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心里头琢磨,朱贵去陶家做什么?怕有什么事,没敢走,在胡同口的茶棚子里候着朱贵出来好扫听,倒是没想到朱贵是来定陶像的。

洪承先头只当陶陶这个陶像的买卖是小孩子异想天开闹着玩的,惹上官司更是凑巧没人知道她的底细,让府衙那些差人使坏顶了缸,这会儿见朱贵大老远的跑这儿来订制陶像,忽觉自己是不是小看了陶陶,能入姚府老太君的眼,这陶像绝非糊弄人的玩意。

可还是有些不信,毕竟这丫头才十一,就算她姐陶秋岚也没这样的本事啊,不然,当初也不会谋到府里当奶娘了。

朱贵瞧洪承脸色不对,心里不免有些嘀咕,便道:“先生到城西来做甚?”

洪承想了想,觉得还是跟他透个底的好,便道:“你可见了做陶像的卖家?”

朱贵:“你说的是陶老板?说起来还真叫人佩服,瞧他年纪不大,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儿,可做起买卖来却头头是道,还真是个有本事的,将来不定就有大出息,先生认识他?”

洪承略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朱贵愕然:“先生不是哄我呢吧,她怎么会是姑娘家,瞧着不像啊,再说,姑娘家哪有这样的本事,且这城西庙儿胡同住的都是外省逃难来的,又怎会跟七爷有干系?”

洪承:“老弟可还记得我们府上的秋岚?”

朱贵一惊,秋岚他自是知道,姚府是七爷的外家,两府自然短不了来往走动,秋岚虽说进府的日子不长,可七爷看重搁在身边儿管了事儿,自然就有了体面,便是自己见了也得称呼一声秋岚姑娘。

他们私底下还说,瞧意思早晚七爷得收进房里,虽是奶娘出身,若是能得个一男半女,也就出头了,可惜命不济,遇上了那档子事儿,搭上了一条命,那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那么没了。

如今各府里谁也不敢提秋岚,一个是因七爷,二一个此事干系重大,只要没活腻的,都知道三缄其口,猛然想起秋岚貌似姓陶,也是外省人,莫非…

想到此,不禁出了一头冷汗,忙道:“先生的意思这小陶老板跟秋岚姑娘沾亲?”

洪承:“不止沾亲,是嫡亲的妹子,爷怜惜她孤苦无依便想接进府里照顾,可这丫头脾气古怪,不知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对王府极为排斥,死活不进府,非要出来自己谋生,可把爷气的够呛,嘴里说不管她的死活,可没过半天就遣我出来瞧她,不想在这儿遇上了老弟。”

朱贵听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听洪承这话音儿七爷对这位莫非有意,脑子里划过陶陶黑黢黢的小脸实在不能信,可洪承言之凿凿,又由不得自己不信,若果真如此,可麻烦了,七爷既想把她圈在身边儿,自然希望她在外头混不下去,到时除了王府也没别的路,自然就顺从了,如今自己掺和进来 ,给了这丫头一百零白尊罗汉像的生意,岂不是助她自立,若她在外头站住脚,自然不会去王府了。

难道自己要毁约收回订单,这也不妥,七爷既费这么多功夫,自然极稀罕这丫头,若是自己这会儿把这丫头得罪了,将来碰上有自己的好儿吗,别看朱贵就见过陶陶两次,也知道这是个心眼子跟藕眼儿似的小人精,那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又有七爷撑腰,收拾自己一个奴才还不容易吗,更何况,老太君指定要陶记的陶像,这件事儿办不成,老爷头一个饶不了自己。

所以说,这丫头得罪不得,却又不能助她,这事儿可难办了,想起对面的洪承,伸手一把抓住他:“先生可得给小的指条明路,小的是真不知道这位是七爷的人?”

洪承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老弟你平日里不是挺精明的,怎么到这会儿却糊涂了,这位性子硬有傲气,之所以不想进王府就是不想靠着王爷,这一百零八尊罗汉像既是姚府老太君点名要的,自然要办妥帖,只是过后也不必瞒着,把事儿说明白就是了。”

朱贵什么人啊,洪承几句话就明白了,心道,可不嘛,这丫头既然硬气想出来自己谋生,若让她知道这桩买卖跟七爷有干系,还怎么硬气的起来,心气儿一软,七爷再使个怀柔的手段,不过一个十一的小丫头,还能跑到天边儿去不成,。

且,过后再让她知道,想反悔都来不及了,洪承这招儿实在太高了,这家伙的心计对付个小丫头真是屈才了。

反正此事跟自己没干系,只要不落下包涵就成,忙道:“小的这里多谢先生提点了,过两日鸿顺楼请先生吃酒,先生莫推辞…”

又来一个

一瞅见洪承进了院,小安子忙跑了过来小声道:“爷在西厢呢。”

洪承楞了楞:“爷在西厢做什么?”

