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万一,不会就是不会。

那可不一定哦,不一定哦,不一定哦,万一,万一呢?你又不能证明…

对啊,证明,证明就是了。

韩悦趁周亮睡着后,拿了他的手机到阳台上,人有了疑问就特别留心,冲着一个明确的目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火眼金睛,不到两分钟,她就找到N个可疑之处:早上11点和下午4点她打过电话给他,但从早上九点到睡前关机的通话纪录里,独独没有她的来电;短信息的有效期设置成6小时,也就是说信息发来的6小时后自动被清除;来电防火墙在每晚6点到10点屏弊了李总的来电…

“他还真是滴水不漏,我要是稍微蠢一点的话,恐怕到现在还被他骗着,以为他多本份。”韩悦拍着胸口,气哄哄地说。

不知怎的,沐阳听她这句话的语气不像伤心,倒像是有几分得意洋洋,或许每个人多少都对侦探游戏有些热衷,因此抓到另一半偷腥的把柄后,除了愤怒,伤心外,潜意识里还会感到得意,否则,他们的质问里不会有一句千篇一律的话:你以为我是傻瓜白痴,能瞒我一辈子是不是?

只不过,这样的得意,颇有几分“杀敌三千,自损一万”的凄凉。

“后来呢?”

“后来我偷偷记下了那个李总的电话,第二天他上班后,我下楼找公用电话打过去,是个女的――嗬,那声音听起来差不多四五十岁了,我说我是周亮的姐姐,待会儿陪你去医院流产,她当即就哭哭啼啼地,说什么他心真狠,我又不是逼他负责任,只是要他在我做手术的时候陪着就行了,而且手术都要家属签字,不然我都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去拿掉了――”韩悦尖着喉咙学着那女人说话,但听在沐阳耳里,除了尖酸刻薄外,没哪点儿像四五十岁女人的声音。

“我跟她说想见见她,在电话里聊了好久,再三保证,不是去流产,而且选在人多的地方见,她才答应了。”说到这里,韩悦又像是吞进了只苍蝇般地恶心,用手拍拍胸口道:“我以为他会找个比我漂亮的,结果――喏,我趁她不注意偷拍的。”韩悦冒着幅射的危险,把一部手机给沐阳,指着屏幕说:“你看看,驼着个背,像只猴子,你再看看那大手,我怀疑根本没进化过,可惜没拍到她的四环素牙,走路一扭一扭,还是个外八字――”

沐阳觉得她和佳佳有责任,一直没有纠正韩悦走路的姿势,使得她很不幸地跟屏幕上这只“长着四环素牙的、没进化的驼背猴子”有了个共同点。

“周亮是什么态度?”

“他还敢有什么态度,一回到家,我就打电话把他叫回来了,手机录了音,还有拍的照片全是证据,他想狡辩都不行,我说我成全他,让他去跟那女人过,每个月按时给宝宝寄生活费就行了,他又是哭,又是求,说死也不离婚,明天他就带那女人去把孩子拿掉,再也不来往了,嗬,真是说得出口,我一想到他亲过那口四环素牙就恶心,还能跟他一起过才见鬼了――”

沐阳无法感同身受,韩悦万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只感受到了茫然―――同甘共苦八年的感情走到了头,未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别想多了,你伤心宝宝也感受得到,今天先洗了睡,好不好?”一股发自内心的怜悯感使她的声音很柔很柔,说完,她起身去打了盆热水让她泡脚,又拿了睡衣睡裤给她,自己也去冲凉了。

出来时,韩悦已经上床睡了,大约是昨晚被胡思乱想折腾了一晚,今天又彻底崩溃了,不然,谁在这种时候还能睡得着的?

她的睡衣是小号的,韩悦只扣了三颗扣子,浑圆的肚子凸起,肚皮裸露在空气外,给韩悦盖好被子,她坐在床边托着消瘦的脸,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然,真心相爱了八年缔结的婚姻,爱情的影子还在,就已充斥着刻薄和残忍,而自己和云舫的关系如今“冰冻三尺”,即使某天消融了,如愿以偿地走入婚姻,下场会比韩悦好么?

