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以后我来提醒你。”

青阳子看得牙齿都倒了,张嘴就要抖酸,被陈元一个用力扯了出去,将人都扯了个踉跄,“你要是坏了公子的好心情,老子把你按粪坑里去你信不信。”

青阳子苦着脸点头,他其实也不想去捻虎须,不是脑子不够用嘛!

没一会,庄书晴抱着身上缠了一半布条的小老虎出来了。

“青阳子,药还够不够?”

青阳子提着药袋子踮了踮,“够。”

“那你量用大一些,小老虎这伤比屋里看着的要严重。”

“好勒。”

白瞻看这里暂时用不上他,索性走开去做安排。

等完事已经天黑,要回去当然也回得去,只是…回去他也不能在庄家过夜,急巴巴将人送回去做甚!

书晴对大人寒心,可那个已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和小老虎她一定挂心,以他们眼下的情况要带回去却不可能。

要留下书晴,太容易。

“陈元,搭帐篷,吃食备得丰盛些。”

这点事自然拦不住万能的陈总管,等庄书晴腰酸腿涨的忙活完,一抬眼就看到一处圆顶帐篷,很气派,有点像电视里曾见过的王帐。

“去里面看看?”

庄书晴倒是想,可看着自己这一身又是血又是脏污的,自己看着都难受,“我先将自己清理清理。”

南珠忙上前扶住她往之前那处屋子走,“小姐,水已经烧好了,就是条件不够家里好,您只能擦擦。”

“这都不是问题。”庄书晴低头看了一眼,“擦干净了还得穿这身才糟心。”

“小姐不用担心,白公子帮您带了。”

想到之前他让人备下的披风,庄书晴觉得自己一会应该好好道句谢,她没想到的他全替她想到了,难为他这般上心。

帐篷里收拾得远比庄书晴以为的要舒适,甚至称得上豪华,这么点时间,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找来的这许多东西。

柔软的不知什么品种的皮毛铺满每一个角落,中间燃了一盆碳烧得正旺。

左边摆了张小桌,上面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至于右边那张床,庄书晴选择性的当没看到,不说多别扭,就是这会她饿得也完全没空去想那些。

“先来吃饭。”

“我都不知道是该受宠若惊还是感叹白公子好算计。”庄书晴坐下,抬眼看向给她布菜的男人,“大概是被人这般护着的感觉太好,其他的我好像也不那么在乎。”

“本就无需在乎那些,人也好话也好,与我们有何干系。”

他们两个人,到底是谁被谁同化了影响了,还真是不好说。

只是庄书晴自己清楚,比起之前的小心谨慎,她现在步子迈得大了许多,并且,胆大了许多。

也没什么不好不是?至少,她过得痛快了。

饭还没吃完,庄书晴的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将人抱到床上,留下南珠侍候,白瞻亲自拉了道帘子隔开,他占了另一半地方。

在这样民风算不得良善的地方,他不亲自守着人不放心。

可到底,白瞻还是给了庄书晴足够的尊重。

外面风吹得呜呜作响,最厉害时那呼啸声有排山倒海之势,帐篷都被吹得稍有些倾斜,陈元领着人在外头捣鼓了一阵才又还原。

但是就算如此,庄书晴也未曾醒来,天快亮时风停了她却睁开了眼睛。

“小姐,天还早,您再歇会。”南珠就在床边打的地铺,庄书晴多翻了个身她就醒了过来,见状忙披了衣裳坐起来,从暖壶里倒了杯还带着余温的水侍候她喝下。

那边白瞻的声音传来,“怎么就醒了?”

“昨晚睡得早,睡够了。”庄书晴一点也不吃惊他在,实际上,床上只躺了她一个人已经很叫她意外了,“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

确实还早,庄书晴也不想闹得别人睡不好,又躺了回去,“你们也再睡会。”

听她悉悉索索的真又躺下了,白瞻正打算也再躺会,就耳尖的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一声咳嗽声。

是青阳子。

白瞻翻身而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帐篷。

“公子。”青阳子见着人忙迎了过来,“那小孩儿半夜起就高热不退,喂的药全吐了,这会已经烫手,怕是要撑不住了…”

想及书晴很喜欢那个孩子,白瞻当即道:“你先回去留神看着,我们马上过来。”

“哎,好。”

白瞻边走边将披着的衣裳穿好,走回帐篷后也没藏脚步声,直接走到床边道:“那孩子快不行了。”

庄书晴脸色一变,立刻坐起来汲上鞋子。

南珠拿了衣裳过来利索的给她穿上,白瞻拿着斗篷等在门口,看她过来抖开给她系上才牵着她出门。

外面只得一点蒙蒙天光,清冷清冷的,相牵的手却是暖的。

心也就渐渐安稳。

她曾见过太多的死亡,那种只能看着人咽气的无力感却始终无法习惯,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好在,这一回不用她一个人面对。

