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告退。”

老三说歇了心思是真心话,皇帝确认了这一点心也就放了下来,只是瞻儿那里…

他说要回来再说其他,这段时间再怎么办?

他精力不济,老三虽然有点能力,却不能监国,权力一旦沾手就不那么容易放弃了,老六…太软,本身又年幼,根本不在考虑内,怎么办?

想着想着,皇帝睡了过去,恍惚间,脑子里飘过的却是庄书晴那张脸。

次日醒来时就看到那张脸,他立刻明白自己昨晚睡着前想的是什么了,可细想又觉得太不可思议,不说她和瞻儿还没有成亲,充其量现在只是个外姓人,更主要的是,她是个女人。

虽然这个女人着实是太过有本事了些。

庄书晴压根没想到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抽了血和青阳子去了外面,片刻后再进来时眉毛都是飞扬的,“好消息,毒没有复发。”

青阳子问荣正要了昨天的药方,删了两味药,又加了两味,其他的份量上也做了修改,“按这个来。”

知道他是得望真人的唯一弟子,这方面无人敢置喙,更何况他是真有本事。

荣正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药方,细细一体会,眼睛亮了,妙,绝妙!竟然可以这般用药!不愧是得望真人的弟子!

“瞻儿呢?”

庄书晴正给他吊一早兑出来的盐水,随口就回话道:“大臣们来了,他去见了。”

167章 有的是人用

文臣武将分开而列,个个比起昨日来皆要安稳许多,态度也老实了。

有先例在前,不用人再说什么他们也知道白公子是真的敢毫不手软的摘了他们的官帽。

若是其他皇子,他们还能联合起来制约他,可面对白公子,他们不敢,因为他们没把握。

在官场混了多年的哪个不是老油子,半点把握都没有的情况下是绝不会冒着舍去官帽子的危险做那冒头的事的。

户部尚书林均在那个位置上坐了有十多年了,头发花白,嘴角永远耷拉着,尤其是需要从他这里出大笔银子的时候,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给皇帝握紧了钱袋子,让周朝勉强撑起了一个盛世。

这时候众人都不敢吱声,他却无所顾忌,出列道:“臣没管好人,户部两人被罢职,偏如今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请公子给臣两人。”

白瞻记得免职的七人里官最大的就是户部的左右侍郎,“下面的人拉不上来?”

“资历不够,办事能力也还得再打磨两年。”

“温德,把那份名单给他。”

温德躬身,一路小跑着将一份折子送到林均面前。

林均接了,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人名,人名的后面还详细的写明了这个人出身何处,擅什么,有什么陋习,适合什么职位。

如果这些资料都是真实的…

“可有你用得上的人?”

林均回神,压下想问这份东西是谁做的疑问,毫不犹豫的道:“有,请容老臣挑选。”

白瞻又看向其他人,“我早就说过,周朝不愁没人用。要是谁不想要那顶官帽了,只管阴奉阳违,温德。”

“老奴在。”

“缺了的另外五人。你从那上面挑出来去补齐。”

“是,公子。”恭送公子离开。温德才直起腰来,莫看公子好像事事不关心,眼睛却利得很,所以只有林尚书能得自己挑人的权利。

林均显然也明白这点,脸上虽无变化,眼里却波澜微显,走近温德小声问,“温公公。这份东西谁做的?资料全部属实?”

温德也不瞒他,声音甚至还大了些,让周围人都听得到,“回尚书大人的话,是庄小姐提的建议,公子吩咐他手底下的人和隐卫一起做出来的,绝对属实。”

庄小姐是何人他们都知晓,谁能料到一个姑娘家竟在这事上也有说话的权利,可见白公子对她痴心一片不只是传言而已。

“老夫倒觉得这法子可一直延用。”

“是,尚书大人的意思老奴会向皇上禀报。”

林均听出旁意。脸上终于添了喜意,“皇上醒了?毒都解了吗?”

“劳尚书大人挂念,皇上确实已经醒了。毒也解了,不过庄小姐说皇上不能劳神,短时间内都不会管事,以后有事还是向公子禀报即可。”

说完这些,温德不再给其他人问话的机会,团团一礼便躬身离开。

众大臣面面相觑,皇上这意思,莫不是…

“林大人,您怎么看?”