下场?她因自己想到这个词而怔了,婚姻应该是期待幸福的,韩悦遭受到伤害,但结婚前却是满面笑容的,而自己,却是雨泣云愁地想着婚姻的下场。

她好像突然觉悟了,一直憧憬婚姻,把它当成人生必需经历的过程,但婚姻该是个什么样子?――她唯一熟悉的婚姻是父母的,父亲严厉,母亲是传统的温婉妻子,他们没有吵过架――但她又怎么知道父母没有吵过?父亲是个重面子的人,吵架也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吵,父亲或许没有出过轨,可这也是不能确定的,以母亲温婉的性子,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原先她觉得婚姻就该是父母那样和睦,并对此深信不疑,但现在她动摇了,父母心里的想法不见得给孩子知道,那么自己看到的也是个表象,说不定,只有她一个人认为那婚姻幸福而已。

仅在这么一瞬,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明白了自己从来不明白婚姻的目的,只盲目地想要仿造出一段父母那样的婚姻。

她虽然想,别人就不见得会配合,云舫或许根本没想过婚姻呢?即便自己愿意给他做家务,当一个温婉的妻子,他也未必想要。

chapter 32

她胡思乱想的,想得有些急切了,急切地想知道别人怎么看待婚姻的,于是脱下睡衣,换回了白天穿的衣裳,抓了车钥匙便开去了韩悦家里。周亮还没睡,听到门铃响立刻开了门,见到是沐阳,红通通的眼睛掠过失望。

“韩悦在我那里。”沐阳推开他,迳自走到沙发上坐下。

周亮明显地松了口气,拖着双腿坐到沐阳对面,这种事给外人知道,总有些羞于见人,他低垂着头,似乎以为沐阳来此的目的是要代韩悦审问他,这显而易见,结婚前,路佳曾笑着威胁他――若是待韩悦不好了,看我们姐妹怎么收拾你。

那时候他信誓旦旦说不会,不是敷衍,是真的认为自己不会。

“周亮,你为什么要跟韩悦结婚?”沐阳直接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

“因为爱她。”回答的声音很小,像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说出这句话很讽刺。

“那你为什么还跟别的女人――你们才结婚半年多而已――”

“我也不知道。”周亮使劲地扯着头发,懊悔地道:“说出来你不信,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一开始,只觉得有过那么一次没什么,不让韩悦知道就行,回家我还是会对她好,但那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或许,是我高估了我的自制力。”

沐阳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得很冰冷,仿佛对面的周亮是装在玻璃樽里的魔鬼,而她正按紧了木塞子,跟他说――活该你有今天。

“你也高估了自己的能耐,经验老道些,能瞒过韩悦也不至于这样,你心里这样想的对吧?”

她从没有这般尖刻过,然而,这还是捺下火气,算得上客气的了。有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男人没有外遇,是因为吸引力不够。但不代表他们不想,一旦有了机会,他们不会傻得去推却,或许他们都认为――偶尔一次没什么,只要不被人知道就行。

若要按此将男人归类,大部份男人想自律都做不到,少数男人觉得身边的女人不值得他们自律,还有一部份没出过轨的,缘于他们还没那能耐,只能凭空想想。而他们的女人,却只分幸或不幸两种,幸运的女人跟了个中高手,傻呵呵地以为自己很幸福;不幸的便是跟韩悦这样,跟了个段数低的,想装傻都难。

她没什么可问,可说的了,便回到另一个住处,脑子里满满的塞着“男人真荒唐”的念头,拧动钥匙开了门,客厅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她诧异地看了一眼将烟捻熄的云舫,本想问他为什么抽烟,但转念又觉得与自己无关,便往卧室去了。

“你去哪里了?”云舫站起身问她。

沐阳只冰冷地投去一眼,说道:“我去哪里,你以为你还能管得着么?”

“什么意思?”云舫因她的话神色慌张起来,见她只冷眼看他,心突地一跳,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沐阳把车钥匙掷回给他,冷哼一声道:“什么意思?分手听不出来么?”

