孙家那位美人好的地方就在──不管刀二公子说儿子要叫什么名字,我都不会说不好的……”

刀狻猊叹口气,“那是因为他娶了个懒婆娘,这点是千真万确的,世上除了奸脸公孙,有人能比她更懒的。”

甄莘莀笑得盈盈艳艳,刀狻猊搂住她的腰,两人一起低头看着那被叫做“刀不冰”的儿子。

“儿子啊,长大以后千千万万不许给公孙家那乱飞的小奸脸吃得死死的,知道了吗?”

“唔唔。”

“还有无论你君伯伯生了什么样的东西出来,你万万不能输给他,否则你会被爷爷抓到列祖列宗面前自杀,知道了吗?”

“唔唔。”

“还有,以后看见那个叫做桃如丑的叔叔生的不管是什么东西,你都要逃得远远的,千万不要让他抓住你,知道了吗?”

“唔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