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生不知羞耻,因觉着顾云章那东西火热直竖着贴到了自己臀间,就神魂飘荡,回手想要将其握住。顾云章没料到他刚吃了两天饱饭,便起了这般淫心,就感觉十分可笑,也不阻拦。

顾云章一直认为沈天生从骨头里透出一股兔子气,几乎感觉他在床事这方面是个怪胎。其实沈天生并非痴迷交欢,他也就是对顾云章起兴——别说和顾云章上床,就算顾云章只看他一眼,摸他一下,便足够他快活了。

因为顾云章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所以他就很自觉的主动蹲起身来,将对方阳物扶着抵到自己后庭入口,而后便冒冒失失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结果他那干涩穴口被杵的十分疼痛,并且险些当场压折了顾云章的命根子。

顾云章在惊痛之下猛一撤身,瞪着沈天生怒道:“干什么?”

沈天生一看他变脸失色的,就吓的捂住屁股,大睁着眼睛一动不敢动了。

顾云章咬牙恨道:“傻东西,你给我轻着点儿!”

沈天生这回加了小心,一会儿摸摸顾云章的性器,一会儿捅捅自己的后庭,花费了许多工夫来自我开辟,末了总算做成了这桩好事。顾云章先不理会,后来那沈天生在他身上起起落落,肉嘟嘟的屁股夹得紧紧的,体内又热又滑,倒也让他觉出了八九成的舒服。

顾云章春风一度之后,沈天生还不满足,抚弄着他硬起来,继续自娱自乐。顾云章垂下眼帘,就见他在大动之下,发出一身的细密汗珠,下身那个小东西硬邦邦的支楞着,前端粉红有光,铃口处还沾染着一点白浊液体。

顾云章把双手枕在脑后,心想这是个什么怪物,真正兔子大概也没有他这番豪兴。现在年纪还小,就浪成这样;等过两年长大了,谁能喂饱他?

沈天生一直闹到半夜才止。心满意足的下炕端了水盆,他先浸湿毛巾为顾云章擦拭了下身,而后就一边洗屁股一边叽里呱啦的说话:“哥哥,明天你再给我编个花篮吧!上次那个找不到了。哥哥,你给我编个大的好不好,挂在墙上,里面装的都是猪耳朵和桂花糕。不对,不挂在墙上,就放在枕头边,我夜里要是睡不着,就躺着吃东西……”

顾云章被他吵的心烦意乱,当场呵斥道:“闭嘴!”

沈天生如今吃的既饱,穿的又暖,夜里还有那一桩乐事可做,顾云章也总给他好脸色,他就美的晕头转向。

洗净了屁股后,他上床安歇,直睡到翌日上午才起。吃过一顿早饭,他百无聊赖,就在炕上滚来滚去。滚到炕角时,他见叠着的一件棉袄下掖了一把手枪,便拿出来掂了掂,又把眼睛凑到枪口上往里看。

顾云章见此情景,就出言说道:“别乱动,放下。”

沈天生依言放下枪——过了一会儿,他见顾云章不再注意自己,便把枪拿起来,又将一只眼睛凑近了枪口。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沉声喊道:“天生!”

沈天生吓的一哆嗦,立刻把枪扔了。

这时赵团长拿着一副拐杖来了。顾云章下地拄拐来回走了两步,觉着十分顺手,高度也正合适。赵团长看自己没有白费功夫,很是高兴,又和顾云章说了两句闲话,然后便告辞离去了。

顾云章得了拐杖,行动自如许多,立刻就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随即回过头去——他发现沈天生不知何时把枪又拿起来了,一只眼睛就贴在枪口上,且用双手握了枪柄,拇指就搭在扳机上。

顾云章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怒气。他一瘸一拐的走到炕前:“天生,过来!”

沈天生抬头望向他,直觉上感到了不好,可还垂死挣扎的做出辩解:“哥哥,这枪里面是黑的,看不清楚。”

顾云章不理这个话茬,只说:“你过来。”

沈天生心惊胆战的松手放枪,而后战战兢兢的四脚着地爬到了炕沿:“哥哥?”

