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还是用日高的所有物——纸镇来杀人会比较实际吧?

你在笔记里没有提到香槟的事,是因为害怕警察会追究这方面的事吧?一开始我听说的

时候,我还怀疑莫非香槟里下了毒呢。我甚至还问把它喝掉的饭店职员,那味道怎样。他回

答很好喝,我才排除下毒的可能。不过仔细一想,你是绝对不会用毒的。

话说回来,你用电脑及电话制造不在场证明的那招,还真是了得。我的上司和同僚至今

还搞不太懂其中的机关呢。

我有一个疑问,如果我们没有识破你的技俩的话,那你打算要怎么办?假设你既不会被

怀疑,也不会被逮捕……

你好像不想回答的样子。

算了,现在才问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在现实生活里,我们确实识破了你的计谋

,也逮捕了你。

你累了吗?这故事是有点长。不过,请你再忍耐一下。拜你所赐,我也筋疲力尽呢。

问题来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以被逮捕为前提,虚构假的犯罪动机,教人怎么想都

想不通。

我大胆推测之下,得出这样的结论。因为某事的发生,因而使你做出杀害日高邦彦的决

定。而杀人的结果就是被逮捕,你已经有所觉悟。我在想,这一切应该都跟你的癌症复发有

关。也就是说,假使你真的被抓了,待在监狱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不过,就算真被逮捕了,你也非得隐瞒真正动机不可。对你而言,那真正的动机被公诸

于世,比起以杀人罪嫌被逮捕还要可怕千百倍。

关于那真正的动机,我很想听你亲口说出,怎么样?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再守口如

瓶也没有意义了。

……是吗?

你怎么样都不肯吐实吗?那我就没办法了,就让我来说说我的推理吧。

野野口先生,你猜这是什么?嗯,是的,是光碟。不过,这可不是拿来听音乐的喔,讲

切实一点,这片光碟里面存有电脑的资料。

现今电脑所用的软体大都以这个方式储存贩售,游戏、字典也常以这种形式问市。

不过,这并非市面贩售的光碟,而是日高特地委托业者制作的东西。

你是不是很好奇里面会有什么资料?事实上,这里面恐怕有你一直在寻找的的东西。

你知道了吗?没错,这里面存的是照片,它的性质类似影像光碟。

日高好像不习惯把小说用的资料照片摆在相簿里。文坛中,甚早采用电脑设备的日高似

乎在好几年前,就已经作兴把资料用的照片全部压成这种光碟来保存,而最近他更使用了数

码相机。

你想问我为何会注意到这张光碟是吧?我彻底调查了你和日高的过去,并发现关于一张

照片的事。那张照片拍摄内容如果和我想像的一样,那么至今为止原本被忽略的事物突然都

有了意义,它们全有脉络可循。

我开始找寻那张照片。不,事实上,那张照片已经被某人处理掉了。不过,在这之前,

它曾到过日高手里。我心想,日高肯定会用某种形式把照片复制起来,于是,发现了这张光

碟。

就让我们别再卖关子了,那张照片拍的是藤尾正哉强暴国中女生的画面。

这张光碟里所储存的画面,活生生地重现了当时的影像。

本来我还想把它列印出来,带来给你看的。不过,我临时打消了念头。这样做毫无意义,

只是唤醒你的痛苦罢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在那张照片里看到了什么吧?就跟我之前想像的一样。没错,压住那

个女生,协助藤尾正哉施暴的人就是你!

关于你的国中时代,我稍做了一番调查。很多人讲了很多事情,这其中也有谈到校园暴

力的事。

有人说,野野口曾被欺负;也有人说,不,不是这样,那家伙被欺负的时间很短,后来

他反而加入欺负人的行列。其实,这两种说法都是一样的,你从头到尾都被人欺负,只是欺

负的形式不同罢了。

野野口老师您总算肯开口了?您教书的时候也曾经历过这种事情,真可谓切身之痛啊。

我也是。校园暴力事件绝不可能销声匿迹,只要当事人都还在学校,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当老师说“已经没有这类事件”的时候,只不过是他个人的幻想。

不难想像,那起强暴案成为你心中难以治愈的伤痛。你不是因为喜欢才做那种事情的吧

?你心里很清楚,只要违逆藤尾正哉,又要重新过着受尽凌辱的悲惨日子。因为害怕这点,

纵使百般不愿,你还是让自己的手沾上这么肮脏的事。一想到当时加诸在你身上的罪恶感及

自我厌恶,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心痛。仔细一想,你当时所承受的最大暴力,就是被迫

成为那场暴行的共犯。

为了换取这段令人诅咒的纪录,就算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我心想,难不成这会构成

此次的杀人动机?

可是……

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秘密紧张起来?不管是日高取得照片书写《禁猎地》之前,或是新

书发表之后,都没有迹象显示他曾跟第三人提起照片的事。这样看来,你不认为这个秘密会

一直保守下去吗?

