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书晴被他的理所当然打败了,不是应该以稍低的价格卖国朝廷,不让皇帝心里起芥蒂吗?一个铁矿,还是个富矿,这一年年的,能造出多少造反的武器!

“你父亲也同意?”

白瞻笑得轻飘飘的,“他就算想硬抢我也不怕,最多就是离开会元府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天下之大,我哪里去不得,他却需要借用我来压制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尾大不掉的外戚,若非他还有几分本事,将外戚压下去几分,现在这天下还不知道会跟谁姓,但是对我,他也有几分真心,不然我也不会任由他借我的势。”

摸摸她的头。像对孩子一般的温柔,白瞻又道:“他比谁都相信我是真对那个位置没兴趣,但是他也担心如果那个位置上坐的不是我。会容不下我,我又哪里用得着他来操心。”

“那个位置有什么好,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权力是大了,可失去的更多,做任何决定,行任何事都会有人跳出来说不好。要平衡各方势力,要不断的博弈。想想就觉得累,如果你要过那样的生活可别搭上我。”

“恩,现在这样就好。”

明明外面流言还在满天飞,不知多少人在围绕这流言行事。可这两人却安静的靠在一起说着笑着,庄书晴才知道这个男人说的不怕任何人不是虚话,她从不知道一个人在这个年纪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得到这么多东西,并且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不过仆都随主,非但没将这事看在眼里,反倒一个个兴奋得不行。

当然兴奋,这样他们就有事做了啊!天天闲着自己人过招有个什么劲,谁还不知道谁的底子,甩开膀子无所顾忌打别人那才叫痛快。

陈元实在不想打破屋里美好的氛围。站在门外不抬步了,他一点也不想面对暴怒的公子,现在公子总算被庄小姐抚平怒火了。他要是坏了事…

“查到什么了?”

“是。”陈元这才进屋,“那宅子确有古怪,在书房有一条地道直通一条街外的另一个宅子,属下查过,那里并非张华的宅子,平日里未见董明德有进入张府。两人也未有在外面碰过面,属下吩咐人在继续查。请公子再给些时间。”

在陈元进来时庄书晴就拉着白瞻在身边落坐,这时候就接话道:“会不会就像董明德的情况一样,张府也有一条通向通向另一处宅子的暗道?”

张元和白瞻对望一眼,“属下这就去查。”

庄书晴眨了眨眼,看向白瞻,“我瞎说的。”

“可能性很大。”白瞻笑,他看上的,从来就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别人只以为他们两人在一起是书晴攀了高枝,却不知道他才是真正捡了宝。

“姐姐!”庄书寒从外面进来,虽然努力保持着仪态没有跑起来,可眼里透出的担心着急半点不少。

庄书晴正打算上前,就看到庄书寒一侧身,露出身后的人来。

施施然跟在他身后不是苏文是谁!

白瞻对他还算亲近,挑高眉问,“怎么来了?”

“这傻小子听到那些传言就坐立不安的,不将人送回来我怕他半路要去跟人动手。”苏文对庄书晴微微点头,脸上全是善意。

庄书晴心里一暖,蹲身一福,“书晴领先生的心意,快里面请。”

苏文回身就屈指给了庄书晴一个脑崩,“学学你姐姐,心性差远了。”

庄书寒完全不以为忤,“姐姐本来就比我厉害。”

“你还光荣了。”苏文气结,懒得再看他,这小子平时听话得紧,一扯上他姐姐就无理可讲,不过心底里他也欣慰,有才之前先要有德,一个有德的弟子就算出息没那么大也无妨,书寒不但有德,才也兼备,他实在是满意得紧。

闻着茶香,苏文就知道他宝贝得不得了的茶叶在这庄家半点不稀罕,先瞪了目光飘走的关门弟子一眼,又怨气十足的看向白瞻。

白瞻看他这回表现好,心情愉快的开口,“一会给你包一包。”

“多包点,如今才五月,一点点哪够喝到年底。”

不等白瞻说什么,庄书晴就笑了,“我家里还有一些,就当是书寒孝敬先生的了。”

占小辈便宜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苏文想拒绝,可两片嘴巴被粘住了似的,就是开不了这个口,也不敢去看白瞻,最后咳了一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庄书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了。

被自己的亲舅舅算计了,弄出这么大件事,不难过吗?难过的,不担心吗?自然也担心,可经过这一天,她反倒更安稳了。

患难见真情,她确实见着了,因为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没有被所有人抛弃,所以才能更勇敢。

不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滔天巨浪,她都绝不后退。

104章 价值

苏文过来也就是表明他的立场,没呆多久就抱着他的宝贝茶叶告辞,还非常大方的给了庄书寒三日假。

将人送走后,白瞻道:“有他出面,有一部分人就不会掺和了。”

“文人?”

