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周少卿再尊贵,在她这儿,也不过一个合伙人的关系,她是想着利用他们的背景,可没想着干坏事儿,就是想保个平安,真有什么事儿也能敲山震虎,真格的,跟这样的人还是远着些好。

这会儿看着都是好处,回头一不小心裹进政治斗争里,一旦败了,就是灭门之祸,神仙也救不得了,这朝堂的事儿,一时荣,一时枯,比四时的花谢的还快呢,甭管谁沾上仕途官场权利都没好儿,脸一沉,连亲爹都能不认,所以,这度得把握好,不能没有牵扯,牵扯也不能过深。

这些是后话,且说现在,得先收拾了那三个铺子,凤娣就纳闷,八个铺子怎么就那三个赔,让账房把三个铺子的帐调出来,谁知李先生却吱吱呜呜的手,那三个铺子的账今年的没交上来,说封铺子的时候一乱弄丢了,如今想找也找不回来了。

凤娣脸色一沉:“八个铺子又不是只封了这三家,怎就这三家的账丢了,你先把去年的账拿过来我瞧。”

李先生忙出去,不大会儿捧了一摞账本子进来,凤娣只翻了几页就仍在地上,狗屁不通,明摆着就是胡乱记的,有进账没出账,柜上的账乱的一塌糊涂,让人把这三个铺子柜上的账房叫来。

余忠忙拦下,把李先生遣开才道:“公子若是想动那三个铺子,可是打了太太的脸。”

凤娣道:“忠叔这话从何说起,外头的铺子干太太什么事儿?”

余忠道:“那三个铺子亏空也不是一两年的事儿了,老爷在的时候就如此,老爷没理会是因这里头有个缘故。”

凤 娣忙问什么缘故,忠叔叹口气道:“当年庆福堂也只五个铺面,那年赶上冀州连着两年大旱,别说药材了,草都不长,铺子里的存药卖光了,老太爷没法儿,便亲自 去南边进药,跟着船回来,眼瞅就到了,不想半夜给贼人烧了船,老太爷一急之下病倒,老太太这才出来主事儿,老太爷那趟南下,把余家的存项都拿了去,老太太 接手的时候,没银子周转,铺子里也没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给老爷说了王家的亲事,就是咱们太太,太太进门的时候,带了两万银子的嫁妆,凭着这两万银 子,余家才缓了过来,后老太爷病愈,不想欠着亲家人情,置下了城南这三家铺子,铺子掌柜用的都是王家人,账房也是王家自己带过来的,老爷接手过来,瞧着太 太的面儿,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过来了,公子若想动,恐太太哪儿不好说。”

凤娣皱紧了眉头:“爹在这上头怎糊涂起来,便欠人情也没这么还的,这不赶上白给了吗,白给了人家还不念好儿,心里不定还说是自己应得的,再说,从老太爷到如今多少年了,就算欠情儿也该还清了,更何况,太太也是余家人,还的着他王家的情儿吗。”

说着,想起一事道:“那三个铺子的人怎一直没见?”

余忠道:“府衙里一封铺子,那三个掌柜就跑回老家去了,估摸过了年还得回来。”

凤 娣冷哼一声道:“闹半天,王家奴才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最懂得见风使陀,见利忘义,以往怎么着我不管,如今庆福堂在我手上,就得听我的,账上清清楚楚的 还罢,若还想跟过去一样,拿我余家当大头,我让他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只要他们不嫌麻烦,我就陪着他们折腾折腾,我这儿正愁儿没个典型呢,这倒好, 给我送来了,那几个账房也先不用叫了,等过了年再说,另外还有一事,延寿堂在咱们冀州府有几家铺子,忠叔可知道?”

余忠道:“延 寿堂夏家一进冀州府就跟咱们对上了,但凡咱们那条街上开铺子,延寿堂一准在不远开一家,买卖好不好,搁一边儿,倒是跟咱们庆福堂一样有八个门面,如今一下 全完了,夏家本来也没什么人,就一个傻儿子,夏守财一死,那几房小妾都各寻了出路,夏守财那婆娘,如今正满世界的卖家产呢,听说要带着傻儿子回南边儿去, 不止夏家的八个门面铺子,连夏家那宅子都要往外卖呢,可这大年根儿底下,谁买铺子啊,价再低也卖不出去。”

凤娣目光一闪道:“你可扫听了,夏家打算卖多少银子?”

