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几近三个多月的颠沛流离,生死逃亡,如今早已经疲惫不堪,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

一直都知道帝北尊的武功一样,高深莫测,也见识过他卓绝的轻功,但是司空堇这一刻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手远远超乎她的想象,这一路上带着她转眼间奔走数十里,连气都没喘一下。

凭着惊人的毅力,司空堇依然还能忍着浑身叫嚣的疼痛保持清醒,穿过茂密的凤尾竹林的时候,听着风从竹叶下穿过传来的‘莎莎’声,头昏眼花的司空堇从帝北尊手臂间抬头,便看见了跟前这座隐藏在竹林深处的竹楼。

竹楼很是安静,四周围着篱笆,篱笆内围种着许许多多不知名的花草,此时这些花草间的五颜六色的小花正盎然盛开,青石小道自门前一直往里面延伸,通往竹楼的阶梯下。

司空堇最后能保持的知觉是,她被帝北尊丢在柔软的床榻间,她挣扎了一下想起来,然而这一个挣扎透支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体力,蹙着秀眉想看清楚眼前随着衣角摇曳的曼珠沙华,却一点力气也没有,爬都爬不起来,困顿疲惫疼痛顿时如奔涌的狂澜,瞬间将她湮没,黑色的眩晕漩涡将尽情的吞噬,她终于倒了下去——

风扬将热水跟包扎伤口的东西都准备好,端了进来,望了床榻间浑身是血已经失去知觉的司空堇,担忧的皱起眉头,“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仙音阁难道倾巢而出了吗?”

“东西放下,你出去。”

帝北尊神色沉寂,深眸里有一道阴郁一闪而过,淡然落下这么一句,然后才缓缓朝床榻间走了去。

“殿下,属下先给他换一身衣裳,清理干净吧。”

风扬自是知道自家主子素来爱干净,这司空堇如今就好像从脏兮兮的血水里捞出来一般,满脸污垢瘀伤,空气到处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实在是…

闻言,帝北尊冷艳的脸上蓦地一滞,转过头看向风扬,眼睛里有遥远的冰冷,看得风扬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帝北尊已经拂袖在床塌边坐下,修长白皙的手捏起司空堇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道,“不必。”

风扬不敢多言,只好退了下去。

关门声响起后,好一会儿,帝北尊才放开司空堇的手腕,淡漠的脸上已经稍稍有些阴沉,黑眸陡然凝聚,眼神瞬息万变,沉寂着淡淡的凉光,他的神色忽然有些复杂的盯着司空堇那张几乎看不出样子的脏兮兮的小脸。

昏睡之中的司空堇忽然痛苦的皱着眉,断断续续的轻咳了几声,嘴角微微渗出那略带黑色的血迹,见她一只手臂紧紧的摁在自己的胸口,蜷缩着一副防备的模样,帝北尊素来生死不惊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微微黯淡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终于淡淡的垂下眼帘,恍惚之中似乎暗自叹息了一声,没有片刻犹豫的往自己衣袖里伸了去,拿出一个黑色的玉瓶,打开,到处里面最后一颗黑色的药丸往司空堇口中塞了去,然后扶着她靠着自己,一掌覆住她的掌心,一股强大的至阳真气便缓缓输入她的体内…

一个时辰之后,一直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在外面等待了许久的风扬立刻迎上去。

只见帝北太子缓缓从房中走了出来,神色不似之前的冷淡,倒是显得有些深沉,喜怒莫测的眼眸里略有疲倦之意。

“殿下,您没事吧?”

风扬关切的问道。

帝北尊斜了风扬一眼,不答,微微抬头看向遥远夜空中的那轮满月,随手递来一张方子,淡漠的唇线一扯,“去把药抓一下。”

“司空大人没事吧?”

风扬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了看,低低的问道,“伤得不轻,听说他身上还中了毒,挨了这么久,恐怕深入五脏六腑了!”

