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去了不多久,又回来了,为难道:“夫人,海惠王执意要见上您一面,说如果您不见那也要把礼物留下。”

“留就留吧。”秦慢也没兴趣问他送的是什么贵礼,但等门房应下回话去时突然叫住了他,指着一盆茶花道,“平白无故送人东西总归是不好的,你将这盆鹧鸪天给他送去,就说是回礼。”

萧翎收了茶花后倒是没再逗留,霍安哼了声道:“这个节骨眼来见夫人您一定没安好心!夫人何必还送他茶花,我看那海惠王也不是个懂花之人。”

“好歹也算是故人,送他留个念想吧,说不定日后还要他手下留情呢。”秦慢半开玩笑道,看着剩下那两盆叹了口气,“一盆也是送,这两盆留着也无用。你派个人将这个送去方家,交给谢小姐,就说是我贺入选之喜。”

送一盆茶花出去为免也太寒酸了,但送礼不仅要看礼物轻重,最重要的还是看谁送出的手。有着雍阙在,秦慢哪怕送片麻布出去,这京里头即便是个一品大员也得笑脸相迎,好生掂量。

至于最终会流转到谁的手里,秦慢自然清楚。两盆茶花,送出去有意义吗?在云宿与萧翎的眼中大概只是她对过往的一点留恋与不舍,但有的时候哪怕是勾起了他们心底的一点眷恋或许就足够了。

“那剩下的一盆呢?”霍安看着孤零零的一盆白茶。

秦慢怅惘地看着它:“它啊,自是有去处的。

这个去处很快有了着落,就在秦慢坐在廊下对着日光喂猫和狗的时候,西厂的人携着皇帝口谕登门了:“秦小姐,慧妃娘娘的情形突然不大好,陛下传您速速进宫给娘娘诊治!这事可是刻不容缓,劳您赶紧和咱家走一趟呗。”

像是怕她和雍阙府上的东厂番子们会抵抗似的,领头的太监带了一票乌压压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把雍阙的家给抄了。

霍安瞪红了眼:“这是请人的阵仗??陛下的口谕?圣旨呢,没个手书就想带人走,你们怎么不明火执仗地抢人啊!”

他叫得唾沫横飞,两边顿时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眼看稍有不慎就一发不可收拾,秦慢慢吞吞地抱着茶花从门内晃出来:“霍小公公别着急,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会动辄抢人呢。既然是陛下口谕,我走一趟就是了,本来替慧妃娘娘看诊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领头太监顿时笑逐颜开,虽然东西长两看两相厌不假,但这个节点上不是内讧的时候,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愿意开罪睚眦必报的雍阙:“还是秦小姐明事理,不过这个…”

秦慢哦了一下,大大方方地将花盆托出去:“我才种的花,慧妃娘娘的药引。”

“呃…”

一个慧妃娘娘的药引就堵住了他的嘴,检验之后并无异常领头太监比划了个手势:“那就请小姐上车吧,赶时辰呢。”

七月的天说变还是就变,方才还晴空万丈浮云如鳞,过了太常寺等衙门,远处轰的一声雷响,秋蝉撕心裂肺地攀附在枝头嘶喊着。入了内宫,雨云已经颤巍巍地在天边堆成了黝黑的山峰,轻轻一戳便是倾盆而下。

“好像每次进宫都会下雨,”换了藤辇的秦慢嘟哝了一句,她的视线越过宫墙飘向不知名的远方。这座宫城深得不可想象,她最熟悉的不过是从翔凤楼到太仙宫的这段距离,而雍阙呢,他现在身在何方。甚至等不及她多看两眼,领路的太监已经催促她道:“秦小姐快上藤辇吧,要不然待会下雨了就麻烦了。”

秦慢噢了一下,闷头闷脑地爬了上去。霍安被拦在了下马碑那,说是宫中自有奴婢伺候她,他究竟是个外人不便行走。

藤辇快速地穿梭在宫墙之中,抬轿的人脚步轻得快风,几乎听不见。走了一截,秦慢看看周围陌生的景致,咦了声:“这不是太仙宫吧?”

无人理她,周围的人仿若一个个哑巴。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结果虽然令她意外但好像也并多惊奇,这个时候皇帝需要一个掣肘和保证,保证雍阙是站在他那边的,谁也不能预料到即将来临的那场风雨后的输赢,但至少有雍阙在皇帝的赢面会更大些。

秦慢被送到了处从未去过的荒凉殿宇,从斑驳的门外看这里应该就是冷宫一类的地方。新帝妃嫔不多,脾气又不错,故而此处理应还没有其他住客。秦慢有点儿生气,一脚踢在摇摇欲坠的门槛上嘀嘀咕咕:“就算是圈进,待遇也能给好点成不?”

