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你是说你要出去。”

皇上:“父皇一世英明,杀伐果断,只是后几年,大约有了年纪,又念着情份,对一些老臣不免宽了些,倒埋下了隐患,西北还好,安达礼这几年坐镇西北,他性子刚直不阿,又素有战名,方得了安生,江南却不然,贪墨之风已久,一茬一茬的官便是清官到了江南也成了贪官,实在可恶,朕若不亲自去一趟,只怕这些贪官还存着侥幸之心呢。”

陶陶:“江南的贪官那么多,难道一下子都杀了,更何况那些官儿之间或结亲,或拜把子,总之都成了一伙,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你一下子把他们都抄家灭族,不然的话,绝难动摇其根本,便是你去的时候,他们收敛,等你一回京,天高皇帝远,该怎么贪还怎么贪,你这法子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

皇上听了倒是笑了:“那依着你该怎么解决?”

陶陶摆摆手:“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你,需得操心这天下万民,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吃饱喝足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好了,江南又多少贪官干我屁事啊。”

皇上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没良心的丫头,就顾着你自己舒坦了,夫子都不管了。”

陶陶嘟囔了一句:“夫子的事太大,陶陶可管不了。”

皇上显然心情极好:“只你别给我添乱就好,江南的贪官再多大不了全杀头抄家也就清净了,你这丫头倒比江南的贪官还难对付。”

陶陶:“若嫌我,不若把我也杀头不就清净了。”

皇上低低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道:“那也得朕舍得下才行,别说杀头,就是你这丫头掉根儿头发,朕都能心疼半日。”

这话说的颇有些暧昧,陶陶微微别开头:“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庙儿胡同。”

皇上:“怎么这么着急啊,你那院子就这么好?”

陶陶低声道:“如今就剩下庙儿胡同的屋子是我的了,自然要去看看。”

皇上自然知道这丫头别扭什么呢,笑道:“你这丫头虽有些运气,倒正经不是做买卖的,便手下再能干也没像你这样都扔给下头的,你那买卖如今做的又大,你这么糊涂,都不知叫下头的人诓骗了多少银子去,我也只是派人帮你料理,那铺子还是你的,到时候把账目拿给你,你自己瞧。”

陶陶在心里冷哼,自己好歹当了他几年弟子,这人的手段怎会不清楚,大皇子二皇子获罪,门下那些买卖如今可都被他收了去,叫门下的奴才经营着,这人太有心计谋略,先帝虽是圣明之君,却有些奢侈靡费,尤其近些年,又是闹灾,又是修建行宫的,倒折腾了不少银子进去,加之江南的税负每年递减,国库早就成了摆设,新君继位,手里若没点儿银子,只怕支应不过去,陶陶其实早就知道,就从财力上看,其他几位皇子也没戏,这江山早早晚晚是三爷的。

而自己那个铺子赚钱是出了名的,正需要银子的他不动心思才奇怪,而且账目给自己瞧有什么用,陶陶相信,便是自己这个老板,如今想动铺子里的真金白银,没有皇上点头恐怕也不易,更何况,自己如今天天关在宫里,要银子做什么。

横竖那些钱已不是自己的了,倒不如大方些做个人情,或许能消去他的一些戒心,想到此开口道:“你刚登基,去年冬又闹了灾,正是却钱的时候,如今我也用不着,你挪来赈灾救济百姓,也算为我积了福德。”

皇上听了这话,脸上隐隐透出欢喜来,拉了她的手: “倒是陶丫头知道为朕分忧。”说着干脆过去把她揽在了怀里,柔声道:“陶陶你不知我心里多欢喜,你终是能明白我的心意了对不对?”

陶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说她跟三爷以前也亲近,却并不是这种亲近,即便做戏也有些演不来,微微挣开他:“什么时辰了?我饿了?”

