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自告奋勇,很是小心地跟官差打交道。

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其中一个年纪最小,又是最为贪心的。

一张口就要了两百两银子,还只是让她出门报信而已。

再要回来,还得两百两。

官差也不怕老婆子敢逃跑,若是跑了,那就不是流放那么简单,直接就地诛杀。

老嬷嬷心里也明白,兢兢战战回来禀报王秀咏,在她点头下把银票交出去一半,余下的贴身藏好,这就去温国公府找苏怀云报信去了。

角门的小厮又给了一百两,她才被送到苏怀云的跟前。

老嬷嬷仔细打量苏怀云,这位苏府大姑娘出嫁后,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脸颊红润,眉宇间满是春意,衣裙首饰都是一等一的好,衬得她肤白如雪,显然很得凤大人的喜欢。

她越看越是欢喜,苏怀云越受宠,那么她就越能说动凤乾辰来救出苏老爷了。

第167章 孩子

苏怀云搭着莲玉的手在上首坐下,示意老嬷嬷不必再跪着:“起来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却是无能为力。”

老嬷嬷满腔希望被她几句话打散,顿时急了:“苏府有难,若是夫人不出手,老爷怕是要性命不保的。老爷不在,苏府不在,夫人又如何在温国公府立足?”

就算苏怀云再受宠,连个娘家都没了,亲生父亲还犯事被杀头,她在府里也没什么脸面。

苏老爷或许很难全身而退,好歹留下性命,以后总能照应苏怀云一二。

若是就这么死了,大夫人又不在了,苏怀云不就在温国公府孤立无援?

“是母亲让你来的吧?”苏怀云没应她的话,垂着眼帘反问一句。

“不错,正是老夫人让老奴来的…”

老嬷嬷还要说什么就被苏怀云打断道:“母亲在后院里养胎多日,恐怕不知道爹爹真正犯的是什么事。你回去劝母亲一声,这事还是别掺和为好。不然到时候我那弟弟就没机会出生了,母亲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这话说得厉害,老嬷嬷一下子给唬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上首哪里还有苏怀云的身影?

老嬷嬷连忙要跟过去,被莲媛拦下了,她不悦地道:“温国公府可不是苏府,哪里是你能乱走的?一个不好,护院看你面生,直接绑起来可就麻烦了。夫人不管事,想要救你也难了。”

闻言,老嬷嬷给吓得不轻,自然不敢追上去。

她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被一个小丫鬟送出了温国公府,便赶紧回去禀报王秀咏了。

“大姑娘真是这么说的,没说其他了?”

老嬷嬷点头,答道:“不错,只说此事重大,却没有说得仔细。老奴被吓住了,没来得及多问。”

“恐怕不是不让你多问,而是不能问,大姑娘也是不能多说的。”王秀咏倒不觉得苏怀云这是吓唬老嬷嬷,特地传话回来。

苏怀云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性子软,耳根也软,很好拿捏。

后来忽然性子变了,总归三岁看以后,她也不至于会看着苏老爷去死也不出手救一下。

王秀咏皱着眉头,要是这事不简单,那么去救苏老爷,就只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两个月,这孩子给出生了。

王秀咏可以不为自己,却绝不能让这孩子出半点差错。

老嬷嬷打发掉屋里的丫鬟婆子,小声道:“夫人留下这孩子,要走却是不容易了。”

听罢,王秀咏眼皮一跳,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苏老爷还在,这个孩子就是联系两人的绳索,怎么也能挽回他的心。

只是人犯了大错,小命都要没了,她还要留着这个孩子来拖累自己吗?

见王秀咏的脸色有些意动,嬷嬷再接再厉道:“夫人也莫要觉得老奴冷心,老爷若是没事,这孩子就是老爷唯一的继承人了。只是老爷没了,孩子由夫人一个人养,却是不容易的。”

“我再想想,暂时还不能离开,不必着急。”

只是她说这话,没反驳老嬷嬷,显然已经做了决定。

嬷嬷在王秀咏身边伺候多年,哪里能不明白,没再多说,轻手轻脚退下去了。

王秀咏没考虑多久,不过几天,心里就把计划想得极为周全了。

她是对腹中的孩子有些舍不下,但是为了保住自己,又有什么是舍不下的?

