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讲的那本小说,”等女侍离开后,加贺刑警马上开口说道,“啊,就是日高先生

留在电脑萤幕上的那本,叫做《冰之扉》的。”

“唔,我知道。昨天你还说要去查清楚,看那是昨天才刚写的,还是只是把之前已经发

表的部分叫到萤幕上而已,已经有答案了吗?”

“已经有答案了,应该是昨天写的。我问了聪明社的负责人,他说跟之前连载的部分接

得刚刚好。”

“这么说来,在被杀害之前,他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啰。”

去加拿大的日子迫在眉睫,就连日高也得拚命赶工吧?虽说他之前总是找各种搪塞的藉

口,毫不在意地让编辑焦急等待。

“只是有一个地方很奇怪。”加贺刑警将身体微微前倾,右手肘撑在桌子上。

“哪里奇怪?”

“原稿的张数。如果一张算四百字好了,他总共写了二十七张之多。就算他在藤尾小姐

走后的五点就开始写好了,这也未免太多了。昨晚我才听野野口老师说了,您说日高先生的

写作速度一小时顶多四到六张。”

“二十七张吗?这样确实很多。”

我到日高家的时间是八点,假设在这之前日高都还活着的话,那他一小时不就要写九张

了。

“所以,”我说,“他有可能是在说谎。”

“说谎?”

“很可能他昨天白天就已经写好十张或二十张了,可是依照他个人的习性,他总是说自

己一张都没写。”

“出版社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应该是吧。”我点了点头。

“可是,他的太太理惠出门的时候,他跟她说自己恐怕要到半夜才会到饭店。而事实上

最晚到八点,他已经写好二十七页了。如果就《冰之扉》的连载一期约三十页的份量来算,

他已经快要完成了。说延后还可以理解,可是有像这样进度超前那么多的吗?”

“应该有吧。写作这种事又不是机械作业,灵感不来的话,可能杵在书桌前好几个小时

都写不出来;相反地,文思泉涌的话,可能一会儿功夫就写好了。”

“日高先生有这样的倾向吗?”

“有吧,话说回来,几乎所有作家都是这样吧?”

“这样啊?我是不太能够想像你们那个世界的事啦。”加贺刑警将前倾的身子回复到原

来的姿势。

“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要在张数上打转。”我说,“总之,理惠出门的时候,日高的小

说还没写好,可是发现尸体的时候,小说已经快要完成了,对吧?也就是说直到日高被杀的

那段期间,他都一直在工作,不就这么简单吗?”

“或许是吧。”加贺刑警点了点头,但还是一副无法完全说服自己的样子。

从这位曾是我后进的教师身上,我总算见识到警方办案真的是连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

女侍将餐点端了上来,我们的谈话稍微中断了一下。

“对了,日高的遗体怎么样了?”我试着问道,“你不是说要解剖吗?”

“今天已经进行了。”如此说完后,加贺刑警看向牧村刑警,“你不是也在场吗?”

“不,我没自己去,如果我在场,现在怎么还吃得下?”牧村皱起眉头,将叉子叉向汉

堡肉。

“这倒也是。”加贺也一脸苦笑,“你说解剖怎么了?”

“不,我是想死亡时间是不是已经推断出来了?”

“我还没仔细看过解剖报告,不过应该会很清楚吧。”

“那一定正确吗?”

“那要看你是基于什么来判断,例如……”他本来想讲,后来又摇了摇头,“算了,还

是不讲了。”

“为什么?”

“你的饭会变难吃喔。”他指着我的盘子。

“也对,”我点了点头,“那我还是别问了。”

加贺刑警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说这样才对似的。

吃饭的时候,他不再提起谋杀,反而尽问我一些关于写作儿童读物的事。譬如,最近流

行哪一种书啦?对于时下儿童远离书本有什么看法等等。

我跟他说,卖得好的都是教育部推荐的优良图书,至于小孩不爱看书主要是受到父母的

影响。

“简单来说,现在的父母自己都不看书了,却一味逼着小孩去读,可是由于自己没有阅

读的习惯,所以也不知道该给孩子看什么才好,结果只能把政府推荐的图书硬塞给他们。不

过,那种书通常内容生硬又无趣,只会让孩子更讨厌书本。这种恶性循环应该会周而复始地

重复下去吧。”

听到我这番话,两名刑警一边吃着餐点,一边露出钦佩的神情,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听进

去多少。

由于他们点的都是套餐,所以最后咖啡送了上来,而我则加点了一杯热牛奶。

“您大概想抽一根吧?”加贺刑警边将手探向烟灰缸。

“不,不用。”我答。

“咦,您已经戒烟了吗?”