林均攒着那份折子手背在身后。带着淡淡嘲意扫了一圈,将各人脸色看在眼里。“谁坐那个位置谁就是皇上,就是我等要忠诚的人。管那许多做甚,又不是管得多了就能由你们说了算,事忙,告辞。”

此时,温德已经回了皇上身边侍候。

白瞻一回来就拉着庄书晴离开去用早膳了,来请过安的人也陆续离开,周知琛更是带着一家子出了宫,倒是皇后被留了下来。

经过生死患难,皇帝对皇后显而易见的亲近大家都看在眼里,皇后不是个惹人嫌的人,经历过此事的人都挺喜闻乐见。

“这么快就完了?”皇帝身后垫着被子半靠着坐起来,精神看着也好了些。

温德应是,也怪不得皇上会如此问,以往皇上议事,哪回不是得一两个时辰,有时候还出不了结果,推来推去就拖个一个月也正常。

公子是绝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的,不用公子说,那些最擅看人脸色的人都清楚。

皇帝也想明白了其中门道,哼笑一声,带着点幸灾乐祸,“就该让他们受受教训,当瞻儿是朕不成。”

温德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在皇上面前打开给他看,“这是公子听了庄小姐的建议弄出来的,老臣誊抄了一份,户部林尚书也说这法子极好,可以一直延用。”

看得出是匆忙间誊抄的,字迹潦草,皇帝只翻看了两页就放下了,若有所思的道,“是庄书晴建议的?”

“是,当时老奴也在,亲耳听到的。”

“倒真是个有想法的姑娘,胆子也大。”

皇后正端着汤药过来,笑容温婉的接话,“要是她都不叫胆大,臣妾就不知道谁还能称得上胆大了,皇上,该喝药了。”

皇帝闻着那味儿嘴里就发苦,可他还真不敢不喝,命终归是自己的。

一口气喝了,含住皇后适时送来的蜜饯,皇帝打了个颤,“青阳子该不会放了双份黄莲吧,怎的这般苦。”

“良药苦口。”看出皇上有话要和温德说,皇后将一小碟蜜饯放到他手边,拿着碗退了出去。

“朕竟然冷落了皇后多年。”皇帝自嘲,“却宠着那想要朕性命的。”

“遇事方知谁好,谁人不是如此。”温德不敢在这上头多说,转开话题道:“公子让老奴在这上面选五个人填上空出来的那几个位置,老奴不敢做主,还请皇上定夺。”

“他信你才让你做这等事,你看着选就是,你向来不和朝臣搅和到一起,还能偏着哪家不成,更何况这些人里有不少根本不是世家出身,用他们好,用他们好啊。”

温德哪会接下这等事,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老奴倒觉得不如让庄小姐来选,她眼光独到,总能看到一些他人看不到的地方。”

“好主意。”皇帝本来就有心想看看这姑娘还有多少本事,那个念头自从出现后就始终在他脑子里打转,在听到这样的想法竟然是由她建议的后,那念头就更甚,他都觉得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

“温德,你现在就去找她,让她选出五个人来。”他是真的不行了,只是想了这么一点事就乏力得昏昏沉沉,要是瞻儿离开,大周朝该交给谁?

168章 监国?

温德运气不错,白瞻这会正好不在,他索性也不说那些客气话,直接将来意说明。

庄书晴有些无语,“温公公,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这事能由我说了算?”

温德说得滴水不漏,“皇上的身体您是知道的,刚才只稍微想了想就受不住睡过去了,皇上的意思是请您帮着挑一挑,再由他过目,觉得合适就用了。”

庄书晴也没有多想,连让止顾继位的话都说出来了,会将她也用上应该是看在止顾份上吧。

至于这份东西…

看着桌上的折子,庄书晴真觉得一个现代人,且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现代人应该少有人不知人力资源这一说的,替换一下思维,放到朝堂上的作用她认为还超过现代能起的作用。

看她开始翻阅了,温德忙又放了张条子到她眼前,“这是缺的五个官职。”

庄书晴扫了一眼,心里有了数。

一直等到庄书晴将人选出来了,白瞻都没有回来,温德本不是多嘴的人,这会也就是客气的问了一句,“公子出宫了?”

