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沈辰显然无法接受事实,唉声叹气道,“师姐,真的不容我们开玩笑了,主人……”说完后他又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杀手,而且现在又被敌人擒住,不该这样乱暴露信息,于是又一副傲然神色,闭口不言。

吕姵哭笑不得。

原主的这个师弟素来是有些天真愚蠢的过了头,刚进杨坚门下,便已是受尽欺凌,平时同师兄弟共同生活就是被打惯了的,但他还是笑呵呵地帮别人洗衣服和打扫卫生,一双小胖手天天泡在冷水中,生了满满的冻疮也是毫不介意。后来密闭训练时,他所有吃的都被别人夺走,饿的快要死了,在原主经过他身边时,抱住了原主的脚。原主打量了两眼,凭着一点恻隐之心,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和一点点水予了他。

对原主来说,这本就是个顺手之举,因为那批封闭训练的绝大多数人都已是她手下败将,她只需再战胜一人便可出关饱餐一顿,有没有那半个馒头都是无所谓。可对沈辰来说,就是救命之恩,从此便成了原主最忠实的拥趸,跟个小哈巴狗似的天天绕在原主身边。

他听原主的,狠了命的练武功,心思单纯之人一旦认准目标,便可迅速静下心来,自然进展神速,他对原主说,他会成为门下第一人,护住她,所有她的任务都由他来出,她就不会有危险了。原主对他夸下的海口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凭着自己的狠绝去闯,因而在沈辰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原主便已通过试炼,被派了出去。

沈辰得知后,坐在原主的房门前守了一夜,第二天眼睛通红地看着原主头也不回地踏上行程,自此便是再无相见之日。

原主对沈辰显然没有多少特殊之处,记忆中的画面也是尽皆潦草,可见原主的眼神的确是不好的,毕竟在吕姵看来,二者同为弟弟,沈辰比高纬可惹人疼多了。

吕姵不忍心告诉沈辰他心中那个奉为女神的师姐已经去世,身体还被自己鸠占鹊巢,当然说了他也不一定信,于是只能说一句“失忆了”。

可显然沈辰依旧是不信的,还以为自己跟他开玩笑。

吕姵正思忖着该如何对沈辰继续解释这件事,腰上就攀上了一只手臂,宇文允笑得很不正经,满是挑衅,对沈辰一字一句道:“你师姐爱上了本王,已经投敌了。”

☆、长出息了

沈辰嘴巴张成一个“o”字, 本能地缓缓摇头, 一双眼睛急迫地看向吕姵,期待得到她的否认。

吕姵虽然也觉放在自己腰上的爪子碍眼,但宇文允这样说,似乎也是没错的。于是她很给宇文允面子地点了点头。

沈辰一下子就泪眼婆娑:“可是师姐,他们说你背叛主人是因为爱上了这齐国的皇帝呀?怎么又变了呢?辰儿不信师姐是如此见异思迁之人。”

宇文允一听此话便是要炸毛, 姵姵是他的是他的,什么见异思迁!他才不是异呢!

“……”吕姵闻言也有些语塞,瞟了眼拳头捏紧、一脸别扭的宇文允,重重咳了几声, 才道,“反正如今我是爱上了……你眼前这位王爷,所以不许你杀他。”

“那主人的任务怎么办?”沈辰急得快要哭了。

“唔……他可是还下令说,最好是在我的帮助下杀掉宇文允,若我不肯,便是将我一同杀了,伪造成我畏罪自杀的模样?”毕竟,高纬赐给宇文允的女人是凶手的话,就可将这个锅直接扣在高纬头上,完全不需要多费半分周折。

“师姐……”沈辰瘪着嘴,小心翼翼看着吕姵, 迟疑了会儿才道, “我觉得太残忍, 所以上次才没有告诉你……你是不是连我们主人是谁都已经告诉他了?”