余忠道:“出了这样的事儿,都说夏家晦气风水不好,夏家只能一压再压,前儿我听见说,八个铺子跟夏家那套四进的宅院,统共才卖这个数。”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凤娣道:“三万?”

余忠笑道:“便行情好的时候,也不值这些银子,三千,就这个价儿也没卖出去呢。”

凤娣奇怪的道:“不对啊,您不说开当铺的那家是夏家亲戚吗,买过去不正好。”

余忠笑道:“四通当一开,那两家当铺眼望着只有关门一条道儿,自己的铺子还不知怎么着呢,哪还有心思买夏家的。”

凤娣目光一闪忽然问了句:“贾师傅的年礼儿可备好了?”

余忠不明白她怎么忽的提起了这个,忙道:“一早备下了,您不说大年初一去贾府拜年吗。”

凤娣点点头:“忠叔一会儿您让李先生开出三千两银票备着,我有大用。”

余忠忙道:“公子莫不是想买夏家的产业,那夏家一早放出话来,便烧了也不卖给我余家,再说,咱余家的铺子可也不少了,巴巴的买他家的做什么,白搁着岂不可惜。”

凤 娣眉头一挑:“谁说白搁着了,这样明摆着的事儿,你老怎么想不明白了,夏家的八个铺子都挨着咱们庆福堂,更是经营多年,若咱们不买下来,若再来个延寿堂怎 么办 ,虽说咱不怕,可也得费些手段,倒不如咱们余家买过来,俗话说医药不分家,我正想着开医馆呢,这样,瞧病的瞧病,抓药的抓药两不耽误,至于夏家那宅子,先 买下来容后再说。”

余忠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下去让账房李先生开出三千两银票备着,交代妥当,麦冬端了茶进来,把凤娣怀里的 手炉拿出来重新添了炭,又塞回她怀里道:“今儿可是大年三十了,府里上下公子都放了假,偏公子一时一会儿也不歇着,大姑娘刚打发了清儿来,问公子几时回 去,今儿晚上要在太太屋里用饭,公子可还得换衣裳呢,若迟了恐不妥。”

凤娣瞧了瞧那边儿计时的沙漏,穿过来这么些日子,还是不知道怎么看,直到今天,她都是跟前有人问人,没人就看着天儿猜 ,没看明白,就问麦冬。

麦冬忍不住摸着鼻子笑了一声,要说这人真没有十全十美的,他们二姑娘如此聪明的人儿,偏偏连计时的沙漏都瞧不明白,忍着笑回说:“近申时了。”

凤娣白了她一眼道:“笑什么?”

麦冬道:“我是笑姑娘这么聪明的人,也有傻得时候。”

凤娣翻了个白眼:“不是我傻,是这东西太复杂,得了,真不早了,赶紧回去换衣裳要紧,不然一会儿清儿又来了,那丫头是个嘴碎的,给她唠叨几句真能烦死。”说着从炕上下来,套上凤嫣给她做的鹿皮靴,保暖又不怕雪,一穿上凤娣就不想脱下来了。

有 时候看着这靴子,凤娣不知不觉就会想起现代的雪地靴,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之妙,麦冬拿了斗篷来给她披上,一边儿系风帽,一边儿道:“外头下雪了,冷着呢, 姑娘得穿厚点儿,仔细着寒,奴婢那日听牛黄说,隔着海那头有个什么国,那人跟咱们长得一样,就是说话叽噜咕噜的听不明白,那国里有个东西,不用沙漏就那么 滴答滴答的转悠着,就能知道几时几刻,灵着呢,若咱家有那么一个,公子可就不用愁了。”

