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砚笑了笑,赖杰给了闻且歌一拳,一本正经道:“这还用问?不是明摆着的么?”
刘砚不予置评,斜眼瞥远处的蒙烽。
蒙烽背对他们坐着,像头夜色里孤独的大狗熊,低头掰着东西,一声不吭。
赖杰大声说:“刘砚之所以回来,都是为了爱!这都不懂?!”
刘砚:“…”
赖杰:“他爱我!所以愿意放弃一切,陪我赴汤蹈火!”
刘砚怒吼道:“你给我闭嘴!我对你这骚包兵痞没有半点兴趣!”
众人大笑起来。
蒙烽终于起身,把吃完的罐头当啷扔在刘砚脚边,说:“上缴的。”他的手上满是油腻,显然刚刚在掰红烧肉罐头的盖子,以免刘砚做炸弹的时候割伤了手。
蒙烽去找水洗手,赖杰说:“蒙副队长,你说对不对?”
蒙烽唔了一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可以尽情追求他。”
刘砚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我正式警告你,赖杰队长,你如果借职务之便骚扰我,我就…”
说着抬手,将袖上徽标一亮。
赖杰瞬间起身,条件反射般地转身就跑,退了几步后才回过神来,说:“你…那谁,你认识那谁?”
刘砚:“当然,这件衣服是他送我的。我们还很谈得来呢。”
“谁?”蒙烽马上警觉转身,杀气腾腾道:“送你去避难所,你在里头勾搭上谁?”
刘砚:“郑飞虎。”
蒙烽刹那脸色就白了,大喊一声险些摔在地上,刘砚袖子朝他招了招。
“你们怎么…认识的?”蒙烽定了定神:“你认识教官?!”
“不可能。”赖杰道:“他…”
刘砚把郑飞虎的容貌形容了一次,说:“挺酷的,很成熟,有种不一样的帅气。”
蒙烽两指隔空戳了戳,沉声道:“他有老婆了,他只是把你当成他儿子…嗯…师娘人不错。”
赖杰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刘砚道:“没什么,呃,我睡过头了,出发前,他摸了摸我的头,还给我衣服,说这个是我专门为你做的…”
赖杰难以置信道:“他、摸、了、你、的、头???”
“嗯哼?”刘砚开始搜集空罐头盒,拿去洗干净,又道:“背着我出来,一路背我上飞机…”
“你说什么?!”蒙烽抓狂地叫道:“他还背你?!”
“送我上飞机以后说。”刘砚道:“蒙烽和赖杰那俩小混蛋,如果欺负你的话,记得告诉我。最后朝我敬了个礼。”
蒙烽:“…”
赖杰:“…”
刘砚洗完罐头盒上车,手指一戳赖杰与蒙烽,嚣张地说:“我警告你们,别逼我去告状。”
“不可能。”赖杰怀疑地摇头。
蒙烽脸色煞白,筛糠般地站着发抖,硬汉的形象霎时全没了,这世上果然一物降一物,在K3被郑飞虎修理了足足五年的记忆不堪回首,导致他现在听见那名字时仍觉如雷贯耳。
赖杰相对来说稍微好点,但也忍不住暗自哆嗦。
“说不定…刘砚其实是教官的亲儿子?”赖杰忽然道。
“怎么可能!”蒙烽悲怆地叫道:“教官三十五,刘砚二十五,你见过谁十岁生娃的!”
赖杰道:“那怎么解释?”
蒙烽道:“不可能!他不会认识教官!一定只是见过!”