小安子:“奴才哪知道爷的心思啊,您前脚刚走,后脚爷就要在西厢看书。”

洪承:“西厢可收拾妥当了?”他可记得早上那位一走爷把西厢砸了个稀烂。

小安子:“只把砸碎了的瓷器摆设都收拾了出来,旁的爷不叫动,奴才瞧爷的意思,是惦记着那位呢,大管家您是聪明人,赶紧想个主意把人接回来吧,不然,奴才们这差事可不好当了。”

洪承没好气的道:“我还不知道得把人接回来,可你也不想想那位的性子,早上走的时候跟出笼的鸟似的,别提多高兴了,好容易出去了,能甘心回来吗。”

小安子愁眉苦脸:“依着您说不完了,那位不回来,爷心情自然不好,奴才们可要遭殃了。”正说着就听里头传来一声:“洪承。”

洪承忙躬身进了西厢,晋王没说话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洪承知道这是等着自己回呢,把想好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才道:“二姑娘早上走的匆忙,落了东西,奴才怕是要紧的,便跑了一趟,可巧刚到庙儿胡同就碰上了朱贵儿,说是老太君下月里过寿,要捐一百零八尊罗汉像,老太君瞧上了陶家烧的陶像,叫朱贵来下订,下个月十五取,定钱都给了。”

洪承知道爷虽授意自己去瞧那位,到底没开口,心里再惦记主子这面子也得圆着,故此想了一道儿才想出这么一番说辞,既圆了爷的体面,又能把事儿回明白,至于那位有没有悔意,他可不敢照实里说,没得找不自在。

果然,晋王听了冷哼了一声:“她倒本事,生意都做到老太君头上了,你见着她了?”

洪承:“听朱贵说,姑娘这会儿正忙着画什么样子呢,奴才便没敢进去搅扰。”说着瞄了主子一眼,低声道:“得了这么一桩大买卖,姑娘如今正在兴头上,只怕撂不开手。”

晋王皱着眉手指扣了扣炕桌:“你有什么主意?”

洪承:“奴才听朱贵的意思,等陶像烧好了就跟姑娘仔细交代明白底细,到时候姑娘就知那些陶像是姚府买的了。”

晋王略沉吟片刻挥挥手:“先这么着吧,你派两个生脸儿的奴才过去。”

洪承应着要去,却听爷又吩咐了一声:“叫他们仔细,且莫露了行迹。”

洪承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也不知那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爷这么着折腾,又想圈在身边儿,又不愿意强了她,这叫人盯着还不能露了行迹,怕给那位知道,真是左右都不成事儿。

其实,就算让那位知道了又如何,洪承是觉得爷就是对那位太好了,太由着她的性子,圣人云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若爷拿出之前一星半点儿的脾气来,这丫头也就老实了,哪用费这些心思。

说来真叫人想不透,这丫头要姿色没姿色,要身份没身份的,怎么爷就这么放不下了,就算秋岚死的冤枉,爷心里存着些愧疚,也用不着这么找补吧。

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走着看吧,往后就知道了,这会儿先得找两个妥帖的人过去盯着,真出了岔子,自己可担待不起。

想着走了出来,刚要去前头找人,不想小安子追了过来,嘻嘻笑着:“大管家可是找人去庙儿胡同,还遣奴才去吧。”

洪承知道这小子家也在城西,离着庙儿胡同不远,若是去庙儿胡同顺道还能家去瞧瞧他娘,便道:“你倒孝顺,你娘都把你们哥俩送进宫当太监了,难道心里不恨。”

小安子:“恨什么,若不送我们哥俩进宫,一家子早饿死了,尸首都不知在哪个野狗肚子里呢,能得活命,还能养活娘跟妹子不挨饿受冻,有什么不好。”

洪承点点头:“你妹子多大了?”

