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奴婢这就去办。”说着,如乐抹了抹额上的汗,招呼了几个平日还算亲近的家丁,好不容易才把从商少爷带走了。

即使满腹的不满,可盛雅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从商被带走,强憋着这口气。谁让她不过只是个妾,何况,向来颇受展越浩器重的展越蒙也不发一言了,她能做什么。方明婕更是懒得开口,原本就事不关己。

随着从商的叫骂声渐渐远离,花园里的人群也散开了。夕蕴冷冷看着盛雅悻悻然地离开,始终没给出一句交待,只顾着蹲下身,审视起钱小弟:“好了,别哭了,平时横得更什么似的,一天到晚说要做个男子汉,哭个屁。”

不说还好,夕蕴这话一出,钱小弟反而哭得更凶了,“死死没良心的,我是是听不得人家说你才会动手的”

“得了吧,那你岂不是要把全扬州城的人都揍一遍。”夕蕴很粗暴地替他拭着泪,用来掩饰心底的酸楚感。

“来,带你进去换身衣裳,你姐夫让人给你买了很多新衣裳。”见不得这种场面,展越蒙上前,一把抱起钱小弟。

尾随在后的夕蕴始终没说话,或者是因为这般的宁静,让她觉得舒心,不想去打扰。

反倒是展越蒙率先忍不住:“那么雷厉风行,不怕惹人非议,说你护短吗?”

“护短又怎么着,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我委屈不打紧,是我自己要嫁给他的,凭什么要我弟弟跟着委屈?那么多年了,我要是连自己家人的短都护不了,白活了。”

这样多好,展越蒙不禁羡慕起夕蕴了,比起事事非要周全的人,如此这般帅性而活,反而更大快人心。就好像姐姐,总是顾忌太多,如履薄冰般地活着,却离快乐越来越远。

“对了,越浩呢,留在丝栈了吗?”静下来了,夕蕴才发现,越蒙是一个人带着钱小弟回来的。

“哦,益州分号临时有事,他赶去处理了,应该会尽快回来的。”

“这样吗,怎么也不知会声,真是的。”夕蕴自言自语开了,想到他一夜没睡,也没来得及整理些更换的衣裳,就这么走了。

越蒙只以为她在抱怨,笑着宽慰道:“事出紧急,来不及回来说了,别太放心上。”

夕蕴没有再说话,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暗自担心着展越浩。尽管不知道益州分号出了什么事,但最近外头的风声,她还是清楚的。监察御使严打商人,弄得人人都神经崩得死紧,就怕被查出些什么。话说白了,扬州那几个较有名望的商人,哪个又没些什么呢?

“从商少爷他吵了一天,滴水未尽,兴许是没有力气了,第二天中午就不闹了。二夫人去看过一会,被二爷拦住了。老奴刚才去看了下,少爷他睡得正沉呢,紧抱着夏夫人的牌位。”

已经三天了,展向东每天都按照夕蕴的吩咐,去祠堂看看从商,跟着回来汇报。心疼多少是有点,但展向东也清楚,夕蕴这么做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当真为了从商好。那个孩子,实在被大家伙娇惯坏了,这么下去,往后大了总会闯祸的,更别指望能如当家的那般独当一面了。

“没人去信通知越浩吗?”呷了口茶,夕蕴笑问。

“有,二夫人写了信,不过”

夕蕴暗笑,这老管家无论何时都是对答如流的,没料,竟还有事让他吞吐了起来。

“东叔怎么不说了?”越蒙好笑地翻看着账册,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这”展向东依旧还在犹豫,眼神若有似无的偷撇着夕蕴。

“不过信虽然回了,却不是展越浩回的,而是名动益州的歌妓陆仪操刀的。”玩闹的兴致渐渐消了,夕蕴哼笑着代替东叔把话给说完了,“你们这一老一少还真是无聊,我就不信以东叔头脑,要是真想瞒我什么事,还会故意露点端倪出来。东叔,他是不是在歌妓身上挥霍了不少银子?”

夕蕴也不是傻的,如果不是用了不少银子,东叔也不会刻意露出口风,勾起她的好奇心。

“银子确实用了不少,不过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展向东当然也不是老糊涂了,他不过是想借夕蕴的手,让当家的别再挥霍无度,倒也不是想刻意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

“说什么益州分号突然有事,原来是偷偷狎妓郊游去了,你们当家的精力还真旺盛呢。”夕蕴仰看着梁上的隼卯,若有所思:“去找人备先饭菜,我一会给从商送去。”

“啊?”