以后王秀咏若是成功逃了出去,改头换面再嫁个富贵人家也是可以的。

或许官宦人家有些难,毕竟规矩多,但是商户却容易得很。

毕竟王秀咏的年纪还算不大,又注意保养,皮肤白皙细嫩,盈盈一握的蛮腰,加上笼络人心的手腕,没哪个男人能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既然打算舍下孩子,那么她就得把事情闹大,给自己创造机会。

这个孩子能让自己成功逃出去,也不枉王秀咏辛辛苦苦怀着这么多个月了。

王秀咏依旧让老嬷嬷请收买的官差送来大夫,说是肚子疼得很。

官差知道王秀咏大着肚子,恐怕是受到惊吓,提前要生孩子了。

他们大多是有家室的,对苏老爷是看不上,对王秀咏这样的弱女子还是十分照顾的,平日也没为难她。

听说她就要生了,府里连个稳婆都没有,赶紧按照老嬷嬷的话去寻了苏府平日来的老大夫。

老大夫对王秀咏照顾了几年,比较清楚,写方子也不慢。

药童快手快脚捡了药材,便去小厨房煎药。

老嬷嬷捧着热乎乎的汤药进来,王秀咏捏着鼻子一口气就灌下了。

苦涩的汤药咽下,她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孩子离她而去,沙哑着声音问道:“外头都准备妥当了,老大夫呢?”

“老大夫被老奴哄着去隔壁院子歇着,药童却是自己人,早就跟官差嚷嚷了好久,说夫人难产,恐怕没那么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得赶紧找稳婆进来才是。”老嬷嬷扶着她慢慢躺下,一边低声答道。

王秀咏感觉肚子涨涨的,很快疼了起来,连忙抓住老嬷嬷的手腕道:“如今院子里我就只信你了,那些丫头片子都没经历过这事,只能让嬷嬷替我忙活了。”

老嬷嬷应了,王秀咏越发觉得疼,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疼得哭叫起来:“好疼,怎么会这么疼,汤药里究竟放的什么?”

闻言,老嬷嬷赶紧压着她,轻声道:“夫人,大夫说虽然疼了些,孩子却能出的快,不至于耽搁了。”

王秀咏明白,她要跑,就只能趁着这个机会。

官差都是男人,自然不会跑到院子里守着,一个个离得远远的。

丫鬟婆子要什么,官差也通融,随便她们出去店铺里买。

毕竟都是妇道人家生孩子要的物件,官差这些大男人是没脸去帮着买的。

又不想看着王秀咏一尸两命,这府里的守备不就松懈了?

王秀咏想得能逃走,当下只能忍着疼,在老嬷嬷柔声劝慰下捂着肚子,一点点感觉到孩子慢慢下沉,从身体里剥离的感觉。

直到最后,她这才松了口气,却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老嬷嬷居然拍打了一下孩子的屁股。

王秀咏一愣,皱眉道:“嬷嬷白费力气做什么,赶紧把孩子藏起来,别让官差发现了…”

还没等她说完,嬷嬷手里的孩子张大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秀咏吓了一大跳,浑身因为刚刚生了孩子而有气无力,只能虚弱地呵斥道:“嬷嬷在做什么,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别闹出声音来。”

她瞪大眼,盯着嬷嬷又问道:“孩子怎么还是活的,那碗汤药不该把孩子给…”

王秀咏原本就打算把孩子药死了,争取时间恢复力气,然后假装是伺候她的婆子偷偷逃出去。

谁知道孩子不但好好的,一出生还大哭,外头的官差听了,哪里能不知道孩子出生了?

这一出生,往外头跑的丫鬟婆子可不就都要拦下了?

王秀咏死死盯着这个孩子,她逃跑的路,完全因为孩子的哭声彻底断绝了。

她又把目光缓缓转向嬷嬷,心下惊疑不定,难道嬷嬷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嬷嬷抱着孩子,没准备好襁褓,只能胡乱用王秀咏的衣裙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脏污,熟练地抱着在怀里哄了哄。

孩子很快就睡了,她这才转过头来说道:“这事是老奴不对,大夫说什么都不肯给下孩子的汤药,只说能帮着催生。老奴无法,若是找别的大夫,恐怕药量加得多,夫人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这的确是实在话,王秀咏虽然累,孩子却出生得快,没受什么大罪。如今她只有浑身无力之外,倒也没太难受。

只是她心里信了一半,依旧警惕地盯着嬷嬷问道:“孩子这一哭,完全坏了我的好事,让我如何能逃?你这就把药童喊过来,说是孩子出生后哭了几声就没哭不出来了,让大夫来瞧瞧,对官差说是孩子快不行了,府里的药材却是不够的,要到府外去采买。”

