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不换。”

一阵沉默。

安小意眨了眨眼:“也是,你家就在隔壁,是我多此一举。”

她转身要走。

手腕却刚好被他抓住,他手心的温度有些烫。

安小意回过头,刚好听到他说:“没有嫌你多事的意思,是我不穿别的男人穿过的。”

话落,他就松了手,直起身。

安小意下意识回过头,只见他唇色有些白,眼神也不复往日的神采。

这时,门外传来陆爵的声音:“水管还没修好?”

两人走出浴室一看,陆爵正在趴在台面前翻阅安小意偷回来的资料:“这个陈鸣我认识。”

安小意一愣:“你认识?”

“嗯,我要找新的交换对象,刚好觉得他适合,不过没谈拢。”

安小意没说话,只听叶寻淡淡评价道:“你选人的眼光一点没长进。”

陆爵替自己辩解:“我做过调查,其实陈鸣人品不错,只是境遇不太顺,我也是想帮他一把,但他这人挺有原则,又理智,才没领情。”

这话直接惹毛了安小意:“哦,你的意思是,像我这种答应契约的人,既没原则,又不理智?”

安小意转而从柜橱里翻出一盒榛子,当着两人的面用手一个个捏碎外面的表壳,将果仁挑出来放在盘子里。

一时间,整个屋子只有“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每一下都像是碎在心头,听得的人瘆得慌。

叶寻扫了一眼:“今天吃榛子酥?”

安小意:“嗯”

陆爵又不识相的接话:“这个我喜欢。”

安小意没应,直到叶寻眼皮一撩,扫过陆爵,陆爵才仿佛明白了什么,连忙补充:“哦,当然,我不会白吃,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安小意:“我只想知道,陈鸣是不是故意接近乔麦,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陆爵这才辗转讲起陈鸣的故事。

……

陈鸣和陈萍是一对姐弟,母亲早亡,由陈父一人含辛茹苦的拉扯一双儿女,当爹当妈,把屎把尿。

就这样,熬了十几年,孩子们终于长大了。

陈萍身为姐姐,自小就争气,前些年结了婚,还怀了孕,小两口和乐融融,更在陈父的帮忙下付了新房的首付。

没想到好景不长,陈萍怀胎五月时,丈夫突然因公出了意外,去世了。

虽然工作单位给了一大笔抚恤金,可再多的钱也挽救不了丈夫的一条命,加上陈萍当时刚刚有点产前抑郁症,正在丈夫的安排下,接受乔振雄医生的心理辅导。

事发后,陈萍整日以泪洗面,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人活着就是来受罪吃苦的,她虽然已经这样了,但孩子还没出生,要挽救还来得及。

这世界上再高明的心理医生也挽回不了一心向死的灵魂。

那段时间,陈父和陈鸣真是整日担惊受怕,担心陈萍会想不开,便将她接回家里住,轮流看着她,决不让她离开两人的视线,还将一切尖锐的器具藏起来。

就这样,陈萍在弟弟陈鸣和陈父的照顾下,人渐渐平静下来。

她开始笑了,饭也吃的多了,还对两人说,她要好好照顾孩子,她们母子还有大段的人生路。

连乔振雄都说,陈萍恢复的很好,已经渐渐从悲伤和负面情绪中走出来,还劝陈家父子不要管得太紧,适当的给点空间。

这三个人又怎么料得到,这一切都是陈萍演的戏。

陈萍为了解脱,真是做足了准备,当陈父和陈鸣第一次“撒手”让她一个在家时,她并没有立刻行动。

她知道,家里有监控器,陈父和陈鸣也没有走远,也许就在楼道里,于是她选择安安静静的看电视,吃水果。

这样三番两次下来,陈父和陈鸣也渐渐放松警惕,也许真如乔振雄所说,陈萍好了。

谁知,就在这父子俩终于放下心后,陈萍却突然失踪。

父子二人吓坏了,四处找寻不到,最后还是陈鸣突然想起,也许陈萍是回她的婚房了。

结果,等待他们的,是陈萍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陈父当时就崩溃了,此后更是一蹶不振。

陈鸣要找人追究,后来还到乔振雄所在的心理诊所闹过几次,劝说无效,被警卫架出门口。

……

听到这里,安小意沉默很久,只觉得心惊肉跳,也不知道该同情陈鸣,还是更加警惕。

安小意:“你是早就猜到陈萍会自杀,才找上陈鸣,许给他保他一家平安的愿望?”

陆爵没想到安小意一猜就中。

安小意接着捏榛子:“可他不信,他宁可自欺欺人,认为姐姐已经好了。”

陆爵点头,转而问:“对了,你为什么要调查陈鸣?”