凤娣愣了一下,心说,隔着海,莫非是小日本,不能吧,现在这个慕容氏治下的大齐,历史上可没有,她特意研究过的,不行,回头得寻个大齐的疆域图好好看看,不然这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想起牛黄没事儿就跟麦冬套近乎,暗道,莫非那小子瞧上麦冬了,两人年纪相当,互相有意仿佛也不新鲜,想到此,八卦之火燃起,跟麦冬道:“牛黄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你听他胡沁。”说着暗暗打量麦冬,见这丫头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不禁有些失望。

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分外无聊,余家的事儿还没管明白呢,倒操心起自己丫头的终身大事来了。

帘 子打起,一阵冷风夹着雪片子扑面而来,麦冬忙进去拿伞撑在么凤娣头上,却那伞怎架得住呼呼的寒风,凤娣道:“打什么伞,我这不带着帽子呢吗,再说,就这一 会儿,等进了后头,从回廊间过去就行了。”说着,已经先一步下台阶走了,麦冬忙收了伞递给后头的婆子,紧着跟了过去。

早上自己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雪呢,这会儿雪都没到脚跟儿了吧, 凤娣不走中间扫干净的路,一脚踩在旁边儿,顿时连鞋面都陷了进去,凤娣觉得好玩,便一路从雪里踩了过去,咕吱咕吱的声音,让她想起了现代的时候。

都市的雪远没这么干净,即使看上去一样白,也不知有多少污染,但她仍然喜欢下雪,这种踩上去咕吱咕吱的声音,即使节奏单一,她也非常喜欢,没有原因的喜欢…

第26章

换了衣裳,姐俩到东正院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候,雪愈发大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雪打在廊檐前的灯笼上,扑簌簌的响。

除夕宴摆在堂屋,余家的主子统共也才四个,还得算上临风轩的病秧子余书南,而这样的天 ,余书南是不会出屋的,所以,除夕的团圆饭就王氏跟她们两个庶出的女儿。

凤娣其实挺理解王氏的,面对自己丈夫跟其他女人生的女儿,还得和颜悦色的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心里能不膈应吗,要是自己,真做不出王氏这样一副关心备至的样儿,哪怕是表面上的,也做不到。

余书南虽然没来,座位却给他留着,且似模似样的摆了碗筷,酒杯,凤娣不知道去年除夕,余家是怎么过的,但现在,她觉得王氏此举或许别有深意,只不过旁边摆着一副空碗筷,感觉上像上冥供,她倒真不怕晦气。

王 氏的目光若有若无划过凤娣道:“还在孝期里头,按说不能热闹,可到底是过年,好歹得吃顿团圆饭,书南的病虽见好些,可大夫嘱咐不能见风,便没让他来,虽没 来,咱们也只当他来了,余家经此大难,咱们娘们还能坐在这儿,也是祖宗庇佑,一会儿交了子时,祠堂里好好给祖宗磕几个头。”

说了这几句半真半假的场面话,后头就剩下吃了,一共就三个人,一顿年夜饭吃的冷冷清清。

吃了饭,凤娣姐俩在王氏这儿陪着守岁,堪堪交了子时,去祠堂上香磕头,王氏在前头,凤娣姐俩在后面,余书南依旧不见。

从祠堂出来,送了王氏回去姐俩才折返,到了屋,凤嫣搓了搓手,在火上烤了烤道:“可算回来了,这一宿,倒比一个月还难熬。”

凤娣笑道:“一年里才这么一天,姐姐就受不住了,若日日如此,姐姐要如何?”

凤嫣道:“哪能日日如此,以往爹活着的时候,太太也不大理会咱们,如今想来是没法儿了,余家指望着你呢,不得不说两句拢人心的话儿,可她那话里却句句带着话呢,余家这难明明是你救的,这谁不知道,太太却一句一个祖宗庇佑,明摆着的事儿不是。”

凤娣道:“人在慌乱无助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抓住某样东西,当成救命稻草,如今对于太太来说,庆福堂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大哥哥身子不成,太太又掌不得事儿,生怕这根儿救命稻草没了,所以,太太才不时提醒我,余家是大哥哥的,余家好了是祖宗庇佑,跟我没任何干系。”