刘砚没搭理他俩,上车去拆手雷改炸弹,改了一大排,又拿两个空罐头盒填上土,外头随便刨了点野草种在罐头里,放在工作台上当盆景。
夜八点,两辆车停在村庄外,风声呜呜地吹来,穿过幽远黑暗的山腹,群山里仍听得见丧尸小声的哀嚎,犹如孤魂野鬼。
物资运输车轮流值班,李岩过去睡驾驶室,刘砚打开所有的监视器,方圆十里情况尽收眼底。
“安全。”刘砚说:“可以休息了。”
兵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八点自由活动,十点熄灯,蒙烽把长椅拉开,形成火车上下铺般的折叠床。
对面车里,李岩在驾驶室看女朋友照片。
这边车里,赖杰在下铺自己玩牌,闻且歌躺在另一边上铺,看天花板发呆,刘砚便爬上其中一个上铺。
“喂。”蒙烽在井边冲了个冷水澡进来,搭着毛巾,只穿了条平角内裤:“那是我的床。”
“现在归我了。”刘砚面无表情地说。
他趴在床上,打开从工房里偷的平板电脑,接上电,开始阅读电子书《枪支反冲力研究与应用》。
“被积函数可以化为全微分d,括号arctan括号y/x括号”呆板的女声阅读器响起。
“可以换本书么。”蒙烽趴着翻一本画册:“我想把你的电脑扔下车去。”
刘砚拇指按着触屏朝上翻,换了本《家居美味食谱三千例》。
“将新鲜带鱼切段,裹上鸡蛋与面粉,炸至金黄…”
“行行好吧——”赖杰,闻且歌,蒙烽不约而同地泪流满面。
这是刘砚第一次和当兵的过集体生活,队友们都很好相处,闻且歌本性一丝不苟,经过赖杰的训练后颇具备了点当兵气质,蒙烽则仍遵循着部队的习惯。
一到十点,赖杰准时熄灯,刘砚也不再看书了,把平板电脑关上睡觉。
黑暗里,赖杰的声音响起。
“刘砚,你的前男友允许我追求你。”
刘砚:“…”
赖杰:“来我的铺上睡觉?我诚恳地邀请你。”
刘砚:“你们当兵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有话唠习惯,不怕被郑飞虎…”
刘砚刚说出郑飞虎的名字,两个下铺便不易察觉地同时一震,蒙烽和赖杰都有点抽搐,产生条件反射。
刘砚:“不怕被他呼巴掌么。”
蒙烽:“哦,队长,你要是和他谈恋爱,我打赌你没几天就会后悔的。”
赖杰一本正经道:“为什么?”
蒙烽嘲讽地说:“他们这种人,满脑子里全是公式,力学,积分…”
刘砚:“你居然还知道积分,果然人不可貌相。”
蒙烽不理会刘砚,续道:“他们只知道‘理论’,理论是什么呢?理论就是科学中一种严谨的态度,在这种态度的驱使下,无论你问他什么,得到的回答都是‘理论上’的!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一定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理论上’是这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一见事情不对,方便随时改口,不用负任何责任。”
刘砚:“…”
蒙烽:“比如说吧,你对他说‘我爱你’。他会点头,说‘知道了’。你问他‘你爱我么?’这个时候他只会回答你‘可能吧’或者‘理论上是这样’。”
赖杰:“不错,他‘理论上’是爱的。实际呢?”
闻且歌开口道:“你们以前在K3的时候,晚上熄灯了也经常这样说相声?”
刘砚:“比起这种无聊的相声,我宁愿看变魔术,闻弟,你能变点龙虾出来么?”
赖杰:“不不,我是他的前辈,我们基本不认识。”
刘砚:“他们之前也这样么?真苦了你了,闻弟。”
闻且歌答:“没有,前段时间挺安静,今天你来了他俩才显得不对劲的。”
蒙烽置若罔闻,唏嘘道:“理论和实际,往往是不一样的…”
刘砚打开一个软件,道:“我真的会告诉郑飞虎教官,说你们欺负我哦。”
赖杰:“根本就不怕他!他算个毛!打架都不是我对手了。”
蒙烽附和道:“就是,我们根本不怕他!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现在不敢惹我们了,懂?他就是个纸老虎。”
赖杰:“纸飞虎…”
刘砚按了下repeat按钮,平板电脑里传来声音:“我会告诉郑飞虎教官…根本就不怕他…他算个毛…就是…青出于蓝…他不敢惹我们…”
蒙烽:“…”
赖杰:“…”
蒙烽自觉闭嘴,刘砚把赖杰和蒙烽的豪情宣言循环了两次,关上电脑,世界终于安静了。
刘砚既疲又困,不到片刻就入睡,睡得死沉,不知睡了多久,蒙烽的鼾声停了。
刘砚马上清醒,蒙烽翻了个身,刘砚只觉自己的感知能力似乎强了不少,是凑巧么?
