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万千女子梦中谪仙般的男子和音容笑貌,她目光多了几分肯定与坚决,“凉哥哥一定是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待我这么温柔,一定是的。”

“对了”,梁娇娥攸的转过身,瞪着那宫女,“本宫吩咐好给未央宫那些女人打点的东西,你可办好了?”

宫女连忙点头,“是,全照公主吩咐打点好了。”

“那叫什么的宫女如何了?”

“奴婢去看时,还留了一口气”,宫女缩着肩,小声道,“将打赏给了李婕妤,她接受了。”

“嗯,下去吧。”

梁娇娥挥袖,难掩心中烦躁,转眼看天,天气还是那样烦人阴着,空气也潮湿的令人不安。

她不能等了,不能让梁莫念抢走自己的一切。

宫女走出宫,想起今日去未央宫打探前两日由三公主送去的宫女连翘时的情景,身上不禁一抖,差点站都站不住,跌了下去。

连翘遇难

“连翘——!”

莫念惊呼出声,冲上前去——

连翘被倒挂在那颗树上,眉眼紧闭着,一张小脸苍白的没有一滴血色,嘴角血丝早干涸凝固,身上宫服褴褛破烂,污水泥土混合着血迹,沾满了她整个身子。

莫念挎着大步直冲向树前,心疼的抱住她的肩头,伸手去扯那绳子,“连翘,我帮你松绑,你先忍着。”

连翘干裂的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响。

“你不要说话,主子马上放你下来。”莫念加快手上动作,将她抗在自己肩头上,踮着脚尖去解绑住她双脚的绳索。

粗厚的绳索将她的衣裳嘞破了,甚至陷入了她的肉里,一扯动,莫念就能感觉到连翘的抖动。

她咬着牙,轻言命令,“连翘,你忍一忍,会疼。”

连翘轻轻的应,那一声微弱的嗯声,瞬间便被冲散在风中,虚弱同无。

莫念忍着心酸,咬牙使劲一扯,只见那绳带血,嘶一声掉落,划破了她小腿处的血痂,痛的连翘唇色又白几分。

绳索去除,连翘便轻飘飘的落了下来,整个人趴在了莫念的肩头上,身子轻的像是一朵随时都逝去的云。

莫念抱住她,轻轻放了下来,拿起衣袖擦拭她脸上污痕,“连翘…主子对不住你…”

应怪自己,为何将连翘独留在宫中,连个嘱托都不曾留下,这丫头总是护着自己,又常常口不择言,难免会惹上是非,而那些早已对她梁莫念怀恨之人,更是可以趁此机会对她下手。

全是她的错。

“主…”连翘的睫润湿了,带着颤抬了起来,“主…”

“连翘,主子在这里,别哭,主子马上带你离开这儿。”

“疼…”

泪水从连翘眼睑处流淌而落,全数落在了莫念扶着她的手臂上,湿了一大片,“疼…”

连翘已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不能说出,只能不住的流泪,叫主子,说疼。

莫念的心一阵抽痛,抽搐的像是快被人扯开来,她咬住唇忍住泪,轻轻擦她面上脸庞,“连翘,别怕…主子来了,主子带你离开,以后时刻也不离开你,主子会好好保护你,别哭了,主子知道你疼,别哭了,乖连翘…”

连翘艰难睁开的眸又缓缓垂下了,使劲的挤着眼睛,像是在忍泪,但眼角的泪水仍是一行行的向下淌。

莫念不再犹豫,背起连翘朝门前走去,她需要带连翘到太医苑尽快治疗,否则这伤势,她根本撑不了多久。

走到门前,莫念愣了。

方才还是半开着的宫门,现在已是被从外紧锁住,而门外两名内监也早已消失不见。

她拍打着门朝外呼叫,“开门,把门打开——!有没有人,来人,将门打开——”

“长公主,不要再做无用功了”,一道女声由身后传来,那声音,莫念极为的熟悉,不禁停下了动作,转脸看去,登时心下一沉。

是李婕妤。

两年未央宫里,她与李婕妤结下的怨太深,而这里本就是李婕妤当道的冷宫宅院,她走后,她们就将连翘当做了替罪羔羊,折磨相待。

“门前既然紧锁,那便是有人要我们未央宫好好款待款待长公主你!”李婕妤身着破旧宫服,脚上带着镣链,瞎了的右眼仅用白布绑在头上遮掩,森冷一笑,骇人入骨,“三天前有人送来了这丫头当玩物,今天又有人送来你长公主,看来上天待我李婕妤不薄。”

说着,她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还记得么,长公主,一年前,这只被你弄瞎的眼?”