凤嫣道:“你倒是心宽,知道还能这般。”

凤娣笑了起开:“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跟她说什么,她便说再多,庆福堂还不是攥在我手里吗,有什么用呢。”

见她这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儿,凤嫣噗嗤一声乐了:“你也别把太太得罪狠了,她终归是嫡母,你攥着庆福堂,她手里可攥着你呢,赶明儿要是,要是…”说着脸一红,倒说不下去了。

清儿接过去道:“要是太太给二姑娘寻一门不好的婆家,二姑娘再厉害又能如何。”

凤娣眉毛一竖:“只我自己不应,谁来了也不好使。”

凤嫣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指着她跟两个丫头道:“你们瞧她这横眉立目的样儿,竟比外头的汉子还粗野几分,我倒是不该替你忧心,反倒该担心我那未来的妹夫,你这个样儿回头把人家吓着可怎么好,麦冬,快搬镜子过来让她自己瞧瞧,这样儿都赶上庙里的夜叉了。”

麦冬真就进去搬了铜镜出来,凤嫣按着她照,凤娣真就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即使年纪有点儿小,可有美人的雏形,虽比不上姐姐凤嫣,可也不差多少,等以后得空了收拾收拾,就是个大美人了,能迷倒一票的那种,故此,凤娣很臭不要脸的说了句:“怎么了,挺美的。”

凤 嫣跟两个丫头更笑的不行,凤嫣道:“这才扮了几天男人,倒越发不害臊了,回头让人听见,不笑话死你。”姐俩说笑了一会儿,凤嫣起来道:“时辰不早了,你明 儿一早还要去贾家拜年,趁着天还没亮,躺会儿子吧,明儿不定又要累一天,我这就回了。”说着起身回自己屋去了。

凤娣问了麦冬时辰,都快寅时了,自己这一睡过去真不知起不起的来,索性让麦冬熬了恹恹的茶,拿了本药书过来瞧,好歹得知道一点儿,别一抹黑的跟贾青去,让人笑话。

不想,看着看着倒看了进去,直到麦冬来唤她,才知道天亮了,收拾着换了那身新做的石青缎袍子,外头罩一件福寿纹缎子斗篷,兜上厚厚的风帽,这才去了。

出了门见轿子前立着的牛黄,不禁道:“不是放了你的假,怎又跑来了?”

牛黄嘻嘻一笑道:“小的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的昨儿对着墙说了一天话,今儿一早想起公子要出去拜年,就跑来了,公子就带小的去吧,省的小的在家待傻了。”

凤娣忍不住笑了一声:“谁傻了你也傻不了,得了,去就去吧,只一样儿到了,别跟人家的丫头乱说话,回头人家丫头要是喜欢上你,非要给你当媳妇儿,我可不管。”

凤娣一句话说的,轿夫都跟着笑了,说的牛黄一个大红脸,呐呐的道:“小的,小的不乱说话…”

贾家的宅子不算远,凤娣估量着有半小时,贾家老宅也是几代人传下来的,是个五进的宅子,跟余家差不多,只不过比余家的格局略开阔。

管家把凤娣让到了里头待客厅,贾青一早候着了,旁边儿立着个十一二的小公子,凤娣猜是贾青的长子。

凤娣近前跪在地上就磕头:“师傅在上,徒弟给师傅拜年了。”

贾青倒也坦然的受了她这一个头,才扶她起来:“这是犬子,岩哥这是书南,比你才大三岁,如今却掌着余家的庆福堂,若照着师门排,算你师哥吧,以后跟你师哥多学学,没的亏吃。”

贾岩先是一礼,然后亲热热的叫了声师哥,就规规矩矩立在贾青旁边儿,眼睛却不时看向凤娣,凤娣没功夫理会贾岩的好奇心,她今儿可有正事儿呢,

坐下来跟贾青道:“有件事想求师傅帮忙。”

贾青笑道:“你这一个头磕下去,我这个师傅就当定了,跟师傅还客气什么。”

