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舫觉得这话特虚伪,但他可不敢让李成辅看出来,便垂下了头。耳朵里又传来李成辅的叹息声,尔后听他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我后悔以往没做多少有意义的事。曾经很多的员工靠这家药厂养家糊口,几年后,我再回来,这些人有的做了建筑工人,有的给人当保姆,有的摆了地摊,生活无不艰难。”

“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眼见整个药厂只能靠基地的药材输出才能存活,我想着,若这家厂换个有责任心的人来接手,管它国有私有,能使那些员工能回到厂房里上班,就算一桩好事。”

云舫听着不语,李成辅顾虑得很有道理,药品不同于其他的商品,稍有疏忽,便可能酿成谋财害命的惨事儿。如果这家药厂拍卖,不知道会落到谁手中,李成辅之所以会帮他,应该也是因为他是自家人,避免那种因利益而蒙蔽良知的事情发生。

“这个我可以保证,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你所持的股份里,要抽出百分之十五给阳阳。”李成辅不急不徐地道。

云舫对这个要求有几分了然,大概是因为他说过的话,使得李成辅担心他发迹后薄幸。而李家担风险帮了他,提出这种要求也合理。他略一颔道:“也没问题。”

“这只是我的小人之心,你不能对阳阳不好。虽然我对阳阳没什么要求,但她总是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当中,自然而然的有了压力,这是我的疏忽。”李成辅无奈地摇摇头。“你今天不说那些话,我还认为她是在我的疼爱中长大的,仔细想想,我工作忙,能陪她的时间不多,钦显也是个感情不外露又严格的人,父女俩有很深的隔阂,如今也改变不了多少,她既然选择了你,那你就好好待她。阳阳不缺钱,不缺物质,她性格相对懦弱,你要多关心她。”

“我知道。”云舫辞色间流露出轻松,对这般突如其来的转变,他适应良好,而心里那股因幸运而生的,莫大的满足感使他说话的口气也愉悦起来。“我懂得该怎么去珍惜她。”

接下来的几天,李家门庭若市,拜年的官员刚送出门槛,身儿都不用转,院门儿外又来了客,只管往前迎上去就是。李成辅逢人便将云舫介绍出去,不到一个礼拜,云舫已将市里的显赫人物认识全了。程风华也来过一次,见势明白了几分,对李家自然是很不满的,坐了几分钟便要告辞,李成辅留他吃饭也被他托辞拒绝了。

云舫在这边疏通关系时,远在滨海市的蔚时雨也请来了知名的注册会计师和专家,两人靠电话和网络联系,云舫常常是白天应酬完官员,晚上给蔚时雨打电话了解滨海市的进展,电话一打就是几个小时,往电脑前一坐便是一个通宵。他在沐阳的眼皮子底下忙碌,沐阳自是不能抱有意见的,眼见他没命的工作虽说感到心疼,但因为是假期,心里到底存了几分不悦。

沐阳因为云舫的滞留,向公司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元宵节一过,她就该回滨海市上班了。于此同时,‘荆楚药业’的资产评估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李成辅让云舫先送沐阳回滨海,筹措资金。

离开的前两天,云舫去了程风华家里。选择这时去是因为程风华属于要安抚笼络的人物,无论公私,他都对云舫心存芥蒂,云舫若是拜访早了,他或许不领情,但如今收购‘荆楚药业’的事已定了七八成,程风华只能妥协的情况下,气焰自然也低了许多,安抚起来也容易。

程风华住在市内的江畔住宅区,欧式建筑风格,总共三层,罗马柱和穹顶上的浮雕是复古图案,绿色的落地窗,及地的帘子将屋内遮得严密。程风华的夫人带云舫和沐阳进到客厅,泡好茶后,沐阳便向程夫人提出要看剪帖画,两人识趣地上了二楼。