陶陶其实也是从陈韶给自己的生辰礼猜的,陈韶是让自己金蝉脱壳,远走高飞,至于走去哪儿,陶陶在海子边儿喝酒的时候,响起上回跟陈韶在这儿钓鱼的时候,他说的话,他问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当时自己还傻乎乎的问他打算什么,说自己不是想这么跟七爷过一辈子小日子吧,自己当时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却被陈韶鄙视了一番,说自己异想天开,就算自己想,别人也不答应云云。

自己问他谁不答应,他别开头不搭理自己,倒闹起了别扭来,陶陶也不以为意,反正自打两人熟了,这小子时不常就跟自己闹别扭,自己都习惯了。

如今想想,陈韶当时跟自己说的那些都是有原因的,估计早就看出三爷对自己不安好心,所以才那么一再的提醒,偏偏自己当时根本没往这上头想,自然也就听不出来了。

陶陶在水边吹了半天冷风,灌了一壶酒,虽看上去越喝越迷糊,心里却格外清明,前后想了个通透,自从陈韶答应自己接受了铺子之后,就没说过要走,至于什么前程仕途,之前陶陶还怕陈韶跑了,后来发现,这小子其实很是淡泊名利,不知是不是被他爹的事儿伤了心,对于仕途并不热衷,反倒是对做买卖产生了极大兴趣,又怎会忽然转了性?而陈韶子请外放的地方又是湖广之地,哪里行船最是方便,自己若是能出京,取道广州,只要上了保罗家的远洋商船,不就远走高飞了吗,远隔了重洋,还狗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换句话说,即便自己猜错了陈韶的动机也无妨,无论如何她也要跑的,她可不想当这四角天空下的笼中鸟,她要自由广阔的天地,不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吗,更何况自己的爱情也黄了,到底是亲兄弟,自己走了之后,估摸皇上也不会为难七爷了,至于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在哪儿不是过日子。

第115章 终章五

终章五

城西的钟馗庙里有两颗柏树, 据说已过了百年之久,笔直的树干直冲云霄, 茂密的树冠投下半院子阴凉,十四已在树荫里头站一会儿, 他是来接皇上回宫的, 明儿御驾就要出京巡幸江南之地,到时候百官相送, 总不能在这儿庙儿胡同里头, 于礼不和。

倒是没想到皇上这么有兴致带着这丫头逛庙来了,十四倚着树干, 往里望了一眼, 皇上看上去心情极好, 一贯严肃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目光温柔的瞧着那丫头,认真听着那丫头说话。

那丫头连比划带说, 眉飞色舞的, 跟前两日那个在水边儿上伤情喝酒的丫头判若两人, 果真如她自己所说,你便无情我便休,这丫头之前那么喜欢七哥,如今倒是放的快,这个潇洒劲儿竟是比他们这些男人都强远了,着实无情的紧。

到底是皇上了解这丫头,知道这丫头的性子,略使了些手段便手到擒来了,也不知这有跟皇上说的什么,说的这么高兴。

其实陶陶真没说什么,就是把以前在网上看过的那些鬼怪的故事再适当加工一下,讲给皇上听,其实都是些胡扯,可陶陶知道自己必须的扯,得让皇上觉得自己还是过去那个傻乎乎由着他糊弄的小丫头,如此方能放松戒心,自己才有机会跑。

陶陶说完钟馗嫁妹的故事之后,小雀儿非常贴心的递了正合适的茶上来,陶陶咕咚咕咚灌了半盏下去,把茶盏递还给小雀儿看着皇上:“夫子还想听不想了,弟子这肚子里诗书没多少,若说这些故事倒是多的很。”

皇上伸手拉着她:“改日再说给夫子听,外头十四来了,想是来接朕回宫的,明儿一早就要登船南下,是该回去了。”

陶陶却抽出手来,低下头捏起自己的腰上系的如意结在指头上绕来绕去的不吭声,也不动,皇上看了她一会儿,低笑了一声:“怎么不想回宫。”

陶陶踢了踢脚下的青砖道:“你明儿就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养心殿里有什么意思。”

皇上:“如今天气和缓,也不一定非在养心殿,可去御花园里走走,御花园的精致倒也别致。”

陶陶摇摇头:“我才不去呢,万一碰上了你那些嫔妃怎么办?”