小安子多机灵,立马就知道这是个机会,忙道:“我妹子过了年正好十一,别看我们哥俩长得磕碜,我妹子可好看呢,眉是眉,眼是眼的,干活利落,针线上也好,人机灵,说话也明白…”

小安子把他妹子夸了一溜够,听得洪承忍不住乐了:“你快得了吧,你们哥俩这德行,还能有个天仙的妹子不成,其实这女孩模样儿太好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儿,造化运气都得指望老天爷,得了,别管好看不好看,只要机灵就成,庙儿胡同那位早晚得进来,身边少不得人伺候,你妹子的年纪倒正恰好。”

小安子听了大喜:“奴才这儿先谢大管家了,我娘正琢磨给我妹子找个差事呢,前儿跟我兄弟还说呢,可我兄弟如今在十五爷跟前儿伺候,十五爷还没到开牙建府的年纪,还在宫里住着,不好给我妹子寻差事,奴才正琢磨怎么跟您开口呢,您就先想着奴才了,回头家去跟我娘一说,非给您老立个长生牌位,早晚烧香磕头不可。”

洪承抬腿就是一脚:“滚你娘的,我也不是庙里的菩萨,用你娘天天烧香磕头的,你且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找一天把你妹子带进来,先安置在府里,等那位进来搁在身边伺候就顺理成章了。”

小安子舔着脸道:“那今儿的差事也给了奴才吧,正好顺道家去跟我娘商量。”

洪承:“今儿这差事你可不成,爷特意交代让找两个生脸儿的去,免得那位认出来。”

小安子:“要奴才说,也跑不了,哪用这么盯着。”

洪承:“不盯着哪成,上回若不是赶得急,就得去刑部捞人了,人若落到陈英手里就麻烦了,便这回若不是三爷出头,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就把事儿了了,这陈英真是油盐不进的主儿,连五爷的面子都不给,那天五爷跟他提了一句,他两句话就把五爷冲了回来,着实有些不识抬举。”

小安子:“奴才听我兄弟说,昨儿十五爷跑去陈府闹了一场,把陈英的胡子都气歪了就是拿十五爷没辙。”

洪承:“十五爷虽是出了名儿的混世魔王,可也不会平白无故就跑去陈府闹,这是什么缘故?”

小安子:“底细的不知,听说要去刑部大牢逛逛,那些差人不敢放十五爷进去,十五爷一怒之下就跑陈府去了。”

洪承忍不住笑了起来:“”十五爷也太胡闹了,刑部大牢又不是市集,哪能随便逛着玩。”说着见小安子眼巴巴望着自己,挥挥手:“今儿给你半天假,瞧你娘去吧。”

小安子忙鞠躬作揖乐颠颠的跑了。

洪承一想起十五爷去陈府大闹的事儿呢,就忍不住想乐,这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陈英再厉害,惹了十五爷也甭想消停,只时十五爷虽喜欢在外头溜达,也没说去刑部大牢的啊,这事儿可透着古怪。

洪承觉得古怪,正主儿可不觉着,好容易有了那小子的信儿,别说在刑部大牢,就是在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也得把人找着,刑部大牢进不去,就去陈英府上闹,最后听说人放了出来,才消停了。

十五皇子这么一闹,可把跟前儿的人吓了个半死,要是爷再闹下去,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命。

赵福这会儿心还扑腾呢,知道不把那小子找着,爷断不会罢手,干脆就顺了爷的意,跟小安子俩人随着爷来庙儿胡同找人。

陶陶这会儿正忙呢,柳大叔倒利落,转天一大早就把牛牵了回来,价钱也公道,陶陶结了钱,就成了有车一族,虽说这个车有点儿慢,总比走路强多了,况且能拉东西。

既有了车,大栓便丢开手里的事儿,跟着柳大叔去城外挖土去了,柳大娘趁着一早把洗好的衣裳给主家送去,顺便跟人家交代一声,往后就不接活儿了,帮忙的两个小子跟大虎二虎也都跟着去了城外,家里就剩下陶陶一个,关上门正在屋子里算账兼数自己的存项。

不是陶陶财迷,这些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以后一辈子的生计,都得指望着这些,不算明白哪成,数了几遍,就开始一笔一笔的记帐。虽说买卖不大,账目也得清楚。

正记呢,就听外头砸门的声儿,陶陶吓了一跳,大栓跟柳大叔几个走了没多久,柳大娘也是刚走,断没有这么一会儿就回来的理儿,更何况,即便回来,也没说这么砸门的,这一听就不像是自己人。

莫非又是那些府衙的差人,来找事儿的?不可能,那天自己给晋王带走,那几个差人可是眼睁睁看着呢,哪敢来找自己的麻烦,估计就连那天的事儿都不敢透一个字出去,不然,自己去了晋王府的事儿,庙儿胡同也不会如此无声无息。

不是府衙的人难道是刑部?更不可能,刑部是六部之一,既放了大栓,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既然都不是,那是谁?