程风华跷腿坐在沙发上,递了烟给云舫,被云舫谢绝了,他收回手给自己点上一支,捏起长辈的腔调道:“近段时间忙得很,正想这两天过门去拜访,难得你有心上我这儿来了。”

云舫暗想,架子任你摆,摆大了看你待会儿怎么收拾?他浅啜了口茶,笑道:“早就该来了,就怕程总不愿意见我,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过两天要回滨海了,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该来一趟,毕竟往后有许多事儿还得仰仗程叔。”

他的话音刚落,程风华脸上便呈现出茫然。云舫心里暗笑,表面不露声色地道:“程叔领导‘荆楚药业’多年,爷爷跟我说过,您可以没有‘荆楚药业’,但‘荆楚药业’却不能没有您呐。所以---有些话现在说了为时尚早,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我能做到,‘荆楚药业’就一定少不了程叔。”

他这番夸大讨好的话使程风华在明白其义后,乐上心头。而云舫的承诺,又使得近段时间困扰他的问题迎刃而解,看着一脸真诚的云舫,他打心底欣赏起来。

“哎呀---”他拿烟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你们年轻人哪晓得我们这些老头子危机感大得很啦,我是听说你光弄个什么游戏,一月也有上千万的收入,我们药厂哪怕是救人命的药还卖不出去几瓶呢。”程风华眯眼摇摇头,又道:“年轻人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这叫什么‘顺应潮流’,老头子哪懂得什么潮流不潮流的,折腾了几十年,说被挤兑就连边儿也沾不到啦。”

云舫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别说您还不老,就是老了也是老当益壮,我们应当尊重您,并向您虚心讨教一些宝贵的经验,当然,我如果做错了,该打该骂的地方您也别心软。”

场面话你来我往,云舫彻头彻尾地扮了个谦逊的年轻人,程风华对他的好感倍增。离开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使程风华完完全全地把他当成了亲侄子。

“‘荆楚药业’不会是某一个人的,我跟爷爷商量后,决定将自己的股份抽出15%分给程叔,及管理层的一些前辈们。”

chapter 43

他笼络人心的同时,另一个对‘荆楚药业’也存了心的于庆耀,却因路佳的失踪,万分懊悔,四处寻人不获,身心俱乏。无暇顾及‘荆楚药业’,以至于最有实力的,政府最该照顾的本地知名企业家,反倒是失了这个机会。

而他牵挂的路佳却身在上海,她并不若别人忧心的那般,出了什么意外,而是一路游山玩水,任性地把世界上担心她的人都折腾得不能睡个安稳觉。她对于庆耀又恨又气,偶尔也会惦记一下沐阳,然而,这丝毫不妨碍她游玩的兴致,她甚至没有动过回滨海或回武汉的念头。

她平安无事,得从三个多月前说起。自于庆耀强行带她回武汉后,便被关了一个月。于庆耀虽说每日里有了空闲便来陪着,但由于她的性子过于刚烈,如此一来,她是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出逃一次,使于庆耀彻底妥协。

事情顺利得出乎她想像,于庆耀爱面子,在公司里当然是不能时刻守着她。因此,头天上班,她便寻了个机会偷跑出来,但因为于庆耀还是不怎么相信她,出门时没让她身上带任何值钱的东西。所以,逃是逃出来了,却身无分文。

她正寻思着给沐阳打电话求助,但一想到于庆耀立刻也会找到沐阳,更何况,她身上连打个公用电话的钱都没有,只能作罢。一筹莫展地街上闲逛时,却意外的遇见了那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谈话间才知,他那几天都在公司附近守着,想碰碰运气,若是能见她一面也好。

她望着那双漂亮幽深的眸子,想到他自她出差时便一路跟踪,又为了她来到滨海,只那么一刻她便感动得无以复加。除于庆耀外,这是她第一次信任男人,事实上,她非信任不可,离了他,她寸步难行。