安小意没说话。

陆爵又看向旁边慢条斯理喝热可可的叶寻。

叶寻放下杯子,说:“乔麦是乔振雄的女儿,乔麦正在和陈鸣交往。”

陆爵:“所以呢?”

叶寻一顿,拿一种看白痴眼神扫过去。

陆爵就像是阅读障碍,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叶寻的话,又愣了几秒才将关键联系到一起:“你们怕乔麦出事?”

安小意:“应该就是今晚。”

也不知道陆爵的脑回路是怎么搭建的:“那这和你交换‘怪力’有什么关系?”

安小意又没理他,叶寻自觉代劳:“她怕到时候会有什么突发情况,所以就向我要求‘力大无穷’。”

陆爵眉头一皱:“那在此期间,你岂不是成了弱鸡?”

叶寻:“……”

安小意闻言,终于拿正眼看向陆爵:“什么意思?”

陆爵:“他没告诉你?这种‘交换’其实就是把他的这部分能力暂时转移到你身上,他把力量给了你,这会折损他很多体力。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身子骨和地球人差不多,甚至更弱。”

话音落地,陆爵又看向叶寻:“难怪我看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已经开始发烧了?”

叶寻没应,却恰到好处的垂下眼,非常自然的躲开了安小意震惊的目光。

安小意这才想起来,刚才在浴室里,他抓着她的手,那手心的温度比昨晚还要高。

她立刻放下榛子去找退烧药。

这时,就听到陆爵问:“你做这么大牺牲,我倒是好奇,她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接着又传来叶寻有些虚弱的声音:“一个宝贝。”

梦寐以求,魂牵梦绕。

陆爵追问:“什么宝贝?”

叶寻终于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多话?”

安小意拿着药箱回来,掀开盖子给两人看了一眼,问叶寻:“哪种你能吃?”

叶寻抬眼轻笑:“放心,等能力回来了,我就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

安小意咬了咬唇,盯着那那些排的整整齐齐的药盒,半晌才埋怨了一句:“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就不换了。”

叶寻瞅着她,声音更低:“我就是怕你不换。”

这时,旁边的陆大灯泡开了口:“到底换的是什么?”

两人又一起横了他一眼。

安小意盖上医药箱,言归正传:“既然你认识陈鸣,那正好,待会儿你跟我去趟乔医生诊所,记录上说他今天还要复诊。我要找他谈谈,提前把这麻烦解决。”

陆爵:“你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既然怕晚上出事,今天看住乔麦就是了。”

安小意:“陈家父子难道没看着陈萍么,结果呢?我不会拿乔麦的安危开玩笑。”

叶寻靠着案台,又喝了一口热可可,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你不防站在陈鸣的角度上想想,他自小和姐姐感情深厚,姐姐出了事,他心里难免会想偏,责怪心理医生辅导不利,如果不是心理医生说‘好了’,他又怎么会放松警惕呢?从另一个角度上说,当发生的事已经超过了人心能承受的程度,本能上就会将责任转嫁给他人。就算将来事情淡了,陈鸣知道乔振雄并不需要负这份责,也不会再想看见乔振雄,甚至会对这个行业的从业者都产生偏见。何况陈萍的死是半年前的事,陈鸣的心理创伤没这么快愈合,怎么会突然‘原谅’乔振雄,请乔振雄也为他做心理辅导,还和他女儿开始交往?”

陆爵不吭声了。

安小意将所有捏好的榛子仁放好,又将榛子壳扔掉,拍了拍手说:“不管怎么样,今晚就能见分晓。”

……

早饭后,陆爵跟着安小意去了一趟心理诊所。

结果,陈鸣没出现。

助理打电话过去,一直没有人接。

安小意心神不宁的走到街上,心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老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想得很出神,陆爵叫了她两声都没听到。

直到陆爵用力拉住她的胳膊,将人扯到路边,安小意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闯了红灯。

她抬起头,脸色有点白,第一句话就是:“陆爵,今晚你务必看牢陈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就是别让他出门。”

要看住一个地球人,并不难。

但陆爵并不赞同这样的激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要下手,即使过了今晚,也过不了以后?他们好歹是男女朋友,你还能逼他们分手?”