莫念放下失去意识的连翘,冷了眉眼,满脸戒备,“连翘这一身伤,全是你们的桀作?”

“本来昨夜就能弄死的”,李婕妤残忍眯了眯眸,又道:“本宫心善,给她留一条狗命见她主子,长公主,你不好好谢本宫?”

“本宫?”莫念冷哼一笑,上前走了两步,“早在十年前就被父皇打入这里的区区婕妤也配得上唤自己一声本宫!你盼着我归来,是另一只眼也不想要了是么?”

李婕妤脸色一变,高声朝着里喊了声,“都出来!”

话落,那破旧的屋打开,从里纷纷走出身着破旧宫服的冷宫弃妃和弃罚的宫女们,她们个个目光呆滞随声走了出来,看向李婕妤时,面目中都多了几分恐惧。

未央宫,是皇宫里无人问津的黑暗地带,这里来了几个人,死了几个人,不会有人记住,也没有人会在乎。

长年宫门大锁,进了此宫,就如同入了地狱,永无翻身。

而经常来这里打理监督的正是李婕妤宫里的主管内监,对李婕妤自是有几分纵容,再加上李婕妤入宫前曾习过功夫,这里的女人几乎无人能与她抗衡,否则,被设计陷害而死,或是被人打死,监督的内监也就当做视而不见,将尸体扔了出去就作罢。

李婕妤是这未央宫一霸,当莫念两年前入这里那一刻就吃尽她的苦头,所幸她每月都要见上梁樊几回,又加上一位贵人相助,虽受了不少折磨,但还是保住了性命。

现在重回,如此针锋相对,她亦然不怵不怕,冷静以对,看向李婕妤道:“这些时日没见,李婕妤以多欺少的习性真是丝毫未变。”

“本宫知道,你将被凉王爷纳为妾,自以为我们不敢动你”,李婕妤突然瞪大瞳孔,唇边笑意变为了恐惧的狰然,“可惜,吩咐好好伺候你的人,正是凉王爷本人!”

莫念身形一动,“你说什么?”

“只要留你一条命,做什么都可以。这,可是王爷的原话!”

预感不祥

“只要留你一条命,做什么都可以。这,可是王爷的原话!”

李婕妤哼一声,朝后看了一眼。

接到指示,几个手拿粗大的麻绳和能用的木棒铁棍利器的宫女迈步上前,虎视眈眈。

“把长公主给本宫绑起来,好生伺候着!”

李婕妤一声高令,宫女们听话上前,渐渐举起了木棍————

莫念一咬牙,挡住了身后的莫念,眼眸沉之又沉。

既众人已知自己将为凉王妾,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凉王爷的吩咐,相信他人定然不敢做出这般举动,否则,司徒凉那隐藏的可怕绝不亚于梁樊。

这么说,司徒凉,你果真是绝情,除了纳妾,还要将我梁莫念羞辱到何种地步?

***************

轰隆巨响,雷声鸣啭,天空哗然而黯,乌云滚滚,暴雨磅礴。

梁盈薇从榻上起身,徐步走到窗前,打开窗看着这风雨波袭的天气,捂住胸口,隐隐觉察到了一股不安。

她转身,朝身后问道:“小葵,咱们来大理寺几日了?”

小葵掰着手指算,抬起脸回道:“奴婢算算,大概是从长公主去梁南时主子说要吃斋念佛,有些时日了呢,许是将近半月了吧。”

“有这么久了?”

梁盈薇关了窗,走回桌前坐上,望着桌上膳食,心中诧异,“果真是久居佛所,不知山外时日飞逝啊。”

拿起筷子,吃着桌上的素斋,刚将膳食放入口中,谁料还未来得及品尝味道,就咬到了舌,痛的她一皱眉,扔下了筷。

“二公主!”小葵赶忙跑上前服侍,“二公主怎么了?”

捂着唇候了片刻,梁盈薇叹息皱眉,“用膳都能咬舌,看来是我太过心神不宁了。”

“沈少卿…”小葵说出这称讳,又急忙改了,“沈公子再过几日就能到大理寺了,公主是担心沈公子吗?”

梁盈薇摇头,望向桌案上昏黄灼烧的灯火,随风窗缝透进的风,向上撺掇的厉害,如同炼狱挣扎的魂魄,形态凄惨。

那姿态,竟让她忆了一个人。

连忙收回了目光,缀了口茶水,思量着问道:“你曾不经意间从三公主宫中嬷嬷那偷听来的消息,可有按照本宫的指示,告诉那人了?”