钥匙飞到云舫的脸上前,他偏头躲开,同时也听明白了,心狠狠地一沉,像是给人猛推了一把,脚往后移了一步,却被沙发给挡住了,身体摇了几摇,才站稳了一脸诧异地望着她,仿佛不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至少不是现在说。

沐阳也不再理会他,板着一张脸往卧室走,云舫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他几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然而一对上她的眼睛,却又像是从梦里醒了过来般,抓她的手缓缓松开,就要脱离时,他又抓紧了,眼神只犹疑了一瞬,便仿若逼迫自己般,将话出口:“我们结婚吧。”

沐阳怔了半晌,用眼神询问着他,见他轻轻地点了下头,她冷了又冷的心扉像是给人炖上了一锅粥,大火煮沸了,咕嘟咕嘟地往冒着小气泡,但凡女人被追求,被求婚,心都是硬不起来的,尤其是眼见了别人痛苦后,更是想以此证明自己不会是其中的一个。

她也知道自己对他没有完全绝望,分手只是觉得再过不下去了,一旦有个理由继续,且那个理由里包含了自己最想要的,她便无法拒绝。

但她不会说给他知道,以防他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又冷落她,更是会反口,取笑她痴心妄想,于是故意平板地道:“我刚刚说了分手。”

云舫听她的语气不再那么冷淡了,舒了口气,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说:“分手是你想的,但我也只说出我想的,我想――结婚。”

他的话刚说完,便感觉到沐阳的胸口剧烈起伏,肩膀也在微微颤抖,湿热的泪挤在他们的脸之间,往下滑落。

“你说什么结婚?几个月都不理我,现在我想分手了,你又说结婚,谁要跟你结婚?谁要跟你结――”沐阳想挣脱出来,手推着他,脚也在踢,身子往后拱起,云舫只管把她箍得紧紧的,手按在她的腰上,使她再后退不得。

“如果结婚了,你就不会离开我,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离开我,那我们就结婚,你不想结也不行,如果只有用婚姻才绑得往你,那我们就结婚,结了不许说离婚,沐阳――记住,不许说离婚。”

他颤声地在她耳边说着,沐阳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柔若无骨地倚着他,这种颤颤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云舫会发出来的,他向来是无波无浪的,怎么会发出这种害怕的声音,但她觉得他可怜,没有理由的,就觉得他可怜。

她艰难地抽出了手,抱着她的云舫随之一晃,正要抱更紧时,她双手环上了他的腰,两人就这样紧紧的拥抱着,胸口贴着胸口,同样急剧的心跳声此起彼伏,在这样的深夜,除了沐阳的眼泪外,还有云舫的呼吸声,似乎都昭示着,他们已习惯了对方。

“过年跟我回趟家吧。”沐阳叹了口气道,女人很容易被冲昏头脑,她想,傻气而固执。若是此时谁好心地提醒她:你的决定太轻率了。她会列出一百条理由来反驳,再举出上千个事实来证明,她是慎重的。

她也“慎重”地想起云舫从没有提过自己的家庭,便问道:“你的家人呢?”

云舫的呼吸一窒,尔后道:“我没有家人,所以,结婚的事我自己可以作主。”

沐阳正待开口,云舫低下头印上她的唇,先是温柔地亲吻,不刻便粗暴起来,啃咬着她的唇,沐阳吃痛的哼了声,来不及反抗,便被他抱着旋了个身,随即被重重地抵在墙上,许是云舫许久没碰过她,亦或是以往云舫都是极温柔的,突然这般急切,她隐隐地也兴奋起来,忘了刚才的问题,缓缓地闭上眼睛,承受他狂风暴雨般地强吻。

她的背像是已经被粘到了墙壁上,云舫还狠狠地往里逼着她,似乎要将她嵌在墙壁里去,双腿夹住她动弹不得,手也麻利的解开她裤上的拉链,沐阳腿上一凉,才猛地清醒过来,脸红耳赤地道:“云舫,到卧室――”

她的唇又被封住了,云舫抬高她的腿,深吻着她,转瞬便合为一体。

当晚,云舫像是所有的感情都暴发了一般,不知魇足地要了她数次,天亮时,才抱着沐阳睡了过去。

她们又回到了原地,或者说是根本就没离开过,只是在梦里逗了个大圈儿,又回来了。早上醒来时,云舫还睡着,沐阳撑起酸痛的身体,昨晚窗帘忘了拉上,整片阳光大剌剌地照进来,她掀开被子起床,要去做早餐,被刚醒的云舫给抱了回去。

缠绵地腻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推开了他,用手梳理了下头发道:“你再睡会儿,我做好早餐了叫你。”