“那是, ”宇文允终于按捺不住自得,插嘴道,“你们师姐投敌投的相当彻底,什么都告诉我了。”

沈辰的三观被颠覆的彻底,很是委屈地低下了头。

吕姵瞪向宇文允,之前还不知道他竟如此小孩心性,刺激沈辰这么一个单纯的孩子做什么?可是,再一想到杨坚一再刺杀宇文允,她的眼神里就只余心疼了。

杨坚之所以坚持要杀宇文允,原因也很简单——就是给北周一个背弃盟约向北齐开战的借口。的确,北齐现在一团腐朽,哪只老鹰会不眼馋这块腐肉,可宇文允呢?却完完全全成了国家的弃子……当初为保和平将他送入险地,现在更是想要亲手要他的命……

感受到吕姵满是疼惜的眼神,宇文允侧首冲她安抚一笑,伸手又去揉她头发。

吕姵抱着头瞪他一眼,一脚往他小腿处踢去,宇文允立马笑着躲开,躲完了又回来将她揽进怀里,帮她把头发重新理顺。

“……”沈辰抽了抽鼻子,是真的难过,“所以你们俩这样是真的恩爱,不是作出来的?”

“哦,倒是忘了你的存在了,”宇文允一脸阴谋得逞的浪笑,对吕姵说,“既然是你师弟,便交由你处置吧。”

吕姵狠狠剜他一眼,收起方才的赧然情绪,走到沈辰面前,问他:“辰儿,你未来如何打算?”

“师姐……你该知道背叛主人会被追杀的,一个人头千两黄金,重赏之下,我们很难应对……”沈辰意识到如果再刺杀宇文允是定会跟吕姵站在对立面,他感到十分为难,瞥一眼宇文允,说的别别扭扭的,“而你和他的人头绑在一起,赏金高达万两,即使我不下手,门下也多的是人愿意前赴后继。再说,无论如何,主人对我有恩,若不是他把我捡回来,我也早成灾民饿殍,活不到此日了。”

“他对你无恩,我对你也没什么恩情,你的命是你自己挣回来的。”吕姵望着沈辰的眼睛坚定的说。说完却也摇了摇头,因为她知道,对于认死理的辰儿来说,是很难看透的。杨坚不也就靠着这样的重赏、恩德说、报效祖国说和为亲人父母报仇说,来笼络人心吗?想起原主记忆里每日被洗脑的那些画面,吕姵不由想到了现代某些将小孩训练为杀人机器的组织。

思忖片刻后,她又慢慢道:“辰儿,如果你决心与我为敌,我也不会怪你,清楚了我的立场,下次你也无需再对我留情了。是生是死,咱们各凭本事,”说完,她看向宇文允,“放人吧。”

宇文允挑了下眉,却也无半句质疑,走上前解开了沈辰的穴道。

沈辰却压根没有看他,只一心望着旁边低头默然的吕姵,咬了咬牙,方道:“师姐,容辰儿回去考虑一下。”

说完,他一个急纵,隐身在了黑暗中。

吕姵轻叹一声,拾起他的剑,然后仰首望向宇文允:“你会不会觉得我放虎归山,给你添麻烦了?”

“自然不会,无他也会有其他人。是他的话,至少本王还能沾沾你的光不是?”

宇文允说的很是不正经,看她的眼神也尽是打趣,吕姵却从中闻到了醋意,以手打扇在鼻端挥了挥,皱眉道:“真酸。”

“酸便酸吧,”宇文允长臂一挥,将她收入怀里,“走喏,回去抱着姵姵睡觉喏。”

脸一下子有些发烫,吕姵自下而上睨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青山却叮叮咚咚跑了过来,疾声呼唤:“王爷王爷。”

吕姵翻了个白眼,刚刚打的那么热闹不来,这会儿他们准备调个情倒是来人了。

宇文允也是嫌烦,瞪着青山道:“怎么了?”