“恩,只要他们不添乱,这事掀不起多大风浪。”天色已近黄昏,两人并肩站在院子里,壁人成双,拉得长长的身影交缠在一起,“人食五谷,岂能无病,谁又不怕死,不管你是不是巫女,你将濒死之人救活了是事实,一个从出生起就与药为伍的人是不是能得到解脱也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书晴,你不要太高估人了,将你弄死了他们得不到丁点好处,不逼死你以后说不定还能靠着这一念之仁得到救赎,谁不想大方一把,晚上你听听陈元的回报就知道,最后你需要面对的只会是朝廷,而非民间,而朝廷…”

“父亲知道你动不得,只要父亲不下金口玉令,其他人无足为惧,更何况他们的目的很明显,一是要将你以庇护之名带到他们身边去为他们所用,二则是想引开大家的注意力,方便他们腾出手去处理袍泽引发的事,呵,想一箭双雕,也得看我同不同意,我一早就和他们说过,别惹我,惹了,后果自负。”

庄书晴拉着他回屋,边问,“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一一回报给他们。”白瞻没说湖江府那边的营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更不会告诉她明知道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准备援手,反而将人手全撤了回来,就任由病情发散开来。等范围越传越大,根本不可能瞒住的时候,他再开个口子把事捅开,看谁还有本事捂!

这就是他的处事方式,治国和书晴的治病方法一样,哪里出了问题,就得下狠手。一刀下去将那里切了,彻底断了病源。

这事要是再轻轻揭过。下次他们敢动更大的手脚,要是换成他来做,他就将那些敢伸手一个不留全斩了。

无人可用?

笑话,周朝这么大。每届那许多进士及第,随便拎个人放到一个位置去,他自然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保住那个位置,又不是娶媳妇,还非自己看中的那个人才行。

庄书晴也不继续追问他打算怎么一一回报,她只要知道这人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就够了。

看到弟弟进来,便叫了人去摆饭,又使了人去唤庄书敏和小弟书顾,虽然心里都装着事。这顿饭却也都吃得安稳。

“公子,属下查到离张府不远有一处宅子平时少有人进出,若有进去的。定然是坐着马车,也不知进出的是男是女,属下想晚点去探查一番。”

“多带几个人去。”

“是。”公子的性子陈元再清楚不过,这话就已经是表达关心了,“这是城中官员的动静,还有这一份是有些异动的各家族。请公子过目。”

随便翻了翻,白瞻就将之递给了庄书晴。“看看。”

这是一份很全的名单,就连只领着一小队人的衙役小头儿都记录在册,排在第一个就是会元府主张华。

“查这些不会让张华警觉?”

“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我哪会留在身边听用,张华出自京都张家,祖上是开国功臣,张华有个姐姐入宫为妃,诞下四皇子,算是有点头脑的,只是太过贪心,手伸得太长,这回牵涉进了袍泽这桩事里。”

“董家后面的人会不会是四皇子?”

“很可能是,就算不是也脱不了关系。”白瞻撑着头说得漫不经心,他确实没把那些人当一回事,可该知道的他也都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娘在他很小时就教他的。

“轰隆!”

庄书晴抬头看向屋外,“要下雨了?”

下午还太阳正好,怎么这会就变天了?

要说这会元今年的雨水真算不上足,最该多雨的梅雨季节也没下几场雨。

陈元在门口感受了一下,“起风了,晚点可能会有雨。”

想到兵营的情况,庄书晴哪里还看得下东西,“要是处理不好,雨水也会是一个传染渠道,你让人去找徐将军提醒一下,只要是在兵营里的人就一定要穿上雨鞋,不管是洗漱还是净身的水都不能乱倒,酒要继续蒸,地上要多喷洒一些。”

顿了顿,庄书晴眉头都皱了起来,“白瞻,我不相信其他地方没事,要是传染给百姓了怎么办?这病虽然不要人命,却容易反复,反复再传染,治疗起来难度太大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们还在传你是巫女,你何用再管他们死活?”