他握紧她的手,激动而又心痛难耐地说:他那样对待你?他竟然那样对待你?我要带你走得远远的---

路佳感动之余,也还想着他可以利用,便应了他。随后,她想过是不是要给沐阳打个电话,但她在各个城市游玩,哪感应得到沐阳的担心,只怕她的电话一打,于庆耀便立刻得到她的行踪。再者,她向来以自我为中心,让所有人挂念她几个月,想起来便觉得滋味还不错。

他们至武汉去了安徽黄山,在悬崖峭壁纵横堆叠中攀爬,奇峰怪石里观赏波澜壮阔的云海景观。游完黄山,又到了杭州西湖,苏州园林,辗转到了上海。

她并不知道,远在武汉的于庆耀在过年的前几天,因病情加重再次接受住院治疗。李成辅不能坐飞机,本是要差钦显夫妻去探望的,但自上次从沐阳口中得知李家上下都知道他与佳佳的事后,一时还无法面对他们,便托辞婉拒了好意。

对李家避不见面,自然也是放弃了对‘荆楚药业’进行收购,他的退出,加以李成辅活动频繁,‘荆楚药业’将毫无悬念地落入云舫手中。

此地的未尽事宜都交给了李成辅及钦显,云舫在两天后与沐阳登上了回滨海市的飞机。万米高空,云海翻滚,奔涌如潮,云舫位于云端之上,透过窗户,微笑满面地望着天边那一缕金色的阳光。

年后沐阳与介桓再见面,沐阳便委婉地提出了辞职,原因是结婚。介桓虽说早有了心理准备,初听到了那一刹那,心脏仍是若被刀划过一般尖锐地疼。

“恭喜你!”他的双手交叠在下巴下方,笑着说道。“不过,目前还没有找到能替换你的人手,所以,按公司规定,一个月后离职如何?”

沐阳心有不忍地点点头,她想张嘴说点儿什么,却见介桓已经低着头整理文件,平板地跟她道:“还有事吗?”

“哦,没事,我先出去了。”

她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的一刹那,鼻头蓦地涌上一股酸楚。

介桓待她出门后才抬起头,对着那扇绿色的玻璃门发怔了好半天,才低声喃道:“要结婚了么?”

“要结婚了?”韩悦的高音吓得给她揉肩的周亮用了些大力,又一声尖叫后,沐阳才扬起手,示意她平静。

“你跟谁结?”周亮问道。

沐阳因这个问题犯难了,她心知一说出来定是会被韩悦骂的,若是嘴上骂骂还好,或许心里还会有疙瘩。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她小声的道:“你们认识的---柏云舫。”

小客厅里一阵静默后,沐阳抓起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尴尬地道:“不是我故意瞒你们,说起来,你们还算是媒人,但是---”

“行了,你不用说了。”韩悦抬手打断她,低着头生闷气。显而易见,去年结婚时,这两人就开始发展了,却一直瞒着她。所谓的好朋友也不过如此,最使她生气的是,她嫁谁不好,偏偏在自己没啥出息的老公外遇后,风风光光地嫁给老公的老板。

韩悦后悔将周亮出轨的事告诉沐阳,她对沐阳生气时,周亮可是另一番想法。柏云舫若是成了好友的丈夫,便添了层私人关系,如此一来,老板虽然还是老板,却不再是高不可攀的了。

“悦悦,你先别生气,沐阳不说总有她的理由。”

沐阳对周亮投去感动的一瞥,趁热打铁地解释道:“哎,其实要怪都怪云舫,是他要我先不告诉你们,说等确定下来了再说不迟。”她原本是想把一切都推到两人都无法责怪的云舫头上,但一说到这里,她想起云舫待她一直是忽冷忽热的,心里委屈,又因两人的关系终于能确定了,顿时有种媳妇熬成婆的辛酸,眼里蓄满了泪,倒真的控诉起云舫来:“你们以为我愿意呀?你们俩可以在所有人面前都出双入对的,而我跟他就只能在没有熟人的情况下才显得亲密点儿。你们以为我嫁了个多好的人?他当初不公开我们的关系,还不是因为不愿意跟我过一辈子,想遇到个更好的。你们说他的心思多龌龊,他还以为我不知道…”

委屈憋在肚子太长时间,都快烂掉了,这一翻出来便想扫个干净,她没完没了地说着云舫的坏处,直到离开韩悦家,周亮夫妻也没插句嘴,待她走后,周亮问韩悦道:“我老板原来就那德性呀?这就算了,你说沐阳都清楚,干嘛还要嫁给他?”

