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云毫不在意,毕竟这个弟弟素来是如此:“他只是担心四弟而已,反正我也好多了,何必耿耿于怀?”

而且苏如安还帮了自己的忙,不必她亲自出面,两人的目的又一样,简直是一拍即合。

苏如安心急去安慰苏怀斐,以为苏怀云看不出来是为了什么吗?

苏怀斐会不会就此把苏如安当作亲哥哥一样对待,她是不知道。但是苏如安的一番安慰的话,叫苏怀斐更加坚定自己是没错的事,苏怀云却是乐见其成的。

四弟年纪还小,仿佛一点泥团,能够轻易捏出他们想要的形状来。

等年长了,已经定型了,想要改变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秀咏挨家挨户去低声下气,只差没跪着求原谅了,累得够呛,回来洗漱后睡了一个时辰,这才缓了过来。

彩晴给她捏着腿,一面低声禀报道:“夫人,二少爷去碧霄苑安慰四少爷了。”

闻言,王秀咏挑眉:“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碧霄苑里都是她亲自挑的下人,自然一五一十地来回禀:“四少爷不高兴,砸了好些瓷器,还是二少爷拦住的。两人在里屋说了几句话,四少爷大声抱怨,二少爷低声安慰,却听不大清楚。”

王秀咏皱眉,她对苏如安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两人在屋子里嘀嘀咕咕,苏如安又刻意压低声音,要是故意教坏苏怀斐该如何是好?

“吩咐下去,让老先生多给些功课。二少爷考秀才,这回可不能再失手了。”两回都考不上,都请了有名气的先生,要是再考不上,就不能继续赖在先生的头上去了。

苏老爷最爱脸面,到时候苏如安会怎样,他是心知肚明。

丫鬟应了便退下去,她又问道:“老爷呢?”

“回夫人,老爷午饭后就出门了,说是打算请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出面,没得伤了几家人的和气。”

王秀咏冷哼,还算苏老爷有点良心。

原本他为了避开几个上峰,索性请了病假留在府里,王秀咏心里就凉了一半,以为他不准备插手此事,索性撇清了关系,只为了保存自己。

若是如此,苏老爷的心就肯定是石头做的,连亲生儿子都不在意,更别提是其他人了。

幸好,苏老爷到底没叫她失望。

彩晴看着王秀咏的脸色,适时开口道:“老爷还是疼爱四少爷的,这不,马不停蹄就出府去了,少不得也想替夫人分忧。”

“真是这样就好,不枉我为这个苏府灌注了多少心血。”王秀咏轻轻叹气,她不求苏老爷有多么出息,只盼着他能把苏怀斐放在心上就好。

她辛苦了这么多年,称得上忍辱负重,为的不就是在苏府站稳脚跟,再不过从前那样非人的生活?

第57章 触动

王秀咏自从前头的夫君病死后,在路家是尝遍了心酸和苦痛,害怕再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肚子里有了苏怀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终于得到了翻身的机会,哪能不孤注一掷,抓住这最后的稻草?

原本想了千百种方法叫大夫人知难而退,谁想到最后还没动手,这女人就自个活活气死了,索性省了她不少功夫?

王府的人能说什么,大夫人是苏家的姑娘,她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传出去的话,府里还没出嫁的姑娘哪里还嫁得出去?

光为了这一点,王府就得帮着她死死瞒着,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王秀咏也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能肆无忌惮地抓住苏老爷,然后顺顺利利嫁进苏家,成为苏府的女主子。

就算王家为此恨透了她,再也不跟自己有往来,那又如何?

凭借着大夫人留下的财富,王秀咏足够活得有滋有味。

有苏怀斐这个男丁在,又笼络住苏老爷的心,王秀咏相信她会比大夫人活得更滋润,根本不需要依靠王家,看王家人的脸色过日子。

当年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王家哪里顾念情意,直接把自己拦在外头,叫王秀咏和路娇娇险些冻死在雪地里。

光是回想,就叫王秀咏打从骨子里的冷。

王家对她做过的事,王秀咏是铭记在心,刻在骨子里头,怎么也不会忘记。

哪天有机会,绝对会一点点讨要回来!

王秀咏用了晚饭,喝了点参茶,打着哈欠等到快子时,才等来了苏老爷。

“老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还是再用点饭?”她皱了皱眉,苏老爷浑身酒味冲天,险些把人给熏晕了。

苏老爷脸颊上带着两片红晕,双眼迷离,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了王秀咏,摆摆手道:“我先去洗一洗,夫人也累了,不必再伺候我,赶紧先歇着吧。”

他摇摇晃晃地往里走,王秀咏连忙示意彩晴跟上。

她又悄悄叫来苏老爷身边的小厮:“老爷这是去哪里了,竟然喝了这么多的酒?”