“朕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原来还是和个正常人一样有点追求的。”

一个人缓缓从角落里走出,鸭蛋青的袍子,一根孔雀尾翡翠簪,简简单单的像个富贵公子。

秦慢呃了一下,想补救也晚了,只好苦着蹲下身:“陛下恕罪…”

“你有何罪?说起来我贸然将你骗到这里来,应该是我的罪过才是。”皇帝笑吟吟地偏头打量她,“但是看你似乎也并不多惊奇,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秦慢无奈道:“陛下高看草民了,草民不过是一介…”

“好了好了,这套话你留着忽悠别人吧,到朕这行不通。”皇帝拎着袖子与她比肩站着,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冷宫又看了一眼她,“这儿生僻,寻常人找不到,虽然简陋了些但至少能确保你的安全。既然来了就别站着了,进去瞧瞧?”

他那副样子秦慢一眼就看出这宫里定有猫腻,不过她向来随遇而安,腹诽两句也就从善如流地跨进了宫门。

宫门内倒是比她想象得好一点,长草丛生但生机勃勃并不凌乱,显见的是经过打理的。至于主殿里,那就真令她吃了一惊了。

床具铺褥,锦绣华章,一应俱全,甚至比慧妃的太仙宫都要奢华上许多。皇帝负手笑看着她惊讶的模样:“怎么,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秦慢心情复杂,这个皇帝看起来比当年初遇时成熟了许多,但是这心里…却像个孩子一样,有意无心地想和雍阙攀比着一较高下,她干巴巴道:“陛下有心了。”

皇帝等了半天就等来她这一句,不禁皱了皱眉,但很快他宽松了脸:“你喜欢就好,你到宫里来就是客,朕总不能失了待客之道。说起来,今日进宫的不止你一个。”

秦慢张张嘴,想了下:“陛下是说进选的秀女们吗?”

他含笑道:“是啊,没办法,他们都逼着朕广扩后宫。有的时候朕都不知道这个江山是他们做主还是朕做主。”

这个他们秦慢假装不知道指的是谁,憨憨一笑道:“这是喜事,草民在这先恭喜陛下了。”

皇帝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我早就与你说过了,我不想娶那么多女人。”他说着径自走到贵妃榻边坐下,敲了敲膝盖,“女人嘛,如果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一个就足够了。两个就容易动起心思,不仅算计对方还要算计我。你说对不对?”

秦慢看了一眼贵妃榻,站在原地不动,为难道:“这个,草民是个女子,对陛下的家事实在无从置喙。”

皇帝轻笑了声:“正因你是个女子,你坦诚告诉朕,难道你愿意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吗?”

秦慢心头一跳,这句话是个陷阱,答与不答,是或者否都可能给她带来天大的麻烦。

奇怪的是皇帝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淡淡看了她一眼后随即转移开话题:“听说你带了盆茶花进宫?”

秦慢愣了一下,点点头:“是草民亲手种的,本来想送给慧妃娘娘的…”

可是没想到皇帝一点套路都不讲,直接就把她锁进了冷宫里。

“你和慧妃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看起来还挺投缘?”皇帝好奇地问道。

秦慢垂下头,脚尖搓搓地,然后抬起头来:“慧妃娘娘是个可怜人,”她转头看着金碧辉煌,名不符实的冷宫,“宫里的女子都是可怜人。”

皇帝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你果然很聪明,不对,应该说你和雍阙都很聪明。如果你是个男子,你两联手,真是个令人胆寒的对手。”

“陛下是雍阙的主子,是草民的天子,我两怎么算都不配做您的对手。”秦慢口气里有几分无奈。

皇帝注视着她:“你说的不假,可是你身边和有关联的人,可都是大有本事的。”

秦慢闷闷不乐道:“都说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不带这么连坐的啊。”

皇帝盯着她很久,突然噗嗤笑了起来,站起身道:“罢了,你不必畏我如蛇蝎。你现在毕竟还是雍阙的女人,我再怎么丧心病狂都不会自己臣下的女人动手。何况,宫里刚进了一批新秀,我没精力来与你应付。你只要安分守己地在这里待着,等到朕寿宴后各地藩王了回了封底,我就放你出去和雍阙团圆。”

走之前他顿了一顿:“至于你想去看慧妃的话,提前派人通报朕一声,安排妥当了便接你过去。”