“我要不管就真是巫女了,替我不值?”庄书晴笑得温婉,让人看着就觉得这个人其实从里到外都是软的,软得不得了。

“我懂得的东西能让很多人受惠,被人需要,被人依赖,被人托付生死,自己这么有用,我其实很高兴,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要真觉得我是巫女,我会害他们,尽可以不来找我就是,我也不会赖上门去求着要诊治,可太多人无辜,他们中有人愚昧好骗,更自私重利,我要做的不是变得和他们一样,而是做到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我想一直都能这么干干净净的站在你身边,而不是觉得自己脏了,配不上你。”

白瞻孩子气的抿了抿嘴,看了陈元一眼。

陈元深深看了庄书晴一眼,带着些庄书晴看不懂的敬意,转身出去安排。

庄书晴看向白瞻,“我刚才说什么了?他怎么那么看我?”

“他这是心服了。”如果说以前对书晴的敬是因为他,那么从这一刻开始,就只因为她是庄书晴了。

白瞻掩不住骄傲的神色,他看上的人,就是这么好。

而且她还说是为了能站在他身边,用那么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说这么好听的话,真是…他心跳得好快。

雨比预料得还要还得快,庄书晴在家坐立难安,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想着这场雨可能带来的后果。

陈元大步从外进来,将雨具解在门外,“徐将军现在能用的人不多,属下带着人去帮了下忙,现在情况应该在可控范围内,徐将军说希望明天庄小姐能去一趟军营。”

“这时候不怕她是巫女了?”

“徐将军也没做什么,徐小姐要是没有家里人同意也来不了我这。”庄书晴看向陈元,“有没有大夫在那里值夜?”

“有,今晚守夜的是程珂。”

庄书晴心里还是不安稳,可她也知道她能做的很有限,三万多人,本就不好管理,更何况现在的人不是个个都开化了的,识字的少,当兵之前就是在土里刨食的,有些习惯跟了几十年,根本不可能改变。

她再急也没用。

白瞻起身,“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不早了,先去歇了吧。”

原以为这雨会和之前一样下个一晚就停了,哪想到最不盼着下雨的时候这天就像破了个洞,雨非但没停,还越下越大了。

庄书晴听到声响就知道要糟,披着外衣打开门,看着外面那水幕一般的雨心直往下沉。

“小姐,有风。”宝珠提着热水过来,见状忙将人往屋里推,门关严实。

“快点收拾,我要出去。”

“是。”

原以为只有她一人早起,到了饭厅才发现她还是来得晚的了。

庄书顾上前牵着她的手坐落,经过这段时间的将养,小孩脸色红润,很是好看,和姐弟俩还意外的有些挂相,不知情的人绝不会怀疑这个不是亲的。

白瞻踩着时间进来,再自然不过的在书晴身边坐下。

这是最后一个空位,可见这宅子里的人有多习惯他的出现了,完全是将他当成了另一个主子。

沉默着吃了早饭,不等庄书晴说什么,白瞻就道:“都安排好了,走吧。”

庄书寒见姐姐起身忙也要跟上,庄书晴摇头,“在家呆着。”

“姐,我要去,你做的事总要让我看看,我才知道我的姐姐有多厉害。”

“让他去,他该懂得这些,对他以后有好处。”白瞻说完就拉着人往外走。

庄书晴也不在意自己被牵了手,两人的肢体接触时常有,这点根本不叫事。

看看雨,又看看自己脚上踩着的雨鞋,庄书晴想起了自己手术箱里的那些手套,既然软胶手套都做得出,做个胶雨鞋应该不成问题吧。

“白瞻,我手术用的那个手套是不是很不容易做?”

“恩?费了些功夫,怎么?”

“做手套的材料容易得吗?”

“不难。”白瞻脚步不停,“有想做的东西?”

“恩,那个东西防雨应该很不错,用来做雨鞋肯定好用,总比一下雨鞋袜就要通通湿透要来得好。”

“我让他们试试。”接过下人递来的宽大雨伞,白瞻一手撑着一手将她抱起来离开地面,直接送上马车。

庄书晴倒是没沾一点湿意,白瞻额前的头发湿了些许。

拿了布巾帮他擦干,又给他整理了下头发,庄书晴好像根本不知道这有多亲密,看着放在外间的雨鞋发起呆来。

这雨鞋太不轻便了,而且一般人也用不起,要是胶雨鞋能普及…

105章 白瞻的算计

军营地方很大,没人出操的时候一眼看去空荡荡的,莫名觉出了点萧条的意味来。

徐功茂一早就派了亲兵在营门口等着,看到马车过来忙遣了人通传,边小跑着迎了上去。

因为穿着雨鞋,庄书晴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心,就怕摔着丢脸,她还是很要面子的。