帝北尊本人的医术不凡,常年跟在帝北尊身边的风扬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眼力的,刚刚看司空堇那副模样,想起这段时间从暗卫那里得到的消息,也不难知道司空堇中毒的事情。

“西风烈的阴寒掌…断魂散…能压制这么久,再强忍,谁也救不了她。”帝北尊低低的说着,语气里有些莫名的叹息意味,“这样的性子…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不难理解。”

语罢,忽然见他拂袖转身朝回廊里走了去,情绪似乎有些奇怪,脸色也有些不平静。

风扬怔了怔,忽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然后只能忙活着抓药去了。

透过茂密的竹林,清晨的第一缕清辉缓缓的照了进来,簌簌摇曳的竹林里隐隐传来几声欢快的鸟叫声,清淡的凉风微微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冷香自窗口弥漫而来。

司空堇呻吟了一声,从浑身的酸痛之中幽幽苏醒,吃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浅色的帘帐,身下很柔软,不同之前那几个月里每次醒来都需要承受的冰冷的石块草堆,感觉得到,她此时应该是睡在柔软的床榻间。

她抬手扶了扶额,发昏的脑袋依稀让她眼前一阵昏沉,浑身无力,伤口处还隐隐传来疼痛,不过身上似乎很清爽,她抬起眸子四周环视了一圈,发现环境很是陌生,她一惊,脑袋里开始闪过了好多个片段。

直到听到身旁传来一道清冽的倒水声,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转过头,而一道雪色清影已经映入眼帘,她抬起头,见到跟前那张冷艳妖冶的俊脸的时候,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昨晚的一幕幕冲入脑海中。

“帝北尊!”

她用那沙哑干涩的嗓音惊呼了一声,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上充斥着一道惊讶——

她记得昏睡之中似乎有人给自己疗伤,包扎伤口,恍惚之间似乎也看到自己昏过去之前看到了这男人,不过她以为那些都是梦境,不想如今竟然那些都是真的!

“竟然是你!我还以为那是幻觉!”

司空堇轻咳了几声,喉咙忽然要冒火似的,干涸得要命。

帝北尊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淡漠的薄唇轻抿,没有说话,却是将手中倒上的水递到了司空堇的跟前,司空堇随手接过来,‘咕噜咕噜’的几口喝个精光,然后把空下去的杯子递了过来,“还要!”

帝北尊眯了眯眼,盯了她一下,然后才又给她倒了一杯。

一连三四杯水下肚,司空堇总算感觉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她抬起衣袖擦去嘴角的湿润,大大松了口气,叹息一声道,“能活着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来洛阳?”

“你如此武艺超群,智勇果敢,想来应该也不用本殿出手相救才是。”

帝北尊将手中的空杯往一旁的茶几上搁了去,冷淡的扫了床榻间的司空堇一眼,唇边扯过一抹细微的弧度,蓦然转过身,看向窗外摇曳在风中的竹林。

司空堇岂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嘲讽,怔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才浮现出一道单纯无辜的笑容,语气很是谦卑,“怎么会?我武功很水皮的,真没想到我们时隔差不多一年多再见,表哥你又救了我司空堇一条小命。缘分啊,这就是缘分!有时候,你不能不感慨这就是缘分,真没想到表哥…”

司空堇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一股森冷的气息朝自己袭了过来,她连忙抬头,便发现帝北尊正冷冷的望着她,她浑身一颤,轻咳了几声,然后笑笑,“太子殿下…尊敬的帝北太子殿下!”

“多谢你又救了我一命!”司空堇感激的说道,小心的瞄了帝北尊一眼,见他依然沉默不语,一副当她不存在的样子,司空堇顿时挑了挑眉,暗自自嘲的叹息了一声,“真没想到我司空堇也会赶上这英雄救美的一天…这种感觉倒是挺不错,怪不得那么女人都喜欢这场景。”

司空堇的声音很低,不过帝北尊到底是武艺高强之人,司空堇的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他的耳中,他那脸色稍稍一变,看着司空堇,那眼神很是奇怪,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笑意,“英雄?本殿自是承得起,只是,你觉得你能算是美人吗?”

此话一落,司空大人蓦地一怔,秀眉一扬,顺着他投来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去,见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穿着一件宽大明显就不是她的尺寸的中衣,而且胸口的束缚感也是荡然无存,脸色顿时就变了,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秀眉拧得紧紧的,阴郁的瞪着他,“衣服是你换的?”

见状,帝北尊蓦然一笑,答案很显然。

司空堇阴晴不定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一阵气结,忍不住一阵咳嗽…

昨晚失眠到凌晨六点,一整天头昏沉沉的,今晚就更这么多,得睡一觉先。

第十八章 负责?