皇上挑挑眉:“碰上就碰上,之前我的□□你不是没遇上过,不是有说有笑的吗,我记得她们还都是你铺子里主顾呢,没少照顾你的生意。”

陶陶跺了跺脚:“那时跟现在怎么一样,反正我想回宫,要不你带我一起去江南,要不然我就在庙儿胡同住到你回京。”

完全一副耍赖的样儿,皇上倒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也就你这丫头敢跟我使性子,这次有百官随行,朕特意下过旨意不许携带女眷,朕若先破例,何以服众。”

陶陶正是知道他下了这样的旨意,才有意这般说,不然他真带了自己去,可就真麻烦了,陶陶抬起头巴巴的望着他,这模样最是磨人,皇上略想了想,自己刚登基,内宫之中还未捋顺,难免有一两个不长眼的嫔妃,来找她的麻烦,这丫头又不是省事的,若是闹起来自己不再倘若有人趁机难为她,只怕要受委屈,倒不如放在庙儿胡同这儿,自己还更放心些。

想到此,便道:“既你不乐意回宫就不回好了,只不过在外头需乖些,不许跟过去一样到处乱跑。”

陶陶顿时高兴起来,一把搂着他的胳膊摇了摇:“我就知道夫子最疼弟子了,夫子放心,弟子一定乖乖的。”

皇上点了点她的鼻子:“果真乖了,给你带你爱吃的状元糕回来。”

陶陶:“那弟子可就等着了,夫子可不能食言。”

两人说笑着出了大殿,十四躬身行礼,皇上摆摆手:“你如今倒改了性子一般,越发拘谨了,你我亲兄弟,不用如此。”

陶陶看了十四一眼,心道难怪十四如今混的最得意,这份谨慎是其他几位皇子里谁都比不了的,能做到到什么时候拿捏什么分寸是最难的。

跟着皇上出了钟馗庙,见没起驾回宫的意思,十四忙道:“皇上,明儿一早御驾就要登舟南下了。”

皇上挥挥手:“朕省的,明儿一早再回宫也来得及。”说着看了陶陶一眼:“今儿你也别去了,明儿一早跟朕一道回宫,这丫头倒是得了个好厨子,晚上置办几个清爽的下酒菜,就在她那院子里吃酒,若喝醉了到屋里睡也近便,总比在水边儿上强。”

陶陶脸微微一红,别开头:“不过就吃醉了一回罢了,夫子还要说多少次。”

皇上笑了两声,牵着她进了庙儿胡同中间的大门,陶陶这宅子足占了庙儿胡同的半条街,陶陶当初买地盖了宅子之后,外头就都传说庙儿这块是块风水宝地,财星最旺,弄的好些有钱人都跑到这儿来置产,没出几个月庙儿胡同周围的地价儿就翻了几十番,越是贵越有人买,有钱人有的是,买到手里,盖得宅子一个比一个气派,有钱人多了,城西也跟着繁华起来,如今这城西的房价儿可算寸土寸金,就因为说是什么财星旺地,多少人消尖了脑袋也想往这儿扎。

陶陶后来听说这附近的地先是一个人买了去转手卖的,这让陶陶很是眼热,只可惜那阵子贵妃病着,七爷成日发愁,自己便没了赚钱的心思,再说她手里也不缺银子使了,也就不怎么钻营这些了。

落晚儿叫人置办了一桌酒菜摆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开了春葡萄架窜出了嫩叶,顺着曲折的藤蔓攀了上去,在烛光月色下甚是可喜。

今儿的酒后劲儿大,陶陶又多吃了几杯,没一会儿便醉的东倒西歪,皇上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才叫来两个嬷嬷扶着她回屋。

瞧着陶陶进了屋子,皇上方道:“这次朕南下巡幸,少说也要三个月方能回来,旁的事还好,倒是有些不放心这丫头。”

十四心道,皇兄已派了七哥去岭南采购香料以备万寿节之需,这明摆着是不想七哥有机会跟这丫头碰面啊,可见皇上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极在意陶陶跟七哥这段儿的,如今人已在皇兄怀里,却仍不放心。