顾云章单手拄拐,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皮带对折握住,劈头就抽向了沈天生的脸蛋。沈天生挨了这一下狠的,登时疼得惊叫一声缩了脖子。而顾云章拎着皮带,告诉他道:“把手伸出来。”

沈天生吓傻了,依言将双手送到顾云章面前。

顾云章把他的手按在了炕沿上,而后就抡着皮带痛抽起来,边抽边咬着牙说道:“我让你动枪!你再不听我的话,我把你这双手剁下去!”

沈天生不敢躲闪,疼的呜呜直哭,两只手的手背很快就红肿有如小馒头。后来顾云章用皮带指了他的鼻尖问道:“以后还碰不碰枪了?”

沈天生涕泪横流的仰起脸来:“呜!再也不敢了。”

第38章 青县血战

这一年的新年来得晚,年前那冰雪就有些消融的趋势;如今出了二月二,忽有一夜春风来,虽没能吹开千树万树的花朵,但至少吹的人们都脱下了棉衣,换上了夹袄。

顾云章在休养了近三个月后,终于放开了拐杖。平心而论,这腿伤痊愈的不算理想,因为明显感觉到快走之时使不上力气;若是奔跑一阵后,整条右腿更会莫名其妙的颤抖不已。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伤没治好,但也没治坏——毕竟是大腿骨头折了,堪称重伤,如今正常走路时不瘸不拐,也就该谢天谢地了。

赵团长见他右腿刚好便闲不住,成天不知疲倦的到处走,就给他弄了根钢制的手杖,让他拄着借点力,别累伤了骨头。那手杖细而笔直,雪亮雪亮的,顾云章很喜欢,平时总握在手里,好像随时预备着给谁一下子。

不过部下众人对此倒还淡定,因为手杖敲下来,至多打痛,不能打死;而先前顾云章在察哈尔时,手上常爱拎着一把半长不短的骑枪——那才叫吓人呢。

自从顾云章能下地后,营里就显不出海营长了。他每日必去巡视士兵,就怕这帮人憋久了要撒疯闹事。马师长见他勤谨,自己也不甘落后,时常把马师拉出来操练一番。县中百姓见了这番情景,就人人高兴——这可是正经八百的中国军队,全热河就只有青县人不算亡国奴了!

百姓们看见这几千结结实实的大兵,心里欢喜,觉着很有个依靠;却不知日本人在前两个月已然扫平了外围几乎所有的抗日武装,现在派出的两万日军和一万伪军,正气势汹汹的直扑青县!

日军这种各个击破的战术显然是十分奏效,当年九一八之后,关外抗日的队伍数不胜数,可是七年过去了,南满就剩下了这么几支孤军,北满那边抗联的队伍也都进了深山老林;南北是一样的艰难。

不过顾师的小兵们还在满怀信心的等着中央军打回来。

不敢不信,不信就绝望了。

在守城一事上,顾云章建议在西城门处驻上一个团,给他们好枪好炮,任务就是保住一条上山的道路,一旦情况危急了,也有个地方撤退。马师长听了这话,就告诉他道:“你老弟这话有理,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我给你子弹,但我不能给你炮,炮我要留着打小日本。到时候真要是城破了,你赶紧走,我不走。”

顾云章低头寻思了半天,末了出言问他:“你是什么意思?”

马师长神情平静的告诉他:“没什么意思。我是中国军队的师长,不走满洲国的地。要是说非走不可,那我就死在这儿。”

顾云章并不动容,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这叫殉国。”

然后他用手杖在地上缓缓划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哪儿的地都能走,哪儿的粮食都能吃。我舍不得死,我留着命进山打游击去!”