陶陶听着一声比一声大的砸门声,气不打一出来,把银子跟账目放到墙里的暗格里,堵上砖头,又把墙上连年有余的年画放下来,才走了出去。

打开院门瞧见站在外头的人,陶陶心里无奈至极,自己跟这些人倒是什么孽缘啊,怎么横竖就是躲不过去了呢。

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讨嫌的十五皇子,一看见陶陶伸手就来搭她的肩膀:“那天在市集跑什么?害的我找了你这么些天…”

祸水东引

陶陶目光闪了闪:“你是谁,找错人家了吧,我不认得你。”说着把他的手从肩膀扒拉了下去。

陶陶一句话,十五立马就急了,指着她:“你,你什么记性啊 ,这才几天就把我忘了,亏得我还跑去刑部大牢想把你捞出来,你好好瞧瞧,前几天在西边的市集上…想起来没有?”

陶陶当真歪头打量他一遭,却仍摇头:“我真不认得你,你指定找错了。”说着就要关院门,却一眼瞧见后头走过来的小太监,愣了一下,心说小安子怎么来了?

十五一见更郁闷了:“你记不得我,怎么倒记得个奴才,你诚心要气死我不成。”

赵福见十五爷气的一张脸通红,真怕气出个好歹来,忙喝了一声:“大胆,见了十五爷还不磕头。”心说抬出身份吓死你个不长眼的穷小子,连爷都记不住,瞎了你的狗眼。

哪想这小子却是个糊涂虫,不禁不怕反而嗤的一声乐了:“什么十五十六的,想当爷回你家炕头当去,没人管得着,想跑外头来蒙事儿,当我傻啊,告诉你们找错人了,不听拉倒,我还有事呢,没功夫跟你们唠闲嗑。”撂下话不等他们反应,咣一声把院门关上了从里头上了栓。却没进屋,而是把脑袋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陶陶可不傻,这种状况下不装蒜难道跪下磕头,这小子自己可惹不起,不过他怎么找这儿来了?而且怎么后头跟着小安子?小安子不是晋王府的奴才吗?怎么又跟着十五了,难不成他们兄弟之间的奴才还能来回借调?

就算关系好也用不着借奴才啊,更何况,那天在□□里小安子还说,十五皇子是住在宫里的,宫里还能缺太监?用得着借晋王府的使唤吗,可刚自己明明看见的就是小安子没错啊。

正纳闷就听咚咚外头又砸起门来:“开门,开门,我就找你,你开不开,再不开爷可不客气了,赵福给爷找把斧子来。”

陶陶气的跺了跺脚,这小子怎么如此难缠,真让他劈了自己的院门,夜里还能睡踏实吗,一把把院门拉开:“你有病怎么着?不告诉你找差了吗,我不认得你,你是耳朵塞猪毛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赵福:“你放肆。”

陶陶一叉腰:“放什么四,我还放五呢,少在我跟前儿耍威风冲大的,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

赵福伺候了十五爷这些年,因是老小的皇子,万岁爷宠着,在宫里可是横着走的主儿,性子霸道,得了个混世魔王的绰号,就没想到今儿还能遇上个比十五爷更横的,这小子简直吃了老虎胆儿啊,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哆哆嗦嗦指着陶陶;“你,你小子敢跟我们爷这么说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陶陶可不管那一套,既然装了糊涂就的装到底,也不跟他们过话,从门后头抄起扁担,照着十五身上招呼过去。

赵福跟小安子吓的魂儿都没了,要是十五爷身上落下伤,他们俩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忙往前要挡,却不想给十五爷一把推开:“滚一边儿去,别碍事儿。”伸手抓住陶陶手里的扁担笑了:“那天在市集上给你摔了个跟头,是我一时疏忽,让你得了先机,今儿咱们好好比划比划,也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说着拨开扁担就扑了过来,完全就是摔跤的架势。

陶陶暗暗叫糟,摔跤比的是力气,自己哪是这小子的个儿,情急之下身子往旁边一闪,让到一边儿,转过身子抬腿就是一脚,把十五踹在了地上。

十五吃了亏,不禁不恼反而更来了兴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爷果然没看错,你还真有本事,再来。”说着一拳头打了过来。

这两次陶陶之所以能占上风,完全是这小子轻敌,加上自己的招式新奇,估摸这小子平常练的都是近身肉搏,对于自己使的招式并不熟悉,所以才占了便宜。

可陶陶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刚一使出来还勉强能唬人,再来可就没戏了,尤其这小子一看就力气大,再比划下去有自己的好儿吗。

忙侧身闪开他的拳头:“你这人怎么回事,谁跟你比划拳脚了,我根本不认得你?”

