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倒也没什么事,大伙都赶着去上班,我也回实验室继续和数据斗争。

昨天的雏菊被我用瓶子装了起来,放在窗口,在这个苍白一片的实验室中,这么一点金黄,反而有些突兀的刺眼。

外面的天渐渐的失去了光亮,冬天的午后,太阳总是吝惜恩泽,留下冰冷的余辉让世人缅怀,冷不防桌上的手机响了,我接起来一看信息有些意外,是赵景铭的。

心下疑惑,他没事从来不会找我,如果有也是只打电话,于是按下信息——“我在你们学校,篮球场上,你能出来么?”

我吓了一跳,也没顾的上回信息,就往操场上跑,只是在下楼的时候,看到头发有些凌乱,就顺手把皮筋拆了下来,拢了拢头发,刚撑开皮筋,“啪”的一声,那根用了好久的皮筋便在手上断裂,落在地上,扭曲成一团。

觉得心惊,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窜了出来,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他在操场上等我,倚在双杠上,惨淡的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看上去清瘦了好多,可是眼睛还是那般的倔强和不羁,隐隐的还透着年少的那股轻狂和张扬。

我招呼他,他只是偏过头去淡淡的看了一眼,说,“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呢?”我微微笑,可是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点燃一根烟,静静的凝视了烟头一会,“别跟姓唐的在一起。”

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莫名的业火,我脸色微变,声音一下子凉了下来,“如何?”

“我明确的告诉你别跟他在一起。”他眼底有些怒意,“你就是跟韩晨阳,我都认了,你就是不准跟姓唐的在一起。”

“赵景铭,我跟他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注视着天空,仿佛陷入某种无可明状的愁思中,“论家世、论学识、论真心,他哪点比的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凭什么你就喜欢他,我真搞不明白?”

“那赵景铭,你告诉我,你问什么喜欢我?”

他发怔,然后轻轻的笑起来,“因为我喜欢你,没什么理由,喜欢还要说什么理由?”

隐去了最后一丝笑意,我连声音都变的如冰一般彻凉,“赵景铭,你想过没有,正是因为你得不到我,你才会不甘心,所以陷入了自己的偏执。”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然后不可抑制的大笑,然后才顺气,“江止水,你这是什么怪理论,我得不到你所以才喜欢你,呵,要是得到了就不喜欢了是吧,我告诉你,这种幼稚的想法只有你才会有。”

我静默,他按住太阳穴,良久才幽幽的叹气,“江止水,我明白了,要是以前,我没让你看出我对你的心意,你是不是也会喜欢我?”

我摇摇头,“不知道,但是也许还是不会。”

他手里夹着烟,一直到火像是快要烧到了手指才重重的去将烟按灭,我看着红色的火星在白色的小石子上划出灰黑一点,就熄灭了,升腾出一缕青烟。

他对我说,“江止水,你那不是喜欢一个人,你太骄傲了,容不的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这么质问我,难道你对唐君然的也是这样的感情?”

我蹲下来,茫然的望着天空,一言不发,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断断续续的笑了出来,越来越低沉,最后全部化为一声喟叹,“你还真是报应,江止水。”

我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正色道,“赵景铭,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现在你已经有了未婚妻,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来往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他的手又伸进口袋里面掏烟,我一把打掉,他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微笑,“你别管我跟她之间的破事,薛亚楠跟你说什么了,威胁你了,还是利诱你了?”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我对她说,我们都是俗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谁一定要为谁从一而终,所以不管是谁,一定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的。”

说完后我转头看他,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讥诮,还有深深的暗伤,“我只问一个问题,假如没有唐君然,假如最后唐君然还是拒绝了你,你会不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

我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告诉他,“爱情,没有假如。”

他的手握住双杠,很用力,那双练过武的手面,骨节分明,青筋突出,终于,他松开,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仿似鬼魅一般,“假如我不放手,不知道你多年以后,是会怪我、恨我、还是感动?”

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转身便走,临走时候我对他说,“如果你做了,我只会,恨你。”

心情很糟糕,不想吃饭,一个人的在实验室里发呆。

思绪有些混乱,难道我对唐君然真的不是喜欢,而是偏执,我把头埋在臂弯之间,浑身软软的,像棉絮一般,没有着陆感。

我想跑到操场上去,寂静空旷的大操场,我想奋力的奔跑,让激烈的风声和心跳让我感觉窒息,那样,是不是可是摆脱感情上所有的凌乱和杂张。

我想,我在等待命运的发生,然后眼睁睁的看见它不动声色的,把得到的再次夺走。

第 14 章

当独自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徘徊在感情的迷途中,我穿过街道和人群,多少有点落寞,我想,真爱至上,那么只要相信爱,自然就会有答案。我只需要安静的等待,爱,也需要时间证明,不是吗?——《真爱至上》

从古到今的经验告诉我,年关是最难过的,那时候债主上门,想躲都没法。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外国人的年关就是平安夜前几天,对于如今过洋节日的我们来说,我只能含泪咬住小手帕,可怜兮兮的对着大堆的数据,做悲切状。

李楠师兄的课题——关于机械振动与噪声控制的研究,被老板催的急,拉了我们一干人全部砸在实验室里,连小本科的弟弟妹妹们都拉了过来。

饥不择食到了如此狗急跳墙的地步,这就是工科生的悲哀。

可是难得那些小孩子一点都不拘束,即使对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枯燥数据,他们居然能谈笑风生,从国际政治八卦到原创文学,再以一些比较萝莉、正太的夸张语结束,让我们这些研究生、博士叹为观止。

我跟李楠师兄说搭话,“还是小孩子青春活力,相比之下我们都老了。”

他不睬我,径自跟别人讨论问题,我觉得挫败,旁边有女生抿着嘴笑,“第一次看到李老师那么投入的样子,原来也是六亲不认的类型。”

我撇撇嘴,寒碜他,“我可不是他什么亲,你可别被他这人模人样给骗了,其实前几天他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把老板的资料给淋湿了,老板差点灭了他!”