这声惊诧的疑问声,同时从展越蒙和展向东的口中溢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这是怎么也料到的,原以为夕蕴至少要破口大骂许久,才会把话题饶回从商身上。

“啊什么,快去啊,万一那孩子撑不下去了怎么办。”事有轻重缓急,这点夕蕴还是分得清的。

等到饭菜备好后,夕蕴只带着如乐就朝祠堂跑去了,守门的家丁见了她,惊讶了会,才赶紧跑去打开祠堂大门。印入夕蕴眼帘的,是那团蜷缩在祠堂正中央的身影,夕蕴的心还是禁不住瑟缩了下,鼻腔酸涩。支开了下人,她亲自端着饭菜走近从商。

从商的睡眠很浅,听到声音,吓到了猛地挣扎起身,胡乱挥着手,躲去了角落边。这模样,更让夕蕴难受,她放下手里的膳食,点亮了烛火。

“之前的胆去哪了?没出息,怕成这样。来给你送饭菜的,先吃些再说。”

从商艰难地眨着眼,安静了下来。渐渐适应了光亮,才快步朝夕蕴奔去,早已饿昏的他,顾不得这饭菜究竟是谁送来的了。只随意地在地上坐下,狼吞虎咽了起来,边吃,边大哭着,饭粒呛住了,他又是一阵猛咳,样子很狼狈。

“吃慢点,先喝口水。”

看从商的模样,夕蕴忍不住大笑,细心地递上水给他,顺势替他抚着背。

警惕地犹豫了会,从商最终还是从夕蕴手中接过了那盏茶。

“膝盖疼吗?”夕蕴关切地问。

从商猛点头,想起了这几天的委屈,泪又涌开了。

到底是个孩子,夕蕴转过他的身子,亲手替他梳着凌乱的发,“真没用,跟你说过多少回,男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落泪。上回那个丫鬟,被你打成那样,也没见哭得那么凶。”

“她不是已经好了吗?”从商扁起嘴,紧握住茶盏,生怕夕蕴提起这事,是为了再次责罚他。

前些日子,从凉平静下来后就有些后悔了,拉着他偷偷溜去东园看过那个丫头。见她活蹦乱跳的,活得比以前还滋润,也放心了不少。

“是呀,但是鞭痕退不掉了。”夕蕴想起了如乐身上的伤,心头微紧。

“那她还记恨我吗?”说着,从商的手心又紧了一寸,指关节有些泛白。

“应该不恨吧。”替他梳妥了发后,夕蕴抚了下他的头,“你呢,还在记恨她打碎花瓶的事吗?”

从豫摇了摇头,吸了下鼻子,脸色有些黯淡:“恨是不恨了,就是想起那个花瓶就觉得心疼,你不懂,那是娘留下的。我和从凉想娘了,就看着那花瓶,那上头的花纹里有娘,现在看不到了”

“谁说我不懂。我娘也走得早。”夕蕴扬了扬眉,那口吻,活像在跟个小孩子较劲般:“喂,你是不是很想娘?”

“嗯,好想好想,从凉更不争气,娘离开快半年了,她就哭了半年,每天晚上都哭。一看见她哭,我也就跟着哭。”

“我也挺想娘的,小弟也是,娘刚走的时候,他也整天哭。”

小孩子毕竟不懂记恨,见了夕蕴那模样,反而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但是钱小弟还有你保护他,我不一样啊,我还要保护从凉呢。”

“嘁,就你现在这德性,有能耐保护从凉吗?一天到晚横冲直撞的,你别害了她,已经很好了。”夕蕴不屑地横了他眼。

让从商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你胡说,我有能力。”

“你会赚银子吗?会吵架吗?会讹诈别人银子吗?什么都不会嘛,怎么保护。”

“你会?”从商稍稍放软了语调,试探性地问。

“你忘了吗?别人都叫我银不换,意思是说银子是诱惑不了我的,只有金子才有用。不过说真的,除了赚银子,其他的我都不会了。”说话的时候,夕蕴的模样看起来特别得意。

从商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在得意什么,但是就觉得这种神气活现的样子,怪惹人生羡的:“那你教我啊!我要是能保护从凉了,就不刁难你了。”

“看心情!”

夕蕴不情不愿地抱起了他,往祠堂外走去。什么德性,还以为他总算有些转性了,没想道居然求人还那么居高临下的。何况,她的那些生财之道,连钱小弟都不舍得教,怎么能教展从商。

“小气!吝啬!”

