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司空堇大军成功的毁掉了隘口,歼灭了近两万的辽军,抢夺了驻地所有的粮草便迅速撤离。

行军半个多月,所带的食物已经用光,司空堇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大军打扫完战场,刚刚迅速撤离不到五十里,前方的斥候突然来报,前方发现一小股来路不明的部队,司空大人一怔,转头看向旁边的梅如花,问道,“这里应该已经算是天圣境内了吧?”

闻言,梅如花点了点头,“大人,我们早就越过天圣跟大辽的边境了。”

司空大人点了点头,寻思了一下,便说道,“那看来,应该不是辽军,应该是天圣的某支部队,你们快去派人去查探一下,过来的是天圣的哪支部队。”

斥候很快便退了下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派出去的那名斥候便回来了,而且隐约可以看到他身后似乎还跟着几骑。

坐在马背上的司空堇居高临下的问道,然而,不等那斥候应答,一道久违而熟悉的笑声便蓦然穿过苍凉的夜风传了过来——

“呵呵,贤弟,许久不见,一切可安好?”

只听得那道声音落下,前方的将士便自动的让开,只见夜幕之中缓缓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他拉下头上的斗篷帽子——

银冠束发,一张俊雅深邃的容颜,黑眸沉寂如深夜的海洋,微微沁着淡淡的幽光,身姿高大挺拔,一身隽雅的贵族之气,玉树兰芝,高贵优雅,风韵斐然,夜风不断的吹起他苍蓝色的衣袍,看上去竟是有些虚幻而不真实。

如此姿色,不是那拓拔钰,还能是谁?

“桃花美人!”

司空堇惊呼了一声,星目微微一眯,紧紧的盯着前方策马而立的拓拔钰。

第四十五章 顺利会师

拓拔钰嘴角扯过一抹暖暖的笑意,那般温润的笑容,看在众人眼中,大家都禁不住一阵失神,连一旁的梅如花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们又见面了,拓拔兄!”

片刻之后,司空堇也悠然回过神来,她淡淡的笑了笑,抬头指了指晴朗的夜空,只见此时遥远的天幕上这挂着一轮圆圆的明月,淡淡的月光倾落了一地,天地间此时是一大片肆意飞舞的流霜,“你看,今夜可是难得的朗月,正应了我与拓拔兄重逢之时。”

拓拔钰也顺着她的目光抬起头看了那轮明月一眼,桃花深眸里拂过一道淡淡的笑意,欣然点了点头,微笑道,“司空贤弟千里迢迢从大雍赶来我天圣,是为兄莫大的荣幸,没想到自上次在大雍皇城一别之后,时隔两年,你我兄弟二人才得以重逢,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为兄不得不感慨世事无常。”

司空堇蓦地一笑,清丽的笑容如同幽幽而过的夜风,随手揽了揽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袍服,一边笑道,“我可不管什么世事无常的,早先动身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想着,要是来到天圣跟拓拔兄重逢的时候,我应该要拓拔兄怎么款待我,或者应该跟你讨一些什么南州稀奇的宝贝,让我开开眼界。”

拓拔钰略微一怔,深知司空堇这般的性子,到哪里都不会掩饰他的目的,如此直率干脆的性子倒是让他很是欣赏,眼底快速的拂过一丝惊愕,随即才淡然一笑,“司空贤弟能看中什么宝贝尽管开口便是,等哪一天贤弟随为兄回天圣皇城,为兄府中的珍宝任你挑。”

不知为何,每每想起圣澜江的那个夜晚,他就心中隐隐对他深感愧疚,他很确定他当初看到的人就是司空堇,尤其是这两年多以来听说他的事情,就拿风雨亭事变来说,西风烈是什么样的身手,拓拔钰是在清楚不过的。他拓拔钰当初也曾经跟西风烈交手过,自然很是清楚西风烈的底子,能在那样的境况之下挟持西风烈,即便是用了什么计策,那也足以说明他司空堇的实力!