皇上道:“这三个月你好生帮朕看顾着些,别叫人欺负了她去。”

十四想不到皇上是担心有人欺负这丫头,不禁道:“这丫头的性子可不省事,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谁敢欺负她。”

皇上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倒是,朕是关心则乱了,若不是此次实在不能带着她,朕是断然不会让她自己在京里的,十四弟不是外人,朕也不瞒你,纵然如今这丫头就在朕身边儿,朕这心里也总有些不踏实。”

十四愣了愣,暗道原来遇上真心喜欢的,皇上也会患得患失,这丫头果真是祸事,害人不浅。

祸水这一宿睡得极香甜,连梦都没做,只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被皇上的动静吵醒了一会儿,也是闭着眼不动,隐约听见皇上在她耳边嘱咐让自己乖乖等他回来云云,等她迷迷糊糊点头应了,皇上便起驾回宫了。

陶陶近晌午才起来,用过午膳就支着脖子在窗前琢磨怎么逃跑,这逃跑可是技术活,尤其在外头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逃且要瞒住下江南的皇上,还有留在京里坐镇的十四,实在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陶陶就纳闷十四怎么就不造反呢,要是十四一造反,自己趁乱一走了之,岂不方便,可惜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这些皇子里谁都可能,唯有十四不会造反,十四对皇上的孺慕之情比父子都亲,所以自己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呢。

陶陶正在绞尽脑汁无计可施的时候,子萱这日忽的下了帖子说安府里的桃花开的正好,来请自己去安府赏花,陶陶深知子萱的帖字能送进来就说明皇上是允许自己去安府走动的,陶陶也正想着跟子萱道个别,好歹姊妹一场,自己这一走不知这辈子还见不见的着呢,虽说子萱如今是安家的媳妇儿,陶陶也相信她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做假的,子萱绝不会出卖自己。

装过天陶陶刻意打扮了一下,毕竟去安家赴宴,总不能穿的太寒酸了,到了安家才知道,子萱跟安铭已经搬到了安府隔壁的宅子里,宅子虽不如安府大,却收拾的极好。子萱说的桃花就在后花园里,十几棵桃树,正在花期,灼灼开了满枝满挂的,远远望去如烟如霞。

陶陶道:“你这院子倒收拾的颇齐整。”

子萱:“算了吧,若论收拾屋子,我可不能跟你比,这宅子本来就是现成的,先头是陈府,陈大人的案子已昭雪,皇上发还了陈家的产业,这宅子本该是陈韶的,可他却不想要,做个人情送了安铭,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搬了过来,只晨昏过去那边儿请安,倒省了不少麻烦。”

陈韶?陶陶微愣了愣,却暗暗点头,若说之前自己还有怀疑,如今却坐实了,若陈韶真像他说的想谋个封妻荫子的前程,早晚还要回京的,断不会把府邸都送了人情,既如此必然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正想着,忽听子萱道:“我跟你说那边儿还有个小瀑布呢,先头瞧陈大人那么个性子,倒不知是这样的雅人,我带你过去瞧瞧。”说着拉着陶陶往那边儿去了。

转过桃林便是堆山造石的园景,涉及的极巧妙,中间一弯碧水蜿蜒而过,顺着山石的落差形成一个迷你的水幕,应着边儿上灼艳的桃花,当真是巧夺天工。

不过陶陶很快就明白子萱为什么拽自己来这儿了,这离着瀑布近,水声大些,自己跟子萱在这儿说话,那些后头跟着的嬷嬷应该听不清她们说什么话。

正琢磨子萱要跟自己说什么,子萱已经开口:“三日后我再邀你来,到时候送你出京,码头那边儿有船等着,你倒了自然有人接应你,已经安排好了,陈韶在广州等你。”说完看着陶陶忍不住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陶陶:“意外什么,陈韶的脾气你我最是了解,若是想谋前程早谋了,哪会在我那铺子里混这么久。”

子萱道:“他说你这样的性子在宫里,早晚的闷死,所以若不想看你生生闷死,就得想法子助你逃出去。”

陶陶这会儿心定了许多,以陈韶的风格,既然他谋划此事,必然万全的多:“说吧,怎么计划的?”