如此一来,王秀咏就还有机会悄悄借着买药的功夫逃出苏府。

嬷嬷应了,抱着孩子挑起帘子就出了去,却久久没再回来。

王秀咏察觉出古怪,又暗恨自己生怕走漏风声,除了这嬷嬷,连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没泄露哪怕一个字。

如今好了,原本以为嬷嬷是外头采买来的,只是一家子都买进来了,若果不尽全力帮她,一家子都要活不了。

王秀咏为了让老嬷嬷安心,哄骗她说逃出去后,再想方设法把老嬷嬷一家给买回来。

毕竟罪臣府上的下人,皇帝一般都会宽容一些,只要不是心腹之徒,总会网开一面,直接送去官牙子再发卖出去便是了。

价钱比别的低,身份也是如此,却好歹能保住性命。

老婆子当初欢天喜地,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王秀咏自以为拿捏住这老嬷嬷,谁知道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把人牢牢抓在手里?

只是如今再后悔,却是晚了!

第168章 破灭

王秀咏不敢坐以待毙,忍痛下榻,胡乱披上外袍就想赶紧离开。

虽说她察觉出老嬷嬷的不妥来,想着只要去厨房放一把火,趁乱逃走还是可以的。

自己这身子骨刚生了孩子有些虚弱,不过老嬷嬷说的却是实在话,大夫给的汤药是催生的,也没让王秀咏受多少罪,这时候逃跑还是可以的。

王秀咏偷偷出了去,熟门熟路找到厨房。

老天爷也在帮她,厨房里没有人在,赶紧放了一把火在干草上,王秀咏对着窗口捏着嗓门喊了几声,这就从厨房的小门出了去。

远处有纷乱的脚步声靠近,连带着几道焦急的声音。

应该是下人听见她的呼喊,发现走水了,这都忙着叫人来灭火。

王秀咏躲在角落,看着护院也一并跟着跑过来帮忙灭火。

她这才松了口气,没见着老嬷嬷,估计这老东西带着孩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倒是没出去通风报信。

王秀咏咬牙切齿,她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都是看走了眼的缘故。

想她在苏府里风风光光这么多年,居然被一个老东西给啄了眼,就气不打一处来。

趁乱从角门出了苏府,王秀咏是一路畅通无阻。

下人都忙着去救火了,哪里还顾得上府里少了一个人?

王秀咏心里庆幸,又想到自己贴身藏好的金银。找个偏僻的地方躲一阵子,等苏老爷的事风声一过,谁都不会在意她的去处。

到时候她再买一处不错的小院,采买几个丫鬟婆子来伺候,不也挺惬意的?

王秀咏想到自己藏起来的银票,都放在钱庄上了,用的是化名,逃出来的时候她都没忘记带上条子。

等风头一过,她再去钱庄把银钱都取出来,起码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有钱傍身,王秀咏心里也算有底了,先去成衣店买了朴素的衣裙,又去客栈弄了点豆膏摸在脸上,一张脸变得蜡黄蜡黄的。

任是苏老爷如今在她面前,也未必能够认得出王秀咏来。

准备妥当,王秀咏又雇佣了一辆老旧的马车。

车夫是个婆子,口碑不错,她看着马车外头破破烂烂的,里面铺上了厚被褥,又有帘子挡风。

如今这境况,她也不能挑了,越是不起眼越好,这才点头给了定钱,让婆子带着自己离开京中。

老婆子的确是个好把式,马车稳稳的,又跟城门的守卫相熟得很,没怎么查看就放行了。

王秀咏一再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轻轻松松就出了苏府,如今又能这么快离开京中。

只要离开这里,不管哪里都是开阔天空,她又能重新开始。

思及此,王秀咏面纱下的嘴角一弯,心里压着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松了不少。

谁知道走了半天,马车忽然一顿就停了下来,险些把她给颠下去。

王秀咏勃然大怒,撩起帘子就要破口大骂,哪知道向外一看,她吓得险些腿都软了。

外头有十几个人,一个个高大壮实,里头还有四五个虎背熊腰的老婆子,她结结巴巴地道:“各位好汉,若是要买路钱,民妇这里还有些,大家拿去吃酒就是,别为难我这么个寡妇。”