青山瞟见吕姵,便一下子神色别扭起来,挠着头道:“王妃头痛的厉害,不断呓语,她身边的侍女婵儿来请王爷过去看看。”

“不去,死不了。”

宇文允说的特别义正言辞,却还是被吕姵侧身一剑挥到脖颈处比着。

哼,倒是忘了他还有这么些女人了╭(╯^╰)╮

“姵姵……”宇文允讪讪地赔笑脸,“我真的不想去,就想陪你。”

“滚去抱着你的王妃睡觉。”

“我明天就一封休书把她休了,反正天高皇帝远,皇叔父管不着我。”

“那就休了再来找我。”吕姵收起剑,转身就走。

“青山,书房研墨,本王现在就写!”

“别闹!”吕姵本就没有如何生气,再加之对王妃的印象也不算太坏,宇文允之前娶了别人,眼下说休就休也不是个道理,总得给别人安置好去处才是,“你去看她吧,看完在她那儿的暖阁休息或者回自己房间休息都可以,明天你安排我进宫见下淑妃。”

宇文允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一会儿,随后上前一步,揽过她:“走吧,回去好好歇息,过两日我陪你进宫见淑妃。”

“哦。”吕姵听他说‘过两日’,便过两日再去吧;他要陪她去,她也没意见。但是这条路……是回醉蓉院的呀?

眼看到走到醉蓉院的门口,他还黏着她,吕姵又挥剑往他比划去,却被他二指一夹,稳稳当当夹住,嬉皮笑脸地乜她:“姵姵,你要跟我练剑,明早我陪你便是,今天夜色已深,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到底是练“剑”还是练“贱”?

“你真不去看王妃?”吕姵再问了他一次。

他没回答她,倒是神色疏淡地对身后的青山道:“去吧,明天依旧辰时唤本王。”

吕姵皱了眉头,直觉宇文允和王妃的关系有异,毕竟听闻病重至呓语,若是平常夫妻纵使貌合神离,再如何面上功夫总得做做,可宇文允却是直截了当地让王妃的存在成了个笑柄。吕姵调动了下原主的记忆,却发现原主对宇文允压根不甚关心。只得将疑惑暂且放下,同宇文允一起进得房中。文娘来侍候了两人简单洗漱,而后吕姵试图将宇文允赶去榻下睡未果,只得啐骂了一句“牛皮糖”,而后就被牛皮糖压在了身下。

他厚脸皮,有的是借口,这次说是什么“方才没有发挥好”,要弥补一下。

吕姵身上没力气,由得他折腾去了,心里却把这笔账默默记在了小本子上。

第二日卯时未过,吕姵正是酣睡,文娘却在门外压着声音报说,王妃病重,让所有夫人、侍妾皆去轮流侍疾,首先便点了吕姵的名号。

吕姵尚未醒透,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便僵尸一样坐起来,准备由文娘侍候着梳洗,却被宇文允一把按回榻上:“不去。”

“……”吕姵瞌睡醒了一半,想了想这件事,自己多半又是受了宇文允的牵累,于是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跟王妃到底怎么了?”

宇文允冷冷弯了弯唇角,仍是阖上双眸,慢条斯理道:“再睡一个时辰,本王陪你一起去给王妃侍疾,到时候再告诉你。”

吕姵翻了个白眼,怎么感觉自己夹在一对闹别扭的夫妻中间,两头不是人呢?

咦……

吕姵脑袋瓜子忽然又开始急速运转。

如果宇文允的真爱实际上是王妃……那自己不就又成了恶毒女配了?

也就是说,宇文允还是有可能是男主角的!只要他有深爱的女主角!

这也符合女配角深爱男主角这个传统特征!

再者男主角若是高纬那个变态,算个什么球!?

吕姵想的或许是太过兴奋,越看宇文允越是不顺眼,提起一脚就将他狠狠地踹下了榻。

“睡睡睡!睡你妹啊!你长出息了啊!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交待你跟王妃到底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生辰八字报一下!你到底爱不爱她!”