韩悦因为沐阳的哭诉,心理上稍稍平衡了些,睨了一眼周亮,颇有经验地道:“你哪懂啊,像这种度过了热恋期的女人,若还口口声声地夸着那男人的好,只能说明她是在掩饰自己的痛苦。”

她说着很多的女人,也说着其中之一的自己。周亮还轻柔地给她揉着肩,她却猛地站起身,迳自去了卧室。

忙得昏天暗地的蔚时雨终于有了点儿时间,来闲嗑几句云舫的婚事。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秀臀抵着办公桌跟云舫,阴阳怪气地道:“这档婚事儿倒是划算,如果一切顺利,你就是最年轻的富豪了,那时,你再把这个黄脸婆扔到一栋别墅里,置个三宫六院的,偶尔临幸一次,她就该谢主隆恩了。”

云舫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抹冷酷的光芒,蔚时雨恰好捕捉到,心里不由得发寒,她忙转移了话题:“目前我们的资金不多,就算全拿出来,也只能买下‘荆楚药业’30%的股份,你打算怎么办?”

“有多少买多少。”他将手上的一份文件递给蔚时雨,起身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片刻后道:“赶紧把列在上面的事情办好,结婚前,我一定要正式坐上‘荆楚制药’的股东席。”

蔚时雨大略地看完整份文件,眼睛忽地一亮,钦佩地看向云舫道:“你果然厉害。”

她嘴上允诺,心里却抑不住地发酸。这样一个有才能的男人,当初她怎么就会放过了呢?而她爱的那个人,明知她回国了,却躲得远远的,避而不见。

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放过面前的男人?

云舫倾其所有买下了‘荆楚药业’30%的股权,并经媒体大肆渲染,各方论调不一,一部份人认为他做出这样冒险的决策,是因为年轻,胃口太大,眼高手低。也有人对他做出这个决定很是不解,静静观察事态发展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风暴I’在没有任何广告投入的情况下,又一次成为关注的焦点。

chapter 44

蔚时雨按照云舫的吩咐,首先将库存的有效药品置于各个销售店重新卖出。药厂除原先的药品外,增加了保键药品的生产线;着重推广某一类药品,不久,便被国家应急储备药品列入其中,首批下了近二十万件的订单。

与此同时,云舫借此向当地银行贷款,广纳贤才,原先停摆的十五条生产线,统统运作起来。蔚时雨再次大展身手,包装加宣传,并在全国各地增设销售点,对销售人员集中培训,第一批研发成功的保键药品成功上市,品牌效应使得当月销量跻入全国十大保键药品列。

‘荆楚药业’又一次在省内崛起,许多人都说云舫只有30%的股权,却下足了功夫,收到了百分百的成效,有人为他不值。这之中当然包括握有云舫让出股份的“荆楚药业”管理层,若是云舫的收益多,他们自然也得利。

由此,云舫用‘风暴I’的收益又买下了‘荆楚药业’10%的股份,他并非没有胃口,而是以他的资产,只能蚕食般一点一点的吞下整个企业。

沐阳于一个月后正式离职,为公司服务了三年,部门在公司附近的酒楼里举行了饯别会。许是她人缘好,宴席上原本那些不熟的同事都说起了几年来相处的点滴,秦珍珍喝醉后甚至哭着一摇三晃地走到沐阳身边,按着她的肩膀说:“沐阳姐,没想到你也走了---我不是怪你,只怪这个城市变数太多,谁也没法安定下来。”

