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产房,柳知琼脸色就一直没好起来过,亲眼见着血进入别人的身体,她受到的冲击不比任何人少。

这人开馆那日来过,师傅待他态度不错,柳知琼也就点头,“是给产妇用,产妇有大出血的危险,师傅在想办法。”

竟然真是如此,刘清君真想不顾一切的进去看看庄大夫究竟是怎么做的。

刘春贤也听到了,心里一万个庆幸请大夫时将庄大夫算在其中了,要不是庄大夫,怕是会一尸两命。

已经午时了,房门还是没有打开。

白瞻在医馆等了好一阵没等到人,索性过来接人。

刘老爷接到消息,几乎是用跑的赶了过来。

“白公子。”

白瞻看他一眼,径自走向青阳子,“还没出来?”

“恩。”

这么长时间,腿不知道又胀成了什么样,白瞻看着那扇门,想一脚踢了。

知道白公子其人的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刘老爷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只在一边陪着。

青阳子还是抱着离心机,一点也不嫌弃这天气抱着这玩意有多热,“公子,我去问问。”

白瞻点头,去了廊下阴凉处,刚站定,又立刻往产房走去。

门开了,被夏珍扶着的庄书晴一脸疲惫的从里出来,脸上却隐隐带着笑,看到白瞻后那笑意就更加明显了。

132章 无形中的改变

白瞻将人扶过来,一手扶住她的手臂,一手搂住腰,庄书晴腿脚胀得不舒服,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大半的重量都靠了过去。

“来多久了?”

“刚来,累?”

“有点。”看刘春贤又想接近又不好意思开口,庄书晴对他印象不错,主动说道:“少夫人没事了,等通气后再吃东西,先吃流食,两三日后要扶着起床走动走动,多顾着些伤口,撕裂了伤口吃苦头的还是少夫人,现在还在吊水,我留了个女医在这里照看,拔了针才会回去,这几日我都会过来。”

“大恩不言谢,我刘春贤铭记在心,庄大夫,这是诊金。”

宝珠上前接过,庄书晴看着那个钱袋就知道不少,她也不说什么,自己救回来一大一小,别人给多少她都拿得不亏心。

“有事去同济医馆找我,告辞。”

这时那刘夫人又过来了,看着那个钱袋子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说话尤其不客气,“庄大夫不能走。”

刘老爷恨不得上去抽晕这婆娘,可不等他制止那些必定得罪人的话,就听得庄大夫问:“刘夫人倒是说说我为何不能走。”

“我听家里婆子说了,你将杨氏的肚子剖开了取出来的胎儿,是不是如此?”

“没错。”

“我从未听说过剖腹取子产妇还能留下命来的,杨氏再不好那也是我刘家的儿媳妇,要是她死了,这责任谁来负?还有我大孙子,谁知道这么取出来的会不会有问题。”

庄书晴气笑了,“那刘夫人说该当如何?”

“当然是…”

“你闭嘴,贤儿。把你娘带下去。”

“老爷!”

“别一大把年纪还要让我休回去!”

刘夫人脑子一片空白,她做什么了?她说什么了?她不全是为刘家着想吗?

如今都有孙儿了,老爷竟然说要休了她!

可她知道老爷说的是真的。如果她不闭嘴,不照着老爷说的做。老爷真会休了她!

刘夫人这才真的怕了。

“我…我…”

庄书晴的好心情彻底没了,“刘家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了,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刘公子,孩子别让刘夫人养,养成她这样可不是刘家的福气,告辞。”

刘老爷狠瞪了误事的婆娘一眼,忙跟了上去。

刘清君和其他大夫也纷纷告辞。走之前,刘清君朗声道:“我们本事不如庄大夫,也不像她一样能亲自进去施救,若非她,今日必是一尸两命之局,别人看不到,我却看到她走路都打飘儿了,手一直在抖,刘夫人可莫要将其他人都不当人看!告辞!”