子萱凑近她小声嘀咕了一阵,陶陶点点头:“的确是个万无一失的好主意,只是我很好奇,你们去哪儿找个跟我一模一样的来。”

子萱道:“这个…”看了陶陶一眼:“我说倒无妨,只是你别往心里去就得了,反正你也要走了,你也知道安铭跟十五爷是自小的交情,先头十五爷没犯事的时候,拖安铭帮他找几个可心的人伺候,安铭就帮着找了,找了之后又怕人知道藏在外头,后给我知道,以为他蓄了外室,倒是想看看是什么人,便偷偷跟着他,才发现他给十五爷找的那个,竟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差了些,后来我跟安铭大闹了一场,那女子就送走了,后来不知怎么到了陈韶手里,陈韶走之前寻个由头找我过去,见了那女子,恍一见连我都没认出来,只当是你从宫里出来了呢。”

陶陶道:“真跟我长得一样。”

子萱点点头:“之前□□略差,如今陈韶□□了数月,若跟你站一处,便是我也难辨真假,倒难为陈韶下的这番功夫,可见他早料到有今日了。当初你救他倒是救对了,不然如今你也只能跟着皇上了,那个,其实皇上对你真的不错。”

陶陶白了她一眼:“他对我好,我就得给他当小老婆不成。”

子萱:“好,好,知道你的性子,既说好了就依计行事。”

陶陶忽道:“我逃了,若皇上迁怒你如何是好?”

子萱:“放心吧,那丫头跟你极像,怎么也能糊弄一阵,便认出来也是皇上三个月回京之后了,到时候你早走的没影儿了,无凭无据的皇上便再恼,也不能把我如何,更何况若不是你,姚家败的那一日,就没我姚子萱了,只不过七爷哪儿…”

正说着,就见四儿跑了过来:“小姐小姐,宫里传了信儿,贵妃娘娘薨了。”

第116章 终章六

贵妃娘娘丧事由礼部操办, 比之皇上大丧简单的多,但也要按部就班的照着章程来, 贵妃娘娘极疼自己,如今薨了, 怎么也要送送, 妃子的棺椁未入陵寝之前照规矩停在西郊的普济寺里,离着城西不远, 是十四陪着陶陶去了, 进了普济寺山门,十四忽道:“贵妃娘娘自来疼你, 你来吊唁吊唁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有些事还是需避讳些, 横竖你也想开了, 再勾缠着却不妥。”

陶陶冷笑了一声:“有十四爷在旁边监视着,莫非害怕我跟什么人私奔了不成。”

十四皱了皱眉:“我原是为了你们好。”

陶陶:“那陶陶可要谢十四爷费心了。”

十四还想说什么, 却摇摇头, 这丫头对自己一贯怀有成见, 自己再说也只会惹她厌烦罢了。

贵妃的停灵之处有些冷清,不管宫里宫外的人大都势力,得宠的时候自是千方百计的往前凑,一旦失宠谁还拿一个过气的嫔妃当回事。

灵前守着的只有七爷一个人,五爷两口子如今被囚大牢,亲娘死了也不能出来送葬,实在有些不近人情,想着不禁苦笑了一声,皇家何尝有过人情,夫妻不成夫妻,父子不成父子,兄弟不成兄弟,沾了那把龙椅,就没人情可言了。

七爷抬起头来看着她,极难见他如此邋遢憔悴的样儿,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儿青郁郁的,映着一张憔悴消瘦的脸,倒比以往更多了几分难言的风姿,如此时候还能帅承这样儿的,也只有他了,再看见这张脸陶陶只觉万般滋味其上心头,说不清是苦是涩是酸是甜,自己到底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潇洒。