谁也没法安定,同事不是一辈子的,朋友也不会是一生的,在这个城市,连枕边人都不一定会是永久的。

当离别成了家常便饭,自然也不会觉到凄凉了。因此,秦珍珍这番伤感的话使沐阳感动地落下了眼泪,尽管她也知道,不用多久,秦珍珍以及在座的同事,包括介桓在内,都会忘了她。

她看向介桓,介桓也正看着她,目光交汇的时候,介桓朝她扬了一下酒杯,尔后送到唇边,一口饮尽。

曲终人散时,沐阳已是泥昏滥醉,介桓照旧将她送到楼下,交到云舫手里,尔后独自开车离去。滨海市夜晚最迷人的地方是酒吧,昏暗而暧昧的灯光,女人妖冶妩媚的面孔。介桓坐在一个角落里,啜着杯里的有色液体,斜眼望着大厅中央随舞曲晃动的人群。午夜时,他的眼神开始迷离,此时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儿坐到他对面。

“我可以借个位么?”

介桓抬眸看她,点了下头。

“你还剩很多酒。”女孩儿望着桌上的半瓶威士忌,软语说道。

介桓将桌上的一个空杯递给她,倒了酒,推到她面前,仍是没与她说过一句话。

“谢谢,心情不好?”女孩儿喝了口酒,没期待他回话,自顾自地说道:“我的心情也不好,刚和男朋友分手了。”

这几乎是男女在酒吧搭讪的套词,介桓嘲讽地牵起嘴角,问她:“今年第几个?”

“第四个。”

女孩儿出乎他意料地坦白,介桓笑着说:“你的运气不好,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儿去年到今年只交了一个男朋友,快要结婚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女孩问,随即又看着他的范思哲衬衫说:“你条件很好,她为什么不是和你结婚?”

“她未婚夫的条件比我好上百倍。”

“那她是够幸运的。”女孩儿妩媚的面容有些落寞了。

“我们走吧。”介桓放下酒杯,拉起了她的手。女孩儿没有拒绝,挽着他的手到朋友那里拿了手袋,与介桓出了酒吧---去了酒店。

“你会不会是今年第五个?”女孩儿只裹了条浴巾,点起了一支烟。

“不会,在酒吧里,你永远找不到会娶你的人。”介桓看了眼黯然的她,自嘲地笑笑,若是换到从前,他一定不会这般直接地伤女孩子的心。

女孩怔了怔,很快又抚了抚头发,故作大方地问:“她是干什么的?”

“我的下属。”

“我的上司是个谢顶的已婚男人。”女孩儿苦涩地笑笑,以一种宽慰自己的语气道:“看来,感情婚姻这种事情,真是要天时地利人和,还有足够的幸运。”

介桓打从心底地怜悯她,这个爱情无比奢侈的城市里,如沐阳一般幸运的女孩儿寥寥可数,女人流连于各个男人之间,或长期,如一年两年;或短期,一个月两个月,赌上自己的身体和一切,目的却是可以找个固定的依靠。

他伸出手将女孩儿揽进怀里,吻着她的发顶,缓缓地闭上眼睛---结婚了也好,至少说明了她是幸运的。

云舫造就了一个神话,不到一年,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凭借‘风暴I’摇身一变成为公众人物;短短几个月,又从华而不实的科技新贵变成实业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仿佛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他就是个无所不能的神。

他开始向媒体散布结婚的消息,因沐阳的家庭背景,没有对外透露新娘的任何信息。在他事业鼎盛之时结婚,无异是喜上加喜,于他的形象凭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他在市区买下了一栋海景别墅作为新房。看房那天,因为别墅的客厅面积小了点儿,他不怎么满意,沐阳挽着他的手说:我不喜欢住大房子,这样的客厅,叫一声你马上就能听到多好。他回到公司便叫来地产经纪,签了合约。