“本来就是”

眼看这两人吵得正欢,下人们都不敢上前帮忙。渐渐的,大伙才发现,虽然从商和夕蕴间还是针锋相对的,可这争吵间的火药味似乎淡去了好多。

第九章

离清明越来越近了,罗城市集也越来越热闹了,时常会有些大大小小活动,例如蹴鞠、诗赛等等,尤为闹腾。

夕蕴趴在酒楼的栏杆上,俯瞰着街头巷尾的景,心情禁不住地有些雀跃。

“真是自找罪受。”片刻后,她揉了揉眼,有感而发地咕哝。

想以前,活得多自在,到了这个时节她应该也会加入到闹腾的队伍中。虽然时常会招来一些诽议,可她喜欢。就为了展越浩,夕蕴还是硬生生地收了自己的野性。说白了,她终究是个商人,付出多少不打紧,但成本至少得收回。

不像现在的局势,夕蕴仿佛看见了自己血本无归的未来,一片白茫茫的惨淡。

“难得,居然那么安静,不下去逛逛吗?好多人还在念叨你呢。”

“你来啦。”闻声后,夕蕴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懒懒地飘了眼严锋,“想吃什么自己叫,别客气,你付银子。”

“你干吗学怨妇,明知道自己学不像。”严锋撩了撩衣角,徐徐入座,完全没把她的不对劲放在眼里。

夕蕴也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自顾自地呷了口茶,轻问:“找我什么事?”

“有人想见你。”直到这一刻,严锋才发现,这丫头的心情似乎真是郁结到了极点。

“嗯?”这答案勾起了夕蕴的好奇心,不过是想见她,竟还能劳烦严锋的大驾,想来应不是寻常人物。

“益州最大的米商,乔嵩。”

“没兴趣。”很快,夕蕴又颓了下来。

这个名字,早先她就略有耳闻,俗话说的官商勾结,勾的就是乔嵩这类商人。据说此人相貌不凡,以财貌闻名。夕蕴倒也不是厌他,只是现下没有心情和那些步步为营的商人周旋。

“我想也是。”对于她的反映,严锋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沉吟了片刻后,他暗笑,挑起眉梢,继续道:“不过我想,你对他前不久才逐走的那个家妓应该有兴趣。”

闻言,夕蕴蓦地眼风一紧:“陆仪?”

见严锋点头,她垂下眸,暗自思忖了会,更觉狐疑:“你在帮我?你会那么好心?”

之前,关于展越浩与陆仪的事,便是打严锋那传进她耳里的。可盐商会的人都知道,钱夕蕴与严锋是最不对盘的,平日里总是针尖对麦芒,争吵不断。严锋喜欢刁难她,那也是人尽皆知的。他们的关系总得来说亦敌亦友,纠缠不清的时候更多些,夕蕴不觉得严锋会是真的再帮她。

“当然不会,我是想从你那换样东西。”

“什么?”夕蕴斜瞪了他一样,就知道,跟商人打交道万不能太天真。

“清明那天,各大商会有个筵席,我已经给展越浩寄了函,邀了你们俩一块来。到时,你抽空找我下,现在没空说。”顿了顿,他又想起了什么,“银不换,你给我记着,是掩人耳目的找,不准光明正大的来见我!”

吃一堑长一智,严锋尚还记得以往每次只要一和夕蕴牵扯上,总会氤氲而生出无数流言碎语。他厌了,不想再被传成她的入幕之宾了。

“真麻烦,你不会是想要我的人吧。”边说,夕蕴边还煞有其事地把双手护在胸前,警惕地打量着他。

却只换来严锋的冷笑与嘲讽:“我没想过,如果全天下只剩你一个人了,我会郑重考虑下这个问题。”

“走啦,去见乔嵩!”夕蕴气呼呼地站了起来,鼓着腮大步朝楼下走去。一直,她都很庆幸自己爱上的人是展越浩,而不是严锋,要不然她的生活一定会暗无天日。

四月初,春意盎然,天气回暖,扬州城也沸腾了。

因为新鲜出炉的“扬州杂闻”,最近,最为热闹的就是城内大大小小的茶馆了,那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客人,散播着从各处打探来的消息,直至最后,假的也都变成了真的。

夕蕴支着头,兴致正好地听着那些流言,偏是有个碍眼的身影挡在了她跟前。

“银不换,来的正好,我跟你说。我有个朋友在益州做买卖,听说,展越浩在益州的确日日去见陆仪,还打算为陆仪购置宅院,可惜选不到让陆仪称心的地方。那个陆仪不是单纯的歌妓,据说她最拿手的是霓裳羽衣舞,那可是宫廷舞啊,一般歌妓就算会也不敢胡乱跳啊。我那个朋友,还亲眼见过陆仪跳这舞,‘扬州杂闻’一定没有胡说,陆仪多半真是和户部侍郎有染,才会被乔嵩遣散的。”

夕蕴面色难看地哼了声,看着面前说话的男子:“谁让你坐下的?”