更何况,就西风烈那样高傲不可一世的人,能让他真正佩服的人,整个风云也没有几个,这个司空堇能够既然能让他刮目相看,可见本事绝不在一般。

这些认知,就更让拓拔钰坚信,他当初在圣澜江边上交手的人必定是司空堇,只是,这司空堇…

想到这里,拓拔钰心中居然深感有些复杂起来,不知为何,这两年来,司空堇这个名字越来越多的在他脑海里浮现,尤其是他将他一掌拍下圣澜江的那一瞬间,无数次在他的脑海里重放——

他总是清楚的想起司空堇头上那斗笠掀开,满头秀发飞扬急速下落被汹涌的江水吞没的那一刻,感觉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可是细细捕捉起来,又不知道在哪里是不一样的。

闻言,司空堇便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相视片刻,然后便同时笑了起来。

拓拔钰将手中的马鞭递给一旁的侍卫,大步的朝司空堇走了过来,“贤弟不是应该直奔江西要塞吗?怎么会绕了那么一个大远跑到这汉阳城附近来了?”

司空堇也利落的翻身下马,走过去,与拓拔钰并肩而立,遥遥看着夜幕之下的某一个方向,叹息道,“临时接到圣旨,出发匆忙,粮草准备得不充分,不得已只能从辽军那里弄点。”

“你们突袭了辽军的汉口隘口?”

司空堇这话落下,拓拔钰便眯起了深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司空堇,眼中的流光大盛。

闻言,司空堇便是悠闲的拂了拂衣袖,耸了耸肩笑道,“反正都是抵御辽军,提前收拾一窝想必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况且,我在那里可是发现了几坛大辽蒙古王,看样子是上了年份的,如此夜色,不知拓拔兄有没有兴致与小弟畅饮一番?”

拓拔钰别有深味的看了司空堇一眼,又看向天空的明月,随即便是一笑,“贤弟如此盛情邀请,为兄若是不应约,倒是成了为兄的不是了。”

“如此,那就找个地方让我的弟兄们宿营,然后你我兄弟二人好好畅饮一番罢…”

拓拔钰欣然应承,迅速的上了马,整个部队又开始往前方赶路。

红月历四六八年四月四日,司空堇大军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天圣郢州城,同天圣抵御在前线的皇家第一军团顺利会师,司空堇军团也在郢州城外安营扎寨。

他们的前方就是江西要塞,而战况似乎很糟糕,徘徊在江西要塞附近的西风烈二十万铁骑已经将江西要塞以北的天圣几个城池横扫了一遍,继宁州城失陷之后,江西要塞以西的大片地区相继臣服在西风烈的二十万铁骑之下。

一时之间,天圣将士都被西风烈的鹰师吓得不轻,尤其是从前线退下来的将士。

天圣地处南州,南州大陆的气候温和湿润,这里的百姓多半都是过着平和安静的生活,秉性纯良平和,不像大辽西蛮族这样,素来民风彪悍,人们生性好斗,而且还拥有一身过硬的骑术和格斗术,尤其是西风烈的鹰师还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大辽精锐!

如此,双方一旦交手,很快就能看出双方的悬殊。

就在司空堇军团跟拓拔钰抵达郢州城之前,前线又在西风烈彪悍的进攻之下吃了败仗,天圣的防御战线被迫往南部撤离三十里,江西要塞以北已经尽数被西风烈拿下。

与此同时,郢州城也接到来自第二战区大雍函谷望州地区战况消息,幸亦烈率十万大军前往塔社城,便迫不及待的发兵攻打了帕坦城,不想,由于长途跋涉,再加上水土不服,将士们早已经疲惫不堪,仅仅是首战,大雍军便是吃了一场败仗,无奈之下,幸亦烈只好命部队撤回,留守塔社城,稍后再做打算。

而,在天圣,大雍,大辽三个大皇朝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作为整个风云大陆第一大皇朝存在的大周却是平静得出奇,似乎对几个皇朝之间的战争丝毫不感兴趣,除了加强东州大陆边境的防守之外,帝北军团已经将所有的部队都撤回关内。

红月历四六八年五月一日,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也是一个永载史册非常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大周皇朝帝北太子宣布登基,成为大周皇朝第九位君王,人称北帝(后来因为他开创了新大周的盛世辉煌时代,人们都尊称他为帝北大帝)。