“你尽力了。”

是的,她尽力了,她对得起自己的心。

用力回握住对方的手,庄书晴加快了脚步。

昨天借用的那屋子门开着,透出点光亮来。

几大步跑进去,庄书晴以超乎别人预料的沉静边问情况边做检查。

“大概子时开始发热,我用你教的方法给他降温,一开始确实有用,可后来又烧回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降下去。”

没有强光灯,检查做不到位,可光摸着这温度就知道不好,庄书晴估摸着怕是有四十一度了,可能还不止,再这么下去留下命来也得留下后遗症。

065章 投奔

还有其他办法可想吗?

庄书晴拼命回想,退烧最好的办法是吊生理盐水,可是不要说现在条件不具备,就是有也治标不治本。

一个人的力量太弱了,就算她在用心准备,可要用到的东西那么多,能准备的也有限,这还是白瞻手下能人多帮了不少的情况下。

要是能给她一个团队…

摇头将这不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庄书晴转头问南珠,“会炒盐吗?”

“小姐是想…”

“粗盐不能用,得制出精盐,会不会?”

“婢子试试。”

“尽快。”

戴上手套,庄书晴将两个创口仔细看过,“感染的是腿上这一处,手上的好点,但是也有了炎症,对了,另外几个人情况怎么样?”

青阳子耸耸肩,“昨晚就将人抬到树底下没再理会,他们怕死,嚎着让家人抬走了,要不是他们嚎得厉害,照我看他们那些亲人没一户想要他们的,啧,这一村子人真是绝了。”

“真抬回去,以他们的秉性想活命反倒难了。”庄书晴错开话题,“箱子里最下面那层有一小瓶烈酒,你拿过来。”

青阳子拔出盖子。顿时满屋酒香,“这得多烈,我尝一口…”

白瞻眼疾手快的将瓶子截住。就这一小瓶,大概也就几口的量,闻着就知道是极纯的酒,还不知道书晴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弄出这么点。

拿棉布蘸了酒轻轻按在手臂上的伤口上,有细小的泡泡泛起,小孩没醒,人却在抖动。

不用她吩咐。青阳子就将人按住了。

“这得多痛,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有。只要你将消炎药做出来,就不用受这样的罪。”

青阳子有些泄气,他以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无所不能,可先是麻药让他受挫。消炎药也迟迟没有进展,他都快对自己失去信心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虽然比不得消炎药,但是能拖住不让伤势更加恶化。”

青阳子下意识的就问,“又是什么药?”

“不是药。”庄书晴又蘸了点酒,始终没有抬头看人,“也算是药,但没那么难弄,首先需要最好的盐。最好是海盐,用我工具箱里的那种蒸馏水按比例兑换,然后要一种空心针。从这里送入人的身体。”

在小孩的手腕静脉处指了指,庄书晴继续道:“原理一时半会说不明白,这是和你所知道的医学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医疗体系,而且做起来也没有说的这么简单。”

“但是有用。”

“对,有用,并且见效快。但缺点也同样明显,治标不治本。”

青阳子若有所思的点头。“它治不好炎症,所以只能拖住,不让伤势更加恶化。”

“差不多是这样。”庄书晴说得镇定,没人知道她手心里全是汗,拿着瓶子的手得用力些,免得它滑落。

“公子,我打算离开你投奔庄小姐。”沉默间,青阳子突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完又一皱眉头补上一句,“不过你们既然迟早是一家,以后我要的药材你还是会给我的吧?”

庄书晴手一颤,力气用大了些,小孩哼哼两声,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才听到的话顿时抛在了脑后,庄书晴倾身上前,柔声问,“看得清吗?还认不认得我?”

小孩看了她好一会,点头,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却又心酸的话,“你会要我吗?”

“你想离开这里吗?”

小孩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我就带你离开,但是你得活着,不管多困多累,黑暗中有什么吸引了你,你都要想着只要你活着就能离开这里,你要是死了,那就一辈子都离不开了,听懂了吗?”