小葵想了想,点头道:“确确实实的告知了啊!第二日长公主和王爷去梁南去了,那定是三公主的诡计未得逞了,被那人救了。这次,长公主要谢谢主子你呢!”

梁盈薇这才放心的吁了口气,宫廷争斗纷杂,她本不该搀手他人之事,但想到梁莫念会被梁娇娥陷害而扔到郊外去,心中也起了悯意。

但又想到,她自己还未能自保,还怜悯他人做什么!

无声苦笑,望向远方。

这次答应在这大理寺候延年的冲动,她自个儿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窗外,雨非但未停,反而越下越暴烈。

雨滴砸在地上的声音,锣鼓敲打般,如同警世丧钟,铿锵清晰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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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都要撑得过今夜,她也是,连翘也是。

梁莫念心中这么想着,手中握着长棍,挡在连翘身前,傲然凝视着前方几个宫女,笑起来,“以多欺少是你们的长处,今天是怎么了?”

那几个同样手握棍棒的宫女迟迟不肯上前,耽然注视着梁莫念的左手,纷纷退缩。

莫念的脚下躺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宫女,她翻着白眼躺在地上,形同死了一般僵硬着身子直丁丁倒在莫念的脚前。

方才的一番争斗中,这位宫女刚冲上前之时,梁莫念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朝空中一撒,粉末遇水,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为了更多,全覆在宫女的肌肤上,钻进了她的皮肤中,接着,一眨眼的功夫,那宫女就如同中了邪石像般到了下去!

那一刻,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未央宫里剩下的所有女人都怔住看着这变化,惊的一步也不敢上前。

李婕妤眼中也闪出了惊慌,她喊道:“你用的什么邪门歪道!”

“这次去梁南长了不少见识,这只是其中之一”,梁莫念扬眉,“凉王爷生平最喜收集这些稀奇八怪的东西,我可偷带了不少,你们可以一样一样来试!”

“她,她死了?”拿着粗麻绳的女人手一抖,倒退两步。

“怎么会死,好端端的,我做什么杀她”,莫念冷哼一声,手拿着从那宫女手里捡起的棍,眼睛瞟向对面,几分胁迫,“她有呼吸有意识也能听到你们对话,不过永远只能这样僵直着过余生罢了。”

女人们脸色有变,不少人眼中变成了迟疑。

未央宫里的人也许不是那么怕死,却更怕折磨。

既然注定要在此残度余生,折磨就如同凌迟之刑而令她们恐惧。

“想试就上前来,害怕,就让开路!”莫念脸上带怒,朝着她们低喊着,挡住了连翘虚弱的身子。

连翘躺在屋檐下,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身下已被冲出了一片血洼,必须赶紧带她进屋去,否则,绝是撑不到明日!

李婕妤眼一紧,眸光闪过促狭,她拖动脚链边走,目光更加仇恨的低啐着,“一群怕死的废物!看本宫一会儿再收拾你们。”

说着,抢过一个宫女手中的木棍,拖着铁链就上前来——

宫女们纷纷后退,回了屋去。

“长公主,我这一只眼睛,今天要你血偿给我!”

李婕妤语音还没停,就已挥着木棒冲了过来——

一番恶斗

李婕妤语音还没停,就已挥着木棒冲了过来——

莫念一咬牙,上前抬棍去挡。

砰的一声,震得她手臂一酸麻,朝后退了几大步!

“梁南!我明白了!你撒的那东西,不过是神医谷的附散而已,能使人僵硬几个时辰,这是上官善的药物,我识得,你骗那群蠢女人还可以,还能骗的了本宫?”李婕妤蓬松的乱发下是一张狰狞的面孔,长年的不见天日与对她人的暴虐,让她早已如同鬼魅老妖,没了一丝妃子的气韵。

“本宫与云妃同是江湖儿女,皇上却独宠因云妃冷落本宫,本宫一心一意待皇上,却因你母妃之故被打到冷宫,你母妃死后,皇上更是性情大变,将本宫从冷宫送进了未央宫!本宫的希望全没了,未央宫里的人,变成了鬼也不会有人相问,云想容就算死了,也还有个妃称,长公主,你说,公平么!这世道公平么!云想容心里从未有过皇上,她心里想的,就只有司徒炎那个男人!凭什么,凭什么!”