是夜,一轮弯月高高的悬挂在广寒的天幕上,落下一地的清辉。

通往大周皇帝御书房高高的阶梯下,大周长公主帝苑云一身华丽的宫装,抬头看着站在上方正抬头望着夜空中那轮弯月的年轻的帝王,见他神色沉寂,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藏有很深的心事,迟疑了一下,终于是提起裙子,顺着阶梯走了上去。

前方宏光大殿内依然还是热闹的时候,管乐声阵阵,伴着夜风隐隐传入耳中,听起来却是有些恍惚。

“在前殿找不到你的身影,就过来看看,今天是你的登基的大喜之日,不在前殿与众臣畅饮,反倒跑到这里吹风,陛下怕是有失风范。”

苑云在帝北尊身侧收住了脚步,隐隐闻到他身上弥漫而来的酒气,便是忍不住轻轻蹙眉,说了这么一番话。

帝北尊收回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应答。

察觉到他身上隐忍的那道落寞与失望,苑云便是轻叹了一声,沉吟许久,才道,“她不来,你是不是很失望?”

“探子从天圣传回来的探报,想必你也看了,大雍派她率麾下大军同拓拔钰联手,一同抵御西风烈的进攻,即便再心存希翼,也应当知道她现在人在天圣,而且无法脱身。陛下,恕我直言,你们之间,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段时间,苑云已经无数次想过帝北尊跟司空堇之间的距离,他们之间到底是横着太多的障碍,不仅有政治立场的问题,还有身份的问题,甚至还有更多更多…

这些诸多的问题横在眼前,让她不禁悲观的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看到一丝希望。

帝北尊蓦地一怔,再次偏过头看苑云,脸色有些奇怪,良久,他才淡淡道,“你是这么看的?”

苑云有些垂头丧气的点点头,绝色的容颜上挤出一道惋惜的苦笑,“如今朝中的情况虽然被你这般强制性铁手腕压制下去,但是,只要他们不死心,问题始终还是存在的。我承认我个人也是相当赏识喜欢司空堇这个聪明睿智的女子,知道你们之间…唉,可是,我对你们的问题上,真的只能抱着悲观的态度。”

帝北尊眼底的闪烁的幽光微微一暗,他蓦然低下眼帘,沉思了一下,便忽然沉声道,“悲观亦不代表没有希望,只不过是机会小一些,把握低几成罢了。”

第四十六章 愿你似星长久(精)

闻言,苑云忽然暗暗叹息了一声,又偏过头看向帝北尊,见沉寂在冷月的清辉之下的那张妖冶冷艳的俊脸已然悄悄浮上了些许怅然凝重之色,想了想,便是不禁喟叹道,“陛下,你摊上司空堇的问题的时候,就变得不是你,我知道你突然撤兵,下令休养生息,除了你解释的那些原因之外,最重要的,也是因为她吧?”

苑云忽然静静的盯着帝北尊那张冷艳的俊脸,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哦?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帝北尊淡定的笑了笑,极为淡漠的扫了苑云一眼,“朕记得关于这个问题上,已经解释得很清楚。”

苑云微笑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我打小与陛下一起长大,若说对你的性子没有一些了解,那么我这个皇姐也算是白做了,那样突然下令撤兵,当然不是你的风格。”

“你最近对朕的很多决定总是喜欢往她身上扯,朕说过那些事情都与她无关,她来不来朕也不在乎,如今整个大周都过上平和安宁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休养生息不是挺好的吗?与她司空堇有何干系?”

帝北尊终于忍不住维护某人,死活不承认的发飙起来。

闻言,苑云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见他已经气恼的转过身,懒得看她,当下不禁是一阵头疼,想了想,便也知道,这次的谈话恐怕是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只好从衣袖掏出一封信,连着手上的包袱一齐给帝北尊递了过来,无奈道,“算了,我最近是跟你越来越无法沟通了,她给你的回信还有什么东西,你自己看看吧,我是管不了,反正承受的人是你自己,我还落个清静了,眼不见心不烦,我回去了!”

苑云也是气恼的将手中的包袱跟那封信塞进帝北尊怀里,便拂袖离去。

帝北尊看着怀里苑云塞过来的东西,又看了下方苑云气呼呼离去的身影,深幽的眸子闪烁了几下,沉默片刻,才转过身,朝御书房里走了去。

“陛下…”

贴身太监徐公公连忙迎了上来。

“都下去,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帝北尊挥了挥衣袖,大步流星的朝龙案走了去,缓缓往龙椅里坐了去。

“是,陛下!”