宇文允捂着腰坐起来,双臂趴上榻,无奈地看着吕姵:“姵姵,你这次真的中邪了吗?”

☆、王妃柳氏

吕姵瞪着宇文允, 他隐隐叹了一声, 站了起来, 好哄赖哄着,带着稍作梳妆的吕姵到了王妃柳氏的院子。

此时天刚蒙蒙擦亮, 房中咳嗽声不断, 隐约可闻女子难受时的轻哼, 通报的声音传进去,压住了那些声音, 而后宇文允握着吕姵的手, 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这哪里是来侍疾的?这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的。

宇文允进得房内, 吕姵感受到了柳氏不友好的目光, 她挣开了手,由得宇文允自己去面对, 她才不愿意做挡枪子儿的。

“王爷毕竟是要这样才肯来看妾身, ”柳思怡在婵儿的搀扶下坐起上半身,往日里老成自持的面容上, 如今也因为病气,而平添了几分哀怨,她自嘲道,“王爷今日带着吕氏一同来, 想必是想要往妾身心里狠狠捅刀子了。”

宇文允撇了撇唇角:“本王来的匆忙, 休书未及带来,下次再给你。”

有人说过,男人只会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暴露最孩子气的那一面。宇文允在自己面前展露了这样一面, 倒让吕姵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直接忘了原本的他在不笑时有多么的清冷慑人。

就如此时他笔挺站在榻前,为榻上的王妃罩下一片无从躲避的阴影。

柳思怡讽笑着问他:“你真的要休了妾身?”

“正是,”宇文允说的半点不留情面,“以前本王能容你,如今容不得了。”

柳思怡笑了两声,因为病中,那笑声实在难听:“是因为妾身娘家失势还是因为她……”

柳思怡的目光像蛇,冰凉而阴毒地攀援上站在门口的吕姵,吕姵一愕,静静回视她,倒也没有输了气势,直看得柳思怡徐徐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她面前自己的夫君。

“你娘家是否失势,对本王来说向来无关轻重,”宇文允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本王确实也一直在等这一天,好来跟你细细算一算几笔账。柳氏,本王当初娶你,跟你嫁给本王一样,皆非各自所愿。本王在娶你那日便说,望我们能相安无事,可你,即使是嫁给本王一个质子,也要处处争得第一,姵姵的孩子是你弄掉的吧?李氏的孩子也是你弄掉的吧?你由始至终看不起本王,却也看不惯本王过得快活。”

吕姵闻言如被雷击。

其实关于原主的孩子是如何掉的,吕姵无聊时也曾有过思量,之前想的十有八九是因为李心蓉,后来恢复了记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原主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要自己弄掉的打算,可还未曾亲自动手,便已经是腹部剧痛、鲜血淋漓了,这个记忆太过残忍,吕姵不忍去多回想,但以李心蓉的愚蠢,若动了什么手脚,原主不可能毫无察觉。

原主本是个不得宠的侍妾,宇文允对待原主的勾引,不仅没有沉溺,反而更添了几分厌烦似的,原主自己本也是一时刺激才有此举,事后也清醒过来,没有再胡作非为。因而本来原主是否有孩子,短期内都该无人察觉,却偏偏因为原主那段时间忧思堆砌,吃的很少,一个起身便晕倒房内,恰好陈澈去给闹着头痛的李心蓉看诊,被小果儿喊进房内把了脉,原主醒来之时,便看到了王妃柳思怡,正保持着当家主母的仪态,对她施以问候。

此时,回想起前因后果,吕姵只觉心凉。宫斗宅斗戏中的类似戏码当然不少见,即使是现代,那些包着小三的男人,也常常还能品到自己妻子和情人间的争风吃醋是什么味道。吕姵平时可能也觉得当个八卦听了,但发生在自己——哪怕是原主身上,也让人毛骨悚然。

毕竟原主,就因为这样的的勾心斗角,连性命都丢了。

那药……下得该有多重?