刘春贤亲手将诊金奉上,要说什么还未开口就被刘清君阻了回来。“刘公子什么都无需说,庄大夫是年轻,杏林中也有许多人看她不惯。可她始终是我们杏林中人,论医者之心比起许多人都来来得仁厚,刘夫人这般待她,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着也心寒,得罪之处刘公子勿怪,诊金就不必了,本也没帮上什么忙。”

将人送出院门,刘春贤看着面色一会红一会白的母亲,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心疼她还是恨她。“娘,人要知是非好歹。刘府少夫人和长孙连这点银子都不值了?莫不是你还盼着刘家有丧不成,你嫌弃杨氏。觉得她什么都不好,可你是否想过,若非她的好性情处处让着你,你又哪里能日日在府中耀武扬威,爹疏远您,儿子便加倍的孝顺您,可您不能如此作贱儿子,作贱儿子的妻儿!”

“啪!”从没被儿子顶撞过的刘夫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下意识的一耳光甩过去,原本有些后悔,可想到他说的话立刻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老话说得对,有了媳妇忘了娘,果真如此。

院子里的下人都低下头去,杨老夫人捂着嘴泪珠掉得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牢牢抓着门框,不让自己踏出步子。

这时候她上前,对谁都没有好处。

刘春贤捂着被打的左脸,火辣辣的疼都抵不住心里的凉。

抬起头来看了母亲一眼,转身往产房走去。

麻醉药的药效已经退去,刀口很疼,再加上这闷热的天气,杨氏又痛又难受,可看着进来的丈夫,她还是挂起温柔的笑朝丈夫张开双手。

刘春贤走过去俯下身抱住妻子,好半晌都没有动弹。

眼泪从眼角滑下,杨氏也不知自己此时是心疼自己的男人,还是为自己而流。

刘家的事没影响庄书晴太久,一上了马车她就高兴起来,表功似的对白瞻笑,“产妇和婴儿我都救下来了。”

白瞻按着她坐好,将她的双腿搭到自己身上,熟练的给她按摩,边给与回应,“恩。”

庄书晴自动自发的将这个恩字理解成做得好,捂着肚子开始喊饿。

丫鬟马上将吃的送来,庄书晴想伸手去拿,想到自己还没消毒,让丫鬟喂到自己嘴里。

几口点心吃下去,胃才不绞着痛了。

按完了腿,白瞻又给她按摩手。

宫缩一直无法恢复,她不得不换了另一套复杂些的手法,一直到手抽筋才停下来。

好在没有白忙活。

庄大夫腹剖取子,产妇也活下来了的消息从刘府传出,立刻又成为会元府中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庄家姐弟向来话题十足,哪怕是剖腹取子这样带着血腥的话题也没让人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从徐佳莹到柳知琼,再到刘少夫人,不管使什么手段,不管她新拿出一样什么新东西,每回出手庄书晴都让自己做得理所当然,于是久了,其他人也觉得理所当然。

庄大夫嘛,那个姑娘家胆子大得很,剖腹取子又怎么了,就是哪天听说她开了别人脑子他们都不觉得讶异。

许多人就是这么想的。

庄书晴就以这么霸气的方式让人接受了她与众不同的医术,一开始还有些惧怕,次数多了就越来越没人当一回事了。

哪怕是小病小痛时不会想要请她诊治,大家也都盼着她的同济医馆能一直开下去。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不会得那些绝症不是?