听到她压抑的咳嗽声,帝北尊黑眸微微一缩,见她秀眉已经紧紧皱成一团,苍白的脸上还透着隐忍的痛苦,这下淡淡的神色才稍微凝滞,朝塌边走了去。

“你身上的内伤不轻,肩头的伤口已经化脓,需要及时上药,体内的毒素已经除去,但长期的隐忍会让你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帝北尊停在床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司空堇,淡淡的说道。

然而司空堇却是蓦然抬头,目光冷冽而防备的扫了他一眼,一手按住自己疼得尖锐的肩头,冷然别过头,自顾自的把脸转向床里。

这厮把她全部给看了不说,还如此嫌恶的间接说她不是美女?

司空大人此刻心中既是羞愤又是暗恼,心想着,那是因为你没看到老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时候,这么吃亏也就算了,还被这么嫌弃了,想她司空堇什么时候因为皮囊身材招人嫌过?

想她当年跟阿星在X处,那是无话可说的黑白玫瑰,靠美色完成的任务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连上封都因为她们的魅力称赞不已,现在司空堇这副皮囊跟她差不多,除了略显稚气之外,该白的地方白,该嫩的地方嫩,怎么到了这厮眼里就算不上美女了?

不就是胸口的这两个小笼包暂时还没完全发育成熟吗?

女人,都不喜欢男人这么红果果的直接说她不美,她司空堇亦是一样,尤其是想她这样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司空大人一直觉得,这个风云大陆上,只有她才是美貌与智慧完美结合的天下第一人,美在气质,美在实力,美在低调,所以再美丽漂亮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也丝毫不会引起她丝毫的羡慕嫉妒,等她脱下这身黑袍换上一身红妆,怎么的,也能瞬间将她们秒杀了,却不想——

她还是第一次感到挫败气闷,素来骄傲睥睨的她被眼前这个冷艳无双,高贵妖冶像妖精又像仙人的男人打击得体无完肤!

武功不如人家!

美貌不如人家!

智商估计勉强扯个平手!

司空堇想着有些气结胸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心中竟是有些歹毒的想着,像帝北尊这样的男人,要是哪一天被她压倒了,那个什么什么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于是,司空大人的脑袋里,开始浮现出这样的绯红色镜头——

宽大舒适的床榻间,她从帝北尊身上爬起来,拉开床边的帘帐,取过一旁的烟包,取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点上,然后靠着床头漫不经心的抽着,她转头看向床内,发现帝北尊正缩在床角里,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一脸柔弱嗔怒的看着她,她吐了一口烟圈正要爬过去,亲上一口,帝北尊紧紧缩着身子惊慌失措的求饶,‘女王饶命啊!’

‘乖,让老娘好好宠爱你,宝贝儿!’

想到这里,司空大人顿时抑制不住的发笑起来,太解恨了!

然而当下忽然发现一道森冷的视线正朝她扫了过来,她浑身一颤,当下便回过神,却发现帝北尊正一脸冷漠的盯着她看,那深不可测的眼神隐隐透着一股阴郁…

帝北尊寒着脸看着跟前笑得一脸阴险猥琐的司空堇,就知道她肯定是没有想什么好事,而且想的这些事肯定是跟他有关,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怎么阴他呢!

“看什么看?不说不是美女么?还看!”

瞧着他那眼神,司空大人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开口道,又眼不见心不烦的把脸转向床里——

想要染指这样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货简直是刀枪不入,财色完全无法打动。

想着,司空大人心中不禁隐隐感到些许的挫败,忽然挺起胸,低头看了自己那胸口一眼,秀眉深深蹙着,迟疑了一下,然后喃喃低语道,“现在是有那么一点小,可是我都没满十七,潜力还是很大的。你不觉得吗?帝北尊?”

说着说着,又转过头看向帝北尊,然而帝北尊那张冷艳绝色的俊脸早就已经变得阴晴不定了,那莫测高深的眼神亦是瞬息万变,妖孽一般的绯色薄唇紧紧抿着,俊眉也拧得紧紧的,蹙成了一团,一瞬不瞬的盯着司空堇。

他发誓,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这脸皮的厚度,举世无双!

“干嘛这么一副表情看着我?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司空堇见帝北尊不答,眼中还有些非常奇怪的光芒,当下便是瞪了他一眼,不乐意的别过头想拉起边上的被子,却不想牵动肩头的伤口,剧痛传来,让她禁不住呻吟了一声,忍不住生气道,“这样的境况下,女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你负责,明明吃亏的人是我,搞得好像你多委屈似的,不愿意救就算了,本官拼了命豁出去也未必不能突出重围,你这个人真的好没有风度,更没有气度!”