顾云章和马师长是志同道不合。顾云章当惯了土匪,无论何时都想着留出后路,能打则打,打不过就跑;而马师长是讲武堂毕业后直接从军,又受了点老思想的影响,讲的是“文死谏、武死战”,心里压根儿就没安那个逃命的念头。如今两军各自忙碌起来,守城的守城,开路的开路,正是上下一起紧张之时,日伪军杀过来了。

青县那个城墙还是前清传下来的,本来就不算坚固,且又经历了岁月的洗礼,炮弹一炸就酥了。顾云章让沈天生换上小兵的衣裳,而后就把他交给了赵团长;自己则带队伍上了城头。眼看着城外山上都架起了大炮,他知道硬扛是不行了,急忙让部下到城内收油。马师长明白他是要在城外放火,让敌军不能近前,便一边派人前去帮忙,一边指挥城上几门大炮与日伪军对轰。

日军想要集中火力攻出一个缺口,而后再派坦克步兵往里冲。马师长看出那边的心思,便也针锋相对的发去炮弹,不一时便击废了对方一门大炮;日军并不在乎这点损失,继续保持火力进行攻击,片刻之后果然炸坍了城墙一角。这时顾云章率兵回来了,也不上城楼,直接就堵在缺口处架起轻重机枪,边扫射前方步兵边投去自制的燃烧弹。后来日军开来了三辆坦克,碾过火海向那缺口处开炮,几声巨响后便炸飞了机枪手,夷平了残城墙。顾云章眼看着情形危急,刚要命人搬过掷弹筒,不想后方忽然挤上来几名副官,一个个胸前全绑着成捆的手榴弹,而那为首之人正是李宝泉。

这几人飞跑出城,趟着满地烈火直接冲向坦克。其中一人未到近前便被那坦克射出的炮弹炸成飞灰;其余几人立刻俯身趴进火里,此时那坦克也就滚滚的开过来了。

城内众人眼看着这些人被碾入坦克履带之下,随即大团火焰从坦克底部向上爆开,其中两辆坦克当场就停止了前进。这时士兵们反应过来,开始密集的向余下那辆坦克投掷手榴弹,一时间那坦克周围皆有爆炸,最后竟也将它炸的没了动静。

这第一波的进攻算是被打回去了,城内外暂时安静下来。

马师长没受伤,完完整整的下城楼喝了一大壶茶水。而顾云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神情痛苦的伸长右腿——骨头疼!

这时赵团长忽然跑过来了,专门来看顾云章,且低声告诉他道:“大哥,外边的路都踩好了,正好有一条小道穿山进林子,随时都能撤。胖小儿也让我送副官那儿去了,一旦要撤,肯定有人护着他。”

顾云章把手托在大腿下面轻轻揉着:“海长山在哪个方向呢?”

“还在北城门守着呢。”

顾云章强作镇定:“马文化是要死在这里的。到时万一真抵抗不住了,你照应着点海长山,我这儿没事。”

赵团长一听这话,忽然急了:“唉呀,他那个活驴有什么可照应的?”

顾云章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面瓜似的人物虽然才干有限,但也没有野心,对自己倒是忠心不二的,便不计较,只挥了挥手:“我心里有数,你走吧。”

赵团长这边刚走,城外敌军就又开始了进攻。

这回一打就是三天三夜,中间再没有一刻的喘息时间。日军把炮并排架在山上,也不搞集中打击了,没头没脑单是乱轰,城内城外全被炸成了废墟。

在最后一门山炮也被炸瘫之后,炮兵团团长把马师长强行抗下城楼,请他立刻随顾师撤退;但他并不依从,推开团长后继续指挥士兵布防反击。

三分钟后一枚炮弹从天而降,正落在马师长身前一米处。

马文化师长以身殉国,终年三十四岁。

与此同时,顾师及马师残部穿过县城大街,蜂蛹向西,开始了大撤退。

第39章 岁月煎熬

凭借着撤退时带走的那点粮食,顾师勉强挨过了青黄不接的三月。

日军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向了顾师,漫山遍野、不分日夜的进行追击。顾师被打的没有立足之地,只好闭着眼睛往前冲,硬是杀出热河,进了辽宁。

顾师士兵大多都是察南人,后来并入的马师残部则多来自河北,对辽宁一带的地理极不熟悉,时常跑着跑着就迷了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而此时在满洲国全境,日军为了切断对抗日力量的给养,实行了集团部落的生活方式,将各村的百姓赶去大屯子里生产居住;以便制造出广袤的无人区,最终彻底孤立抗日士兵。

除此之外,庄稼的播种时间也都有了规定,日本人派军警前去监督百姓耕种收获,所得粮食立刻被送入屯子内的大粮库里统一保管,一次只给每户人家几天的口粮,以防百姓把余粮往外送。至于每年那种下的内容,上面政府也有规定——凡是地里长出来的、而且又能就地食用的作物,一概不许种!