十五却道:“不认得也没关系,打一架认得了。”说着又冲了过来,跟头撒了欢的牛犊子似的,兴奋非常。

陶陶左躲右闪眼瞅着就要招架不住,忽瞧见那边儿过来个人,想也没想,一下跑到那人身后;“你,你别再来了,我可没工夫跟你打架玩。”

不想这头牛犊子真停下了:“潘铎你跑这儿做什么来了?”

潘铎目光闪了闪:“”爷今儿来钟馗庙上香,瞧见了您的马拴在外头,叫奴才过来跟您传个话,刚来的时候瞧见陈府的轿子,瞧方向像是往东边去了。”

十五听了皱了皱眉,他敢告状不成,赵福可吓得脸都白了,忙拖着十五爷到一边儿小声道:“我的爷,往东边儿去可不就是进宫吗,陈大人这会儿进宫不是告状还能为什么,因考场舞弊的案子万岁爷这几日可正在气头上呢,宫里的主子娘娘们都不敢往跟前儿靠,生怕怵了万岁爷的霉头,这时候若陈大人告您一状,有您的好儿吗,少不得要罚您抄书,且禁足不许出宫,到时候爷就是想出宫门都难了,咱赶紧回宫吧。”

十五一听抄书脑袋都大了,咬着牙道:“陈老头敢告爷的刁状,爷非拔光了他的胡子不可,走,去看看。”说着看向陶陶:“今儿我家里有点儿急事,得先回去,改天再来找你比划,对了我叫十五,下回你可别忘了我。”撂下话那边儿小安子已牵了马过来,翻身上马,转眼就跑没影儿。

,陶陶松了口气,看了眼自己跟前的人:“我怎么瞅着你有点儿面熟呢?”

潘铎脸抽了抽,这位什么记性啊,前儿她去□□的时候,可是自己迎着进去的,就是赏花宴的时候她手边儿的点心吃食,也都是自己亲自端到跟前儿的,这位倒好,转过头就忘了。

潘铎心里虽郁闷,也不敢怎么着,躬身道:“二姑娘贵人多忘事,奴才是□□的总管潘铎。”

陶陶这才想起来,指着他道:“对哦,我说瞅着你这么面熟呢,原来是潘总管,王府事忙,大总管跑城西做什么来了?”

潘铎往胡同口望了一眼道:“我们爷今儿来钟馗庙上香,想起二姑娘也住在庙儿胡同,就遣奴才来请姑娘过去见一见说两句话儿。”

陶陶可不想见,虽说跟这位秦王就前儿见了一次,也知道这位只怕是这些人里最不好对付的,自己这点儿小伎俩能糊弄住十五皇子,可糊弄不住这位,而且,自己刚可听的真真儿,这位派了管家过来两句话就把牛犊子一样的十五支开了,这一招儿祸水东引可够损了,把那个什么刑部陈大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搁里头了,这人的心机,自己一个小丫头在他面前儿,什么心思能藏得住?

更何况,那天在他府里,自己还演了一回戏,到现在陶陶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拆穿自己,还帮自己开拓了罪名,从洪承的话音儿里听,这位秦王可不是个爱管闲事儿的,本来陶陶还以为前儿从□□出来以后,这一辈子再也没机会跟这位碰上了,哪想腊月的账还的快,这才两天就遇上了。

陶陶就纳闷,就她家前头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庙,能装下秦王这么大一尊菩萨吗,还来上香,这个小庙平常连老百姓去的都少,香火冷清,陶陶以前都没听过还有供奉钟馗的庙。

潘铎见她一脸的不乐意,就知道不想去,可爷在外头巴巴的等着呢,自己若不把这丫头请过去,这个大管家也就干到头了,躬身道:“二姑娘请。”