上面有白瞻护着,下面有先一步下去的庄书寒接,硬是没让她打湿一点点。

看她站稳了,亲兵这才敢上前搭话,“将军有令,庄大夫来了请直接进营。”

庄书晴对他笑笑,看了下他的鞋子,里面有没有穿她看不出来,外头却用一层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东西包着,应该是起防水作用的。

她也不多问,任白瞻牵着抬脚往里走。

“雨好像更大了。”打在雨伞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非常密集,听着都有点担心这伞会承受不住。

“恩。”白瞻一手执伞一手扶着她,在照顾书晴这件事上,只要是他自己能使上力的就很少假手他人,哪怕庄书寒都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不过他也有事干,军营平日里可不易进,既然进来了就要看个清楚,要是先生知道他来过,回头肯定会有很多问题考他,要是回答不上来,有得他受的。

那头徐功茂得到消息自己打着伞快步过来。后头跟着的人除了一众将领外还有程珂和另外一个叫马赛的大夫。

外头那些传言关在军营里的将士不知道,他们可都知道,先不说这小姑娘是不是真是巫女。可这时候她还愿意来军营就是好样的,这说明心理上她不是弱者,并没有被打败。

这样的人才配称之为大夫,至于是不是巫女,这以讹传讹的身份,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就算真有。人家做的也是救人的事,看热闹的有什么资格去对人指手划脚。

大夫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反而最是看得开,所以他们对庄书晴除了多出一分好奇,倒是因为传言待她的不公连之前隐隐的排斥不满都消失了。

人都是护犊的。

不管他们对这女医是什么态度,可说到底她也是个女医。和他们是一国的,他们的人被质疑欺负,他们反倒能丢开其他心思拧成一股绳了。

接收到他们善意的眼神,庄书晴也朝他们笑了笑,原以为只有程珂会回应她,哪想到那个马大夫也对她点了点头,还回了她一个浅笑。

眨了眨眼,庄书晴一个转念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心里顿时乐了。背负一个流言原来还有这好处啊!

徐功茂对白瞻抱拳一礼,对庄书晴的态度也格外和气,“庄大夫。都尽量按你说的做了,不过雨具实在不多,雨鞋更不用说,一个军营加起来也没几双,要外出就在鞋上外面绑上一张皮子,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

说到这。徐功茂苦笑了一声,“这时候要是有人对军营起不轨的心思。怕是连一合之力都没有。”

这个庄书晴也帮不上忙,只得道:“往好了想,只要将病情控制住了,用不了多久大家就都恢复了,到时徐将军也不用日夜发愁,我看着徐将军的精气神可差了些。”

这么大的事哪能不愁,担责任都是次要的了,就怕这病久治不愈,军营失去战斗力是件很恐怖的事。

抹了把脸,徐功茂回头招呼两位大夫上前,“你们最清楚情况,来和庄大夫说说清楚。”

白瞻眉头一皱,“换个地方说话。”

他的不悦太明显,徐功茂半点脾气没有的立刻将人带去了他的营帐。

两人也不废话,将他们从昨晚开就始做的准备一一说了,马赛主讲,程珂在一边偶尔补充一两句。

“做得比我预料得好多了,这两天病情反复的有没有?”

“有。”马赛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这是他依葫芦画瓢做的病例,“前天有一四十七人好了,可昨天又有十一人复发。”

“这个比例可以接受,这病本就有复发的可能性,再在卫生上稍有不注意就可能再犯,那些在好转的也不要大意,这雨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停,衣裳用具没有太阳晒,对病情不利,实在不行就烤干,一定要保持病人这方面的清洁干净,最大程度的不因为这些外在原因再发病。”

两人都点头记下,程珂更用纸笔记下来,看庄书晴看着他就解释道:“师叔说脑子也有不管用的时候,像庄大夫之前那个办法就不错,把重点都记下来,要用的时候就翻出来看一看,这法子挺好,我们现在都这么干。”

庄书晴当然支持得很,要是大夫都能养成写病例的习惯,只有好处没坏处。

这边在说话,那边徐功茂和白瞻也没闲着。

“不要让张华进营,提防他狗急跳墙,另外,不管哪个地方来人,单独将人看管起来,让大夫先给看一看再言其他。”

“公子的意思是其他地方也染上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