顾云章在战场上混了许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绝的,他都有点傻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去抢粮食吃,如今只要给他留块地,他宁愿自己种粮,可现在哪座山头也不归他管,这里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托了春天的福,顾师士兵在荒山野林里用野菜榆钱填饱了肚子,并没有活活饿死。当野菜榆钱的季节过去后,顾师士兵变成了牛羊,开始吃草和树叶;树叶和草都长老了,顾师士兵又成了猴子,四处的采野果子吃。

日伪军对顾师进行了疯狂的围剿,可直剿到了这年的秋天,也没剿个成绩来。倒是顾师那边放出风声,说愿用金条换粮食,卖家定价,要多少给多少。

这可是让日本人犯了嘀咕,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里毕竟还是中国人居多。真要是一根金条换一袋米的话……

那别说附近小股的土匪,就连保安大队都得活心!

所谓磨刀不费砍柴工,日本人暂且放过顾师,先把周边的几支匪帮给清理掉了,同时得知已经有人向顾师卖去了粮食——一大车糙米,换了三十根黄光璀璨的大条子!

这位卖主是当地警备军里的一位团长,很快就被日本人揪出来毙掉了。

关外是冷,越是往北,那冬天来的越早。顾云章觉着好像是前两天刚入秋的,如今就要换上棉袄御寒了。幸而年初时在青县得了补充,现在小兵们还都有身厚衣裳可以过冬,否则冻饿之下,也不用上战场,在地上躺一宿,明早指定就投胎转世了。

此刻他坐在树下一处高高鼓起的老根子上,手里捧着个暖茸茸的小毛球。沈天生蹲在他面前,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哥哥,把小狗给我抱抱吧!”

顾云章把手中这个小活物送给他:“不是狗。”

沈天生两手托着那东西,歪着脑袋把脸凑上去蹭了蹭,很舒服的眯起眼睛笑道:“小狗真热,还在发抖呢!”

顾云章眼望着沈天生,就见他瘦成了瓜子脸,愈发显得一双眼睛极大,“胖小子”三个字,早就名不副实了。

“不是狗,是狼崽子。”他略觉心酸的答道:“一会儿给你炖了吃肉。”

沈天生解开棉衣前襟,低头把狼崽子抱在怀里;那狼崽子得了避风之处,就扬起脑袋看向沈天生,且张着没牙的大嘴吱吱叫了两声,又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一周。

沈天生笑起来:“哥哥,它真好玩儿。”说完他扭头打了个喷嚏,随即吸了吸鼻子:“哥哥,别炖它了,我不吃肉。”

顾云章扯着沈天生背对自己坐下了,而后就俯身抱住了他。沈天生上个月受了寒,一直处在个伤风发烧的状态,可他现在不但没有药吃,甚至想休息两天都不能够。

他搂着沈天生,沈天生搂着狼崽子,两人一狼就在这老树下静坐了许久。

狼崽子是顾云章从个土洞里掏出来的。他本意是想偷着把它炖了、或是烤了,掩人耳目的就给沈天生一个人吃;而按照道理来讲,洞里母狼回去之后找不到崽子,必要追踪前来,到时把老狼毙了,也让大家见点油星。

沈天生舍不得吃狼崽子,抱着不肯放手;顾云章现在看他可怜,所以也不勉强;同时也知道一个狼崽子身上没有几口肉,吃下去也顶不了大用。

入夜时分,母狼果然来了——这野兽狡猾,见眼前人多,还想藏起来伺机而动;没想到海团长在外面撒尿,一眼瞟见夜色中两点绿光,登时下意识的抬手一枪,当场就把母狼给打死了。

入冬之前,动物都肥,那母狼被扒掉皮后,周身白白的都是油脂。海团长热气腾腾的煮了一大锅,也没声张,只叫来几个亲近人享用,又捡好肉盛出一小盆来,命人端去了顾云章那里。顾云章没想到自己引来的狼让海团长给吃了,不禁大皱其眉,可也挑不出理来。