司空堇此话一出,帝北尊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当下就阴沉了下来,然而却似乎压制着胸口的怒气,语气倒是挺平静,“你能一个人以身涉险只身迎战西风烈的鹰师卫队,为了你那些卫队的安全甘愿自己一个人绕道来到洛阳,不知死活的以为自己是谁的想将仙音阁几十名高手全部击杀,这样的风度跟气度,本殿自是比不得你,想来本殿还算是多事了。你司空堇要做英雄,谁能拦得住?”

“是,我高兴,我乐意!我就是想做英雄,关你什么事,本官也没有要你救我。”

听出帝北尊话里的讥讽,司空堇本来就气闷得不行,浑身的隐忍的疼痛本来也够让她心烦气躁的,被他白看嫌弃也就算了,如今还是这般冷嘲热讽的语气,她当下也就炸了,星眸冷冷的瞪着他,沙哑的声音里饱含怒气。

“司空堇!你简直不可理喻!”

帝北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好的忍耐力被她这么一指责,当下也是觉得有些忍不住,明明都快要倒在别人的刀下,偏偏就是不服输的嘴硬,与往日的邪肆不羁完全不同,他都不知道她这骨子底下竟是要强到这地步!

“本官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反正我也没要你救我,更没让你忍我,你堂堂大周天朝的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让你出手相救简直是太辱没你了,太委屈你了,算我司空堇千万辈子修来的福分,真是太不敢当了!给你做牛做马恐怕都还不了你这恩情,你的出手相救让本官惶恐!”

“你…”

见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刚刚熬好药的风扬飞快的冲了进来,果然看到床边的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尤其是自家殿下那阴沉得跟暴风雨来临一般的俊脸——

记忆之中,太子殿下还从来没有被气成这样,他从来都是一副莫测高深,风轻云淡的样子。哪知,这次竟然被这司空大人气成这个样子,而此刻司空大人也是披头散发的双手握拳,气冲冲的别过头看着自己跟前的地面,风扬倒是没有看清楚司空大人那生气的模样。

风扬苦笑了一声,硬着头皮把药端了过去,“司空大人,这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这可殿下亲自开的方子,喝下去你的身子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风扬一边打着圆场,一边将手中的药端到床前,脸上一直挤着微笑。

司空堇偏过头,看都没看风扬,而是冷眼看着一脸怒气的帝北尊,冷笑道,“本官可承担不起,还让太子殿下帮本官看病,这药本官可喝不起,我不喝!”

闻言,风扬顿时一怔,“司空大人,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必须要按时服药,不然难受可是你自己,你不知道,你之前差点就…”

“死了也算本官活该,反正早晚也得完蛋!”

司空堇的语气冲冲的,已经被气昏了头,这一段时间以来所有隐忍的委屈怒气愤怒不平顿时如火山一样喷发出来,连她自己想控制也都无法控制了,“这次就算本官欠你一条命,想要你随时来取便是。”

说着,便掀开被子,脸色苍白得可怕,忍着浑身的剧痛想翻身下床。

风扬大惊,正想上前阻止,不了一旁的帝北尊脸色也瞬间一白,喜怒莫测的眼睛里闪烁出一阵冰冷愤怒的花火,他猛然一个抬手,瞬间掀翻风扬手中的托盘,只听到‘呯呯’的几声,托盘中的那碗药已经洒了一地,地面上到处是残渣碎片,吓了风扬一大跳,连司空堇也是浑身一怔,愣愣的望着地面上的碎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爱喝不喝,随你作罢!司空堇,算本殿多事,你以后要如何便如何,与本殿无关!”

冷然丢下这么些话,便转身拂袖而去,只留给两人一道冷漠的背影。

司空堇身子一阵僵硬,撑在床边的双手一软,看着他负气而去的那决绝冷漠的背影,胸口竟是莫名的一痛,顿时感觉一阵胸闷气短的猛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浑身瘫软便要往床下栽了去——

风扬连忙伸手扶住她,然而,当那般柔软的触感传来的时候,风扬顿时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跟前脸色苍白却隐隐透着一股秀雅之气的司空堇…

女人!

这个认知冲入风扬的脑袋里,让他浑身一震,当下脑袋里就立马出现了一大片的空白!