小厮低头答道:“老爷去几位上峰家里求情,却吃了闭门羹,心里不痛快,便去酒肆喝了两坛酒,小的怎么也劝不住。”

王秀咏这才有些心疼了,苏老爷那么高傲的性子,竟然亲自去跟人道歉,竟还没能进门,心里必然是不好过的。

思及此,她又一叠声叫丫鬟去煮了解药汤,亲自去喂了苏老爷喝下,柔声道:“老爷辛苦了,没能教导好怀斐,是我的错,倒叫老爷费心了。”

“夫人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苏老爷似是累了,闭上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王秀咏坐在榻前,看着苏老爷,久久没能回神。

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个男人再凉薄,对自己却是不错。如今他肯为苏怀斐低头,简直出乎王秀咏的意料之外,如何能没有半点触动?

事情正如王秀咏所想的,三番四次上门,做足了姿态,那些上峰的孩子伤势也渐渐好转。

第58章 放肆

加上王秀咏让人私底下在大街小巷都提起此事,没有刻意隐瞒,反倒把所有事都说得清清楚楚,好不隐瞒。

说到底,不过是三个孩子之间的吵闹,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上峰为此抓着不放,反倒是失了气量。

很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苏怀斐也终于不再被禁足,却没去学堂了。

王秀咏生怕他又闹出事端来,苏老爷却不以为然道:“事情既然都摊开来说了,上峰的几个孩子伤根动骨一百天,这阵子也不会去学堂的。怀斐留在家里算什么,若是不去,岂不是显得做贼心虚?”

虽说有错,却也不是大错,几个孩子互相推搡而已,如今事情已经了解,苏怀斐再不现身,倒是显得心虚了。

苏老爷这番话说得没错,苏怀斐说什么都要去学堂露面。

王秀咏立刻把苏怀斐收拾了一番,又叮嘱道:“听先生的话,可别再惹是生非了。那对蟋蟀就先放在我这里,若是你表现好了,我再还回来。”

苏怀斐嘟着嘴不高兴了,却也明白王秀咏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虽然事情了结,也不是什么大错,学堂里的同窗却被家里人提点,不要跟苏怀斐亲近。

霎时间,他居然被所有人孤立了起来。

就算苏怀斐主动亲近平日的小伙伴,别人也躲得远远的,不敢跟他搭话。

一怒之下,他就谁也不搭理了,直接独来独往。

苏如安听说后,又很是安慰了苏怀斐一番:“四弟很不必放在心上,他们这是嫉妒弟弟的天赋和聪慧,正好趁机孤立你。毕竟弟弟就算什么都不做,学业可比那些人要好得多了。”

他说得隐晦,有些事还一句带过。苏怀斐的确才学在学堂里算是数一数二,也要在他努力的前提下。

但是苏如安这么说,倒像是苏怀斐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比那些同窗来得强。

苏怀斐听着十分有道理,何必再理会那些蠢人?

蟋蟀虽然没了,但是苏如安会偷偷给他送来一些好玩的小东西。比如骰子,比如竹蜻蜓,苏怀斐悄悄藏起来,趁着睡觉的时候躲在被窝里玩,没几天就熬得厉害,在课堂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学堂的先生经过上回的事,知晓苏府可没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顿时不乐意搀和苏怀斐的事了。

连苏老爷的上峰那几个孩子断手断脚还磕了头,最后竟然不了了之,谁都不敢吱声,先生心里有谱,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怀斐瞌睡了一两回,心里还害怕,可是先生仿佛没看见一样,既没责怪自己,更没有告诉苏府,他胆子就越发大了,索性把小玩意都带到学堂上来。