徐公公不敢多言,他在宫中呆了好几十年,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看今晚陛下的状态,便能隐约感觉到这位年轻的陛下恐怕心情有些不好,他当然也不敢触碰了陛下的雷区,不然…

应了一声,便悄悄的退了下去,顺带关上门。

帝北尊扫了那包袱一眼,然后便拆开了那封信,某人那洋洋洒洒的字迹便映入了眼帘…

自然是她那般惯用的口气,整封信下来,似乎也没有找到一句让自己满意的一句话,帝北尊顿时微微皱起俊眉,捏着信纸的修长指尖在一瞬间微微收紧,沉寂如遥远的寒星一般的眸子蓦地有些黯淡。

静默许久,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正想收起信,不想发现信封里好像隐约还有什么,他伸手一拉,另一张信纸便掉了出来,他张开信,上面依然还是司空堇的笔迹,只是,已经不是信的内容——

献给帝北尊:

借夜阑静处,独看天涯星,每夜繁星不变,每夜长照耀,但愿人没变,愿似星长久,每夜如星闪照,每夜常在…

帝北尊足足读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的折好那信纸,紧紧捏在手心里,黑眸里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打开跟前的包袱,只听到‘哗啦’的一声,里面倒出一大堆的珠宝,他拨弄了几下,总算在这堆俗物之中,找到一个让他满意的礼物——

一个蹩脚的香包,参差不齐针脚,歪歪斜斜的,拿在手里便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蔷薇花幽香,一如她一般…

心里莫名的幻想出她在灯下跟这个香包奋战的模样,一向冰冷坚硬无比的心忽然在这一瞬间蓦地变得有些柔软起来,平日里淡漠一切的心里有了片刻的动摇,他甚至不敢承认,此刻,他心里居然微微有些淡喜。

刚刚还有些阴晴不定的脸上,这时也悄然换上一副微笑淡晴的表情。

他想起,她似乎跟他说过,她即便不过来,也会给他送来一份贵重的礼物,没想到她亦是兑现了诺言。

一阵凉风徐徐而来,耳边还隐隐传来一阵热闹的鼓乐声,他暗自叹息了一声,深眸在一瞬间却又变得复杂起来,沉吟许久,才拂袖站起,来到窗前,淡淡的看向窗外的夜空…

静静遥望着天边一颗闪烁的寒星,他忽然收紧双手——

过了十多年的戎马征战生涯,为帝王霸业,如今,竟然觉得都不重要了,他第一次想拥有一个人…

从来都不知道,深沉冷漠如他,居然也会有这种脆弱的情绪。

“司空堇…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可恨的女人!”

他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决飘散在夜风之中,“是你先招惹我的,接下来就别怪我了。”

而此时,千里之遥的郢州城临时帅府的后院凉亭内。

‘啊嚏!啊嚏——’

刚刚端起酒正要喝下的司空堇忽然打了两个喷嚏,她抬手揉了揉鼻子,骂道,“哪个王八蛋在骂我?”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一道温润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有这等闲情雅致邀明月共饮也不叫上本殿,你倒是惬意。”

闻声,司空堇蓦然抬起头,便看到拓拔钰正站在凉亭下的台阶上,夜风将他那苍蓝色的袍服吹得纷纷扬扬,如水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倾泻了一身圣洁的清辉。

拓拔钰走了过来,见桌上还搁着一坛刚刚开封的酒,闻着空气里依稀飘散的淡淡酒香,默默的感受了一下,便又淡然一笑,“上了年代的极品女儿红,看不出,你也是如此爱酒之人。”

说着,便将手中提过来的未开封的酒往旁边一放,径自在司空堇的对面坐了下来。

司空堇见状,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将手中半满的酒碗一放,取过旁边的另一只空碗,满上,一边道,“正愁找不到个人一同喝上几碗,刚好你来了,刚刚本来想过去找你,看你房间的灯已经不亮,以为你睡了,就不打算打扰。”

拓拔钰一笑,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早睡的习惯,今夜如此月光,可愿对弈一盘?”

