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岩城接着切菜，这一次他笑了，“算不上，只是，我上学的时候，就发现了周围的人跟我是不一样的，我生来就应该是站在高处的，而非任人摆布。”
姚笑笑一瞬间跟被人打了太阳穴一样，又痛又难受，“所以，你是觉得，你任我摆布了？”
江岩城放下了菜单，身上还系着围裙，整个人却十分压迫，站在了姚笑笑面前，“从第一次见面，你就是带着目的的，虽然我没研究出来这个目的是什么，但是…”
江岩城低下头，平视姚笑笑的眼睛，压迫性十足的问道，“你能否定我这个说法吗？”
他的眼里隐隐约约地，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期待他能否定自己的猜测。
甚至，希望自己不要那么聪明，如果他稍微蠢一点，就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瞬间，他甚至埋怨姚笑笑不懂掩饰。
姚笑笑不能否定这个说法，她只是觉得可悲，只是觉得她突然就明白了，明白当初事务所的老板跟她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处于不幸的人有千千万，但是最后会走上犯罪道路的却寥寥无几。
江岩城了解她，了解她的各种眼神所代表的意思，了解她的各种小动作，自然也明白她一点都没有否认。
“你别害怕，我并不会伤害你。”江岩城抬起头，不再压迫性地看着她，而是近乎报复地说道，“你应该也要明白一点，我并非你的所有物，我有我自己的思想，不可能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可能你无法理解这一点，觉得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我好，但是，实际上，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独立的。”
姚笑笑眼泪已经冒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的，擦了擦眼泪，“嗯，你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吧，不要说不会伤害我这种话了，我听着觉得很可笑。”
江岩城心里觉得痛快，继续说道，“信不信由你，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面对长生不老，能够完全不动心的，完全不好奇的，除了我以外，不会有别人了，也只有我会完全容忍你那些蠢不自知的举动，你要接受一个事情，我不是小时候那个孩子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点激动，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怒气都发泄出来，也在克制着，克制着自己，不要把更狠的话说出来。
姚笑笑第一次听到这么伤人的话，她挤出了一个笑容，“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晚饭的时候，姚笑笑怎么吃都吃不下去了。
她胃里在倒腾，这些年，她过得很顺，很顺。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养的狼崽子彻头彻尾都是一头狼。
她想起了这些年带着他做义工，喂流浪动物，做志愿者之类的事情。
蠢不自知。
对啊，她就是这么蠢，以为他能够像她这样，通过这些事情，体会到帮助别人的快乐，能够体会到生活的乐趣。
真是辛苦他陪自己演了这么多年的戏。
姚笑笑晚饭几乎没吃。
江岩城切了水果，放在她面前，“不吃饭就吃点水果，既然已经摊开一部分了，很多事情我们就必须全部摊开。”
姚笑笑完全不想跟他说话了。
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她属于一顿不吃就饿得心慌的那个类型，但是她连续两天都不吃饭，也没什么感觉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她一开始的确带着目的，也的确希望把他培养成想象中的好人。
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会被这样说。
江岩城给买了不少零食，又给做了她最喜欢吃的小酥肉，可以吃冷的。
然而，姚笑笑一点都没动。
第三天，江岩城就把别墅的钥匙给她了，“你不出去喂猫吗？最近转冷了。”
姚笑笑不再跟他说半个字，是的，不能赌气，不能赌气，但是，她只要一想到，她那么掏心掏肺地为他，却被当做蠢不自知，她就没有办法跟他说话。
姚笑笑拿了钥匙，出门喂猫。
却还是要回来，再生气，再难受，任务还是要做的。
她以前的方式方法可能真的错了，她以为所有不幸的人都像她一样，给点爱，给点阳光，就能努力生长出来。
姚笑笑变得沉默了，不再唠唠叨叨了，每天去喂猫，去做做义工，没事的时候，围着外面的大湖走，边走，边拿个塑料袋，捡捡垃圾。
还能遇到老朋友明云。
她发现，运气变得很好了，没有摔倒，没有受伤。
命运之神看着她消瘦了一大半的脸，“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他心里其实也不好受，但是，他是神，这就意味着，他不能过多地偏向某个人类。
钉子户的命运基本上稳定下来了，只要再过段时间，就结束了，到时候，姚笑笑自然也就没事了，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姚笑笑摇了摇头，“过得挺好的。大梦初醒。”
命运之神说道，“再等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姚笑笑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从小就是这样想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说着，她眼睛红了，“可是，后来，才发现，真的跟别人形容的不一样。这个世界对我，真的一点都不好。”
命运之神摸了摸她的头，“相信我最后一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很快了。”
姚笑笑不再说话，晚上回去的时候，就发现饭桌上，江岩城脸色不好看。
姚笑笑看他这个样子，瞬间吃不下饭，要上楼。
江岩城开口说道，“你还在生气。”
姚笑笑转过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我没有生气。”
江岩城走了过来，“我不介意你带着目的接近我。也不介意你什么都瞒着我，你生气什么？”
姚笑笑冷漠地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说我没有生气。”