小孩费力的想了想,半懂不懂的点头,其实他只听懂了第一句和一辈子离不开那句。

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姐姐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姐姐还有个弟弟,他比你大,你见到他要叫哥哥,他很会做学问,到时姐姐叫他教你认字,你要是想读书,姐姐也送你去读书…”

看着他精神越来越不好却强撑着不闭上眼,脸上满是对她所描述的未来的憧憬,庄书晴低头压下泪意,哽着声音继续道:“哥哥才十岁就要下场应试了,姐姐相信他一定能考中,他会成为年纪最小的秀才,秀才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孩勉强摇了摇头。

“姐姐告诉你,秀才就是见了官不用下跪的读书人,家里田地不用交税,姐姐都想好了,等他考上秀才,姐姐就买上百亩良田做个地主婆,到时你就是地主婆和秀才的弟弟,谁也不敢欺负你。”

之前的家里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爹娘疼大哥,也疼姐姐疼弟弟,再分不出更多的喜欢来给他了,他想要被姐姐和哥哥疼,那一定比吃得饱饱的还让他觉得舒服。

小孩点了下头,又点了下头,像是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好,用尽力气用他最大的声音应了个,“好。”

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泪下来,滴在小孩脸上,小孩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姐姐实在是好看极了,比他见过的人加起来都要好看。

“不,疼,不,哭…”

庄书晴咬住唇死死忍住不让呜咽声脱口而出。

他在发高烧。按医理他这会不止伤口疼,还会头疼,会有恶心感。身上没有一处得劲的地方,大人都忍受不住的难受,小孩更会吵闹不休,他却没有一滴泪,还反过来安慰她,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这么让人心疼。

白瞻从后面搂住她的肩。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没有一声安慰。却已给出所有。

小孩此时眼睛已是半睁不睁,庄书晴连忙用力握住他的手,“不能睡,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一定不能睡知不知道!”

“恩…”小孩闻言立刻努力睁大眼。

庄书晴后悔得不得了,蹭着身后的人哽咽,“我要是把那根野山参带上就好了,要是带着就好了。”

青阳子闻言立刻掏药袋,“我没有五百年的,用一根两百年的做过药,对,就是这个。”

庄书晴大喜,“快。喂他吃下去。”

小孩已经吞不下去东西了,青阳子抬着他下巴帮着顺下去,又小小喂了点水。

庄书晴将人稍微抬高一些。边在小孩耳边嘱咐,“不要吐出来,忍着,不要吐。”

小孩难受得厉害,胃里翻腾着排斥进来的东西,他听姐姐的话。闭着嘴巴拼命忍着,几次到了喉咙口又被用力吞了下去。

他不要死在这里。

他不要埋在这里。

他不爱说话。爹娘从来就不喜欢他,哥哥弟弟也不喜欢他,他已经被卖了,他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他不能死!

姐姐说了,死了他就一辈子只能留在这里了!

他不要!

因为用力,小孩牙齿都磨得咯咯作响,看着他几番吞咽的痛苦模样,青阳子都转开了视线。

庄书晴哼着语不成调的儿歌,希望能给他减轻痛苦,哪怕只能给他一点点帮助,也好。

“小姐,您看看这样的行不行。”南珠终于一头汗的从灶房出来了,用木勺舀着一点细白的盐送到庄书晴面前。

庄书晴舔了一点,已经没了苦味,颜色也对了,最主要是孩子要撑不下去了。

“就用这个,药箱最下面还有最后一瓶没有动用的水,用那个兑换,这样的勺子用两勺盐,快一点。”

“是。”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一点点熬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可这会,她又有种竟然过了这么久的感觉。

尽量省着的用盐水清洗伤口,青阳子也没吝啬,忍着心疼用上了自己最好的药,再用酒兑换了水擦拭身上帮助降温,庄书晴尽她所能的用上了她能用的办法,甚至给小孩放了一次血。

也不知是老天爷终于开了回眼,还是小孩意志坚强,离开这里的心坚定,温度竟然慢慢降了下来,虽然还烧着,但已经比之前要好了太多。

拍着小孩睡了,庄书晴蹲下身去,这回是笑着落了泪。

没有哪个做大夫的希望病人死在自己手里,能留住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对他们来说远比家属给的红包要让他们愉悦。

白瞻跟着放松下来,揽着人坐下来,示意陈元将吃的送进来。

“现在能吃得下东西了吧。”

“好饿。”

庄书晴是真饿了,喝下两碗粥的时间连抬个头都不曾。

白瞻剥了个鸡蛋放到她手边,接过她的碗要去装第三碗。

“吃个鸡蛋就差不多了。”庄书晴放下碗摇头,掰了一块蛋白送进嘴里,看向边吃东西边围着小孩转圈的青阳子,“你之前说要跟着我?”

终于提起这茬了,青阳子顿时来了精神,一屁股坐到下首勇敢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庄小姐您看啊,我能做药,你又总能说出一些我之前没做过的药来,这不是天作之合…哎呦!”

“天作之合?恩?”

“公子,您知道我不会说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那心也没那胆啊!”

“有那个心?”白瞻阴恻恻的看着他,“哪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