蒙烽又翻了个身,睡得不太舒服,刘砚闭上眼,只觉外面一片静谧,虫鸣声轻响,闭着双眼的时候,车外安静的天地,浩瀚的星空,一草一木都清晰地投射在他的脑海里。
他感觉到,有人在说话,但不是向他说的。
像一股无线电波,从少室山深处发出,覆盖了方圆近千里的地域,他的思想在此刻异常清醒,犹如捕捉到一股内容无法破译,频率却恰好对上了的讯息。
蒙烽起床了,刘砚的思绪被他的轻微动作打断。
蒙烽下床穿上人字拖,挠了挠头,毛躁地下车去尿尿。
刘砚在床上静静地躺着,那段穿梭在夜空中的讯息消失,远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朝少室山里聚集。
第36章 分歧
刘砚又躺了会,蒙烽没有回来。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铺,在边上一打滑,差点崴了,赖杰马上抓住他的脚踝。
“我出去走走。”刘砚稳住:“你没睡?”
“你没有拖鞋,穿我的出去。”赖杰道,继而睁眼看着上铺的床板。
刘砚走下车,蒙烽在树下站着,黑暗的群山连绵起伏,浩瀚的银河从他们头顶横亘而过。
刘砚道:“好久不见,蒙烽。”
蒙烽面无表情道:“那厮对你说了什么。”
刘砚说:“让我给你带巧克力,还说…”
蒙烽说:“巧克力拿出来,你过几天就回去。”
刘砚道:“别这么强势,走着瞧。”
“是你走着瞧。”蒙烽转身,他赤着胸膛,全身上下只穿着条军绿色内裤,健壮的古铜色肌肤在漫天星河的微光里强壮而温暖。
刘砚无意识地抬起手,蒙烽马上抬起手臂避开,冷冷道:“我警告你,别耍流氓。”
“我说认真的。”蒙烽道:“你为什么回来。你在这里,我根本没法战斗。我会很怕,怕你死,也怕我死,我不敢去拼命,只有不断的退缩和恐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真的会死在一起。”
刘砚:“你也会怕?从前我们一路从裕镇逃出来那会…”
蒙烽:“那是不一样的!以前只要安全逃亡,现在是主动去和丧尸们作战!你知道赖杰从前的爱人吗?他在…什么人!”
蒙烽道:“有敌人!”
把刘砚护在身后,刘砚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冲向汽车,蒙烽缓缓后退,那一刻车里所有人都醒了,运输车上李岩开启车灯,两道强力的灯光穿透黑夜,赖杰光着脚冲下车来,刘砚抛出三把枪,数人反应一致各抓住一把。
紧接着下一秒,刘砚关上车后门,开启所有防御设施。
不到短短十秒,战斗就绪,配合堪称完美。赖杰接到霰弹枪,蒙烽是机关连发枪,闻且歌用AK,搭配无懈可击。
赖杰边上保险栓边漫不经心道:“你看,小砚很认真,不想当咱们的负累。”
蒙烽不接话,说:“那边草丛里有敌人。”
赖杰:“散开包围。”
刘砚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红外线显示是一个人…不是丧尸…草丛里的人给我出来!否则开枪了!给你五秒时间!五!四!”
扩音器声音开到最大,刘砚的气势登时压倒全场,闻且歌把枪一收,忍不住莞尔。
草丛里窸窸窣窣,高举双手,爬出来一个人,满脸污黑,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蒙烽与闻且歌各自把枪一收,上车去睡觉,那少年全身污脏,穿着破破烂烂的灰布裤子,看上去像山里的住民,身边有一个大帆布袋。
“我是活人咧,大哥。”那少年一开口就是本地腔:“有吃的么有?”
赖杰取了试纸给他检查,说:“么有,你叫什么名字?你们的避难处在哪里?”