“嗯,两年前戒了。医生叫我不要抽,因为我的胃不好。”

“这样啊?早知道就坐非吸烟区好了。”他将伸向烟灰缸的手收了回来,“我一直以为

当作家的都要抽烟呢,日高先生看来似乎也是个老烟枪。”

“没错,他工作的时候整个房间烟雾弥漫,会让人以为正在趋虫呢。”

“昨天晚上发现尸体的时候怎么样?房间里有烟雾吗?”

“让我想想,毕竟当时太混乱了。”我喝了一口牛奶,沉吟道,“应该是有一点烟吧。

唔,我想是这样没错。”

“这样啊。”加贺刑警也将咖啡杯送到嘴边,接着他慢条斯里地拿出笔记本,“有一件

事我想再做确认,与您八点抵达日高家有关。”

“嗯。”

“当时野野口老师因为按对讲机没有人接,再加上屋里的灯全暗了,所以才打电话去理

惠夫人寄宿的饭店,对吧?”

“是啊。”

“关于屋里灯光的事,”加贺刑警直勾勾地盯着我,“你确定是全暗的吗?”

“是全暗的,没错。”我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不过,从正门口应该看不到工作室的窗口,难道你有绕进院子里去吗?”

“不,我没绕进去。不过,工作室的灯有没有亮,站在门口拉长脖子看就知道了。”

“是这样吗?”加贺刑警的表情有一点疑惑。

“工作室的窗户旁正好有一株高大的八重樱,如果里面的灯亮着,那么一眼就能看到樱

花了。

“啊,没错。”加贺刑警和牧村刑警相视点头,“这样我们就懂了。”

“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吗?”

“不,请把它当作单纯的确认。像这种地方如果我们报告得不清不楚,会挨上司排头的

。”

“真是严格。”

“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加贺刑警露出从前教书时的笑容。

“对了,侦办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新的进展?”我轮流看着两位刑警,最后目光落

在加贺的脸上。

“才刚开始而已。”加贺刑警沉着地回答,一方面也在暗示,侦办的情况不便透露。

“电视上提到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的犯案,意即犯人本以窃盗为目的侵入日高家,却没

想到被日高撞见,所以才失手杀了他。”

“这样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可是,你不是不太相信这个假设?”牧村刑警说。

“是啊。”加贺刑警好像瞪了隔壁的牧村一眼,“我个人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

“一般闯空门都是从大门进去,因为万一被发现的话,可以随便找个藉口搪塞,再从门

口大摇大摆地出来。不过,日高家的大门如您所知,是锁上的。”

“有没有可能是犯人特地把门锁上?”

“日高家的钥匙总共有三把,其中两把在夫人理惠身上,剩下的一把在日高先生的长裤

口袋里。”

“可是,也有小偷是从窗户进出的吧?”

“也是有啦,不过这种手法的计划就周详多了。小偷会在事先暗中调查,看这家人什么

时候不在、会不会被路过的行人目击到,这些都确认了,他们才会采取行动。”

“这不就对了?”

“可是,”加贺刑警露出雪白的牙齿,“如果小偷事先调查过的话,就应该知道那个家

什么都下剩了,对吧?”

“啊,对喔。”我张大嘴看着两位刑警,牧村刑警也露出浅浅的笑。

“我觉得……”加贺刑警说到一半,略微犹豫地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应该是认

识的人做的。”

“看,结论不就出来了。”

“这些话只能在这里讲。”他用食指碰触着嘴唇。

“嗯,我晓得。”我点了点头。

接着他对牧村刑警使了个眼色,年轻的警官拿了帐单站了起来。

“哎呀,这让我来。”

“不,”加贺刑警出手制止了我,“是我们找你来的。”

“不过,这不能报公帐吧?”

“是不行,因为只是晚餐。”

“不好意思。”

“请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我看向柜台那边,牧村刑警正在付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