陶陶微微别开头,跪下行礼上香,那个温柔可亲的娘娘到了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孤零零的棺椁,这一生过得尤其可悲,跟皇上做了几十年夫妻,最后连一丝爱都没有,陶陶想起那个养心殿的夜,漫天烟花点燃了夜空,美的那样绚烂,皇上那样温柔的看着自己,他心底藏的那个人才是他一生所爱,其他人都是他们故事里的过客,便曾经亲密无间,最终也会劳燕分飞,先帝跟贵妃娘娘如此,自己跟七爷亦如此。

陶陶行了礼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边儿上,忽听身后说了一句:“珍重。”

陶陶脚下一滞,自己到底没有他的胸襟,能如此泰然自若的说出珍重二字,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十四忙追了出去,到了山门外才道:“我当你多想的开,原来都是糊弄自己的,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皇上跟前儿还是谨慎些。”

陶陶愣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放心吧,我跟他这是最后一面了,日子长了谁还记得谁啊。”

十四听着这话有些纳闷:“便你不想见,七哥终究是七哥,便你成了皇妃,也是叔嫂,年节儿的总免不了碰面的。”

陶陶没吭声,哪还有什么年节儿,陶陶记得七爷总说自己跟他是前生有缘,今世再见,不然也不会头一次见面就想把她搁在身边儿,若果真如此,那么她们的缘份到今儿便尽了,往后山高水远,相忘江湖便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三日后陶陶应邀去了安府,至于小雀儿陶陶前儿寻了个借口,把她遣回家去了,小雀儿并没有错处,她只是选了能保她一家子老小平安的主子,显然这丫头相当明智,选主子的眼光极好,陶陶想通了这些事之后并不怨她,却也不想把她留在身边。

小雀儿也知道她的性子,虽在院子里跪了一天,到底还是走了,这样对她也好,省的事情败漏牵连无辜,陶陶拿不准陈韶找的那个替身跟自己有多像,到底能不能混过去,可到了此时却也没有旁的路了,总要试一试。

倒是出奇的顺利,陶陶进了安府,借着更衣的机会,才见了那个替身,不得不说,陈韶很是用心,五官气韵,就连自己说话走路的一些小动作都惟妙惟肖,看着她陶陶真有照镜子的感觉,恍惚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一路出了城门,到了码头上了船,陶陶还有些不信,竟这么容易就跑出来了,可见周密的计划有多重要。

正想着忽听外头一阵糟杂,接着便有许多带刀的兵士上了船,陶陶坐的是一艘寻常载客的船,大都是南下跑单帮的客商,陶陶之前精心打扮过,脸上涂黑了一层,穿着男装,夹在人群里倒不显眼,只要不是熟人,应该不会认出来自己。

念头至此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我仔细盘查,若有可疑之人速速回报。”

这是图塔的声音,陶陶陡然一惊,暗道怎么他会跑来码头盘查,莫非那个替身这么快就露馅儿了,如此难道要功亏一篑,正想着却听自己旁边人低声道:“东家莫怕,这是例行盘查,自皇上离京南下便如此。”

称呼自己东家的莫非是铺子里的人,陶陶这才打量身边的人,模糊瞧着是有些眼熟,却不记得是不是铺子里的伙计,好在他倒极贴心小声道:“小的周越。”

他一说陶陶倒有些印象,陈韶这人看似冷情却也有爱情泛滥的时候,时不常就去街上捡个要饭的回来,有残疾的就派去看大门,好胳膊好腿儿的就当伙计,这个周越便是其中一个,陈韶跟自己提过几次,说这小子很是机灵,后来好像跟着陈韶跑了趟船,在铺子里照过一面,怪不得瞅着眼熟呢。

可见这个逃跑的计划,陈韶一早就开始安排了,正想着,就听周越道:“不好,图参领上船来了,他见过东家,一会儿东家尽量往我身后藏藏,图参领跟东家并不相熟,许能蒙混过去。”

陶陶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撞大运了,把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堪堪盖住了半个脸,身子往周越靠了靠,周越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破被子蒙在她头上,刚弄好,就听见登船的脚步声。

图塔挨个看了一遍,目光在周越身上转了转,走了过来:“这位小哥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周越倒是镇静,站起来躬身:“周越给图参领见礼,小的在陶记当过几天伙计。”

图塔点点头:“是了,你是陈韶身边那个小伙计,后来怎见不着了。”

周越脸一红:“那个,小的出了些差错,掌柜的仁慈,开发了小的。”

图塔倒是隐约听说过这么档子事儿,看了看角落里鼓囊囊的被子:“这是什么人,又不是冬底下,怎么还蒙着被子?”