“没空位了嘛,大不了一会银子我来付。对了,我还有个朋友在长安当官,他就曾在户部侍郎的家宴上见过陆仪。”不管夕蕴怎么瞪,那人就是浑然未觉地继续说着。

“你的朋友还真多啊!”夕蕴咬牙切齿地低语,脸色已经由青转黑。

“哈哈,你朋友当的是什么狗屁官,没事跑人家家宴上去干吗?”钱小弟击桌大笑,若无其事地卖着天真。反正在扬州百姓眼中,他向来都是没有修养的,也犯不着装腔作势。

另一边,那人也发现自己的说辞有些前后不一了,笑容僵持了一阵,坚持说了下去:“呵呵,是挺多的,我就是以朋友多出名的。说起来,我最后还有个朋友,他跟我说,前些天是真的在聚锦楼见到和你乔嵩在一块”

“乌龟!你要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我揍,那就立刻在我眼前消失!”夕蕴单手扶着脖子,用筷子轻敲了下杯沿,冲着眼前这不长眼的笑言道。

“这就走,这就走,发什么火呀”

说着,他偷睨了两眼夕蕴,跌跌撞撞地起身,正欲离开,又被叫住了。

“乌龟,听说你老婆新买了条狗,你要是不想我再去抢来烹了,那就别忘了替我付银子。”

“乌龟”连连点头,冷汗瑟瑟地提着钱袋往柜台边走去。仿佛又见到了上一回,夕蕴跑来抢狗时的场景。

看着他的背影,钱小弟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原来就是上回被咱们抢狗的那个乌龟啊!”

这样一说,钱小弟就有了几分印象。那是他去万漠家小住的时候,那人跑来把万漠的画大批特批了一番,而后又拿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跟鬼画符一样的作品,落款上倒是很严谨地写着“吴归”二字。万漠姐夫是个老实人,应承几句把他打发了,姐姐咽不下这气,带着他和万谦镇到“乌龟”家里。眼见没什么好砸的,就抢了只狗回万府烹了。

“别笑了,我都不敢回展府了,烦死了。”见人走后,夕蕴的气势立刻就软了下来,哭丧起了脸。

“没看出来啊,居然还有让你怕的人。”这事让钱小弟觉得新鲜极了。

“奸诈啊奸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不止商人奸,连书生也开始走奸诈路线了。那群死东西居然真把我给卖了,我只是让他们写陆仪的事嘛,为什么连我都不放过。”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夕蕴真想仰天长啸发泄一番。

钱小弟故作深沉地摇头,重重叹了声:“哎姐,我们不能用逃避来解决事情,面对吧!”

“展越浩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回来”

“姐,因为有了你和姐夫的强强联手,这个月的‘扬州杂闻’卖得很好,你能分到不少银子的,所以尽管那些书生卖了你,但是你赚了。”眼见姐姐还在发疯,钱小弟无可奈何,只好下了剂猛药。

那效果真是相当得好,很快,钱夕蕴又巧笑嫣然、精神奕奕了。

正当她刚打算离开茶馆,回府勇敢面对现实时,茶馆角落边一阵小小的骚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不是偷,我只是想要借来看看。”有个听起来文文弱弱地声音解释着。

“被我发现了就是借,要是我刚才没有发现呢,根本就是偷嘛。”对方压根不听他的解释,一脸凶神恶煞。

夕蕴皱了皱眉,打量着那个一袭黑衣的背影,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却记得那个身影。刚才她还无意中瞥见他在楼下街上救下一个被路人围殴的小乞丐,好像还赠了小乞丐几两银子,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做偷盗之事的。

想了会,眼见那个大汉的气势越来越凶,夕蕴还是没能容许自己置身事外。

“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胡乱逛,会害我担心的。”边说,夕蕴边以袖掩面,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相,转首看着那个大汉,用着软软地嗓音赔着不是:“这位大哥,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家兄他的脑子有点总之,您别介意,放过他吧。”

活脱脱一个惹人怜爱的姑娘,又生得俊俏,一番软侬细语扰得人酥酥麻麻的,也引来一旁不少“正义之士”的鼓噪声援。那位大汉纵是再凶狠,倒也不至于当众为难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好挥挥手作罢。