安排什么,自是安排她和雍阙远远地避开了。

秦慢仰头看着流光溢彩的水晶宫灯,宫门合上的回响在空旷的宫殿里一遍遍地响起,她抱抱臂突然有点后悔没再把小白那只狗带进来,至少有个能对着说说话的不是。

谁也不知道这场囚禁会到什么时候,也许是十天,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

皇帝究竟没心狠到把她一人丢在无人问津的冷宫里,到了傍晚便将自己的贴身宫女小若指派了过来伺候秦慢。

小若身为御前奉茶的女官看上去高不可攀,然而话却出意料的多,主要是她实在对秦慢这个人很好奇,好奇她究竟哪里有独到之处,能降服得了雍阙那只千年老妖精,还好奇皇帝为何独独看上了她。

“不过,你病了一场后变得好看多了,”她点着香,啧啧称奇地看着窝在窗下读书的秦慢,“倒有那么几分红颜祸水的味道。”

秦慢翻过一页书,突然哀嚎一声拿书盖住脸:“这宫里怎么那么无聊啊!!!!”

小若同情地看着打滚的她:“你现在是被禁足,要不出去走动走动放放风也可能好点了。”

“放放风?坐牢啊?!”

小若耸耸肩:“宫里的女人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会闷死的,”秦慢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真的会闷死的。”

小若鄙夷道:“我见过跳井死的,上吊死的,吞金似的,还真没见过闷死的。你待一段时间就习惯了,再说陛下平时和你们也差不多,他还要没日没夜批奏折呢,岂不是更枯燥。”

秦慢又是一声哀嚎打了滚:“他有那么多美人陪他玩,哪里无聊了!”

小若想想,确实秦慢的处境更可怜些,她拿着团扇坐在她旁边低低地打着扇:“说起来新进的这批秀女我听说姿色都不错,有些虽然是江湖平民的出身,但是看劲头生生压过那些大臣宰执家的闺秀。你说是不是你们江湖女子比较有野性,陛下好这一口?”

秦慢一个咕噜坐起来,十分认真地看着她,指着自己说:“我很优雅大方温柔贤惠的好吧?”

“…”小若翻了个白眼,索性盘腿也坐在了榻上,津津有味地与她唠起了磕,“这次确实有个在陛下跟前拔尖的,听说那样貌倒不是十分出众,可是特别会说故事,尤其是民间各类杂谈怪闻。陛下批奏折批累了,听她神乎其神地说上一段顿时就乐呵上了。这些天据说连招了好几次侍寝了,看来是个宠妃的苗子。”

秦慢煞有介事地点评道:“这是个人才,就算不入宫以后摆个摊说出也是大有前途的。哎,你说那姑娘祖上是说书的吗?”

“你才说书呢,人方家可是江湖四大世家之一,”小若奇怪地看她:“不是,我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秦慢茫然:“有啥感觉?”

小若忍无可忍地拿扇子捅她腰眼,狠狠地甩袖而去:“你人都在宫中了还不以为自己能逃出升天啊!你个榆木脑袋还不为自己的后路好做考量!”

秦慢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突然扬声叫道:“我晚上要吃烤鱼和香饼!”

“吃吃吃!吃得胖死你!看那死太监还要你不!”小若气冲冲地冲进了小厨房。

秦慢拿着书无意识地翻着,看来谢鸣柳已经达到了初步目标了,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虽说这剑走偏锋的主意可能是雍阙出的,但自己也确实有几分当宠妃的天赋,毕竟皇帝的精明有目共睹,能把他哄得一愣一愣的怎会是个凡角。

这样也好,如果她真能拎得清,至少在宫中做个衣食无忧的妃子比和云宿他们联手造反强。

时间一日日过去,谢鸣柳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就连着偏僻的冷宫之地她的名字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小若提起。皇帝似乎真的被这个女人所迷住了,彻底忘记了秦慢的所在,以至于最后小若都蹲在门槛上万念俱灰地望着她说:“不会陛下真的把你忘记了吧??”

她无比凄苦地摸了一把脸仰天长啸:“我到底造的什么孽啊,好好的御前女官不当,跑到这破地和你扎堆取暖。暖没取到,人倒是快冻死了。”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是这儿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倒真有几分被流放的荒芜凄凉。

被皇帝遗忘没什么,秦慢巴不得这位爷彻底忘记自己的存在,可随着时间流逝雍阙那边仿若死水一般毫无动静,音信全无。

她知道此刻的他定是在皇帝与惠王之间周旋盘算,但是孤身一人深处宫中的孤独与恐慌由深及浅地蔓延了上来。

夜风入窗,缠身的凉,小若端着盏纱笼灯一一点灭了外殿的灯火,仅有着寝殿里数点萤火飘摇在风色中。

她检查完了门窗,旋身一扭,就瞧见秦慢拿着本经书静静地也不知想些什么,她拖着掌心灯徐步走了过去:“您可真沉得住气。”