凤娣道:“我是想买夏家的铺子。”贾青点点头:“你是想让师傅出面。”凤娣笑道:“本不想劳动师傅,可那夏家放出话来,宁可付之一炬也不卖给余家,想咱们冀州府,能出头的也只有师傅了,您出头夏家不会疑心。”

贾青略沉吟道:“不如再等等,贾家出了事儿,那铺子也没人买,再等等或许价更低些。”

凤娣道:“师傅,银子我今儿都带来了。”

贾青摇摇头:“你倒是心善,忘了夏守财干的那些事儿了。”

凤娣道:“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显得小家子气,再说,三千两银子已经很低了,咱也捡了大便宜。”

贾青叹口气道:“行,行,便宜,师傅帮你跑一趟。”

凤娣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夏家八个铺子跟宅子的房地契,心里忽然有种变土豪的感觉,这要是在现代,有这么多商铺躺着吃八辈子都够了,还穷折腾什么啊。

正想着,忽听牛黄道:“大公子,咱家的庆福堂。”庆福堂?凤娣一愣,急忙道:“住轿,住轿。”

凤娣从轿子上下来,抬头看了看,这个自己使尽了手段才保住的庆福堂,跟余府上头的牌匾不一样,这块招牌才是余家的根儿,说实话,跟凤娣想象中不大一样,不够大,不够气派,被雪盖住,不仔细看都认不出。

凤娣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是牛黄赶上来扶着她,凤娣险些栽地上,却听牛黄道:“公,公子,有,有死人…”

凤娣头皮都炸了,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把余家的人命官司了了,这怎么又蹦出个死人来,凤娣忙转身看过去,只见层层雪下露出黑色的衣裳角,凤娣还是头一次看见冻死的,犹豫半天都没敢仔细看。

还是牛黄扒拉开雪,把那人翻过来探了探鼻息:“公子,还有气儿。”

牛黄一说有气,凤娣先是松了口气,继而想到,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又是这么冰天雪地的,就算是那些要饭的叫花子,都知道寻个背风避雪的地儿猫着,这人怎么会跑到庆福堂门前来了,莫非是歹徒。

想到此,忙看过去,牛黄已经把上头的雪都扒拉开了,看清了他的穿着像江湖人,也看清了衣服上凝结的血渍。

凤娣心里咯噔一下,即使不是个古代人,凤娣也知道江湖人才最是麻烦,若是平常人大不了报官,交给衙门处置,可江湖人,你不知道他什么来路,若是报官,说不准就引来灭门之祸。

可救人,又怕是什么江洋大盗,邱思道那老贼可恨不能拿捏住余家的短儿呢,想着,抬头看了看庆福堂,忽有了主意:“牛黄,你回府把铺子的钥匙拿来,要快…”

第27章

轿夫把人抬进庆福堂,就让凤娣打发回去了,一个是,她不想惹人耳目,余家的轿子停在外头,太扎眼,虽说今儿是大年初一,街上没什么人,可不定一会儿过来一个两个的,传出去说不准就是祸事。

二一个,她不想过多的人知道这人的底细,怕一会儿救过来,这人说些什么,这人一多嘴就杂,难保不说出去,故此只留下了牛黄。

人抬到后头伙计的住处,牛黄利落的把那人身上的湿衣裳扒了下来,凤娣忙背过身去,却听牛黄呀了一声,又忙转了回来。

牛黄寻了床棉被把人层层裹住,只露出脑袋,脸上围了黑巾,给牛黄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不能说帅,但很有个性,尤其脸上从额角斜斜下来的刀疤,令他看上去颇狠辣,就是他现在昏死着也一样,这人可不像个善茬儿,难道真是什么江洋大盗。

可事到如今,不管他是什么人,也来不及了,人都弄了进来,只能救,希望他是个好人吧,怎么说也是一条命。

凤娣让牛黄点了炭盆子,寻出过药锅子来,本说让牛黄熬姜汤,却见牛黄从怀里拿出个药包打开,把里头暗黄色的粉末倒进药锅里。

凤娣好奇的问了句:“这是什么,不是应该熬姜汤吗?”