待到夕蕴回神时,连自己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才发现钱小弟早就机警地把那男子拉出了茶馆,正在门外冲她暗暗招手。

做戏做全套,夕蕴很是有礼地欠了欠身,道了几声谢,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茶馆。直到确认自己走得够远了,才松下一口气,幸好她这张脸倒还不至于人人都认得。

“多谢姑娘解围。”书生打扮的男人客套地回了句,不经意对上夕蕴的眼眸后,怔愣了起来。

连夕蕴也惊诧了些会,没料到自己难得发发善心,竟替个如此俊朗的男人解了围。不过俊归俊,她还是好展越浩那一口,“不用客气,你也真是的,不就是想看这东西嘛,犯不着得罪个身材如此彪悍的男人啊。”

说着,夕蕴抢过钱小弟手中的“扬州杂闻”,很豪气干云地塞进了那个男人手中。虽然这人不是她喜欢的味,但是对待美男应该多多呵护的。

“送给我了?”男人还在痴迷状态,一脸迷惘。

“呃勉强也可以啦,反正我看完了。”犹豫了会,夕蕴还是答应了。

倒是让一旁的钱小弟惊愕了,看着夕蕴的眼神,活像见了鬼似的。

“那姑娘能不能再借我三两银子,我走不动了,想租顶轿子回府。你告诉我住哪儿,我回府后派人把银子给你还回来。”男人想了会,眨着眼,轻声说道。也不是非租轿子不可的,但这样似乎就跟眼前的姑娘多了几分牵连。

他做事一直都相信直觉,这一次,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仿佛就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一个。温婉、善良,举止得宜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

夕蕴哪明白他的心思,听闻他的话,脸色都变了:“喂,你不要得寸进”

“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忽然大叫了起来,面色赤红,让夕蕴和钱小弟面面相觑。眼见他的瞳孔翕张得越来越大,夕蕴才弱弱声地问了下:“你怎么了”

“这个女人才刚嫁进展家,居然就和个益州人勾搭上了,太不知检点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天怒人怨,令人发指。大哥他一定疯了,才会答应娶她过门,不行,我一定要回去让大哥写休书,一定要真是家门不幸,要是我爹知道了会从祖坟里跳出来的”

他说得语无伦次,可惜夕蕴和钱小弟还是看懂了。眼看夕蕴越来越可怕的表情,钱小弟率先溜了,没走多远,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咆哮。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女人,你要是敢让展越浩写休书,我就让你去陪你爹!!”

第十章

“钱夕蕴死哪去了?!”

展越浩铿锵有力的咆哮声,一直从展府的屋顶冲出,直上云霄。

整个正厅里噤若寒蝉,没有人敢作声,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偷睨着展越浩。

“说,你主子呢?”见没人作答,展越浩把矛头对准了如乐。

如乐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一个劲地摇头。

“带小弟出去逛集市了,出门前,跟我和东叔知会过。”闻讯赶来的越蒙跨入正厅,镇定地替如乐解围。

“那又是谁让你们不寄银子给我的?”

东叔抱着一叠账本,也跑来进来,茫然地看向展越浩:“当家的有让我们寄银子去益州吗?府上没收到信笺啊。”

“真是一群出色的帮手!”展越浩低吼,意有所指。不用想,他就把一切罪责归咎给了钱夕蕴,是那个女人,让他周遭的人开始学会了“众叛亲离”!

一阵争吵声,从院外传了来,让正厅里硝烟弥漫的气氛淡去了些。众人困惑地互看了会,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算我有偏颇之处,你也不能口出伤人,更不能对我爹不敬啊。”

“够了吧你,这一路上你都说了八十多个‘爹’了,奶娃娃也没你这样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你刚才在茶馆里不是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的,是你先诬赖我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搭什么益州人了。不要以为你眼睛长得比较好看,视力就异于常人!你这样偏听偏信,侮辱别人的人格,会给你爹蒙羞的!”

无需细细分析,单从那独特的尖锐嗓音中,就能判断出来人是谁。展越蒙转头看了眼展越浩,见他冷着脸,不为所动。只好跑去外头探个究竟,这一看,着实让他愣住了。只瞧见偌大的院子里,下人们全都傻站在一旁,那一男一女就这样一人一句的对峙着。

半晌后,越蒙才回过神:“吴越?你们俩”

“越蒙,你来的正好!”见到救兵了,夕蕴赶紧冲上前,一把将他拉到了吴越跟前:“告诉他,我自打嫁进你们展家后,有没有做过什么伤风败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