怪不得看着这司空堇总是隐隐感觉有些怪异——明明骨子里总是隐隐透着一股秀雅的女气!

怪不得殿下的情绪总是因为她变得莫名难测,而且对她远远超乎了一般人的关心。

还被她气得拂袖而去…

他一直知道殿下对这司空堇是有些特殊的,本来以为只是因为风华郡主还有司空堇的性子的关系,却不想到这司空堇居然是女人!

察觉到风扬的震惊,脸色惨白的司空堇却是显得无比的镇定,她一手推开了风扬,缩着身子坐在床上,双手扣着自己的双臂,低头把整张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披散的一头秀丽的长发将她整个人都遮掩住了。

风扬傻愣愣的站了好一下子,然而却是不知道说什么,看了一动不动的司空堇许久,终于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低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默默的离开了房间。

听着风扬的脚步声远去,许久,司空堇才从膝盖里抬起头,徐徐的清风不断的从旁边的窗户里吹进来,单薄的中衣穿在她身上竟是让她觉得有些发冷,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然后将伸手拉着被子往身上遮了去,闪烁的星瞳里却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复杂——

是那般的脆弱,气恼,无奈,落寞,苍凉…

傍晚,残阳似血,金色的光辉撒了一地。

竹楼后院的回栏外,帝北尊凭栏而立,一手扶着阑干,一手持着茶杯,神色淡淡的看着前方从竹林里穿透而过的一米阳光,挺拔略显清瘦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萧瑟苍凉。

看着,风扬眼底竟是有些担忧心疼起来,再想想房中那位已经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一整个下午,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情况十分不好的司空大人,风扬顿时也只有深深的叹了口气,想了想,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殿下,司空大人她…她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下午,滴水未进,她大伤未愈,这样恐怕会加重伤势,连药也没喝…”

风扬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自家的主子一个不高兴就一掌将他呼飞了,太子殿下素来讨厌多管闲事的人,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司空大人这事在太子殿下心里算不算是闲事,不过看得出,太子殿下此刻的心情十分的不好,神情虽然平静但是眼里沉寂的眼神却是十分的复杂,连风扬都可以隐隐感觉到那股淡淡的烦躁之意。

风扬的话落下许久,也不见帝北尊做如何反应,依然保持着那么一个姿势淡淡的望着跟前那道倾泻而来的阳光,暗自吸了口气,不得已便又是吸了口气,小声道,“殿下,司空大人伤势严重,这一连好几个月的奔波逃亡,恐怕心中早已经凝聚有怨气,被殿下那么说着,恐怕心中也不乐意了,心中的怒火一直无处可发,如今心中自觉委屈难忍,所以便是有些任性失控了…她之前也都没有这样过,殿下无需放在心上才是。”

帝北尊缓缓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向风扬,俊脸略微一沉,沉默许久,才平静淡然的应道,“她如此,本殿也始料未及,她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本殿的人。”

风扬低下头,暗自寻思了一番,心知殿下心中对这司空大人恐怕自是有一番特殊和一些难以道清楚的情绪,想了想,便说道,“殿下,司空大人她…如此扮作男儿身,承受别人所不能承受的,想必压力也大,往往如此心底才更是脆弱,刚刚…属下…属下还担心她是不是…是不是哭了…”

这话落下,帝北尊执着茶杯的手顿时一怔,到了唇边的杯子蓦然停下,他深邃如海的眸光一转,落在风扬的脸上,淡漠的唇线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半响,终于还是忍住,没说。

低头抿了一口茶,看着摇曳在凉风中的竹子。

见帝北尊沉默,风扬又低低的唤了一声。

“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好一会儿,帝北尊终于忍不住的说出这么一句,语气里有些许无奈的疲惫感,听在风扬耳中竟是有些淡淡的怅然。

这件事?

风扬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帝北尊口中所谓的这件事指的是什么,当下便点点头,应道,“就司空大人那般性子,男子也未必能有他那样的魄力跟勇气,而且她为人豪爽,若不是…属下还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帝北尊轻轻点头,冷淡的说道,“你便当作不知此事。”

风扬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下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是!殿下!属下明白!”