至于巫女那个传言,要是巫女是这样的,他们倒盼着能多出现几个。

渐渐的,会元府对庄书晴的态度就起了变化。

传言依旧传来传去,可说起来时却有种调侃自家人的意味在其中,外地来的人真要说她难听话,之前好像还嫌弃她嫌弃得不得了的人必定联手将他喷回去,那股子护犊子的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他们家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庄书晴出门时会有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和她打招呼,每到节气,门房还能收到不少不知哪家人送来的应节气的东西。

庄书晴的心情有些奇妙,当然,肯定是以高兴居多的。

八月十九,庄书晴十五岁生辰。

她自己没觉得如何,甚至一早起来还和往常一样打算去医馆。

庄书敏忙拉住她,“晴妹妹,十五岁不比往年,庄家没人来是他们的错,可你自己不能不当一回事。”

“他们怕是连我哪天生日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怪。”看她一脸愧疚,好像做错事的是她一样,庄书晴也就顺了她的心意去了,“好吧,你说要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管,你两个徒弟比谁都上心,她们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再来告诉她?庄书晴挑眉,倒也没有再坚持要去医馆。

十五岁在现代不过是个平凡的生日,在这里,对女人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

及笄之后,就能嫁人了。

柳家人来得最早,柳知琼扶着老爷子,二老爷和二夫人跟随其后。

紧接着是徐家人,徐将军及夫人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徐佳莹轻快的上前见礼。

若说这些人都在预料之中,苏先生和苏夫人的到来则是意料之外了。

“白公子难得开一回口,我本又喜欢你,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不等庄书晴说什么,苏夫人就交待了个清楚,“这是我的次女薇儿,带她来长长见识。”

苏薇虽然少有出门,可庄书晴如今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她自是听过,而且佩服得紧,此时见着真人略有些紧张的上前福身,“庄姐姐好。”

“你也好。”将人拉起来,庄书晴眼角余光看到苏夫人攒紧了手中帕子,心里就有些明白了。

如果书寒避免不了要早早定亲,先生家里的女儿确实是个好选择,恩,年纪虽小,脸还没有长开,可底子不错,以后差不到哪里去,最主要还是性情。

心里转了数个念头,庄书晴脸上却半点不显,拉着人到跟前来细瞧,末了打趣道:“苏夫人家的姑娘长得都像夫人,净出美人儿。”

“你这是夸她们呢还是夸我呢!”苏夫人嗔笑,笑意却分明深了许多,“我一天天的可愁了,她一个姑娘家不爱女红,偏爱看书,不让看还不行,躲起来看,我怕她伤了眼,也只得由她去,你说一个姑娘家看那许多书做什么,又不能像书寒一样去考个功名回来。”

133 及笄(求粉红)

“苏夫人这话我可不赞成,咱们不能行万里路,就读万册书,不能亲眼看到那些美景,那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要从书中看了自己去勾勒一番,外面的世界很大,我们看不到,也要多知道一些这方寸之外是个什么样儿,知道得多了心胸也就开阔了,自然也就不会去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计较,自己也能过得痛快些。”

苏薇在一旁听得狂点头,那用力的样子,让人看着都担心要点出个好歹来。

庄书晴笑,“我女红也很一般,现在更是连拿针的时间都没有,咱们也犯不着去和绣娘抢活干不是,会缝一缝补一补也就够了。”

苏薇简直不能更赞成。

苏夫人看她一脸找到组织的样子顿时气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个结果是个怎么样,看书晴这样子,应该是挺喜欢薇儿这样的吧。

庄书晴确实挺喜欢这姑娘的,苏家那样的人家便是有龌龊也不如其他家族那样厉害,更何况苏先生和苏夫人感情好是大家都知道的,幸福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内心要干净许多,再加上看书看得多,年纪虽小,书卷气却浓,只要以后不长歪,这样的姑娘确实是书寒的良配。

不过到底还是要书寒自己喜欢。

“庄姐姐,以后我能去医馆找你吗?你忙的时候我一定不打扰你,我就看着。”苏薇很紧张,问完就眼巴巴的看着。

庄书晴自是求之不得,笑意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枯燥。”

“不会不会,一定不会。”

庄书敏快步过来,先对苏夫人福了一福方道:“时辰快到了。晴妹妹,你该去准备了。”