“不用做了,你也累得很,待会去外面吃好了,吃完后去买戒指。”云舫抓着她的手吻了下,又玩着她的手指,看着她,斜挑起眉毛说道:“买只漂亮的,才衬得起我老婆这双手。”

他的改口使得沐阳心头一热,太阳光照得她有些恍惚,似乎这是又一个梦境,但她很快回到现实里,说道:“我还要上班。”

云舫的脸色忽变,随即又笑着说道:“你上班那么远,不辛苦么?干脆把工作辞了吧,你要是怕在家里闲得无聊,去我的公司上班也一样。”

沐阳愣了,虽然他给她的钱够花了,却从没想过要辞职,他不提起,她可能会继续工作下去,但现在,她想先拖着――“等明年吧。”

云舫想她是要给自己留条退路,过完年关系确定了,她自然会辞职,便点了下头道:“那等你下班了再去买。”

chapter 33

沐阳上班前想到韩悦还在家里,担心她昨晚匆匆忙忙地出来忘了带钱,便把车拐到原来住的小区。

韩悦还睡着,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千块放在桌上,心想,这是云舫的钱,他的下属行为不端,他有责任赔偿。于是在便签条里写上:悦,桌上的钱你拿着用,不想回家的话就暂时住这里。

写完后她又看了一眼梦里不知愁的韩悦,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容易一起熬过来,眼见日子就好过了,偏偏又发生这种事儿,往后带个小孩还不知道有多艰难呢,说来说去,都怪男人该死。

沐阳心里骂完,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门刚关上,韩悦就坐起了身,木然地望着桌上的钱和纸条,空洞洞的眼睛立刻淌下两行清泪来。

这天时间过得尤其慢,工作偏又清闲,无事可忙时,一些本是刻意去忽略的问题,便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沐阳坐在位置上回想那场突如其来的求婚,形同陌路两月,她原本只想搬回小公寓,使两个人离得远些,还以为云舫连客套的挽留也不会,却没想他提出结婚――这不正常,她知道。他爱她吗?介桓曾说过,当一个女人猜不透一个男的心思时,是那个男人还没有准备好与她过一辈子。如今她仍是猜不透云舫的心思,然而他却给出了承诺,这不是矛盾了么?

她望着经理室的门,紧闭着,介桓很少来办公大厅,吃饭总是与公司的高层一起,跟她碰了面也是点头敷衍,晚上是见不到他在线的,给他留的言也未回过,任她再迟钝,也知道他在躲避她。

她感到难过,这种难过如同遭到了背叛,就像是小时候跟人家说了自己的秘密,表示从此以后便是最好的朋友,可人家听了秘密后却不再理她了。

下班时,介桓拎着公文包从她的办公桌旁边经过,目不斜视,就是她站起身来,他也不向她看,她自然也不会没趣地凑上去,失落了十秒钟,想起和云舫约好了去挑戒指,又精神奕奕了。

在一个多小时后,一家珠宝店里,金银首饰折射出的水银光在眼前跳跃,音乐如细风飘进耳朵里,轻柔而缓慢的,并不影响交谈,柜台里的店员双手背在身后,站得中规中矩,脸上挂着很模式化的微笑,沐阳选了许久,店员拿了这枚,又摆出那枚,都没有使她满意,她要挑枚特别的,一眼便相中,喜欢得不得了的那枚。

钻石闪耀着扎眼的针芒,沐阳的眼睛看累了,却没有找到她要的戒指,她在店里踱来踱过,店员仍是微笑着,但一双眼睛却跟随着她,令她很不自在,她转了个身,换到另一个柜台,只是一霎那,她便指着一套对戒跟店员说:“给我看看这个。”

那是一对一模一样,款式很简单的铂金戒指,精心雕琢着一小片树叶,叶脉上镶着小钻石,简约,精巧,男人女人都适合,她招手把云舫叫过来,咬着下唇,将戒指缓缓套进他的无名指。

“好看吗?”

