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准确的抓出一个瓶子递过去。

将伤口周围清洗干净,庄书晴细致的检查。

“曾燕。你有没有看到刀口进去了多深?”

曾燕比划了一下。

伤在这个位置,进去这么深,很有可能伤到小肠了。若只是缝合外面的伤口并不难,难的是里面。

“之前那大夫怎么说?”

“说她命休矣。”

庄书晴一直扣着她的脉膊,一时无法下决断,麻药已经有了进展,但是还没有在人身上试验过,如果只是达不到她要的效果也就罢了。可要是用了再醒不过来…

“庄小姐,我们试试吧。”青阳子完全没那些负担。“眼下人都要死了,死马当活医,用一下也坏不到哪里去。”

真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么豁达,庄书晴有时候是真羡慕青阳子。

青阳子看她动摇,已经将药拿出来了。

是的,是药丸子,并非注射的液体。

这方面,青阳子是天才,他就是自己琢磨出了配方,一直在药的用量上做调整,现在的配方是他认为最完美的。

这样的手术,最好是在普麻的基础上做局部麻醉,可是药丸吃下去,哪里还分局麻和全麻。

庄书晴是真担心这药吃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哪怕是治好了伤。

“庄小姐,你不用担心,这药就算不起作用也死不了人。”

庄书晴心头闪过一个念头,瞪向青阳子。

青阳子还是笑眯眯的,他的无所谓是真正的无所谓,没有半点心理负担,“我不伤无辜。”

所以用来试药的,都是有罪的人,庄书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心里还是有些抵触,毕竟她受的教育里,这就是犯罪。

女子的伤经不起耽搁,庄书晴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索性心一横,将气息微弱的人唤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女人眼神有些溃散,没有反应。

庄书晴见状,在伤口上轻按了按,她身体下意识的颤了下,人清醒了些。

“我…要死了吗?”

“我在努力不让你死。”庄书晴直奔主题,“不过在治你的伤之前,你要先吃下一味药,这药的药性我不敢保证,你吃下去后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我吃。”不等她把话说完,女人就勉强点了下头,她很冷,这种冷很像是一个姐妹死前形容过的冷,盖上几床被子都没用,她知道,她也快要死了。

既然都快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惧的。

庄书晴不再犹豫,“喂她吃下去。”

青阳子大喜,像是怕她反悔一般,迅速将药丸送进她嘴里,再灌了她一口酒。

庄书晴捏着她的脉搏不敢松手,因为太过紧张,汗都出来了。

微微侧过头,宝珠立刻给她擦汗。

“去将那位大夫叫进来。”

“小姐…”

“去。”

包括青阳子在内的人都是不赞同的,她们很清楚,庄小姐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让普通人看到。

庄书晴自己也清楚,可人手不足,她没有办法,青阳子要给她搭手,其他人只能帮些小忙。必须有个人看着患者的脉搏,随时注意她的情况。

没有仪器的情况下,只能这样。

大夫进来就看到女子一截染了血的白生生的身体。下意识的背过身去。

“大夫是哪家医馆的?擅什么?”

大夫并非没有眼色的人,能让那么多一看就不好惹的大汉护着的岂会是一般人,虽然不解她为何问这些,并且一副要给伤者治疗的模样,也没有打算得罪人,“我乃陈氏医馆的坐馆大夫梁成乐,擅外伤。”

“梁大夫平时遇上这样的伤者会如何做?”

“先止血。再上药,不过之前我试过了。血止不住。”

就算她用特殊的手法压住伤口,血还是在流,只是量小了些,她最担心的就是伤了动脉。现在她最该做的是给她输血,可是条件还不成熟。

要是能再给她两个月时间…

“请梁大夫过来帮忙看脉,有变动立刻告诉我。”

梁成乐尽量不去看女子晃人眼睛的身体,垂下视线只看着自己捏住的手腕。

实在经不起耽搁了,庄书晴深吸一口气,在伤口周围铺巾,用穿心莲水擦拭消毒。

“手术刀。”

青阳子准备无误的递过去,一刀下去,血喷散出来。

“你…”梁成乐惊得差点弹跳而起。

庄书晴完全不理会。“止血。”

青阳子熟练的用止血钳止血。

腹腔被打开,里面的器官微微颤动着露于人前,梁大夫背脊发凉。

“脉象。”

“…虚脉。”

顺着手口。庄书晴戴着手套的手牵引出一截小肠,清理干净污秽,刀口显而易见。

“持针钳。”

助手换成了宝珠,实在无人可用,庄书晴这段时间没少训练宝珠南珠两姐妹,好在两人心理素质都不错。眼下虽然都脸色煞白,手却还稳。心智也未失。

像缝衣服一样将小肠缝合好,庄书晴细细检查,找出另一处同样有刀口的小肠,缝合好后牵引开来,再没看到其他受伤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幸好没伤到大动脉。

“散脉!”