请你不要到现在还想编造日高用照片威胁你的谎话。这种临时撒的谎很快就会被揭穿。

不说别的,这根本不像老谋深算的你会做出来的事。

我猜这和藤尾美弥子有关,她的出现把一切都搅乱了。

因为《禁猎地》一案,她打算和日高对簿公堂,日高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好走这

一步,于是你突然不安起来。会不会哪一天,那张讨厌的照片被当作呈堂证物给送进了法庭

这是我自己想的,我想打从日高开始写那本小说以来,你就一直抱着不祥的预感,时时

刻刻提心吊胆地吧?而藤尾美弥子的出现让你的恐惧达到了顶点,终于下定杀人的决心——

这是我的推测。

不过,光这样还无法解释所有的事情。不,事实上,以上这番推理漏掉了一件最重要的

事。

那就是,你和日高邦彦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因为不想让不堪的过去被公开,于是杀了握有证据的人,这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这

个知道秘密的人平常就对自己亲切有加。难道你不认为就算日高和藤尾美弥子的官司陷入胶

着,他也会继续替你保守秘密吗?

在你的自白书里,你极力描写你们之间充满憎恨的关系。不过,在那些谎言被戳破的现

在,就必须舍弃这个前提。

我们仅就目前掌握的事实,来检视日高如何待你。得到的结论如下:虽然你们从国中之

后就没再碰面,不过日高仍大方接纳在国中时期仇视他的你,恢复了两人的友谊。不只如此

,他还替你介绍出版社,让你能在儿童文学界立足。而三番两次与藤尾美弥子的谈判中,他

一直都没有把与《禁猎地》这本书有密切关系的你供出。

综合这些事实所呈现出的日高形象,与他少年时的故事非常吻合。例如,曾经有人告诉

我:“不管对谁,他总是非常亲切。”

我想,至少日高自己是真的把你当作好朋友看待吧。这么一想,一切就通了。

不过,在做出这个结论之前,我还花了一点时间。怎么说呢?这和我先入为主认定的日

高实在差太多了。事实上,在采访日高少年时代的过程中,这个观念一直牵绊着我。

于是我心想,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矛盾?是因为我读了你伪造的自白书?不是,早在更

早之前,我就对日高抱持某种固定的看法。这个看法是从何而来的呢?终于我想到一件事情

我想起你一开始写的,案发当天的纪录。

那份纪录里,我只注意与案情直接相关的部分。不过,事实上,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

,暗藏着一条意味深远的线索。

看你的脸色,你应该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嗯,是的,我讲的是杀猫那件事,那只

猫是你杀的吧?

我找到了农药。你屋外的阳台摆了两个盆栽,里面的上验出农药的成分。你做完毒丸子

之后,不知要怎么处理剩下的东西,于是就把它和那些土混在一起,是吧?

找到的农药和从猫尸上化验出的农药属于同一种。嗯,尸体还没有全部化掉,饲主把它

装进箱子,埋在院子里。

邻居的猫很讨厌,你曾听日高提起这件事吧?或是你读过那篇名为《忍耐之极限》的短

文?不,你们俩的感情那么好,应该是直接听他讲的吧。

你做好了毒丸子,趁日高夫妇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放到他们家的院子里,于是猫被杀死

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我从刚才一直讲的,为了营造日高的形象。

因为这次事件,我对艺文界多少有些了解。我记得在做作品评论的时候,经常会用上“

性格描写”这句话。当作者想让读者了解某个人物的时候,直接说明陈述远不如配上适当的

动作和台词,让读者自己去建构人物的形象。这就是“性格描写”吧。

你在写那篇假笔记时就已经想到,必须打一开始就让日高的残酷形象根植在读者——也

就是警方的心里,而你设想好的桥段就是猫被毒害的事件。

案发当日,你在日高家的庭院遇到猫的饲主新见太太,应该算是意外。不过,这对你而

言正好。以这番偶遇作为笔记的开头,日高杀猫的事就更具真实性了。

说来惭愧,我完全被你的把戏给误导了。我逮捕了你,明明知道你最先写的笔记不可相

信,却没料到连杀猫的那段也是假的,一直没有把自己对日高的印象给矫正过来。

我只能说,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觉得这是你本次布下的所有陷阱里,最高明的一桩。

而当我发觉这个杀猫陷阱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你制造这个陷阱的目的

也就是你此次犯案的目的——也就是说,你最终的目的在贬低日高的人格。这样一想,这起

案件总算真相大白了。

我刚刚陈述你的犯罪动机时,说到你是为了隐瞒国中时代的可憎过去,所以才杀了日高

。关于这一点,你没有否认,而我也一直认为是这样。

不过,我是这么想的,这只不过是让你决定杀人的导火线而已。

我试着想像,从你对日高起了杀意,一直到你实现计划为止,这其中的心路历程有着怎

样的转折。基于上述的理由,你必须制造一个杀害日高的适当动机。然而,你必须想出一个

被公布时,世人同情的目光会集中到自己身上,反倒是被害者日高受人唾弃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