周越:“这是我兄弟,病了好些日子了,大夫嘱咐不能见风才把蒙了被子。”

图塔:“又不是产妇坐月子,怎还见不得风,今儿例行查检,却不能破例。”说着过去一把扯开被子,露出陶陶的脑袋来,陶陶心知躲不过索性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对个正着,图塔愣了愣,看了她一会儿,目光闪了闪,开口道:“既大夫嘱咐不能见风还是小心些。”伸手又把被子蒙上了,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来了个兵士,丢给周越一个布包:“这是我们大人赏你的。”周越忙谢了。

不一会儿船起锚离岸,陶陶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往岸上看去,果见图塔站在码头上,周越道:“倒是没想到图参领会防水。”

陶陶也没想到不仅放了水还生怕自己盘缠不够,给了周越一包银子,这七尺的黑大汉,倒是也有些义气,自己当日倒是有些错怪他了。

可见人与人之间很是难说,图塔对陶二妮终有些情份的,不管如何终是逃出来了,陶陶望了望远处的皇城,从心里希望那个替身能给皇上稍许安慰,自己是不成的跟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让自己当他的嫔妃,到最后只会把他们之间的情分磨的一丝不剩,与其末了相看两厌,倒不如各得其所。

又是水路又是陆路,辗转两月之久,四月初陶陶跟周越到了广州上了保罗家的远洋商船,一上船没看见陈韶,陶陶还颇有些失望,直到船行了许久,仍站在甲板上不满的嘟囔:“安排的倒周密,可怎么人影都不见,不是贪恋高官厚禄,不想跟自己走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陈韶戏谑的声音道:“早知道你这么舍不得我,心心念念想跟我双宿双飞,我就不费力气了去接七爷了,真是失策失策啊。”

陶陶猛地回头,看见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一身长衫,风尘仆仆,有些憔悴,脸上带着温文的笑意,目光却灼灼的落在自己身上,与自己对视许久,走了过来,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来,陶陶定定看着那支簪子,是难得的羊脂白玉,上头用嵌几圈细细的金线忍不住道:“这簪子不是摔了马。”

七爷抬手把簪子插在她头上:“惟愿相守此生不离,我怎会食言呢。”

陶陶大喜过望一下子扑到他怀里:“那你让人家那么伤心,我还以为,还以为…”说着又不想替他娶正妃的事儿,嘟了嘟嘴。

七爷:“我如今可是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你可想好了可要后悔。”

陶陶抬头看着他:“我若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七爷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半晌方道:“来不及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陶陶道:“那你以后可得老实些,咱们约法数章,一不许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二不许跟别的女人说话,三不许跟别的女人笑,四不许…”

周越在后头听着都冒汗,忍不住道:“掌柜的,您看东家这个约法数章,也太苛刻了些,七爷身份尊贵,如何受得了。”

陈韶看了前头紧抱在一起跟连体婴似的男女,目光暗了暗呢喃了一句什么转身进了舱,周越挠挠头,好像听见掌柜的说:“有人做梦都想着让她约法数章呢。”

又看了眼甲板上抱在一起的两人,仿佛明白了什么,那个做梦都想东家约法数章的人不是掌柜的吧…不过这男女之间还得两厢情愿才好,就这么远远瞧着东家跟七爷,周越忽想起去年跟掌柜的路过杭州逛了逛,那里有个月老祠,门上有副对子写得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倒很是应景,至于别的人,也不过是他们姻缘中的过客罢了…

第117章 圆满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