“寡妇?苏大人还没死,苏夫人这么快诅咒他,被苏大人知道后,怕是要郁闷死的。”打头的老婆子轻轻一笑,其他壮汉和婆子也跟着哄笑起来。

王秀咏没想到这人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来:“民妇不知道好汉在说什么,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就是苏夫人化成灰,我也是认的。苏夫人莫非忘了,身边有个要珠儿的丫鬟?”老婆子冷冷说着,看着王秀咏就像是个死人。

王秀咏身边那么多的丫鬟来来去去,哪里会记得。只是她仔细打量着老婆子的眉目,却觉得眼熟。

心里咯噔一下,她顿时想起来,那个叫珠儿的丫鬟是谁了。

这珠儿刚进府的时候乖巧听话,脸圆圆的,一副好福相。王秀咏瞧着喜欢,就放在身边做了二等丫鬟,贴身伺候着。

苏老爷有天过来的时候夸了珠儿一句,又多看了她几眼。

珠儿慌慌张张退了出去,王秀咏却觉得她是故意的,让苏老爷能记住这丫鬟。

就算苏老爷是个凉薄的,对别的漂亮丫鬟上心,她心里依旧不痛快。

王秀咏就想着赶紧把这丫鬟给打发出去,随手指了府里一个小厮,就要配给珠儿。

当时那个丫鬟死活不肯点头,王秀咏越发觉得她心大,这是要攀上苏老爷,硬是让婆子把人绑了去洞房。

第二天王秀咏起来的时候,听说小厮被花瓶敲破了头,流了一地的学,那个叫珠儿的丫鬟也跳井死了。

她也没放在心上,让人给了小厮一点赏钱来压惊,承诺会再许配一个丫鬟给他,又让人草草把珠儿的那口井给封了,压下了消息。

珠儿进府的时候是一个人,像是个孤儿,过了一阵子也没哪个亲戚上门来,王秀咏便把人彻底忘记了。

这时候婆子提起,王秀咏总觉得不对劲,看着婆子的眉目跟珠儿有点相似,顿时皱眉。

老婆子盯着她,扯了扯嘴角道:“苏夫人贵人多忘事,怕是忘记了珠儿是谁了。不过没关系,珠儿当初卖身是为了给我筹钱治病。等我病好了,才知道主人家丧心病狂把她压着许配给一个歪瓜裂枣的小厮。就那么个小厮,也配得起我的珠儿?可怜她被污了清白,只能跳井,最后死无葬身之地,连个尸身都没能寻到。”

她说着,目光里透着狠辣:“珠儿去的苦,苏夫人也尝尝这滋味就好。”

说罢,身后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了过来,一把架住王秀咏就出了马车。

王秀咏吓得脸色都白了,原本就身子虚弱,不管怎么挣扎都甩不开两个婆子的胳膊,硬生生给押到河边去。

赶车的婆子也跟着来,远远看着这边。

她只得抬头向那婆子拼命使眼色,如今能救自己的,就只有这人了。

那婆子却撇开脸,王秀咏顿时明白,这婆子分明就是被人早早收买了。

这才会带自己到这里来,任人宰割!

她原本还觉得自己一路顺利,谁知道早就有人等在半路。

王秀咏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要往哪里切一刀,该怎么切,全凭领头的老婆子一句话的事。

她急忙求饶道:“当初那小厮苦苦求我把珠儿许配给他,又一再承诺会对珠儿好。我看他是家生子,当娘的又是厨房的婆子,看着是个好的,也是有家底的,这才会答应了他。谁会想到珠儿如此不乐意,又不跟我说,我也是第二天才知晓这惨剧。就算想让人把井里的珠儿挖出来,却是难了,谁都不愿意下去,就只能把那口井给封了…”

“胡说八道,分明是苏大人多看了珠儿几眼,苏夫人记恨得厉害,这才会对珠儿下手的,想着早早把她嫁人了,自然不能攀附苏大人。”老婆子懒得再听王秀咏辩解的话,扬手道:“把她放下去,别一下子弄死了。”

王秀咏还想张口,却被两个婆子直接扔进了河里,灌了两口喝水,险些给呛死了。

两个婆子忽然又抓住绳索把人扯起来,她赶紧仰头张口喘气,然后又给扔了下去。

反反复复的,王秀咏最后给折磨得只剩一口气,趴在地上浑身湿哒哒的,根本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老婆子看得不痛快,还想再把人弄下去,身边却有个壮汉上前来跟她嘀咕了两句。

闻言,老婆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挥挥手道:“行了,我之前答应的话还算数,这人该送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再不管了。”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带着几个壮实的婆子走了,丝毫没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