李婕妤嘶吼着,失去理智一般冲了过来,挥起棍棒一阵猛砸——

“你母妃和你的债现在要你一起还了,梁莫念,你还我的眼睛!”

女人打起架来并不及男人般理智,特别是在这种状况之下,李婕妤神态癫狂,已是失去理智,疯狂追打。

莫念在院中跑动,环绕躲闪。

这样的情景,以前曾有过许多回。

李婕妤对自己妒恨过浓,曾在她沉睡时被中放入蛇,也曾将她吊起来泼砸雪水,更曾将她绑在炽阳下一晒就是好几天…但无论是什么样的险境,她总是化险为夷。

那次她记得清晰,夜里,她被李婕妤几人偷扔到了井水中,用重石压住了井盖,想逼死她之后再弄成了她投井自尽的假象——

她在井水中无法呼吸,缺氧昏迷。

就在将要窒息之时,有人抱住她一口口为她渡了空气,又安稳送到了井边,这才使得她幸免于难。

那时那样的相救,不知有过多少次,但却始终不知那人是谁————

莫念深知这次没有以前的幸运,而现在李婕妤如此疯狂,她极有可能被打死在这未央宫里!

她不能死,还有连翘在等着她!

思及此,莫念猛然转身,回头举棍去迎李婕妤的追打,雨水中两人扭打成一团。

但莫念毕竟不如李婕妤多年前曾有习武的底子,一阵乱打之间,还是挡闪不急,被砸中了好几棍!

她被李婕妤压在身下,抓住发丝从上至下在胸前,肩头,腿上处乱棍砸下——

莫念吃痛闷哼,只感觉骨头快被她砸碎了去!

手摸到掉落在地的绳,她暗自抓紧了,悄悄拿绳靠近。

“本宫的眼睛,本宫的一切,全部全部都毁在你们手中,云想容,我恨你!为何要入宫,为何要入宫嫁给你不爱的男人,为何要予本宫抢这一切…”

是机会!

莫念眼眸一亮,一个空挡间,两臂一抬,粗长的绳子准确的套在了李婕妤的脖颈上,在她还来得及喘息时,双臂用力一拉,身形一动翻转过来,把李婕妤压在了身下!

“住…住手…”

李婕妤丢了棍棒,双手抓住绳索,布满血丝的双目突了出来,困难求饶,“住手…救命…我会死…”

莫念看着她濒死骇怕的眼神,手上动作松弛了。

她本为自保,无意杀人,李婕妤再可恶,也是受司徒凉指使,她的敌人,不该是这个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女人。

莫念想着,松开了手。

李婕妤一得到解放,爬滚了起来,捂住红肿的脖颈大口呼吸重咳,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梁莫念也站起来,转身朝连翘所在方向走去。

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笑声,“长公主,你大意了!”

砰的一声巨响,一棍砸在了她的肩胛骨上,莫念一声惊呼,跌倒在地,转回头去看,正见那死性不改的李婕妤双目赤红,喘着粗气面目可憎望着自己。

“李婕妤,我本无意害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暗害于我”,莫念一扶肩胛,耳边就好像传来了碎裂声,心中大叫不好,这条手臂也成了半废了。

“都出来——!”李婕妤朝内屋方向大吼一声,命令着。

门打开,露出那些宫女们的惧颜,个个畏缩着不愿上前——

那化作石像般僵硬的第一个宫女还在那雨中平躺着,毫无声息,形同死尸。

莫念看了眼不远处躺在门边的连翘,心下着急,不能再与他们纠缠下去,她必须救连翘。

如此一想,心下决定,从怀中拿出仅余的一包药粉,朝着李婕妤的方向分撒而去,继而不过肩膀的疼痛迅速起身奔跑到连翘身边,捂住了口鼻——

李婕妤没想到这么猝然的袭击,吸入了大口药粉,不一会儿功夫,身子颤抖蜷缩在一起,跌了下去,双目圆睁,连呼吸都停滞了。

莫念松了一口气,扶住墙喘息,最起码能撑到天明时分——

这药物是上官善送予自己的保命药,两包附粉,或说是假死药,竟被她在这无关紧要的场合用光了。

她咬牙忍着疼扛起连翘,朝那屋中走去。

一路慢行进屋,屋里的女人们没有阻拦,离的她远远的,面露慌色,其中一位小声问:“李婕妤,也中了那怪毒?”

莫念冷漠扭头,“你们放心,她不会死,明日自会醒来。只要你们不热我,我自然也不会伤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