语落,也不等司空堇应答,便将酒坛往旁边一挪,径自摆开了棋局。

月光之下,司空堇静静的看了低头拨弄棋子的他,竟隐隐觉得他那看似温暖的笑容里隐隐染着些许的寂寥怅然的意味,暗自吸了口气,也没有多问什么,端起刚刚搁下的酒,几口便喝了下去,然后说道,“这次,我选黑子罢,好久没下棋了,估计生疏了不少,我不介意你让我三子。”

不客气的执起一颗黑子,首先往棋盘中落了去。

“不敢,司空堇,我现在已经越来越不敢小看你了,别说三子,即便是一子都有可能让我深陷困境,甚至置之死地,我也很怕死的。”拓拔钰淡然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

司空堇欣然一笑,又抬手倒上酒,说道,“殿下过奖了,我司空堇是个俗人,这般高雅得可以称之为艺术的东西,我素来是不精通的,只是有些涉猎而已,况且,我脑袋里也不装这些东西。你这么高看我,反而让我心中有些忐忑。”

看着拓拔钰微笑的落下一子,司空堇也利落的跟上了。

“我们不是没有像这般对弈过。”

拓拔钰低低道,见对面的司空堇低着目光淡漠的看着跟前的酒碗,想了想,便继续道,“我没想过大雍皇竟然将你派了过来,而且听说,塔社城那边情况似乎不太好。”

司空堇一怔,幽幽抬起头,神色淡然的看他,眼神却变得有些莫名的诡谲,她笑了笑,“我是大雍的将官,司空家族的家臣,上封派我去哪里,我去哪里,坚决服从上级的差遣决定。”

说着,手中拈着的黑子又落了下去。

这般淡然平静的语气,听在拓拔钰耳中,竟然在一瞬间让他心中微微感觉有些压抑,再看她沉寂如水的神色,脑袋里倏地的闪过一幕幕复杂交错的片段,终是知道她的不容易,想来想去,还是按捺不住的深深望着她,低低的开口道,“司空堇,我知道那次在圣澜江边…那个黑衣斗笠人是你…而且,你也是最有理由那么做的人…打伤了你,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有料到那人竟是你…如果我出手再重一点…你会死的,司空堇…”

说到这里,拓拔钰的手忽然停在空中,手中的棋子竟然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他的目光依然紧紧的盯着司空堇那张秀气明澈的小脸,居然在一瞬间,这张脸又跟那个长发飘飘凌乱飞扬坠入江中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

眼尖的看出她幽深的瞳孔之下似乎藏有一丝女气,他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可是,他却不知道此刻自己能做些什么,心里总是压抑着一种非常奇怪的冲动,这样的冲动很早很早之前就存在了,尤其是这将近半个月以来,越发的起伏得强烈,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司空堇始终是蒙着一层面纱一般出现在他跟前。

他现在很想拨开这层面纱!

司空堇没有想到他还会提起这件事,本来当初被他一掌打下圣澜江,以她的性子是应该以牙还牙的,但是随着时间一长,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初那种强烈的愤恨感倒也是消退了许多,如今剩下的,便是平静。

毕竟,他们之间还需要共事的,个人恩怨情仇,就先抛之脑后吧,她这个人向来是恩怨分明,公私分得很开。

不过看跟前的拓拔钰如此肯定的表情,司空堇也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她蓦地笑了笑,清淡的笑容看似单纯,然而拓拔钰却总能看出一道苍凉的意味,她压低声音道,“殿下,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是你我很难去掌控的。我曾听人说过,往往只有事情改变人,而人不能改变事情。可是,有些人,他们总想着自己能不能去改变一些事情,而我司空堇,就是包括在这有些人里面。”

“这不是妄自菲薄,这是我的信仰,是我的决心。”她忽然垂下眼帘,静静的看着跟前的棋盘,许久,才落下指间的棋子,然后捡起被吃掉的几颗白子,“坚持一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有时候,你会觉得很累,但是,若是能看到希望,就不能放弃。若是没有他们,今天的司空堇…恐怕也不会存在…”

语罢,她将手中的几个白子送到拓拔钰跟前。

拓拔钰一震,俊脸在一瞬间忽然僵硬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居然在瞬息之间变了数变,尊敬,心疼,再是柔和,很是复杂…

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深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幽光,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柔,“我知道,司空堇…我没想到,居然是你给我上了这么深刻的一课。你是睿智的,我敬你!”