而宇文允……

原主的死,和宇文允也不会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他稍微多加一分的关心,也许柳氏便无法这么肆无忌惮,硬要置吕姵于死地,最多也像个李心蓉,即使失了孩子,命还在……

但吕姵知道自己怪不了宇文允,以原主那样尴尬的身份,和那颗已经有了归属的心,宇文允还能待她怎样呢?

她这边咬着嘴唇思虑着,那头柳思怡却已经又望着她笑了:“王爷是要为吕氏讨个说法吗?那王爷千万莫忘了责怪自己。她们的孩子掉了,还不是怪王爷不尽心?若王爷真心疼宠她们,就该知道以妾身的性子,是断断不能容她们欺到妾身头上的。妾身一个名门望府的嫡女,就因为姨夫一时疏漏,被当成利益博弈的牺牲品,下嫁给一个质子,命途多舛,朝不保夕,妾身只能握住自己最后应当握住的全部,那便是一个王妃的荣耀。王爷自己胡乱宠她们,不就是为了拿她们给妾身解闷吗?王爷怕是不敢告诉吕氏,你为了怕多一重牵绊,压根不敢要孩子吧,妾身这举动,不是在帮王爷吗?难道妾身不是世界上最了解王爷之人吗?妾身今日找王爷来,就是想要王爷把罪全推到妾身的身上,与其被你困在这里等死,妾身倒是想干脆利落地求来一纸休书,我柳思怡纵是死,也不做你宇文允墓里的魂!”

“你真的疯了……”宇文允的声音像刀锋一般凌厉,眸中更是藏着惊涛骇浪,但无论的如何风雨欲来,也在回望吕姵的一瞬全然平息。他不再理榻上重重喘着气的柳思怡,而是微扬唇角,向吕姵一步步走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只在迈出房的一瞬,往房里留下最后一句话,“王妃柳氏,善妒无子,已犯七出之条,既两心有异,便各还本道吧。”

柳思怡闻言,眼中瞳仁倏地收缩,捂住胸口,跌倒榻上,竟是险些背过气去……

“你……你真的……”柳思怡捂住脸,泪水从缝隙潸潸而下,“我以为至少能激的你,不休了我……”

宇文允没有为她的错愕与痛悔而停下脚步。

柳思怡命不久矣了……

长久以来的算计、争夺、愁思,不平,都让她的身体已是一团腐朽。如今娘家一垮,她唯一倚仗的那点骄傲与尊严尽皆坍塌,便是再也撑不住。

她最开始是真的看不上宇文允的,本来柳家的嫡长女,怎么也沦落不到嫁给一个质子的地步。父亲为她选中的是宁王,生得英朗威武,是宇文护的左膀右臂,可最后坐上宁王迎亲花轿的却是嫡亲的二妹,是皇帝刻意耍了宇文护一遭,一女嫁的如意,一女便得落入泥泞。她抗争无果,才随宇文允嫁到齐国来,她死死捍卫住自己正妻的地位,他偏偏一个美女又一个美女地往府里纳,处处指着她脸打。他自洞房后便未再碰过她,堂而皇之在她院中辟开暖阁,他如此待她,她又如何能容得他快活……

是她疯魔了,经常想起在成亲那日初次见他时,他含笑的双眸和颀长如竹的身姿……

他会笑,笑得很温柔,心肠却如铁般冷硬。

他为求苟活在外卑躬屈膝,却最在乎别人提及他质子的身份,或许她不待他如此趾高气昂,或者她学着待他娇弱温柔一些,她同他不会走到今日的结局……

可是,就连娘家彻底垮台,他也没有立马来报复她,除了不再来她的院内,其他的对待样样未变,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这账会清的,无论生前生后。那她倒宁愿是生前,再让他来见上一面,将事情再说个清楚。

她也本以为……他既然处处与她对着干,若她激上一激,他反而会用身份困死她……

可惜是她失算了、莽撞了……

她离了他,也回不了母家,没有子嗣,死了便也只能是孤魂野鬼……

想到此,她低低笑了出来,她竟然一辈子,也没有看透过他。

出得院子,宇文允冲吕姵笑笑:“这下,也算是缘尽于此,两不亏欠了。”

吕姵忍不住回望,问宇文允:“小允子,如果没有我,你还会休了她吗?”