“恩,就这几天要走,去做准备了。”庄书晴笑容渐敛,她不能跟去,这时候也不能去给他收拾行囊,心里哪里能好受,可她得留在宫里,比起她来,青阳子跟在止顾身边能起的作用更大,从某些方面来说,其实她什么都不懂。

想到这个,庄书晴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道:“算着时间要去换瓶了,我和公公一起过去。”

温德躬身站到一侧等她先行。

这种礼让让庄书晴心里有些微不安,她其实真的不是那么愿意让止顾来接这个皇位,哪怕是他健健康康的回来了。也不愿意。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皇后,那可悲了。

换瓶的时候皇帝醒过来了,小睡了一下。精神又恢复了些许。

难得瞻儿不在,皇帝想和她单独说说话。看她忙完了就开口留人。

温德搬了个锦凳放到床边,不远不近的距离。

“多亏有你,不然朕这条命怕是早就交待了。”

“非是我一人之功,当然,我也有功。”上回在京都见到时,庄书晴对皇帝还觉得他高高在上,心里对皇权还带着畏惧,可现在。她依旧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是皇帝,可因为是经她手救回来的病人,那些敬啊畏啊什么的全不见了,说话也自然了许多。

走过生死关,从冰冷冷的黑暗中闯过来,皇帝尤其喜欢这种说话时都带着暖意的人,听得她这么说笑意就爬了满脸。

在温德的帮助下坐起来一些,皇帝此时就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庄书晴不得不感叹这毒着实霸道,之前说他养一年能养回来八成还是往好听里说的。有些后遗症并不能养得回来,比如皇帝会增加一个头晕的毛病,尤其不能伤神。

这是青阳子事后和她说的。

所以这个皇位。是真的要换人坐了。

这么想着,庄书晴忍不住在心里长叹,只要止顾能好好的活着回来,她不是不能退让的,她不会是忍气吞声的皇后,也一定不会活得和皇后一样委屈求全。

“朕看得出来,你并不希望瞻儿继位,是不是怕变得和皇后一样?”

庄书晴讶然抬头,不用说什么。眼神就表达了她的想法,‘原来你也知道你亏待了皇后。’

“你倒不怕朕。”皇帝忍不住轻笑。“是啊,朕现在知道朕亏待了皇后。可瞻儿和朕不同,朕是一开始就没珍惜枕边人,而瞻儿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你。”

“我不信人心,人是会变的,我也不耐烦和佳丽三千去抢一个男人,您看,我有好多事要做,要带弟子,要精进医术,有那个时间去抢男人,倒不如多去琢磨医术,多救几个人,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我不想让自己变成那般,那样的一辈子,太没有意义了,我很珍惜自己的羽翼,也害怕自己变得那样愚昧。”

庄书晴看着这仪天殿,周朝最尊贵的地方,而床上这人,是周朝最至高无上的人。

可他也曾奄奄一息,能信的人只得一个贴身太监,七个儿子里四个想要他的命,危难时候只得一个皇后舍命相随,宫妃不见踪影,便是现在,也不过和普通老人一样因为身体虚弱而开始安排后事。

所以皇帝称孤道寡,抛开她那些私心,她又如何忍心让本就性情清冷的止顾坐在那样一个位置上。

“要做宫妃,就得心里只装得下一个男人,只装得下那些眼睛看得到的利益,为儿子谋取更多的东西,她们从小学的就是那些,眼里心里也只能看到这些,我不是,我曾经见识过广阔天地,曾经在远离权利的地方活得那般开怀,要我舍下这些去过那样的日子,我不行。”

皇帝静静听着,甚至眼里脸上的笑意都未褪半分。

他并不意外庄书晴会有这些想法,若是她想的、她要的、她看到的和普通女子一般,瞻儿不会独独看上她,她也不会有胆子做那些惊世骇俗的事。

他现在想用的,也恰恰是她的这份特殊。

“不继位,只监国呢?”

“监国?”庄书晴一愣,没有理解这意思,监国和继位的区别在哪里?

“对,监国。”皇帝从枕头底下摸出几张纸来,“这是朕觉得皇室中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你们可以在这里面挑选一个去培养,什么时候他能担得起事了,你们就免了这监国之责,如何?”

庄书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木然的接过来瞟了几眼,一共三张纸,一张纸上一个人名,后面是简明的关系图。

等等…

庄书晴呆呆的问,“为什么是‘你们’?这个和我有关系吗?皇上。您这些话不该是和止顾去说吗?”