说着,便端起自己跟前的酒。

司空堇淡然笑了笑,欣然举起酒,碰了一下,便是几口喝尽。

“时间过得真快啊,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没想到今夜竟然还能在这里看到这么好的月光,五月一日,好像在大周那边亦是一个很热闹的日子…”

拓拔钰忽然想起刚刚手下的臣子提起的大周太子帝北尊登基为帝的事情。

大周…

五月一日…

司空堇迅速的捕捉到这么几个字眼,蓦然抬起头看着拓拔钰,而拓拔钰以为她不知道,便提醒道,“今天是大周太子帝北尊登基为帝的大好日子,之前父皇曾打算让我出使大周,若是达成两朝联姻之喜,换取边境和平,也是天下一大幸事。不想前线吃紧…”

帝北尊登基大典!

他终于还是成为大周至高无上的君王,君临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北帝陛下——

几乎可以拥有了一切…

听到这些话,司空堇心里蓦地一沉,胸口忽然暗暗的拂过一股难言的沉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眼神也在顷刻之间变得复杂起来。

蹙着眉又喝下一碗酒,便也没有了下棋的兴致,有些心烦意乱的拂乱棋盘,低着头默默的将棋子分开,低着眼帘说道,“不下了,这次算我认输吧。”

拓拔钰却是感觉一阵奇怪,刚刚她那边的势头正好着,自己还被她吃掉了几子,怎么这会儿,说不下就不下了,还说认输这样的字眼,细细的想了一下,便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他定定的看着她,想问些什么,却见对面的司空堇却开始默默的喝着闷酒…

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喝着。

“还是试一下我们天圣的桃花酿吧,这酒温和一点。”

不知道在灌下第几碗之后,拓拔钰亦是有些不忍的拦下她的动作,将那坛女儿红移到一旁,打开他提过来的桃花酿,给司空堇倒上。

司空堇已经喝得有些昏沉,睁着双眸看他的时候,目光里隐隐漂浮着些许的女气,“喝啊,你怎么不喝?单看着别人喝酒自己却不喝的男人是很没有风度的,看你也不像没有风度的人,拓拔钰…我记得你的,酒量似乎挺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喝得过我,来,一起醉上一回!”

说着,便径自夺过拓拔钰手中的酒坛,迷糊的给两只碗满上,然后端起自己那碗,又往下灌,一边抱怨道,“有酒,有月光,怎么没有剑舞?你…对了,就是拓拔兄你,来一段剑舞吧,还没见你舞剑过,早听说你是你们天圣剑术第一人…”

“你喝醉了,司空堇!”

拓拔钰微微蹙起眉,很是复杂的看着跟前的司空堇,低低的开口道。

“废话,本官千杯不倒,区区这点酒就想放倒本官,你快去吧,让我看看你的剑术,等下本官喝得高兴了,也给你来一段,去吧去吧!”

司空堇眯着略有迷离的眼睛,诱惑道。

拓拔钰一怔,见她满是希翼的样子,竟然舍不得拒绝,想了想,便也应了…

苍蓝色的身影闪了出去,只听到一声清啸声响起,美丽的银光从他的衣袖间流出,顷刻之间便化作道道经天长虹,交替在夜空闪烁着。

夜风吹起他那飞扬的苍蓝色袍服,起伏交替的残影几乎搅碎了漫天的月光,华丽的招式让司空堇在一瞬间有些迷醉,她睁着迷离的眼睛,努力的想保持着脑袋里的那道清醒,然而手却完全控制不住的端起酒…

她看着眼前不断交错流动的残影,忽然低低的轻轻低吟浅唱,“…愿似星长久,每夜如星闪照,每夜常在,漫长夜晚星若可不休,问人怎么却不会永久…”

忽然间想起帝北尊那张冷艳妖冶如曼珠沙华的脸,他弹琴的样子清晰的映入眼中,还有他执剑而舞的样子亦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恍惚之间,竟然跟眼前拓拔钰那苍蓝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何处而来的失落?让人抑制不住的沉郁。怅然若失的错觉,叫人只想大醉一场!