他往盆里加了几大碗清水,重新生火煮开了,而后舀起一勺汤吹凉,扒着狼嘴给灌了下去。那狼崽子也是饿极了的,然而并不肯下咽那肉汤,一边张嘴一边甩头,伸着舌头很是乱叫了一阵。

如此又等了片刻,他见狼崽子并无异状,就告诉沈天生道:“天生,吃吧。”

沈天生一直蹲在盆前垂涎三尺,听了这话就抄起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喝那没盐的肉汤。

顾云章见他一味的只是喝汤,便出言催促道:“吃肉。”

沈天生扬起头,因为喝了个热腾腾的水饱,居然感觉也挺满足:“哥哥,你吃。”然后他思索了一下,仿佛是要做出一个确切的描述:“哥哥瘦了,脸是白的。”

顾云章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已经有了点弱不禁风的意思——本来就是个细高挑身材,现在更是单薄的过分了。

“吃吧……”他低下头去,轻声咕哝了一句:“我饿不死。”

沈天生认真的分辩道:“人要是总也不吃饭,就会死了。”

顾云章用勺子从盆中捞出一块肉送进嘴里,一边吞咽一边在心里暗想:“我千辛万苦的熬到今天……我才不死。”

翌日清晨,海团长的副官们把狼皮粗略的拔了拔毛,然后炖着吃了。下面士兵有样学样,也在营盘附近打起猎来——他们很快就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猎物可打,于是大部分转而去挖田鼠洞。这时正是田鼠积粮过冬的时候,一个洞里有时能挖出十来斤高粱米,并且田鼠这东西也是有点肉的。

顾师在不知名的异乡密林中苦熬入冬,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

他们忘记了年月,忘记了家乡,更不知道自己已然牵制了三万多关东军。顾云章的心在永无休止的转战中冻成了铁石,战斗成了他的本能,战斗即生存。

然而未必人人都有他那样旺盛的生命力。沈天生依旧在夜夜发烧,赵团长也咳嗽气喘的病倒了。

最要命的是海团长——上个月他的小腿让子弹擦掉一条肉,伤口被冻坏了,此刻正在眼看着溃烂。

第40章 异心

赵团长坐在一处背风的山石后面,一手按住胃部,一手捂着嘴,吭吭吭的只是咳个不停。

海团长拖着一条腿,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倚着石头站住了:“老赵,把嘴堵严实了,别把肺咳出来。”

赵团长气喘吁吁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力气斗嘴。

海团长费力的把那条伤腿甩出去,而后试探着在赵团长身边坐下了。

“老赵呀!”他闲闲的发出问题:“你什么时候死啊?”

赵团长向旁边挪了挪,而后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很轻的答道:“不会说人话就别说,那你什么时候死啊?”

海团长把自己那条肿胀麻木的伤腿在雪地里伸直了:“我啊,快了。”

赵团长侧脸转向他。

海团长已经瘦的脱了相,就剩下那股子野气还没变。探身伸手扯了扯捆在小腿上的破毡片子,他向山下做了个手势:“老赵,你瞧瞧!”

山下是层层叠叠的荒草枯树,远处可见一大片深色帐篷,一座挨一座的,是日军的营房。

赵团长把脸又埋回臂弯:“这有什么好看的。”

海团长向后靠在山石上,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听说现在满洲国有四五十万的关东军,这日本人是越打越多了啊!”

赵团长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两人沉默良久,海团长忽然笑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老赵,我不想死。”

赵团长爆发似的咳嗽了一阵,末了喘着粗气嘶声答道:“屁话,谁他妈想死。”

海团长眼望前方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家穷,十四岁就上山入了伙,出生入死的一直打杀到现在,没正经享过几年福。要说让我如今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做个饿死鬼,那我不干,我不能活的这么亏。”

赵团长听出了意思来,登时直起腰转向他:“那你想怎么着?”

海团长也扭头向他凝视了,半凶恶半玩笑的低声反问道:“你说呢?”