江岩城冷笑，“你这叫没生气？还是觉得我是瞎的？”
姚笑笑看着他失控的样子，“那我要怎样才叫没生气？继续跟你嘚啵嘚啵嘚地唠叨那么些东西，还是说要继续给你切水果，叫你回家吃饭？你是个独立的人格，不是我的附属品，我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江岩城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反手一桌子菜全部推到了。
姚笑笑冷漠地看着。
不说话。
江岩城转身就要走。
姚笑笑心里还是担心他出去出事，她现在不担心他出事了，这样一个人，也就小时候能用自残的方式来换原谅，长大了以后…她担心别人出事。
姚笑笑认怂，谁让这是工作呢，轻声说道，“你把菜都打翻了，我吃什么？”
江岩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出去买菜。”
姚笑笑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买菜。”
她们不止一次一起买菜，但是把中间所有墙都打破了，露出双方的真面目以后，这是第一次。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走在路上。
过了好一会儿，江岩城开口问道，“你想吃什么？”
姚笑笑说道，“都可以。”
江岩城说道，“我记得你上一次想吃烤肉的，我们去吃烤全羊吧。”
姚笑笑本想说没胃口，但是不想惹他了，还是要工作。
姚笑笑点了点头，“去吧。”
两个人走在冷风中，准备去吃烤全羊。
现选现杀的方式。
姚笑笑到的时候，就不想吃了。
江岩城随意选了一只。
剩下的时间，姚笑笑坐在冷风中发呆，江岩城在看杀羊。
姚笑笑问他，“你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出来什么了吗？说实话吧，我觉得很累了。你陪我演戏，也很累吧。”
江岩城回过头，看着她，“你带着目的，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更累，我比不过你。”
姚笑笑扯出了一个笑，“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姚笑笑一口羊肉都没吃。
她累得慌。
下一个世界，如果她再用这样的方式，她就把自己剁了。
这个任务，她心里有预感，她失败了。失败得彻彻底底。
她一开始还是太自信了，以为真的能够完成，甚至还抱着拯救所有人的想法。
现在想来，真是蠢不自知。
可是，她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任何脱困的办法。
事务所那边，对她太信任了。
姚笑笑想起了召唤者，想起了后面的受害者，想起了她们的家属。她可能什么都完不成。
那些事情还是会发现，姚笑笑有这种的预感，因为，她觉得，江岩城看人的目光和看那些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一旦有人侵犯了他的利益，跟他发生了冲突，姚笑笑想，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是，作为时间回溯的使用者，她没有办法对本源下手。
吃了烤全羊，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了一个人，路过姚笑笑身边，拿着刀去砍江岩城。
姚笑笑懵了一下，那刀已经砍下去了。
江岩城反应很快，躲开了，对姚笑笑说道，“你快走。”
姚笑笑就看到那刀再一次朝着江岩城捅下去，如果他死了，她也会因为本源死去，而死在这一次的时间回溯中。
姚笑笑眼里满是泪水，她心里近乎崩溃，但是，死死撑着，不出手帮忙。
然后，就看到那刀停了下来，拿刀的人说道，“兄弟，你不叫停？”
江岩城黑着脸，眼睛死死盯着姚笑笑，“为什么？”
“你有三次机会可以救我！为什么？你这么想我死吗？”江岩城死死地看着她，要她说话。
姚笑笑看着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懂的，心里怒气冲天。
姚笑笑看着他，突然就笑了，“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可以每次都预感到你吗？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够长生不老，一直用一张脸吗？因为几年后，你会杀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杀我的时候的样子，而我选择回到了过去，找到了你，想让你做个好人，别杀我了。”
她时间回溯靠的是江岩城，所以这个属于未来的事情一旦让他知道了，他就会崩溃，自我防御就会开启，杀死她的意识。
要不然当初她以为两个人感情好的时候，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了。之所以没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姚笑笑觉得他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了，对他而言，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她说出来，就是为了气他，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聪明人对吧？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马上就要算计他了，而他现在知道了，一会儿就一无所知。
姚笑笑忍受着他意识的攻击所带来的灵魂上撕裂的疼痛，接着说道，“你希望我救你对吧？”
姚笑笑趁着他震惊的时候，手放在他肩膀，“我这就去救你。”
江岩城果然是聪明人，立马就想清楚了，捏紧了拳头，反应了过来，只说了一句，“你想回到三分钟之前？不允许！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姚笑笑压根不理会他的咆哮，然后在对方的意识再次攻击的时候，回溯时间。
她现在不回溯，她很快就是一个死，还没到时间节点，她就死了，一切一点都不会改变，包括江岩城都不会记得她。
所以，姚笑笑必须时间回溯。
到三分钟之前。
第二十章
姚笑笑回到三分钟之前， 才发现， 自己又被算计了！
江岩城当时说的三分钟， 她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也条件反射地以为是三分钟。
三分钟之前，那人正好砍下去，姚笑笑压根来不及了！