云舫握了手给她看,尔后点点头:“嗯。”

“那你也给我戴上看看。”

云舫听她的话,将首饰盒里的女戒取出来,抓着她的手,指圈号略大,轻轻一套便套进去了。“好像不大合适。”

“这个指圈是可以改的。”店员连忙插话进来。

“要多久?”沐阳问道。

“一个星期左右。”

沐阳低头转着手指上的戒指,并不愿意取下来,片刻后,她对云舫笑道:“就这对吧,也不用改了,我回去缠上丝线就可以。”

云舫不懂她说的,但她说行,那么他就只管付钱,把信用卡交给店员后,他手肘支着柜台,拉着沐阳的一缕头发问:“为什么不选枚钻戒?”

“就看上这枚了。”沐阳又低头看着戒指,她并不是不喜欢钻戒,甫一进来,店员似乎就从云舫的衣着上看出他有钱一般,只向他们推荐钻戒。钻石这种东西,偶有一颗觉得璀璨,多了就刺眼。

云舫先是只看她不语,忽地又凑近她,低声道:“不怕不合适么?”

他话里的意思,沐阳听出来了,也贴到他耳边小声道:“不是说了用线绑住吗?”

云舫低低地一笑,又道:“哦?怎么绑?”

沐阳抓着他戴了戒指的无名指,向里弯曲地指向他的左胸,缠绕了几个圈儿,神气地道:“喏,这不就绑住了?”

云舫原本调笑的眼神忽然变得认真起来,专注地看着她,手拨了拨她披着的发丝,大庭广众之下,竟有就此吻她的冲动。他迟疑了会儿,用手勾过她的头,似要跟她小声说话般,飞快地亲了她的脸,才低沉道:“谁绑了,谁负责!”

沐阳也正要玩笑的回他,叫女人负责,亏你说得出口,店员却过来了,拿了单据给他们,说要他们拿下戒指包装,云舫收好单据,搂着沐阳的腰说道:“这又不会拿下来的,用不着包装了。”

说完,他带着她出了店门。

沐阳因为担心韩悦,两人在酒楼里打包了两个菜,便先去了小公寓,云舫在车里等着,沐阳自己上了楼,开门进去,里面并没有人,拖鞋摆在门边,韩悦昨晚穿过的睡衣也叠好了放在床上,她往里走了几步,桌上的钱原封不动,旁边用笔压着张字条,拿起来看,是韩悦的笔迹:沐阳,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我回家了。

她还是有几分担心,给韩悦拨了电话,却是周亮接的,他说韩悦睡了,醒了他会转告她回电话。料想得到,又是大吵了一番,又哭又闹是很费精神的事儿,疲累了就睡下了。

她等到十点,韩悦也没有打电话给她,睡着前,云舫躺在床上看书,她试着给韩悦拨过去,关机了,这下她心里急,又给周亮拨了电话,没接,她用云舫的手机拨,刚按了两个数字,云舫便把手机拿了回来,将她按进被子里,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我不是急嘛,韩悦电话也打不通。”

“你急也没用,听我的话,他们两的事儿,你最好别管,也别跟他们说什么,是好是离,都由他们作主,你只要保证电话开机,韩悦需要你时,能找到你就行。”

沐阳明白他说的有道理,却不能不担心,她缩进被子里,大脑轰轰响,又想起佳佳了,那都是怪自己疏忽,万一出事儿了可怎么办,她得后悔一辈子,想着想着,便嘤嘤地哭了,这次韩悦可再不能有差错了,一定得仔细点儿。

云舫听到哭声放下书,也睡进被子里,搂她回来,教她道理是可以,安慰是不会的,他也只管搂着她,嘴里重复地说出单一的话:“别哭,没事儿,没事儿的。”

她照常的哭,哭声却不那么忧伤了,将心酸的眼泪抹在他的衣服上,只剩下干巴巴的抽泣。

翌晨,韩悦回电话,说明天去找她。沐阳下班后回到了小公寓,韩悦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孕妇装,胸口上印着背书包的维尼熊,那么讨喜可爱的图案,像是专为了反衬着她那张悲哀的苦脸的。

“周亮给了那女人两千块钱,让她去堕胎。”韩悦把个头垂得低低的,嘴直凑到那只维尼小熊,然后吐了口气道:“沐阳,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沐阳咽了口水,喉咙极慢地蠕动,她用一双眼睛瞪着韩悦的发顶,想起那天她才跟自己说:还能跟他一起过才见鬼了。才两天,她就见过鬼了。她一言不发看着韩悦,见她抬起头来,眼中盈满了泪,那泪水很快就包不住了,似乎弹个响指就会滑落,她极快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呜呜地低哭着,嘴里含糊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爱他,我是想跟他过一辈子的,把儿子养大,再给他娶个老婆,我们计划了那么多,不能只到这里就散了…”