赵团长忽然有点心慌:“老海……你别乱动心思啊,抗日总是个积德的事情,再说咱们既然早入了这一行,那就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平时就属你胆大不怕死,怎么现在还怂了?”

海团长直勾勾的盯着赵团长,情绪骤然激动起来:“我当初入这行是为了吃饭活命,不是为了当他娘的英雄!谁都知道应该抗日,可他娘的正规军都跑出十万八千里了,凭什么老子就要留在这儿喝西北风?老子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了,外边都没人知道!”

赵团长听他越说越露骨,唬的连忙要去捂他的嘴,结果被海团长一下打开了手。

“老海你干什么?!”赵团长瞪着眼睛直发急:“你闭上嘴,这要是让师座听见了,你就等着死吧!”

海团长喘了口粗气,眼睛都红了:“外边要说抗日,都说顾云章如何如何,他就算真死在这儿了,也能得个虚名;可咱们呢?无名小卒,死了连个动静都没有,和他能一样吗?再说师座怎么了?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兵蛋子懂个屁呀!土匪的种子非要长抗日的苗,你看他都把队伍带成什么样了?咱进热河时是上万的人马,现在呢?就剩一帮半死不活的花子了!”

海团长说到这里,头上出了热汗,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语气却是随之柔和了一点:“老赵,我说这话,不是责怪师座,我是觉着他干过分了。是中国人就知道抗日好,可这抗日也不是咱一家的事情,能抗就抗,抗不了就收手,干嘛非要拼个断子绝孙?下面日本人早放出话来了——缴枪不杀,还给官做。我不稀罕做它满洲国的官,我就想要一条活命。咱那师座毕竟是年轻,脑袋里除了打仗就是发疑心病,有些长远事情,他想不到。老赵,我当你是个朋友,所以把这话全跟你说了,你要去告诉师座,我也不在乎;留在山上横竖都是一死,早两天晚两天怕什么。”

赵团长深深的垂下头去,半晌过后嗫嚅着说道:“老海,我也不想死啊……我那老婆还在白家堡呢,当年临走时她怀了俩月的身孕,也不知道那孩子养没养下来,她自己是死是活……我老家就在本溪,原来我跟她说等我以后不干这行了,就带她回老家买地盖房,好好过日子;可是……”

海团长见赵团长活心了,就伸手连推了他几下:“你别在那儿嘟嘟囔囔,你要是也觉着我这话有理,咱跟师座说说去?”

赵团长心思细致,尽管被海团长搡的直晃,却是不肯起身:“老海,咱要是真把这话说给师座听,他同意倒也罢了,他一旦不同意,那咱俩可是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海团长愣了一下,随即脑筋一转,明白过来:“那咱偷着跑?”

赵团长叹了口气:“老海,我舍不得大哥,不放心他。我想把他也劝下山去,咱们这些人一起出来的,最好是能一起活下去啊。”

海团长瞄着他:“你敢去劝?”

赵团长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

海团长把脸转回前方,长久的沉默了。

海团长坐在雪地上,身体在不知不觉间被冻僵了,头脑却是在一直高速运转着。

最后他用手肘杵了赵团长一下,探头过去说道:“哎,我想了个主意,兴许能把他给弄下去。”

赵团长立刻伸出耳朵:“说!”

在海赵二人躲在山石后嘁嘁喳喳之时,顾云章正蹲在一处简易窝棚中生火。

沈天生躺在一堆干草上,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饿。

一只小狼夹着尾巴溜进来,趴在了沈天生的身边。

这两个月前抱回来的狼崽子已经长开了身体,乍一看像只半大的瘦狗。沈天生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灰毛球儿”,就像他自己的外号“胖小子”一样,非常的名不副实。灰毛球儿在沈天生身边什么也吃不到,时常一走两三天,自己去觅食,然后再一路追踪着跑回来。

顾云章屡次想要把灰毛球儿杀掉吃肉,可沈天生对它有了感情,哭天抹泪的硬是不让。顾云章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是在往绝路上走,对于沈天生来讲,一个灰毛球儿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既然如此,索性就依着他的意思手下留情,也好让他心里高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