他检查那少年的舌苔,又看他耳后血管,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大帆布袋,问:“那里面是什么?”
少年神情变得十分古怪,马上道:“李庚宝,么有东西。”
赖杰打开他的帆布袋看了一眼,里面装着两具被子弹爆了头的尸体。
“你带这玩意做什么?”赖杰道:“是你的家人?”
李庚宝只是憨笑,不答话,赖杰过去拿了两个罐头给他,说:“你在这里先睡着,明天带我去你们的避难所。”
“中!”李庚宝马上道。
翌日清晨,各个一脸疲惫打着呵欠起床,李庚宝却早早收拾好了坐在井边,刘砚与李岩各开一车,开始搜寻幸存者。
2013年4月30日。
我们沿着崎岖的路在山中转折,李庚宝用带着河南腔的话解释,他们是最早的时候,第一波丧尸潮爆发时就逃进山的。当初进山的人足有好几万,登封一带的历史中,一有大规模瘟疫爆发,周边城市居民便会依靠嵩山逃难。
山里的寺庙会自发赈济,治疗难民,然而这次没人说得出是什么病,当地人认为是恶鬼侵扰,中邪。寺庙里的和尚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按土法子治疗。
然而人实在太多,病毒在山中又经过几次爆发,丧尸游荡进山里,令更多的村庄连环感染,所幸中原地区的冬天仍会下雪。一轮寒潮后,有上万人活了下来。
他们分散在山洞里,以及百年前的山区防空洞,寺庙废墟。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周围的城市丧尸仍在肆虐,南下的北地尸潮掠过。出去的人带回更多病毒,连带着污染了整个山区。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深山里,有接近二十万只丧尸在游荡,这些丧尸是零散的,没法集中消灭,我们开车一上午,兜兜转转,碰见了上百个。
李庚宝翻来覆去,语言不太通,勉强只能听懂一半。蒙烽和赖杰两个人渣,老调戏农村小青年…
赖杰坐在对面,伸着脖子张望。
刘砚迅速把日记本啪一声合上,警惕地看着赖杰。
赖杰无辜地说:“蒙烽,他居然在日记上乱写,说咱们调戏农村小青年。有吗?”
蒙烽:“实话说吧,我就是很讨厌刘砚这点,他总是很喜欢在日记上抹黑别人…”
刘砚忍无可忍道:“你们适可而止点吧!我记个日记关你们叉事啊!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赖杰:“亲爱的,你的日记本上提到我多吗?”
蒙烽:“你省点吧,他就说了我几句,让你跑龙套就不错了。”
刘砚:“…”
“你偷看我的日记本?什么时候?”刘砚拿起一个小遥控器,冷冷道。
蒙烽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哼哼着歌,装聋作哑。
刘砚启动遥控器。
山路上,前后行驶的两架汽车里,前面那辆忽然间电光乱窜,整部车里噼哩啪啦一通乱响,后车厢里的赖杰和蒙烽被电得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倒在椅子上。
“两万伏电压,防车内外袭击的保护装置。”刘砚道:“挺有用的,以后躲在车里就安全了。”
赖杰一张脸痉挛变形,朝刘砚竖了个拇指。
当天午后,他们抵达山间岔道,前方已无路可走,车开不下去,幸存者们的避难处照着李庚宝指的路,还得徒步行走三小时。
赖杰说:“太远了,山谷内不利于直升飞机降落。闻弟,把车朝山顶开。”
闻且歌勘察周围地形,在峰顶附近找到一个铺满砖石的宽敞平台,车停在平台边缘,赖杰让所有人下车,扫了一眼,附近正好有个讯号塔。
“选这里当据点。”赖杰说:“刘砚你看家,等我们回来。”
队员们分了枪支,蒙烽穿着件背心,胸口交叉缠了两大排弹药,一把超长单手连发机关炮抗在肩上,颇像个未来战士。
刘砚道:“我觉得你应该让他去把还活着的人叫过来。”
“不行。”赖杰说:“说不定有感染的,你看他还带着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