头顶上轻轻的被敲了一下,对上李楠师兄愠怒的眼神,我不由的哆嗦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我在朱佳乐小妹妹面前诋毁了他的光辉形象。

我叹气,继续狡辩,“我说的是事实呀,铁铮铮的事实,你别这样威胁我,怪恐怖的,中国的法律可是保护言论自由的呀。”

他瞪我,恶狠狠的表态,“江止水,你有本事就别有把柄抓在我的手上,不然,我非把你寒碜到不行。”

我刚想接话,那边守在电脑前的师弟大喊一声,“江师姐,你的手机响了,有电话。”

我“哦”了一声,转身走过去拿电话,结果小师弟好死不活的又补充了一句,立刻让在场所有的人,发出了类似于狂喜的喟叹。

“呦——这不是韩晨阳老师的电话,江师姐,这可是铁铮铮的事实!”

在大家欢送的笑声中,我跑出去接电话,韩晨阳有些好奇,“你在哪里,怎么这么热闹?”

我顺口就搪塞了过去,“哎呀,李楠师兄的实验室,我们在做课题,大家开玩笑的。”

他“哦”了一声,也没多问,随即就说,“我说的事,你还考虑好了没有,我不问你还就真的不会自己主动点告诉我?”

我偷偷的笑,存心的茬话题,“唉,韩晨阳,我打给你又算长途又算漫游,当然是等你打个我咯,这点经济意识都没有,国家的资源不是那么浪费的。”

“贫嘴!”他打断我,没有一丝的愠怒,相反的还带着隐隐的笑意,“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的,可不是专门跟你来东拉西扯的。”

“韩晨阳,我打算读博。”

他口气一点都不惊讶,淡淡的,“哦,决定好了是吧,那就读吧。”

反倒是我有些惊讶,还有些不甘,“唉,你好歹也问一下为什么我要读博吧,好像你之前什么都知道,那么有把握的样子,让人很不爽的!”

“我什么都知道?”他反问,“什么意思?”

我挫败,闷闷的指控他,“就是你,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的样子。”

他笑起来,“小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比如一些东西,永远无法把握,好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南京什么时候会下雪?”

我撇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去?南京好几年前都是要到春节才下的,今年谁说的准,可能会提早吧,天这么冷。”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李楠不会那么狠心把你们留到平安夜吧?”

我一愣,然后笑起来,“谁知道呀,韩晨阳,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快圣诞了唉,我问你,你在国外的时候都是怎么过圣诞节的,难道也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不会吧,你这种水仙花一般的人,一定不会那么寂寞的!”

他居然“哼、哼”的笑了两声,让我一阵胆战,“是呀,往年是有不少艳遇的,我说,江止水,你看来很悠闲呀,你的论文结束了没有,我记得deadline是25号。”

我倒吸一口凉气,急急的辩解,“韩晨阳,你不能这样,太过分了,能不能延期一点?”

“是要提前么?”

我连忙打住,“不了、不了,25号就很好,晚上12点之前我交给你。”

他咕哝了一句我没听清楚,似乎还有隐隐的笑意,最后他跟我说,“如果没有完成就乖乖的呆在我的实验室里,不许乱跑,我会不定期的监督你的。”

挂了电话,我垂头丧气的回去,一群人还在兴高采烈的讨论平安夜去哪里度过,李楠师兄也难得松口,说是用经费让我们好好轻松一下。

我懒懒的收拾手上的资料,有人觉得奇怪便问到,“师姐,你准备走了呀,对了,李楠师兄说平安夜请我们吃饭,你说去哪里好?”

我摆摆手,勉强的笑笑,“我不去了,还有paper没有写完呢,马上回去赶工。”

他们“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只是刚才那个快嘴的小师弟马上喊起来,“师姐,你可别打着paper的旗号去跟韩老师约会去,置我们大家于不顾。”

转向李楠师兄,他一脸玩味的看着我,让我更加迷惘,只好期期艾艾的解释,“唉,不骗你,真的,刚才他打电话来就是说paper的事情,我要赶工了,不然赶不上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哦”了一声,尾音拖的老长,脸上挂着叵测的笑容,我佯装生气,拍拍桌子,“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我走了,不管去哪里吃,记得打包一份给我回来。”

“跟韩老师约会还要我们打包?”

“师姐,快去吧,韩老师都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了,你们也该好好甜蜜一下了,说出来我们大家都理解的,只是这么蹩脚的谎言,实在是挑战我们的智商!”

我哭笑不得,只好自言自语到,“我宁可相信让我25号交paper是一句谎言,可是怎么没人告诉我呢,韩晨阳,你太过分了!”

晚上,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写论文,唐君然发信息过来说小徐师兄帮我开了几副药要带给我,我顺手回复,我在实验室,现在出去不了,要不改天我自己去拿好了。

他没回复,我也没去追究,直到有人敲实验室的门,我打开一看,唐君然笑眯眯的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包药,跟我解释到,“下班顺便带来的。”

我有些讶然,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小徐师兄,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赶paper,老板要回来了。”

他还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接过药包,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心,滚烫的一片,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脸上有种不自然的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唐君然,你是不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