牛 黄道:“这人若是冻的时候短,着了寒,灌下姜汤发发寒气,或能缓过来,可这人都冻一宿了,没冻死都亏底子好命大,更何况还受了伤,姜汤怕不顶用,按理说, 这个时候中气最虚,宜用独参汤,咱家的人参可都是好参,用在他身上有些糟蹋,再说,独参汤最重火候,需两刻钟功夫才得发出药效,如今也等不得,这是大管家 给奴才的,咱家的独参粉,是参须捣碎了磨成粉,虽比不得整参,若救人却快。”

说着话吧那药锅子里滚了的参汤端下来,拿到外头雪里略凉了凉,盛了一碗,跟凤娣两个人合力灌了进去。

凤娣问牛黄:“刚可看了,究竟伤在哪里?”

牛黄叹口气道:“这人命真大,正当胸挨了一刀,还能挺到这会儿,若不是个练家子,早死透了。”

凤娣忙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他上药包扎。”

牛黄挠挠头:“那,大公子您得帮奴才扶着他,要不奴才没法儿下手。”

凤娣愣了一下,忽觉自己穿到古代来也变得矫情了,都快忘了自己是个现代人,什么没见过,至于还回避吗。

想到此,把人扶了起来,可这人身材魁梧,又是个成年男子,凤娣这点儿力气哪里扶得住,试了几次不成,索性道:“牛黄,你过来抱着他,我给他包扎。”

牛黄把手里的棉布伤药放下,过去把人扶起来靠在身上,凤娣看了刀疤男几秒,伸手把他身上的棉被拉开,刚拉开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想是屋里暖和,缓了过来,那僵住的血渍融成血水渗出来,都快把棉被浸透了,就像牛黄说的,当胸一刀,深可见骨,肉都翻了起来,刚才穿着黑衣裳还不显,这会儿看上去触目惊心。

凤娣没想到伤的这么重,这么重而深的伤口,应该需要缝合的吧,直接糊上药恐怕不行,自己现代的时候,胳膊给玻璃划了口子还缝了六针呢,可自己也不是医生,哪会这个。

她看了眼牛黄:“你会不会缝伤口?”

牛黄愕然:“缝,缝伤口,不,不会,奴才连,连针都没拿过。”

凤娣心说,要不自己上得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至少她会缝衣裳,某种角度上说,缝衣裳跟缝伤口没什么太大区别,想到此开口:“你把他放平,去准备针线,酒,剪刀,快点儿。”

牛黄应了一声,急忙把人放平,好在他原来就是这个铺子的伙计,虽给府衙贴了封条,除了柜上的银子跟一些贵重药材没了,其他的都在,药酒也是现成的,针线,也找了来,并且按着凤娣说的,把棉布撕开揉成小团,泡在盛药酒的大碗里。

一切准备好了,凤娣的手却抖的更厉害了,这么专业的技术活儿,她真是头一回干,闭上眼,脑子里略回忆了一下,当初医生缝自己胳膊时候的手法,睁开,看了眼牛黄吩咐:“按住他的肩膀,用力,不能让他动,一下都不行。”

牛 黄急忙点点头,坐到炕一头抱头按肩,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唤上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凤娣,心里着实好奇急了,在药铺里抓药也有两年了,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 跟在坐堂郎中后头,看郎中给人治病开方子,有时也处理外伤,就牛黄见过的处理方法,简单点儿的直接糊上庆福堂的伤药,裹上就成了,稍麻烦一些的,直接用中 药捣碎了糊上也成,可就没见过这么直接用针缝的,又不是缝被子,那可是肉,牛黄比凤娣还要紧张,却仍然张大眼睛看着。