庄书晴立刻将肠子放回原处,用蒸过暴晒过的棉巾清理腹部,“药。”

青阳子会意,从药箱里拿出一小包药粉。

庄书晴接过,将之撒在受伤的地方,腹部一经缝合总不能再打开,只能让伤口慢慢吸收,青阳子一旦做出有用的药,药效绝对没得说,这是庄书晴最大的倚仗,不然就凭她这点本事,她没那胆子。

可这时,伤者动了,神智未复,身体就开始下意识的挣扎。

“压住她。”

气急败坏都不足以形容青阳子此时的模样,“量小了。”

“总比醒不过来好。”庄书晴反而松了口气,“用力按住她,我要缝合伤口。”

朱珠和曾燕一人按住一边,南珠按住腿,让人动弹不得,几人都尽量给庄书晴留出空间,就怕碍着她。

肚皮上的肉在不自觉的抖动,庄书晴当眼下的身体是死物,一针一针没有丝毫停顿犹豫,就连外头此时传来的喧哗声都入不了耳。

“微脉。”

“药。”庄书晴的动作更快。

青阳子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喂进伤者嘴里,入口即化开。

梁成乐此时已经跌坐在地,眼睛却盯着庄书晴的动作一眨不眨,他擅外伤,却也只是在用药上精细,再加上正骨上有一套家传的手法。

像这样将伤口缝起来,却是从不曾有过,更不用说给伤者再划上一刀,这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

可从脉象上来看,伤者的症状并没有加重。

他很清楚,以他的那点手段必定救不回伤者,而眼前这个不知身份的姑娘,做到了。

再次清理了腹部,不用吩咐,青阳子抹上一层透明的药膏,不过几息时间,药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他又撒上了另一种药粉。

庄书晴脱了手套去把脉,虽然弱,却尚算稳,一直紧绷着的精神这时才松懈下来,待要起身,人一歪险些倒在地上。

“小姐…”宝珠眼疾手快的扶住。

庄书晴苦笑,“脚麻了。”

南珠示意青阳子压住伤者的脚,自己脱了身去给自家小姐按摩。

081章 女人为难女人

打女人耳光这一幕,本来没打算用的,觉得男人打女人就掉份,可是白府的人都和白瞻一样嚣张,他们也从来没被人欺过,我以他们的性子去想,他们真的会动手,在他们心里,白瞻是不容侵犯的,而被自家公子护得跟个宝贝一样的庄书晴当然也一样!我真的是有认真考虑过的,所以不喜欢的人也别砸砖头啦,鬼鬼玻璃心,易碎。

“这是…这是什么本事?”

庄书晴抬头,看向大概都不知道自己说了话的梁成乐,实际上,他没晕倒没有像逃离魔鬼一样逃离她,她已经很吃惊了。

“救人的本事。”

是的,刚才就是用这种古里古怪的方法救了人,锋利的刀在肚皮上划开,手在肚子里搅动,冒着热气的,还在蠕动的肠子清晰可见,对,还用针像缝衣服一样把破了的肠子缝起来,明明哪一个动作都该是要人命的,怎么反而就救人了呢?

梁成乐满心都是不解,他想问,抓心挠肺的想问个清楚,话都到嘴边了被最后一丝理智硬生生压了回去,拼命用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来说服自己。

勉强自己站起来,梁成乐瞄了一眼那一截白生生的肚皮上像打了个补丁一样丑陋的伤口,“医馆忙碌,在下先告退。”

庄书晴若无其事的扯了扯棉布遮住伤口。也不留人,回头扬声道:“向左,把该给的酬劳给梁大夫。”

“是。”

梁成乐弯腰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南珠搬了张椅子过来,和宝珠一起扶着小姐坐上去,居高临下的看向痛得头发都汗湿了的女子。

“姑娘叫什么名字?”

“南枝,我叫南枝。”南枝恨不得晕过去无知无觉,可这剧痛让她想晕都晕不了,而且,她也不能晕。脸上那一下先于肚子上的两刀,她很清楚。她的容貌没有了。

做她这一行的,就靠一张脸,一副好身段,她两样都毁了。

妈妈必定不会再留她。这是她之前盼了又盼的事,可绝不是以这般模样,便是她之前艳名远扬,眼下也没有男人会再要她。

以后要怎么办且不说,她首先要想的是怎么最大可能的保住自己拥有的东西,那是她以后活下去的指望。

而她能奢望的,就是这个虽然年幼,看起来却绝不好哄骗的小姐。

“你需要人照料,可有信得过的人?”