结婚前,他们暂时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赋闲在家的沐阳每日的生活便是给阳台上的花浇水,把地砖擦得闪闪发光,尔后打开电脑上网,六点钟便进厨房里做饭,通常是七点至七点半之间,云舫便到家了,吃完饭后,云舫会陪她到附近的公园散散步,陪她到十一点,待她睡着后才进书房继续工作。

事实上,每当云舫进书房后,她便睁开了眼睛。近段时间,最困扰她的问题便是云舫的身世,云舫对此只字不提,每当她试探性地起了话头,云舫的脸色就变得极差。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她这样想,也不便追问下去。她曾问过爷爷,得到的回答是:不要介怀一个成功男人的过去。她也猜测过他或许是孤儿,似乎也不对,若是孤儿,都成年了,应该是能坦然面对了。

究竟是怎样难堪的身世让他这般逃避?

这晚,她疑惑着他的身世,又惦记起了下落不明的王路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云舫回房时发现她还醒着,抱歉地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沐阳轻轻摇头。“我想到佳佳了,真希望这个时候她能回来。”

云舫的表情一僵,探手搂住她道:“这么晚了早点睡,别想了。”

“哪能说不想就不想的?”沐阳说完,想起他刚工作完,于是以手环住他的腰说:“你累了,早点睡吧。”

“没关系,我陪你。”云舫侧了个身,撑起手望着她。“下个月我把手上的事情办完,就回你家先把婚宴办了。”

沐阳伸手摸他的脸,手指无意识地从鼻梁滑到下巴,轻轻的捏了下,用一种不可思议地语气问道:“我们---真的要结婚了?”

云舫低笑一声,拿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你不想是真的?”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好像一切都太顺利了,很不真实。”她想到了他的身世,语气有些不安,接着又道:“不知道怎么了,我总感到有些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我说不上来。”

云舫摩挲着她手的动作一滞,黑暗中,他像是屏住了呼吸,片刻后才低沉道:“要不,明天我们先去登记了?”

沐阳呵呵一笑,掐了下他的手心道:“我说说而已,你急什么啊?”

云舫脸上呆了一呆,然后将手伸到她的腋下,搔着她说:“我是急了,急着明天就去,你说吧,你跟不跟我去。”

沐阳挣扎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朝他的肩上咬了一口,待他停了手,才道:“去,当然去,省得半路你追着哪个漂亮女人,忘了回家的路。”

云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尔后正经地道:“明天下午我挪出时间,你把照片准备好,早点盖上章,免得你成天心上心下的。”

“谁心上心下啦?”沐阳反唇相讥。“看你这么急着要去登记,心上心下的怕不是你,哎,你是不是担心我跑了?”

“看你是为什么跑。”云舫躺平后说。“你要是跟别的男人跑了,我才不担那份儿心;要是我把你给气跑的,别说担心了,天涯海角我也得把你给追回来。”

“真的?”沐阳转头望着他。

“真的。”云舫说。“你不相信的话,要我发誓也可以。”

“不用了,我相信你,但你还是不要把我气跑了,我不想无家可归。”沐阳说着抱紧了他,云舫也自然地回应了,以手勾起她的下巴,吻她,含糊地说道:“这个家永远是你的,只要你不离开。”

窗外的天黑漆漆的,看不到一颗星星,屋里静得没有一点响动,云舫睡熟了,沐阳两手交叠枕在脑后,她最终没有问出口,仿佛有那么种预感,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世,这婚也结不成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墨黑的天缓缓变成幽蓝色,蓝色的光就像一片染过的布铺在了地板上,慢慢的,那布被洗白了,越发的光亮,对面楼墙上斑驳的污痕看得一清二楚。

chapter 45

沐阳起床便给父母打了电话,说起了在滨海办理结婚登记的想法,钦显说宴席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请柬正在印,云舫没有家人,省掉了许多的程序,水到渠成,在哪儿登记由他们自己作主。

中午,云舫叫来时雨,将下午的事情交待过后,便着手整理东西,并吩咐秘书,把下午到明天的约会统统推掉。

“你下午有什么重要事?”时雨问道。

“去民政局。”云舫拎着公文包走到门边,头也不回地答道。

“难道是---结婚登记?”她反应过来后,立刻追上去挡在他身前,拽住他的胳膊问:“他们的事你告诉她了?”