而且,他心里相信大公子,想想大公子做的那些事,牛黄顿时信心百倍,那百分之百信任的目光,看的凤娣一个劲儿发虚。

想凤娣咬了咬牙,一撩袍子下摆,跨腿坐在了刀疤男身上,把泡在药酒里的针拿出来,在火上烤了,用布垫着弯出了一个弧度,弧度当然不标准,但条件有限,也只能凑乎使了。

接着认线,因为手抖,认了半天才认上,棉布团浸酒清理伤口,再拿新的棉布团点燃,针在火上过了一下,开始缝伤口。

凤娣记得医生缝自己伤口的时候是一针一打结,这样拆线的时候比较方便,她也打算照此来,缝一针,打个结,用剪刀剪断,接着缝下一针。

想好了,鼓起勇气一针扎下去,刀疤男闷哼了一声,陡然睁开眼,他的目光冷厉凶狠,暗幽幽的像野地里的狼。

凤娣也没见过野地里的狼什么样儿,可她觉得,男人的目光就是,对上这样的目光,凤娣手一抖,针险些落下去,暗道,自己这点儿出息,怕什么啊,这是救他又不是要他的命,他该感谢自己才对。

想到此,开口道:“我知道疼,可别无他法,想要命就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不然,我也不管了,把你往外头一扔,死活由天。”

男人目光一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凤娣只当他是应了,手里的针重新扎了下去,针线穿过皮肉发出簌簌的声音,钻进人耳朵里,浑身的汗毛都能竖起来。

凤娣并不熟练,先开始的几针连结都打不好,后来略好了一些,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缝完。

一共缝了十八针,除了一开始,刀疤男哼了一声,剩下的时间,他一声没吭,但凤娣知道,他疼狠了,光想想也知道,平常她扎个刺儿都觉得疼,这可是用针线缝,又没有麻药,赶不上关二爷刮骨疗毒,也差不多少。

刀疤男虽然没吭声,可他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就没断过,最后用酒又消了一遍毒,才撒上余家的伤药,用棉布裹起来,弄好了,凤娣长舒了一口气道:“两天内不许动,不然,伤口再裂开神仙都救不了你。”

刀疤男没说话,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酒坛子,凤娣会意:“牛黄给他倒碗酒喂他喝下去。”虽然用处不大,酒至少能缓解点儿疼。

牛黄应一声倒了酒,刚要喂他,刀疤男一摆手,凤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刀疤男上身略倾,拿过酒碗一仰脖干了,重新躺下。

凤娣气的不行,都很不能踹他两脚:“刚不告诉你,不许动了吗,刚缝的伤口,再裂开怎么办?”

男人吐出三个字:“死不了。”

“死不了你昏大街上,还偏昏在我庆福堂门口,要是别的地儿,谁耐烦理你。”气急的凤娣自然没好话。

男 人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闭上眼不说话了,那意思还有点儿不耐烦似的,凤娣气的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不过想想算了,救都救了,说什么也没用,在水盆里洗去手上 血,转身交代牛黄:“这几天你就在这儿守着他,别出去,我一会儿从外头锁上门,饭菜我夜里再送过来,外头有什么响动也别出声,只当铺子里没人,可记下 了?”

牛黄忙道:“奴才记下了。”

凤娣又看了眼刀疤男,才穿上斗篷出去,到门边儿先开了一条缝,看看外头街上没人,才闪身出去,把门反锁上,抬头看了看,亏得又下雪了,地上的痕迹才被掩盖的一干二净,不然,被别人瞧出来,也是麻烦。

庆福堂树大招风,跟邱思道做下了仇,若不小心点儿,恐又要惹祸上身,只不过自己可怎么回去呢,走回去?连道儿都不认识,这大冷天又下着雪,回头走迷糊了。

正想着,就见对街的胡同里停着一辆马车,车把式把车赶了过来,斗笠一抬:“公子快上车。”是忠叔。

凤娣急忙跳上车,马车快速往前头去了,回到余府书房,凤娣才道:“忠叔怎不问我救人的事儿?”

余 忠看着她道:“不管那是什么人,咱余家若不见就罢了,若见了就得救,咱余家的祖训是济世救人忠厚传家,公子今儿做的事,正是咱们余家人该做的,本来老奴还 担心公子汲汲于利之一字,忘了我余家的祖训,咱们余家虽做的是生意,却不能丢了良心,如今看来,老奴深感欣慰。”

凤娣道:“您就不担心我救的是个歹人,给余家带来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