“你退下罢。”

帝北尊拂了拂袖,脸上忽然生出一丝烦躁来。

“是,殿下!只是司空大人她…”

提起这几个字,帝北尊顿时又沉寂了下去,沉默了许久,终是懊恼的叹了口气,“把药熬好,给她送过去,准备些清淡的膳食。”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风扬如获特赦令一般,转身飞快的离开…

是夜,一轮明月高高挂在沉寂的天幕上,明澈溶溶的月光宛如银子一般铺满了一地,自窗口而来的夜风很是清爽舒服,空气里还隐隐的透着一股浅淡的幽香。

房间内并没有点灯,司空堇依然还坐在床榻间,微微抬着头,平静如水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前从天际里洒落进来的月光,黑暗中的旁边的桌上搁着的饭菜跟药汁是风扬热了第四遍送过来的,此时依然还是原封未动的搁在,没有一丝飘起来的热气,想必已经凉透了。

耳边隐隐传来淡淡的风声,外面是‘噼噼啪啪’的竹林摇曳的声音,恍惚之间,司空堇好像还可以看到有几片萧瑟的竹叶正随着夜风潜入房中。

不知道如此坐了多久,久到她感觉自己的四肢有些麻木,身上的疼痛几乎吞噬她所有的理智,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寻思着再坐一会儿,等身体恢复力气便离去,然而,她才刚刚动了一下身子,敏锐的耳朵忽然一动,一道‘嗷嗷’的嗷叫声隐约传了过来。

她一怔,忽然下意识的转过头,循声朝窗口望了去,果然,两道淡淡的紫色幽光映入了她的眼帘,借着如水的月光一看,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貂!

不是那只傲娇无比的紫瞳神貂还能是谁?

司空堇微微蹙眉,脑袋里隐隐想起昨晚上那一幕幕惊险的场面,这些家伙当时可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将那些仙音阁的杀手咬个措手不及!

可能是意识到司空堇盯着自己看,趴在窗框边上的貂爷扭了扭自己那肥硕的身子,那神秘的紫眸朝司空堇眨了几下,似乎迟疑了一番,然后才朝司空堇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静静的来到司空堇的跟前,在司空堇脚边蹲坐了下来,抬着那双紫瞳盯着司空堇,这会儿见着,似乎没有之前见面的那样,每次都恨不得自己可以消灭对方。

仿佛也能体会到司空堇的心情似的,貂爷难得沉默,一动不动的看着司空堇。

司空堇也是看着跟前的貂爷许久,终是有些怅然的伸手,轻轻的朝貂爷那光滑发亮的皮毛摸了去,沙哑的嗓音淡淡响起,“小家伙,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闻言,小貂便是嗷叫了一声,紫瞳里泛着熠熠光彩,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瑟,只见它激动的挥舞了一下爪子,朝司空堇扑了过来。

司空堇鼻间隐隐感觉到一股扑鼻的药香袭来,当下一愣,低头朝小貂看了去,借着暗淡的天光,隐约能看到貂爷的爪子里正抓着一颗药丸,那颗药丸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被貂爷宝贝一样抓着。

凝力丹!

很准确的根据药香判断出那药丸,司空大人眼睛当下就亮了起来,正想伸手,然而她那过于灼热的眼神瞬间就让貂爷反映了过来,当下身子飞快的跃起,瞬间跳下床,往旁边两丈远的凳子上跃了去,将爪子里的药丸捂得紧紧的,抬着那双紫眸很是防备的看着司空堇。

那紫色的幽光在黑暗之中更是显得神秘锐利。

司空堇暗自吸了口气,转过头看着貂爷,想了想,惨白的脸上忽然勾出一道诱惑的微笑,目光很清澈,很友善的看着貂爷,语气也放得很温柔,对着貂爷道,“小貂,跟你商量个事吧,你把你手上的药丸给我,我就给你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怎么样?”

闻言,貂爷那肥硕的身子一怔,紫眸微沉,看着司空堇的眼神有些奇怪。

司空堇轻咳了几声,然后笑眯眯道,“本官这次在西北可是遇到了好多长得很漂亮的母貂,它们有通体漆黑的,跟你一样,也有通体雪白像一团雪似的,琥珀色眼睛,非常好看非常迷人,而且还非常温顺…”

司空堇自顾自地说着,貂爷却是瞥了她一眼,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有些不屑的光芒——你当本貂爷是什么母貂都能匹配的吗?

本貂爷的品味可是很高的,本貂爷是至尊无上的紫瞳神貂,要找的母貂当然也是貂界出类拔萃的!