今夜的小若和平时不大一样,秦慢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镯子是芙蓉玉的,太真妃子最喜欢的玉脂,这种玉成色不稳,雍阙送她时说:“虽说玉色会变,但是芙蓉粉很配你,再者我待你的心始终如一。”

这人平时看不出来,私下心里相处时情话如水一样往外淌,不嫌矫情就嫌腻歪不死她。

“你说的嘛,在宫里沉不住气便会把自己活活闷死。”

小若的脸庞在灯火上或隐或现,平添了几分阴郁:“如果那些人和你一样想得开便也没那么多是非了。但是,你真得不着急吗?”她唇角翘起一点说不出的冷意,“雍阙早就知道你被陛下拘禁在冷宫里,却对你不管不问。以他的本事,不会连个信都传不进来。想想也是,太监么,对女人图的是一时新鲜,与身家性命和权柄想必,你显然不值一提。你是个聪明人,”她轻微绵长地匀出口气,“为什么在这一点上看不长远呢?”

秦慢怔怔地看着她,也是重重叹了口气啊:“是啊,太监么,就是靠不住。”

小若见她多日以来第一次有所动摇正要喜上眉梢,突然脸色骤然一变,侧身飞袖刚举起一半蓦然凝固在了原地。

一个人轻巧地绕过她:“御前女官么,还是有两下子的。”他瞥了一眼对他怒目相向的小若,微微一笑,“若姑娘不必动怒,我只是与自己夫人说上两句话好让她安心,毕竟太监还是靠得住的,是不?”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秦慢来,秦慢拿着经书挡住脸讪讪道:“我只是随口一诌而已,你莫生气。”

雍阙给了她一记眼刀,将小若的哑穴听穴一起点了,袖摆一拂人转个圈背对着他们。

料理完了她,一回身怀中蓦地扑进团温热的软绵,他顿时呆住了,眼底渐渐有了湿热,强忍着起伏的心绪将她扶好,好生端详了一下:“嗯,养的不错,没瘦。”

秦慢苦兮兮地看他:“也没胖。”

雍阙笑了,拧巴了一下她的脸:“皇帝盯我盯得紧,好容易得他去太庙斋戒,我才得空来这瞧你一趟。你听我说,惠王和云宿的人马都在暗中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在了京城,十之八/九是要逼宫的。你在宫里其实并不安全,但也有好处就是到时候万一真在寿宴上起事了我就有机会浑水摸鱼趁乱带走你。所以在此之前,你务必要保重好自己。”

他的双手紧紧包住秦慢的脸,盯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求你平安,你听见了吗?”

秦慢重重地点点头,抽抽鼻子:“你也是。”

“傻姑娘,我能什么事。”雍阙笑着揉了一把她的脸,看着她,心里头又苦又甜,终究还是问出了口,“慢慢,我思来想去云宿敢同惠王谋反,而惠王竟也愿意同他联手这其中应该不仅仅有你的缘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这一句话总算是问出了口,秦慢却没有感到惶恐而是悬着的心蓦地松了一下。是的,她还有秘密,这个秘密实在太过沉重与重大,即便是雍阙不到此时此刻她也不敢轻易托出。

她也定定地回望着他:“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会,”雍阙淡淡地看她,“你为了别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怎会不生气。”

秦慢便笑了起来,握住他手:“时间紧迫我也长话短说,当年的云家之所以问鼎中原,其实也和当时的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云家出美人,你知道吗?”

“…”这个回答雍阙其实已经猜想过了,但是从秦慢口中说出还是让他深受震动,“你的意思是,云宿和现在的皇帝是兄弟?”

秦慢微笑着摇摇头:“云家是有皇室血脉,但不是他。”

雍阙看着她,吐出三个字:“宋微纹?”

秦慢缓慢而郑重地点点头。

“那云宿他…”

她曾以为随着云家的覆灭、时间的消逝,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地封存在那一片灰烬与鲜血之下,而她只要做好最后一个守灵人,等到她去往彼岸与等待已久的亲人团聚时那么所有的秘密便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可是云宿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了还带着滔天的恨意与野心卷土重来。

“他是个可怜人,我的爹娘为了保全宋微纹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先帝的沧海遗珠,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秦慢的声音微微颤抖,“所以我从不怪他,也因此对你隐瞒到了现在。是不是很愚蠢,”她笑得有些悲凉,“不论此次他是能成事,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雍阙捧起她的脸:“秦慢,你说了这是他自己要走的路,那就把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虽说不论成败一定会牵连到你,但你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个旋涡。”拇指轻轻抚过她眼角的泪滴,“本来谁主天下都与你我无关,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带你找个神医治好你,然后过好我们的日子。”