先生在上面说,他就在底下偷偷玩,也不用夜里使劲熬着不睡觉了。

一来二去,先生究竟说的什么,苏怀斐压根就没记住一个字,倒是筛子玩得越发厉害,神乎其技,吸引了不少同窗的目光。

接收到同窗们羡慕和钦佩的眼神,苏怀斐玩得更放肆了,一天到晚拽着筛子不放,感觉自己就算出去跟别人赌一把,也绝不会输。

第59章 受用

苏怀云让人盯着苏如安,他派人去买了什么东西回来,自己是一清二楚。

看来比起她,苏如安更加积极想要带坏苏怀斐,好抬高自己在苏老爷心里的地位。

苏怀斐玩得不亦乐乎,苏如安就拼了命地念书,却又不敢显露出来,被小厮察觉,所以在老先生跟前还是一知半解的模样,手心没少被打,竟然又红又肿的,好让王秀咏放心。

苏怀云想到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倒是比起以前的她要出息得多了。

既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有城府和心计。

上回被王秀咏发觉了,这次苏如安更是小心翼翼,买下东西后也没直接送给苏怀斐,而是藏起来,装作无意中被苏怀斐发现而抢了过去。

苏怀斐素来喜欢什么就要抢过来的性子,苏如安又刻意支开了跟着的小厮,居然连王秀咏也没察觉出来。

苏如安对自己够狠,废寝忘食地念书,却也不忘藏拙,宁愿被打,也不敢被王秀咏察觉自己的用功而对他忌惮。

十指连心,手板可不比这个的痛楚来得少。每天如此,足见苏如安的忍功一流,连苏怀云也自配不如。

她什么都不必做,只要袖手旁观就可以了。

有苏如安在,苏怀云能省不少功夫,只管呆在院子里远离这一切就足够了。

王秀咏不是傻子,不可能一直都不会发现。

苏如安的手段始终稚嫩,以前的她或许发现之后,会想尽办法帮着收拾烂摊子,又或是将责任揽下来。

如今的苏怀云哪里愿意沾手,只在一旁安静地看戏就是了。

倒是那位风老板说的话,苏怀云思索了许久,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加上蒋睿晟迟迟没上门来,她索性丢开了去。

只是等苏怀云以为蒋睿晟暂时不会上门来的时候,他却是出现了。

听见莲玉的禀报,苏怀云抱着波斯猫,许久才回过神来:“哦,蒋大哥来了?”

“是,老爷说蒋公子许久没上门来了,大小姐隔着屏风跟他说说话叙旧也好。”

“叙旧吗?”苏怀云还真没想到苏老爷如此喜欢蒋睿晟,看来这个蒋大哥没少在苏老爷身上下功夫,费心讨好:“给我挑一件素净的衣裳,这就过去吧。”

既然这人上门来了,她也不再纠结,船到桥头自然直,静观其变就好。

苏怀云过去的时候,苏老爷并不在,说是有事回书房去了,显然是有心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隔着屏风,她这才坐下,蒋睿晟就团团作揖道:“许久不见姑娘,身子骨可是大好了?”

“多谢蒋大哥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还是不能见风,便一直呆在院子里歇着。上回呆的闷了,出去走了一圈,又着了凉,很是灌下几碗苦涩的汤药,这才好起来的,再不敢到处乱跑了。”苏怀云抱着猫,低声答道,语调里多了几分亲昵和调皮。

这让蒋睿晟十分受用,原本对苏怀云上次的冷淡而起的一点疑心,如今倒是消失了大半:“苏妹妹多多保重身体才是,若是想要什么,只管跟在下说一声,在下必然叫人立刻送过来。”

第60章 好琴

“蒋大哥有心了,怎好叫你又破费?我也只是在屋子里呆得闷了,原本想着在街上走走便罢了,莲玉却怎么也不依。最后只能折中,听马夫说附近有一座不错的梨园,便去坐了坐。只是最后听得困了,在包厢里睡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这事没敢告诉别人,蒋大哥听着可别笑话我。”

闻言,蒋睿晟盘算了一下时间,的确跟苏怀云说得不错,并没有什么叫人起疑的地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梨园的院子鱼龙混杂,闲杂人等不少,苏妹妹以后还是少去为是。”

“我可再也不想去了,实在是闷得慌,也不知道哪里有趣,居然座无虚席。我去的晚了,险些连个包厢都要不到。”

苏怀云语含埋怨,显然是第一次去,蒋睿晟笑道:“要是苏妹妹喜欢热闹,倒也可以去独月楼?”

独月楼?莫非蒋睿晟查出什么来了?

听罢,苏怀云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如常地问道:“独月楼我无意中去过一回,却没觉得哪里热闹了,不过大堂实在喧闹,吃食却还不错的,蒋大哥觉得这独月楼哪里好了?”

“独月楼的大堂能斗蟋蟀,若是不喜欢热闹,包厢里还能请来琴师弹奏一曲。听曲品茗,倒也惬意。”蒋睿晟说得稀疏平常,苏怀云也有些猜不透这个人了。

究竟是发现了她和风老板之间有联系,还是怀疑自己在利用他对付王秀咏?