“没有。”云舫甩开她的手,目光狠狠地盯着她道:“你记清楚,我跟你,还有施容都是孤儿,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人,以后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许说起那些人。”

“我就知道。”时雨退后一步靠着门,低声道:“我就知道你没说,但纸包不住火的,云舫,你想清楚,时间长了她肯定会知道的。”

“只要你和施容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云舫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把公文包甩到沙发上,又道:“这里不是上海,而且那些人这辈子也出不来,她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明白。”时雨仰起脸,幽幽地望着他说:“我不明白,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非要和她结婚?”

“既然你问,我也明说了,婚我是一定要结的,即使有天她会知道真相---”他俯下身,脸凑近时雨,阴沉地道:“你都明白,我为达目的一向是不择手段的。”

说完,他站直身体,用食指推了推眼镜,重新拎回公文袋,格开她一迳出门去了。

脚步声渐渐消失,时雨坐回沙发上,望着敞开的门,想起回国刚见到他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她只当他是伪装出来的,却没想到,他其实是已经入戏了。

沐阳给家里打完电话便准备好了两人的身份证和照片,云舫到了后,两人在民政局附近寻了个酒楼吃了中饭,饭吃完,云舫拉过沐阳的手,顿时感觉到手指上湿乎乎的,他翻过她的手,见她的手心已经汗湿了,忙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沐阳收回手,抬头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心知也没有必要瞒他,便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想着就要结婚了,结婚了就是一辈子,你不悔么?”她见他的脸色不好看,又解释道:“我不是说我会后悔,其实我一直盼着跟你结婚,也没想过还能嫁给别人,但到了这个时候,总是紧张,或许,女人都是这样,把婚姻看得比命还重。”

云舫的脸色好多了,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看你说得,跟我结婚不是喜事儿,倒像是拿了命去跟人赌博。”

沐阳心想,也差不多是这样了。她当然不会跟他这样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一抹笑容道:“可能这是每个女人婚前都会产生的情绪,应该是很正常的,我们走吧。”

这天大概是个好日子,婚姻登记处排着长长的队。沐阳仔细观察了其他的女孩子,她们脸上倒显得从容,偎着准老公,或是拉着他们的手,亲昵地说些什么。她想,也就我一个人不正常了,谁让我们是说来登记就来了呢?

前面还有好几对,她跟云舫说要去洗手间,然后走到门外,便拿出手机打给家里,小保姆接了后,按她的话转给了简玉清。

一听到简玉清的声音,她张口便道:“妈,我在民政局。”

简玉清哦了一声,仿佛女儿在法律上即将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在她的思维里,从小便教着沐阳做家务,便是为了这一天准备的,所以,她说道:“结婚就是自己成了个家,你要维护好这个家,照顾好孩子和丈夫---”

沐阳没有认真去听,她打电话给简玉清,只想从母亲那里得到安慰和鼓励,这个电话却使她越发地感到压力大了,没两分钟,她便挂了电话,回到厅内。

云舫的前面还有一对新人,她把发掠到耳后,抚着胸吐出口气,走到云舫身边。前面的那对新人已经坐下了,交出证件后,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表填着。沐阳倾身往前看了看,女孩子正疾笔如飞地填写身份证号,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一对新人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走到他们身前,男的脸上突显出焦急,比着手势跟云舫说:“对不起,我们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没想到路上塞车,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能不能---”

云舫有几分不高兴,本想拒绝的,但他似乎从那男人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踌躇了片刻,他拉着沐阳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