司空堇猛地摇了摇头,然而,映入眼帘却是黑色,雪色,苍蓝色交错的残影,她终于再也分不清谁对谁,手中的酒碗落了地,听到破碎声传来,她整个人也软绵绵的趴在桌上,勉强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段剑舞完毕,听到酒碗破碎的声音传来,拓拔钰也在一瞬间收住了动作,转过头朝司空堇这边看了过来,这才发现她已经醉得不成样子,却硬撑着保持清醒的样子。

他提步走了过来,却见她迷离的双眸里忽然闪烁着淡淡的幽光,定定的看着他好久,浅色的唇线轻轻的扯动着,好一下子,才隐隐约约听到她在低吟着什么…

“…谢谢你…谢谢了…”

似乎听到她说了这么一些话,然而,虽然她此刻是看着他,可是他却明白,这个‘谢谢’却未必是对他说的。

拓拔钰在桌前收住脚步,低下头默默的看着他,心底不由得莫名的一软,一道异样复杂无比的情绪悄悄蔓延了上来,他迟疑了许久,终于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倾过身子,缓缓伸手想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几根凌乱的发丝,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要触碰到她的脸,她忽然抬手拂开他的大手,拂袖踉踉跄跄的站起。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迅速的蹿出,飞快的往司空堇身边冲了去,拓拔钰这才发现,竟是这些时日一直跟在司空堇身边的那只紫瞳神貂,此时的那只小貂正睁着诡谲的紫眸,紧紧盯着拓拔钰,那警惕的样子,似乎担心他会对它的主人做出什么似的,锋利的獠牙已经亮了出来。

这只紫瞳神貂,他看着总感觉很熟悉,也曾问过司空堇,司空堇告诉他,是她当初在西北边境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之后便一直跟着她。

“咦?小貂…你怎么跑我前面去了…是不是又跑去那里偷吃了?嗯…回去睡了…”

司空堇看到貂爷的身影,便惊呼了一声,连忙弯下身,一手将貂爷抓在手中,然后摇摇晃晃的往前方的回廊走了去…

拓拔钰默默收回手,站在凉风之中淡淡的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身影,许久之后,才暗自叹息了一声,忽然间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变化着,他想捕捉,然而,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其实,亦不能说司空大人心里都没有帝北,她其实比任何人都容易感动,尤其是帝北无声的帮助,只是,有些东西它需要时间去沉淀。我不太中意写那种肤浅的突如其来的爱情,所以现在笔下的帝北跟司空,他们的感情亦是需要沉淀,也是细水长流型的,有人可能会说慢热,但是这就是我对感情的态度,文的风格可以变,但是它的精髓却无法更改。

第四十七章 主战!

昨晚一阵狂醉之后,司空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狂醉过去之后,她只知道自己好像看到了帝北尊那厮,然后貂爷的身影一直在她眼前晃啊晃,结果她竟然在房间的桌底下睡了一夜,直到早上侍卫进来叫她起床的时候,才叫醒了呼呼大睡的她。

之后,司空大人才胡乱的以最快的速度梳洗用完早膳之后便直奔军营,梅如花等人早就组织将士们训练了。

可能是因为气候的原因,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司空堇军团还是有诸多的将士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幸亏司空堇本人精通医术,还有拓拔钰也派了军医过来,情况才得到了缓解。

而,自那夜之后,司空堇跟拓拔钰便是变得忙碌了起来,一连好几天下来都没有碰上一面。不过,司空堇心中总是觉得奇怪,是不是那天晚上她喝醉了在拓拔钰面前胡说八道什么了,好几次总发现拓拔钰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她原本想试探一下拓拔钰,后来担心以拓拔钰这么敏锐的人,难免看不出她试探的意味,担心将事情弄得更是乱七八糟,所以就打消了念头。但是心里却是很清楚,以后这酒可不能随便喝太多,绝对会误事的!

大军适应了挺长的一段时间,长途跋涉的疲惫感也消散了不少,而江西要塞以北依然还是有西风烈连战连胜的捷报传来,与此同时,天圣朝廷,大雍朝廷也开始着急的频频来信,催促联军北上,务必要截住西风烈大军南下。

这天,司空堇正在视察将士们训练的情况,拓拔钰身边的贴身侍卫黑山忽然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