苏夫人一拍额头,“看我。耽误你了,你快去做准备。”

“那我先失陪。”

庄书敏将人带去了东厢一间屋子。雪娘已经在等着了。

“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所以就随便弄了弄,没有特意置东屋,就在这里了,嬷嬷也说可以的。”

雪娘拿了梳子过来给她梳头发,笑道:“若是全按规矩来自是不妥的,可小小姐本来就不是守那些规矩的人,勉强搭得上也就算了。想当年小姐行及笄礼时那才叫热闹,老夫人亲自去请了老太妃前来做正宾,观礼的宾客满满一屋子,酒席都摆了好多桌,现在的董家想要恢复到那般荣光,怕是要好些年头了。”

“嬷嬷,过去的事不想了,我本就不爱摆那些排场,现在这样就挺好,真这样那样我还嫌麻烦。”

“老奴知道。”

雪娘边动作不停边和她说着一些规矩和行及笄礼时她要回的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倒也好记。

梳好双鬟髻,又换上一身绿色采衣。普通的布鞋,庄书晴左右看了看,“就这样?”

“恩,过程已经尽量简化了,不用很久的。”庄书敏围着她团团转的给她拾掇,顿了一下后又轻声加了句,“晴妹妹,这一切都是白公子准备的,知琼和佳莹都是听他的。”

庄书晴抿唇浅笑。“我知道。”

这世上在乎她的人有,书寒心里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她了。敏姐姐也非常依赖她,可是只有白瞻。会想到,并且立刻实行的为她做她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庄书敏也给自己拾掇了一下,“我为赞者,先出去了,雪嬷嬷,后面的事就拜托您了。”

“等等,正宾是谁?”

“咦?我没告诉你吗?正宾是苏夫人,白公子亲自去请的。”

果然如此,想来想去,来的人里也只有她合适,徐夫人也使得,但是她收了佳莹为徒,身份上她来两人就是平辈,这样一来份量就有些不够了。

“小小姐,您也该出去了。”

深吸一口气,庄书晴心里有了些笄者的激动心情。

她过了两次十五岁,可这一次,这么的不一样。

只是她再多的心理准备,当步入正堂看到主人位坐着的人时还是愣住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明明都还不在!

下意识的去找白瞻,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里,两人对上视线。

她知道他会在。

他必须在,因为他不愿意错过书晴这个重要的时刻。

“小小姐,站到屋子中间去,先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

庄书晴这时候脑子有些懵,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跪坐在席上了。

庄书敏上前为她梳了几下头发,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担任正宾的苏夫人起身,董老爷子拄着拐仗随之站了起来,待正宾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相互揖让后主宾与主人各自归位就坐。

之后便是初加,二加,三加。

这是庄书晴头一次穿戴得如此郑重,里里层层叠叠,外面一身大袖长裙礼服,透气性再好,在这样的天气也热得慌,可是还没完。

置醴、醮子过后,便是字笄者。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有风,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书晴甫。”

“书晴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庄书晴边依规矩行礼,心里边想开了,这表字,不像是苏夫人取的,苏夫人和她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能给她取表字的地步,倒更像是…

来不及想更多,庄书晴跪到外祖父外祖母面前聆训。

董老爷子沉默了一会,语速很慢的道:“前面的十五年你吃了苦头,也得了一身本事,往后,就做你想做的事,走你想走的道,嫁你想嫁的人,我们现在别无所求,只愿你过得好。”

庄书晴讶然抬头,对上外祖父泛着波澜的眼神,外祖母红着眼眶补了一句,“晴儿,我们都只愿你过得好。”

话里的真心庄书晴听得真真儿的,一时也忘了应该怎么答话,索性乱来一通,“谨记外祖父外祖母教诲。”

及笄礼后,庄书寒大人样的招呼宾客去旁边屋子,董老爷子和老夫人相携起身,“不能冷落了客人,我们先行过去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