她把双手又移到头顶,抓着头发,牙齿咬得咯咯响,像是在拼命忍耐:“我后悔了,不该去跟那女人见面的,一想到她那张脸,我就恨,恨她,也恨周亮,恨他们下流,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恨着也离不开,恨着也爱那个下流的人,沐阳,我不能让儿子出生的那天看不到爸爸,更不能带着儿子嫁给另一个男人,可是我又不能孤独着见周亮娶另外一个女人…”

chapter 34

韩悦把双手又移到头顶,抓着头发,牙齿咬得咯咯响,像是在拼命忍耐:“我后悔了,不该去跟那女人见面的,一想到她那张脸,我就恨,恨她,也恨周亮,恨他们下流,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恨着也离不开,恨着也爱那个下流的人,沐阳,我不能让儿子出生的那天看不到爸爸,更不能带着儿子嫁给另一个男人,可是我又不能孤独着见周亮娶另外一个女人…”

“但你那么要强,真的能不去介意么?以后每天为这事儿吵架,不是更痛苦?”沐阳以为她百分百会选择离婚的,以往韩悦是连周亮回家晚一点都会闹上好几天脾气的人,能接受得了男人出轨?

韩悦抽了张纸巾,别过脸擦眼泪鼻涕,脸都擦干净了,才掉回头来看着沐阳,神情镇定了许多,才道:“说介不介意这些话不是幼稚么?你以为我们还是男朋友看一眼别的女人就生气老半天,怎么哄也哄不好的年纪么?结婚不是吃了次酒,领了个证就又跟谈恋爱一样了,还把离婚当成分手一样,轻易地就出口,男人或许怕你跟他分手,却不怕你跟他离婚。”

沐阳不能理解,或许她还没有结婚,所以,她不能理解,她的心里是隐隐约约地明白一些,但就是不愿意去想透彻,因为她也是个快结婚的人,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想像云舫向她求婚,结婚后还会去找其他女人,不然结这个婚作什么?单身不是能玩得更尽兴。

她是不会相信云舫也是那样的人,所以,她同情韩悦,并不理解她。

“沐阳,你跟佳佳都是家境好的,也许不能理解我跟周亮那种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一生都用在如何糊口上了,哪有时间去浪漫,去追求佳佳那些独立自由,前些日子刚把欠的钱还了,想过两年再供套房子,这就满足了,如果非要因这事儿而扯得七零八落,我怎么愿意?”

是啊,怎么愿意?她昨天早上还这么想,以为韩悦不愿意也会坚强地走出来,但事实不是,或许应该说她更坚强了,能包容新婚半年,并在自己怀孕时出轨的丈夫,这比金刚钻还要坚强上几分。

也许,韩悦是对的,和云舫住在一起时,她尝过那种因为没钱心焦火燎的滋味,但为了自尊也不愿意跟云舫开口谈钱,人都是有自尊的,与贫富无关,可以想像得到,昨天韩悦看到桌上的钱是什么样的心情,回到丈夫身边,理直气壮地拿钱,比接受朋友的施舍强上许多倍。

虽然她的本意不是施舍,但换成她自己,若是佳佳拿钱给她,也会当成施舍,这就是现实,再牢靠的友谊,也不能说明你拿的不是钱,而是纸吧?

沐阳眼睛也润了,隔着一层水雾看韩悦,像是很多年前的清晨,学校里起了雾罩子,她跟韩悦隔着那层雾,笑着招呼一起喊路佳去吃早餐。

如今,她们之间隔的那层雾,再散不了了。

韩悦还是常给她打电话,以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那个女人拿了钱也没去堕胎,非要周亮陪她去,她就是还想和周亮见上一面,但这面肯定是不能让他们见的了。沐阳说,让周亮换了电话不就行了么?韩悦用她那种特有的凄凉和无奈的语气道:这也不成,万一那女的要是发疯了,把孩子生下来可怎么办?