“朕觉得,没有你点头,瞻儿不会接应这事。”

“我为什么要点头?”庄书晴已经完全忘了这人是皇帝了。将手里的烫手山芋一丢就想走,这时候。她是有些生气的。

她觉得她这么费力救回来的人竟然不记她一点好,不止如此,还打她的主意,想通过她去牵制止顾,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是了,天家无亲情,只有江山,她怎么忘了。

“坐下。”皇帝有些头疼。怎么一个个的都脾气这么大。

庄书晴只得别别扭扭的又坐回去,在想起天家无亲情时她已经记起来这是皇帝了。

“书晴。”皇帝换了个称呼,“朕这个样子活不了几年,死之前总得把这祖宗交下来的江山交到可靠的人手里才能安心闭眼,瞻儿的性子朕清楚,就因为清楚,朕才明知道周朝问题重重却迟迟不敢直接立他为王储。”

看她依旧犟着,小女儿姿态倒有点像是和长辈闹脾气,心里顿时就软和了,“朕头一次见他是他母亲过世。他奉玲珑之命送信给朕,玲珑在信里告诉朕,瞻儿性情有缺陷。没有确切的分辩是非的能力,行事只看顺眼还是不顺眼,这还是她引导多年的结果,她多年不和朕联系,死后却愿意舍下这个脸,也是因为担心瞻儿,想要让朕看顾他一二。”

“瞻儿不是多有野心的人,并且天生有让人追随的本事,那些人还个顶个的能干。什么事都替他办得妥妥帖帖,几年来朕也就是能给他一点稀罕玩意。他哪里都用不上我。”

皇帝摇头轻笑,继续道:“将周朝交给他有好有坏。好处自然是能除掉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让周朝这艘到处漏水的船有修补的可能,至于坏的,他那性子你也知道,太过绝对,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成为暴君都有可能,好在出现了一个你,你现在就是他的引路人,就像当年他母亲做的一样引着他前行,不管是继位也好,监国也罢,前提都是你要同意,你要在他身边,不然朕就算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点那个头。”

庄书晴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的就道:“您不是诓我的吧?止顾一直很好啊,怎么就不辩是非了?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人,可他并不滥杀,会元府有惹过他的人,可他也没要他性命。”

“因为你是大夫,你的手是救人的手,不用你说什么,他就受了你的影响,不想成为刽子手,他怕你会不喜。”

是这样吗?庄书晴脑子里有些乱,一时没了话。

皇帝忍着睡意继续行说服之事,“书晴,朕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若是愿意继位,那这周朝就是你们的,若是实在不愿,就监国,不论你们想如何,朕都随你们的心意来。”

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几乎算得上是委屈求全了,一个老人这么低声下气的和她说话,庄书晴哪里还狠得了那个心,可是她觉得自己也可怜得不得了,苦着脸回击,“就不能是别人吗?三皇子就不错。”

温德看着这一老一少,迅速转开头去,笑意隐没在嘴角。

“不行,老三可以为将,为皇却还差了点,并且他也没有瞻儿那许多人可供他调用,周朝这些官啊,都被朕惯坏了,老三压不住他们,不止压不住,还会被掣肘住。”

庄书晴起身就跑,很快又在皇帝和温德的视线中跑回来,看了下吊瓶,发现所剩不多后直接拔了针,“下午还要吊水,手腕青了的地方用热水敷敷。”

“书晴…”

庄书晴脚步顿了顿,“我不能做决定,不过有些话我会转告止顾。”

看着人‘得得得’的跑远,皇帝看向温德,“这是被吓跑了?”

“老奴瞧着是的。”温德绷紧嘴角忍住笑,“庄小姐可不是那些见着些微好处就恨不得全扒到自己兜里的人。”

“就因为她不是,朕才给得安心,朕可不想周朝出一个女皇,以瞻儿那性子,要是书晴真有那心思,你以为他不会助她?”

温德一想,舍江山哄心尖上的人一笑的事,公子真未必干不出来。

“瞻儿就要去西域了,就是为了瞻儿,她也会点这个头的。”

温德一直隐隐有的想法这会证实了,惊声道:“皇上您是想…”

“有何不可,除了她,还有谁担得起这重任?老三?如果没有让他继位的打算,就绝不能让他监国,人的野心经不起撩拨,除去他,还有谁?周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皇帝眼中透出来深沉的悲哀,他不是昏君,一辈子兢兢业业,只是不管他做什么都始终无法让周朝恢复到当初的强盛,并且每况愈下。

这只能说明,他能力不够。

周朝的希望就在瞻儿身上,想要瞻儿接下这烂摊子,他只能从庄书晴这里突破,利用她医者的善良仁慈,以及对长者的心软。

皇帝苦笑,多无耻啊,可他,已经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白瞻一回来就看到失了魂一样的人,他也不问,只是坐过去,将人搂住。

感觉到脸挨着的地方有点潮,庄书晴摸了摸,“衣裳怎么湿了?头发也是…下雨了?”

“小雨。”说完,白瞻从贴身的地方掏出一个还带着余温的油纸包来,“陈元说这个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