“听曲而已,何必特意跑到独月楼去?”苏怀云下定决心,话音一转:“说起来,娘亲给我留了些小玩意,其中有一面古琴。只可惜我琴艺不精,倒是浪费了。”

蒋睿晟知道她提起的必然不是王秀咏,而是死去的大夫人,不动声色地问道:“琴艺可以再学,夫人留下这面古琴,或许是盼着苏妹妹能睹物思情。”

苏怀云叹气:“谁说不是呢,娘亲以前最爱弹琴。只是嫁过来之后,总被琐事绊着,便再也没动过琴弦了。正好蒋大哥在,能弹奏这古琴,也不用让它一直在房里蒙尘。”

不等蒋睿晟拒绝,她就让莲玉抱着古琴送到了屏风后:“这琴弦许久未曾动过,音色也不知如何,蒋大哥先试一试琴?”

蒋睿晟第一眼就喜欢上这面古琴,少见的七尺琴,弦线是银丝所做,恐怕是一整块紫檀木所造,他轻轻一抚,实在爱不释手。

缓缓撩拨琴弦,音色清亮,是一面好琴。只能藏在角落里蒙尘,的确可惜了。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就此献丑了。”

蒋睿晟说罢,十指撩动,悠远动听的琴音响起。

苏怀云仿佛想起幼时托着两腮坐在榻上,看着娘亲抚动琴弦,嘴角含笑,弹奏着心中的一曲,先给对面坐着的苏老爷。

只可惜,这犹如是对牛弹琴。

蒋睿晟十指灵巧,一边弹奏一般心里赞叹:果真是好琴!

这古琴可不是区区一句“价值千金”能比拟的,光是这琴身的手艺,便足以看出大师的一手好功夫。

第61章 试探

琴音清亮不带半点阻滞,流畅非凡,是蒋睿晟学琴这么久以来最为痛快的一回了。

只是他注意到其中一条琴弦比其他的更紧绷,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不入流的琴师调试的时候反倒画蛇添足,用力过度。

蒋睿晟指尖微动,分神扫了眼琴弦的边缘,不由目光微动。

一曲终了,苏怀云夸奖道:“蒋大哥的琴艺果真了得,我听着都入神了。”

“苏妹妹谬赞了,”蒋睿晟谦虚一句,又道:“这古琴许久没有调试,可否让在下帮忙收一收琴弦?其中一根琴弦太紧了些,长此以往,容易让琴弦断了,未免太不吉利。”

这些琴弦看着是同一条银线做成的,若是断了一根,再去寻相同的银线,可就不容易做出原来的样子,叫古琴再配不起大事这番手艺的。

苏怀云欣然答应:“蒋大哥只管看看,我稍微失陪一会。”

她起身出了去,只留下莲玉一个丫鬟站在角落。远远的也看不清屏风内里的动作,蒋睿晟这才装作调试的模样,时不时撩拨几个音色,右手却直截了当地扯着那根紧绷的琴弦,摸索到古琴的边缘,试探着摁了下去。

没想到果真有暗格,他小心探头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一枚小小的印章就在暗格里,里面没有半点灰,显然放进去之后就没被拿出来。

蒋睿晟扫了眼四周,苏怀云的丫鬟依旧站在远处低着头没动,他把印章拿在手里仔细一看,的确就是自己所想的,是大夫人手上的东西。

他曾听父亲说,大夫人手上有两条商路,都是看信物不认人的。

其中一个便是这印章,小小的拿在手里,蒋睿晟只觉得掌心沉甸甸的。

若是有了这印章,岂不是事半功倍?

只是蒋睿晟不确定,苏怀云知不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而且她是不是早就清楚东西藏在古琴里?

他转念一想,就算苏怀云知晓这个东西,却把古琴随意放在房间角落蒙尘,显然是不清楚印章能做什么。

要是自己把印章拿走,苏怀云只怕也不会阻拦。

但是蒋睿晟依旧谨慎,重新把印章放回暗格,并没有在此时就把它带走的意思。

因为他很清楚,除了印章,还需要身份的对牌,才可能动用到这两条暗线上的人。

带走印章,得不到对牌,等于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而且贸然拿走印章,反倒引来苏怀云的怀疑,岂不是打草惊蛇?

蒋睿晟若无其事地又调试了一番,把银线稍微扯松了一点,与其他无异。他暗暗记下琴弦的位置,等苏怀云过来,自己便起身告辞了。

“叨扰苏妹妹许久,在下也该回府去了。”

苏怀云笑道:“蒋大哥是客人,反倒是我让公子劳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