沐阳本想说,那是该周亮去解决的,你操什么心。转念又想,周亮不见得想那孩子生下来,可以说是比韩悦更害怕几分,或许那女的还可能去他公司闹,这样一来,纠缠是小事,失了工作、还要多出来一个孩子才是大事,他怕是也觉得棘手了,才找韩悦商量。

她跟云舫说:男人何苦呢,一时的冲动,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云舫知她在警告他,倒是坦然地笑了笑道:我保证不开除周亮。

沐阳白他一眼,又与他商量着送礼物的事,爷爷的,父亲母亲的,还有一大堆侄子侄女的,实在太多了,两人便决定只送至亲的,后辈包个红包就行了。

年底事多得忙不过来,聚会又多,介桓对沐阳能避则避了一个多月后,公司的团年饭再避不开了,沐阳是他的直接下属,两人的座位是挨着的,介桓坐她的左手边,她抬手夹菜,或是倒水拿纸巾,那只银晃晃的戒指都扎着他的眼,使得他在饭桌上一句俏皮话也说不出,往年欢声笑语最甚的市场部,今年格外的沉闷。

沐阳是新上任的主管,下属和其他部门敬来的酒是推却不得的,喝了几杯后,脸上晕开了几分红,看人的眼神也有些恍惚,酒杯仍是不停地往嘴边送,酒一滴不剩地沉淀到胃里,她发出破碎的笑声,摆着手跟别人说:“不行,不行,不能再喝了。”

介桓看她是不能再喝了,于是隔开那些敬酒的人,对其他部门的人笑道:“这样欺负我部门的人可不行,你们也得喝。”他端着酒杯敬那些职位比他低的人,那些人只得齐齐喝了,他也把杯里的酒干尽,本部门的见经理都帮忙挡着外人,也纷纷端了酒杯敬回去,沐阳可以消停会儿了。

团年饭结束,沐阳已有七八分醉,自然是不能开车了,又因班车不会绕那么远专送沐阳一人,介桓把她扶到自己车上,单独送她回去。

车里充斥着浓浓的酒味,沐阳坐上车时还有几分清醒,自己扣上了安全带,车子一启动,便不行了,头歪到一旁,眼皮也沉沉地耷了下来,嘴里含混地道:“谢谢你――介桓!”

介桓浑身一震,她是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以前他看过她MSN上的昵称设置,不是经理,而是介桓,他为此高兴了整晚,其实他也明白,从上海回来后,她便不再把他当成上司,但也仅仅是朋友。想到最初误解她爱上了自己,还为此而苦恼过,如今想来,那真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情,含着喜悦和期待的苦恼。

却不能期待了,她已经订婚,最终成为别人的妻子。

他把车靠了边,停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榕树下,密密匝匝的叶子遮住了灯光,却还是透了些光亮进来,如同他对她的感情,即便是设置了多厚的屏障,仍是一丝一丝地泄露,无从阻挡。

他的手轻轻地覆到她的脸上,拇指摩挲着,她像是一无所觉,醉得昏酣,任他的手指滑过眼角,滑到鼻梁,滑到――

描绘着她的唇,他的眼睛有些酸涩,心里像装了整个大海般波澜壮阔的情绪,一波波地往上涌,堵到了胸口,蓦地又全退了回去,再涌上来,心缓了些紧,紧了又缓,反复地冲击拍打着他越渐脆弱的心房,他捂住了嘴,指缝间遗露出“咝咝”的抽气声,待又一次潮退后,他才苦楚地颤声道:“只要占有你一次,或许我就能死心了,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低首吻她,用自己颤抖的唇吻她,在她的唇上流连了许久,才缓缓抽离――“但我不会这样做,爱你便不会这样做,沐阳,我爱你,只对你说一次,你要是听不见,我就再不说了。”

她安静地睡着,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

他回身趴到方向盘上,狠命地揉了几下头发,从名片夹里找到云舫给他的那张,拨出电话,接通后说道:“我是王介桓――沐阳在公司的聚会上喝醉了,现在送她回去――嗯,你到楼下接她吧,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到。”

车子又重新启动,沐阳趁着颠簸的时候把头转到另一边,偷偷地吐出口气,心跳却是没有平复,继续装睡,她这样嘱咐自己:他什么也没跟我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车子在云舫面前停了下来,介桓深吸了口气,才下车走近云舫,笑着说道:“她可能喝得有点多,上车就睡着了,你看是不是要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