陶陶待要不动,实在混不过去,毕竟秦王不是好糊弄的十五皇子,更不是晋王,陶陶真不敢驳,只得掩了院门别别扭扭的跟着潘铎往胡同口去了。

刚走到胡同口就见庙门口背手而立的男人,比起晋王跟十五皇子,这位的衣着有些过于朴实了,那天在府里穿的跟个农人似的,就算后来到了宴席上,也只不过换了件青绸的长衫,这会儿身上还是一样,陶陶都怀疑他根本就没换,就算勤俭也不至于勤俭到这个份上吧,陶陶觉着他的大管家潘铎穿的都比主子体面。

当然,陶陶也得承认这男人即便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长衫,站在那儿也自有股子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质,即便不如晋王那样让人惊艳,也算难得一见的帅哥,就连刚才的牛犊子,五官也称得上俊帅,这一家子的基因实在不差。

到了跟前儿陶陶刚要行礼,却给秦王直接打断,冲她招招手:“随我进去。”说着举步进了庙门。

陶陶愣了一会儿,直到潘铎提醒方才回过神来,只得跟了过去…

莫名其妙

即便就在家门口,陶陶也是头一回进来,对于神鬼,陶陶知道的不多,总觉得只有那些老人们才会信这些,她只知道有规模的大庙里供的不是菩萨就是佛祖,小庙她知道有城隍庙,土地庙,关帝庙,从不知道还有供钟馗的。

庙不大,两侧门廊上的彩画经了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斑驳的不成样子,中间的大香炉里三三两两插着几炷香,颇冷清,有两个小道士正在靠着廊角打瞌睡,隐约有读书声从旁边院里传出来。

陶陶听柳大娘说过,旁边的钟馗庙里收留了几个来京赶考的读书人,有个写写抄抄的活儿都交给他们,权当食宿之费,偶人也会接一些替人写信的活儿赚几个钱。

这些人多是寒门子弟,离家又远,进一趟京,家底就全搭上了,若中了自然衣锦还乡,若不中就只能这般暂寻一处落脚,等待下回的朝廷大考,若再考不上就再等,许多人一直到白发苍苍还没考上,到了含恨而终客死他乡。

陶陶是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一棵树上吊死,考不中就另谋生计呗,卖点儿力气混个温饱也不难,何必非要当官。

当官有什么好,不过面儿上风光罢了,就算那位刑部尚书一品大员又如何,遇上了十五皇子一样吃哑巴亏,更别提底下那些小官儿了。

不过秦王跑这个小庙来做什么?莫非跟书上写的那样,这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人才,秦王殿下效仿刘备,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来了。不对,若是来找人的,不该往正殿啊,那几个读书的穷秀才可都在偏院里住着呢。

两个小道士瞧见来了香客,忙迎了过来,陶陶认识这两个小道士,跟大虎二虎年纪差不多大,常一处里玩,彼此相熟,得了空便跑去自己家看大栓捏制陶像,故此陶陶也认得他们。

陶陶记得他们一个叫守静,一个叫道远,是他们师傅起的道号,钟馗庙里的主事老道叫玄机,陶陶见过一次,是个留着三绺山羊胡的老道,年纪瞅着有六七十了,头发跟胡子都是白的,就是脸黑,瘦的跟杆拉似的,说话神神叨叨,听说在茅山修炼过,会画驱鬼的符咒。

城西的老百姓大都信他,只可惜这边住的都是穷人,即便信他也没什么人来庙里随喜上香,指望庙儿胡同的穷人布施,再等一百年这钟馗庙也只能更破旧。可达官贵人谁也不会跑来城西的小庙里来上香。

陶陶十分怀疑,这个小庙自打建成,也没来过什么体面的香客,所以,陶陶怎么也想不通,秦王怎么会大老远跑这儿来上香,难道□□里闹鬼了?听说玄机老道会驱鬼画符,特地前来。

这就更说不通了,即便□□真闹了鬼,只要大管家潘铎出头,京城内外哪个庙里的和尚请不到,还用得着劳动秦王亲自出马吗,这位绝不是来请老道驱鬼的。

陶陶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却听他跟两个小道士道:“今儿正巧路过城西,见有个钟馗庙,便进来走走,上一炷香。”说着看了潘铎一眼。

潘铎忙叫后头的小太监拿了准备好的银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们爷给贵庙添的香火。”

两个小道士接过银子沉甸甸的压手,知道这位是个大户,对看了一眼,留下守静引路,道远跑到后头给他师傅报信儿去了。

守静瞄了眼陶陶,有些奇怪她怎么跟了来,陶陶心说,你看我也没用,我也想知道呢,跟着进了正殿,抬头仔细端详了端详,正殿当中的钟馗像,张牙舞爪的形象,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着,真是有些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