南枝苦笑。越加显得狼狈不堪,“平日里不管去哪里,我的丫鬟都会跟着。今日出来之前,她说肚子疼,走不动路,我便独自一人出门,偏偏就这么巧,今天我就出了事。她原也不是本份人,既然攀了高枝。我自然不敢再信她,其他人…做我们这种营生的,又哪里还有人可信任。”

那怎么办?庄书晴傻眼,要她养着?

要是放个妓女在家里,敏姐姐能念叨死她!

“南枝得小姐救命之恩,本没脸再求小姐帮忙,可是…”眼泪从眼角滚下,完好无缺的半边脸看起来天使一般美,“我这副样子必定会被舍弃,可我多年攒下的全部家当都还在楼子里,若是没人帮我,怕是会十不存一,求小姐帮我。”

庄书晴很理解她此时心里的想法,毁了容,以后就做不得这行了,嫁人也没人要,要是再没有点银子傍身,死路一条。

可是,“你想让我去帮你把家当拿出来?”

“小姐金贵,南枝万不敢这般想,只盼着小姐能随便派个人去一趟便好,南枝这些年也攒下不少,愿付一半给小姐做诊费。”

“我不是那般趁火打劫的人。”

“南枝不是这个意思…”

庄书晴笑着摇头,“这个忙我会帮,不然救了你你还是得死,毫无意义,还有你的伤。”

苦恼的想了想,“你现在全靠一口气在撑着,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你这伤麻烦的在后面,要是感染了,我也就白忙活了,所以在你好之前,我只能先就近给你租一处地方,当然,租金由你来出。”

南枝已经高兴得泣不成声了,忍着晕眩连连道谢。

让青阳子给她处理脸上的伤,庄书晴出门去了外面。

“刚才怎么回事?”

向左据实以答,“秦少夫人来过。”

“你们家公子惧不惧秦家?”

“公子不惧任何人。”

不管是向左还是三子,又或者是在场的任何一人看起来都是底气十足,庄书晴也就信了他们不是逞强,顿时也跟着有了底气。

“三子,你派个人去一趟红香阁,将南枝的金银细软都给她拿出来,另外,尽快在家附近给她租个宅子,她的伤还很险,先将人挪去我家里。”

三子虽然不以为然,还是立刻吩咐下去。

庄书晴自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是觉得妓女下贱,何必管她的闲事。

这样固有的观念她没资格去置喙,只是说了一句,“在我这里,患者就是患者,和他们的身份,做什么的无关,再者说,我也是女人。”

雇来的马车到了,曾燕和朱珠将南枝小心的抬上马车,庄书晴正要带着人回去做后续处理,就看到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朝她走来,不用问,她也知道了这人是谁。

向左和三子一人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其他人护在身侧,宝珠和南珠想要扶人上马车,庄书晴微微摇头,这个一脸盛气凌人,穿着盛装的女人看着就不好相与,她要是避开了。人家当她怕了,只会更加不饶人。

离她只有四五步距离时秦少夫人才停下脚步,微抬下巴。一脸傲气,“你就是暖意的老板?”

“不是。”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

庄小姐被看低了就等于公子被看低了,白府的人都是嚣张惯了的,哪里能忍,三子上前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像是有回声,连看热闹的都镇住了。再没有半丝议论声。

庄书晴也没料到三子会说动手就动手,既然没拦住也就算了。说到底,这些人都是白瞻的人,她能使唤他们帮忙做事,但是并没有脸大的真将他们当成自己的下人。

秦少夫人被打懵了。捂着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打了,她家人都没有动过她一个指头,她被个下人打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秦少夫人崩溃的尖叫着下令,“都是死人吗?打,都给我打,打死重重有赏!”

说完,她自己却是认准了庄书晴,直往她扑来。

宝珠南珠姐妹不好动手暴露身份,曾燕和朱珠可没这个顾忌。一推一拉就将人甩了出去。

庄书晴连脚步都没移动一下。

其实刚才她心里也有点怵,那爪子要真挠到脸上,她也得花脸。

实力悬殊太大。对方扑上来多少人就飞出去多少人。

向左揉着手腕冷笑,“将这些人全扔到秦家门口去,告诉秦令,公子回来后定当登门拜访。”

听对方直呼公公的名字,秦少夫人心里猛的一激凌,被怒火蒙住的心智终于恢复了些。

人一清醒。想到的事情就多了,她记得。这个暖意,是公公曾提醒过多照顾生意的地方,之前只以为是哪个相熟家族的买卖,难不成来头比秦家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