她和雍阙都是决绝的性子,即便她不知道也能猜到暗地里云宿一定找过他,任仲平在他手上这个筹码对雍阙来说实在有太大的诱惑。可是也不用问她,他已经替她做出了回应,因为他知道她给出的一定是断然拒绝。

“有的时候真庆幸,你是我的爱人,而非敌人。”

秦慢这句话让雍阙不由地笑了起来,远处传来守灯铃的声响,和催命咒一般惊起两人。雍阙皱皱眉,匆匆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宋微纹那边已经来了消息,约莫是碰上了去古墓里盗墓的柳家人,拖延了些时日。不过你放心,我的人已经与他们接应上了,应该已经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了。”

“你办事我放心。”秦慢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

雍阙紧紧握了一握,突然与她附耳道:“若有变故,找慧妃。”

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截然转身。路过小若身旁时,他稍稍偏转了下视角,指风一拂,开了她的听穴,轻声细语道:“小若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也该回家去看看父母兄弟了。”

小若的脸霎时惨白如纸,这个男人除了对秦慢时温柔细语,对待旁人从来是心狠手辣。

等雍阙走后秦慢慢慢走到小若身后解了她的哑穴与定身,万分抱歉道:“委屈你,若姑姑。”

小若脸色犹白,仍然僵硬地站在那:“你会武功?”

秦慢腼腆地点点头:“会一点。”

小若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方才雍阙与秦慢的对话她一句也未听见,这场奉命而来的监视与囚禁无论是她还是皇帝都落了个惨败的下场。

第93章 【玖叁】前尘新始(四)

七月初七,本是女儿家们拜织女吃巧果的乞巧节,逢上了新帝初登大后的首个生辰,便升格成为整个大燕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乐文小说 .lwxs520.

打前夜起,皇城之中笙歌不断,无数盏应节而放的宫灯交相辉映,将整座皇城映照成了一个不夜天。连远在皇城深处的冷宫都隐约听得见丝竹乐响,宫廷里刚新进了一批新人,莺声燕语地将这座偌大的皇城充盈地花团锦簇。

秦慢坐在门槛上拿着盘点心慢吞吞吃着,不由感慨:“外头可真热闹啊。”

从早上开始小若整个人便格外的紧张,一听秦慢此言顿时四下左右看了看恶狠狠道:“我不怕告诉,今天宫里守卫添了数倍,你可别出什么幺蛾子。万一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

那晚雍阙不动声色地拿她家人要挟了她后,她便对秦慢横鼻子竖眼怎么都看不惯,心里不知挤兑过多少遍,真是人不可貌相,怪不得能和那个死太监凑成对食,两个人都是扮羊吃老虎的主!

秦慢无辜地看她:“你都说了宫里戒备森严,我就是有通天本事也是孤身一人,还能反天不?”

她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咚咚咚地三声敲门声,小若与她同时一怔,秦慢连忙举手以示清白:“巧合,纯属巧合!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料到这个时候有人来!”

小若对她已经全然没有了信任,狐疑又戒备地看了她一眼,穿过庭院走到外围高声喊道:“谁?!”

门外人慌里慌张地尖声叫道:“若姑姑,是我啊!慧妃娘娘宫里的粽子!娘娘今儿早起突然大不好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陛下让我赶紧着来请秦姑娘走一趟,这可是火烧眉毛的事您快开开门吧!!”

粽子小若是认识的,两人还是老乡,小若仔细听听这声音确实不假,半信半疑地开了一线门:“陛下的口谕,我怎么不知道?”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您在这人烟罕至的地儿,想及时通报您都来不及啊!”粽子急得直跺脚,突然一拍脑袋,“对了,这是陛下的手令,就是怕您不信特意让我捎来的!”

皇帝的字迹小若还是认识的,慧妃虽然并非皇帝真爱但父亲是朝中元老,这个时节正是皇帝需要依仗的老臣,确实不能出意外。

她匆匆忙忙地把秦慢拎了起来:“走!快和我去慧妃那一趟!要出人命了!”

慧妃秦慢抱着点心不放,心里头犯疑,雍阙是提醒过她若有事便去找她,可现在宫里一片风平浪静她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主动找上她了?她暗中一惊,莫非雍阙那出了什么事,是糟了皇帝的黑手,还是落进了云宿手中?

她心乱如麻,小若催得要命一般,一时无法决断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上了轿辇。

这一次皇帝没再糊弄她,小轿飞一般地冲进了太仙宫,想是慧妃大约是真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