司空堇见貂爷投来那不屑的眼神,秀眉皱了皱,想了想,忽然脑袋里划过一道幽光,转过身动作缓慢的从旁边的凳子上取过自己那身破烂不堪的衣服,摸黑的往衣袖里掏了去,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袋,三两下的将那小袋口子拉开,只听‘哗’的一声,袋子中的东西倒了出来。

司空堇俯下身子,趁着昏暗的月光摸索了许久,总算抓住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隐隐闻着那股清甜的香气,捏着那东西,在貂爷面前晃了晃,低低的出声道,“怎么样?珍贵的玲珑果,嗯,单单闻着都觉得香,你要是把那凝力丹给我,我就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她自然是不用担心貂爷不心动,这玲珑果也是很珍贵的异果,不过紧紧是限于兽类,对她身上的伤肯定是没多大的用处,充其量不过是比较不错的补品而已,本来这东西她从那贮藏室里拿的时候就想着留给这小东西的,这小东西虽然经常跟她不对眼,不过很奇怪的是,她偶尔也会惦记起它,而且就昨天的情况,想来这小东西也不见得那么讨厌她。

果然,这玲珑果一出,貂爷当下那紫眸顿时就发亮了起来,紧紧盯着司空堇手中的玲珑果,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好一会儿,它终于扭动了一下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爪子里抓着的凝力丹,然后又抬头看看司空堇手中的玲珑果,似乎挣扎了好一下子,最后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朝司空堇挪动过来。

见状,司空堇眼底微微浮起些许的笑意,悄然望着不断朝自己慢慢靠近的貂爷,心底暗自发笑着——还怕你不心动?这东西几乎任何的小兽都是难以抵抗的,不仅可以延长寿命,还可以让其功力提高!

貂爷瞧着司空堇星眸浮现而出的笑意,忽然又慢了下来,充满防备的双眸盯着司空堇,司空堇看在眼里,脸上几乎笑成了一朵花——这小东西还挺可爱!

想了想,便诱惑道,“你放心,只要你把那凝力丹给我,这玲珑果绝对是你的,本来这东西我就打算给你,等以后看到漂亮的母貂,本官一定抓过来给你做女朋友,哦,你也可以让它做妻做妾,高兴如何便如何,怎么样?”

看到司空堇递到跟前的玲珑果,貂爷终于没有办法抑制住那颗颤动的心,只见一道黑影飞快掠过,司空堇的指尖便触碰到貂爷那柔软而光滑的皮毛,司空堇正想伸手朝那颗药丸抓去,不想,这时候,房内的等却忽然亮了起来。

房中的光线大放,司空堇立马下意识的收紧手中的玲珑果,抬起目光朝门前望去,貂爷也在第一反应迅速飞跃而起,往司空大人的身旁扑了去,紫眸一抬,顺着司空大人的目光一看——

一身白衣似雪的帝北尊便映入眼帘,见他此时正站在门前,波澜无惊的俊脸上似乎挺平静,目光也是沉寂如海,看不出什么情绪,不像他今早拂袖而去的样子。

一看到他,司空堇那秀丽苍白的小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星瞳微微眯起,瞥了他一眼,便当作没看见一般,径直的把头往床里一转,鼻间还冷哼了一声。

见状,帝北尊那目光顿时微微黯淡了下去,衣袖下隐藏着的修长指节微微收了收,盯着司空堇那单薄的身影看了许久,没有人什么动作。

貂爷嗷叫了一声,隐隐约约觉得这两人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于是便微微斜着脑袋,睁着紫眸看了司空堇一眼,见司空堇脸色不对,若有所思的抓了抓自己那柔软的皮毛,一边转过脑袋,又望向一脸沉寂眼色复杂的帝北尊,好半响,也没搞清楚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久之后,貂爷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帝北尊好一下子,忽然朝司空堇挪了过去,碰了碰司空堇的手,将自己爪子里的凝力丹放到司空堇手边,然后讨好似的摸了摸司空堇的手背,那样子,好像是在温柔的安抚一般…

然而,司空堇依然不为所动。

帝北尊缓缓的移开目光,看到桌上一点未动已经凉透的饭菜跟药汁,俊眉轻轻一蹙,忽然淡淡出声,“风扬,把东西端下去重新热一遍。”

声音落下,只听到风扬应了一声,便闪电般的从帝北尊后面走了出来,飞快的将桌上的饭菜跟药汁端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低低的跟司空堇说了几句什么大人没用晚膳,殿下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