江岩城始终是聪明的， 算计姚笑笑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如此一来， 姚笑笑就是错过了前面的三次救他的机会， 就算是最后一次， 姚笑笑出手了， 还是要在他心里留个烙印。
姚笑笑压根没管这么多，也顾不得江岩城的目的了，她心里是又气又急。
她一心一意为他好，在事务所老板都已经说了， 不可能让他不杀人的情况下， 依旧想着要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几千个日子的陪伴，一起度过所有日子，她把他当做亲人， 为他骄傲， 她以为他也一样。
所以更加怕他杀人，要是他杀人了，就会阴差阳错杀召唤者，一切没有改变， 那么，到时候，他就会发现，他亲手杀了她这个亲人。
她太自信了，以为对方和她一样，把她当做亲人，所以，累死累活地不想让他那么痛苦。
但是，现在，她才明白，她是个人，只是个普通人，她也会生气！
姚笑笑一瞬间，挡在了江岩城面前。
来得太快了，拿刀的人被吓了一跳，就真的砍了下来，血一下子就全部冒出来了。
姚笑笑忍着痛，是了，在他看来，她以前所谓的的真心都是假意，都是她别有用心。
没人知道，若只是为了任务，她何必阻止他杀人，反正他杀了人，召唤者就死了，一切回到了时间节点上，如果他因为杀了她而痛苦，她就任务完成了，如果任务完不成，她也回事务所了，就算是拿不到工资，她健健康康蹦跶了这么多年，也是赚了。
若不是因为他，她折腾这么多年做什么。是她太贪心了，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
姚笑笑想，江岩城说了，他是独立的人格，那么一切交给他来决定。
若他杀召唤者，那她就不要提前离开，替召唤者承受被剜心之痛，全当是她能力不够的惩罚。
若他不杀召唤者，那么算是大家都幸运，江岩城自己，召唤者，还有后面的受害者，都能有一个好结局。
姚笑笑晕过去之前，看到江岩城紧张的脸。
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旁边正在看书的人。
姚笑笑口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医院的味道，她特别讨厌医院。
口渴，想喝水。
想起身，就发现，自己肩膀有点痛。
江岩城放下手，过来，低头问道，“好些了吗？”
姚笑笑忍不住流眼泪，她现在看到江岩城就觉得难受，此生受过的最大的伤害便是这人给的。
江岩城很自然地在旁边倒了一杯水，然后把她扶了起来，轻声说道，“慢慢来，喝点水，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
姚笑笑还是喝了一口，她太渴了，嗓子疼得慌。
江岩城见她喝了水，松了一口气，又给她擦了擦眼泪，说道，“以前的事情，我们翻过去吧。以后我不会再提那些事情了。”
姚笑笑看了他一眼，心里也是气鼓鼓的，声音有点沙，“的确，一开始，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
江岩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姚笑笑继续说道，说到这些，她就忍不住流眼泪，“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从头到尾，是你把我当成智障一样的耍。我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你做个好人，就这么简单而已。你有什么资格用这些事情来责怪我？”
姚笑笑一边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心里实在是难受，她没有亲人，而江岩城是她拉扯大的，这里面的意义可以想象。
江岩城沉默了。
姚笑笑转过身，不想看他，“或许你觉得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愚笨不堪，或许我做的一切，在你看来，都是蠢不自知。但是，我就是我唯一能够做的。我没你聪明，没你淡定，没你会演戏，但是这就是我能够做的。”
江岩城把她扶了起来，“别哭了，往后，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生活，那天，我说的是气话。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姚笑笑心里觉得好悲凉，其他人还是蠢不自知对吧？他这辈子不是过得太不顺了，而是过得太顺了。
江岩城把她扶着坐了起来，“我那天说的都是气话。”
姚笑笑看着他，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姚笑笑看不懂他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没他聪明，这世界上可能也没几个人比他聪明了。所以她看不懂他。
毕竟，他能杀那么多人，毫无愧疚心，警方也一直找不到他。
她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她把他当做了不知事的小孩子在慢慢养。
姚笑笑没在医院住，江岩城去拿了药，然后就带姚笑笑回家了。
姚笑笑肩膀上伤口并不严重，那个时候晕过去，是因为意识被攻击过，精神波动又太大了。
所以，很快就好起来了。
姚笑笑不再像以前那样了，去做义工不再叫江岩城，也不对江岩城唠叨了。
她还是有不少存款，姚笑笑想着，后面的日子，还不如多做点好事，江岩城她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几千个日子的真心，被糟践得一分不剩。
她如果没回家，江岩城偶尔会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她也会说。
江岩城就会来接她。
江岩城偶尔不回家，她也会打电话，会去接他。
两个人好像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沉淀了下来，两个人也变得心平气和了。
姚笑笑一个字都不问他在做什么，有没有遇到困难，江岩城却主动跟她说了，说诊所的事情，说学校的事情，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姚笑笑只是听着，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江岩城看着她这样，问她，“你自己这样，好受吗？”
姚笑笑学着他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是在学着不要干涉你的人生。”
江岩城眼神变得凛冽了起来，“一定要这样吗？”
姚笑笑也不怂了，看向他，“是你想要的。”
江岩城说道，“我那个时候说的是气话，以前我们是怎么相处的。还是怎么相处。你这样，自己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