安小意抽走胳膊,别开头,望着车水马龙的大马路良久。

然后,她轻声道:“我不管,我也不信这个邪——两个外星人,加上一个力大无穷的女超人,我不信斗不过命。”

……

一晃,就到了晚上。

说来也巧,乔麦今天刚好来了大姨妈,很早就觉得体虚乏力,早早上床睡觉。

安小意一直撑着头在客厅里看电视剧,事实上什么剧情也没看进去。

过了小半宿,听到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这个时间,已经十分接近案发时间,安小意一听到雨声,心里一咯噔,连天气都吻合上了,乔麦出事的时候,正在下雨。

安小意几乎是每隔一会儿就看一次手机上的显示时间,快到了,就快到了,只要过了今晚,明天再想别的办法……

直到手机上的时间倏地跳动一下,和梦中的完全对上。

安小意只觉得整个头皮都发麻了,又静了几秒,突然站起身,打开房门一看,见乔麦安然的躺在被窝里,这才松了口气。

安小意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刚才有一瞬间,竟然会脑补了乔麦不在屋里的桥段。

想到这里,她走到床边,打算也合眼睡一下。

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倏地震动起来,一声声,既急促又骇人。

安小意吓了一跳,连乔麦也被震醒了。

来电显示:乔振雄。

半夜,亲人来电,绝不是闲话家常。

安小意一下子白了脸。

乔麦眯着眼,摸到手机,根本没有注意到坐在床边安小意的脸色。

下一秒,乔麦就送床上坐起身,声音颤抖:“你……你是谁?”

安小意立刻拿走手机,按下扬声器,与此同时就听到对面一道沙哑的男人声音:“我给你半个小时,回来见乔振雄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各位亲,更晚了,有点不舒服,和叶总一样像是要发烧。

本章有红包。

第41章.7

安小意和乔麦顾不上其它,很快冲出门口往乔家返。

安小意曾犹豫过一秒,是不是要去敲叶寻的门,但一想到他白天病怏怏的样子,陆爵又曾说他现在体质还不如地球人,便作罢了。

安小意和乔麦好不容易叫到一辆出租车,冒着大雨将她们送到楼下,那一路上安小意多次拨打陆爵的手机,都没接通。

她心里也越发没底,怎么回事,难道陆爵连陈鸣都摆布不了?他那边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为什么陈鸣还是找上门,只是将受害者变成乔振雄?

不,不对,那电话里的声音好像不是陈鸣的,难道用了变声器?

可是任凭安小意怎么胡思乱想都想不出所以然,又见乔麦心神不宁,一直在哭,她只好抓着乔麦的手安抚她。

“没事,乔叔叔不会有事的……”

虽然她们都知道,这话听上去多么的不可信。

两人一跳下出租车,就往楼道里冲,淋了一身的雨根本顾不得擦,踏进电梯里后浑身都在发抖。

乔麦的脸仿佛刷了白漆,整个人早已六神无主。

电梯门刚刚开启,她还没迈出去,膝盖就软了,“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安小意立刻拉了她一把。

这一拉,两人都惊了。

乔麦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胳膊还差点脱臼,她震惊的看着安小意。

安小意一愣,刚才太情急,没掌握好力道,再加上事发突然,这一路上脑子都在乔家的事情上,倒忘了“力大无穷”这回事了,这一下才突然想起来。

乔麦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小意,你……”

却被安小意打断:“别的事待会儿再说,先去找乔叔叔。”

乔麦点了下头,手被安小意拉着走出电梯,她跟在后面,还听到安小意说:“无论如何都跟我站在一起,咱俩别分散,二对一肯定能行。”

乔麦用力“嗯”了一声,有好朋友壮胆,她也多了一丝勇气。

两人穿过楼道,乔家的门近在咫尺,门没关严实,长了一道半大不点的缝。

安小意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缝,渐渐露出里面整间屋子,屋子里并不凌乱,显然没有经过剧烈的打斗,隐约间还有音乐传出来。

是莫扎特的《安魂曲》。

安小意将乔麦扯在身后,走进屋里,拐过一个角,就到了客厅。

乔振雄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他是被捆绑在沙发上,嘴里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见到安小意半个身子探出来,立刻给她们使眼色,让她们快走。

乔麦一见乔振雄,转眼就忘了刚才安小意的话,情急之下就要冲上去救人。

幸好安小意一把将她扯住,然后示意她看向另一边。

……

乔麦一顿,这才顺着安小意的指向,看到靠在窗口的那道人影。

窗户有一扇大开着,外面的雨潲了进来,湿了一地,那个人影靠在另一边没有打开的窗户前,正死死盯着这时走进来的安小意和乔麦。

那是个中年男人,头发两侧早已斑白,脸上风霜尽显,而且最近这段时间肯定睡眠不足,眼下有浓重的青黑色,双目里布满血丝,瞪着她们的样子仿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