宇文允随她一道止住脚步,紧了紧她的手,徐徐缓缓道:“依旧会的,这个念头早已有了,她也知道,待她母家一倒,本王和她这段不般配的婚姻便会分崩离析。所以最初听得她娘家失势,本王便刻意冷下她来,想待她来求本王还她自由……不过若没有你,她方才那样骂我,本王也许真的会绑她到死。姵姵,你问我爱不爱她?不爱,甚至连喜欢都没有,但本王也是真心期待过自己的结发妻子会是什么模样?长安里都传柳家嫡长女,秀外慧中,本王却忽略了,怎样也是本王高攀了她……”

吕姵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都是黑暗政|治的牺牲品,谁也怨不得对方心狠手辣……

她伸手,踮起脚去抚平他额头的微皱。

他微愕之下,撞入她轻轻浅浅的杏眸,柔柔笑了,一把揽过她:“现在倒是该想想,给你找个什么身份好册立你为王妃了。”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当个宠妾……”反正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她真的没有什么意向去要个王妃的名分,特别是柳氏前车刚覆。

“可是姵姵,”宇文允虽还笑着,看她的眼神也是温柔如昔,说的话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力度,“本王想让你无论何时都可以光明正大与本王并肩。”

作者有话要说:都不许走,凌晨加更,红包到时候送~就这样!MUA!

☆、两个条件

吕姵知道, 他最在乎自己的身份被人看不起, 因而便想要给她至少名分上的尊荣……

可是他们男人毕竟也不知道女人的心思, 特别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同她的思想隔了怕是有十万八千里。

比如方才, 他在她面前那样对柳氏, 他心里想的肯定是让她扬眉吐气了一遭, 也想告诉她,他对柳氏压根没有半分情意。

可女人很奇怪, 吕姵明明知道柳氏压根不值得同情, 她也的确不同情柳氏, 却总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触。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除了对自己, 对其他女人尽皆无情,可若真的太过无情, 又会担心他是否为良人, 他日会否以同样的手段来对自己。

宇文允同柳思怡,连相爱相杀都算不上, 无非就是错误的结合所导致的两个人都不爽快的悲剧。

不过说到底,吕姵心底还是有一丝见不得光的轻快,她也是不希望宇文允爱上别人的……哪怕因此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去,而不用再有任何顾虑。

当晚柳氏就去了。

临死前还收到了宇文允让青山送过去的纸质版的休书。

青山隔着窗给宇文允通报了消息。

宇文允一声简单的“知道了”, 便应付了青山。

但青山走后, 吕姵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沉闷,毕竟结发夫妻,无论如何也还是有情分, 因而她压着心头的话没有说出来。

因柳氏已不算瑜王府的王妃,王府里都没有为她治丧,上上下下一切如常。但宇文允毕竟也不是狠绝之人,最后到底是允她停灵了,由原本柳府一同陪嫁来的下人送回北周去安葬,并给了一笔丰厚的路费。

棺柩启程的那天,吕姵没有得见,宇文允一大早便送她进宫去见淑妃。

他总是能敏锐地把握住她不愉悦的情绪缘之何处,而后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当着她的面,让她见到自己阴暗的那一面。

于是又开始没休止地黏着她,像是怕她因为他的心狠手辣而被吓跑。

就如此刻,揽她入怀,撩着她的头发问她:“姵姵,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吕姵这两天心情也不爽落,因而简单直接地一个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