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画室门口,终于忍不住:“小姐回来多日。姑爷怎么不搬回来?他最喜欢吃海鲜粥,厨房最近有新海贝。”

宛云拿着颜料,淡淡道:“珍妈可以把粥做好送过去。”

珍妈又自言自语:“姑爷一个男人,知不知道把公寓收拾好。”

宛云停下手,缓慢道:“怎么,珍妈在我这里操的心还不够多吗?”

珍妈张张嘴,在宛云的目光里没言语。

后几日她一直避开宛云。

宛云也不去管,她抓紧为油画上色。

距离拍卖还有一个月,这大概是自己最后的闲暇时光。

馆长带着不愉快的心,来到别墅看宛云。

“冯简把我从公寓门口踹出来了。”他委屈地说。

“云云,你心情好像也不怎么好。”

宛云拍拍手,随着她的制止,两只正全力驱赶不速之客的牧羊犬停住脚步,亲热跑回她身边。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她淡淡道。

馆长很怕狗,不敢趋近,远远地站着。

“李宛云,做人不要太嚣张,我可知道一个有关你的惊天秘密…”

106

对两个可能的知情人软硬兼施完毕,她习惯性掀开窗帘向外望。

最近都是园丁深夜遛狗,只看两只雪白毛绒团在黑夜中欢快的移动。

还有件事,宛云一直避免去思考。

养不养它?

非常不擅长照顾,而自己这边也是一团乱麻。

宛云脾气纵有体贴一面,但素来也是家人娇惯出来的性子,若不是真喜欢,哪里会处处管别人处境?

对方倒是干干脆脆将离婚证书签了。明明贪财重利的人,却每次摆出不占她便宜的模样——宛云越想越恼,掀了被子,准备将屋里冯简的东西都清了。

手机铃声响起来。

周愈的号码。

当初她在餐厅等得实在不耐烦,准备相催,却是周愈打来。

直言不讳地把和冯简的条约告诉她,再挂了电话。

剩下宛云冰冷彻骨坐在原地。

纵使鄙夷,宛云也不得不承认,周愈很会玩。

他一直都很会玩。

当然也只会玩。

但事到如今,对比冯简态度,再看山脚下周愈种的不败簇簇玫瑰。厌恶感隐隐退下,心头倒有些感慨。

那个人曾经是她人生中浓妆艳抹的一笔。而离开他后,她也有很长时间的寂寞。

非常非常害怕的那种寂寞,像没有观众的聒噪收音机。

全世界只有她一人醒或沉沦。

周愈耐心等宛云接听。

“你搬回别墅了?”他在电话那段悠闲地说,仿佛事不关己。

宛云冷漠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周愈道:“云云,我只是很担心你。”

宛云原本厌烦的想直接挂上电话,听到这话,手略微一顿。

周愈是始作俑者,所谓好意非常值得商榷。但到底有多久没听到这种恭维话?

根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话。

有人却永远不会说。

她找男人的眼光也许出了什么差错。

有人永远没真心,有人对女人有一两分真心维护,但仅此而已。好不容易说几句中听,又接着做出更伤人心的。

运气实在不佳。

宛云挂了周愈电话,转而给冯简手机打过去。

打了几次,都无人接听。

办公室同样无人。

她沉默坐在床上。

良久,再将珍妈喊来,借了手机。

这次一下就打通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宛云简直再气一记。

冯简在那头良久没说话,隔了会才很清醒地问:“云云?你用谁的手机?你在哪?”

“你把离婚协议给我送过来。”宛云决定不跟他生气,她直接道,“冯总不是已经签好自己名字?”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冯简非常的不乐意,但也不能挂了电话。

此刻,他只淡淡说:“都已经深更半夜…”隔了会,再试探道,“我现在开车来见你?”

宛云只想要那张离婚协议,实在不想见冯简。

她犹豫片刻:“明天带来给我秘书。”

冯简想也不想:“我明天休假,不去公司。”再补充一句,“我秘书也休。”

宛云笑道:“休假做什么?哦,对了,冯总大概是想清算卖完人之后,能有多少利润。”

对方沉默听着她的讥嘲,一句话也没反驳。

话筒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宛云心软难过又失望憎恨,最后只冰冷道:“罢了,我想冯总你既然说签了,大概也不会出尔反尔。若你看到珍妈或者馆长,就将离婚协议交给他们。”

冯简这才答应。

他道:“你现在在家?”

宛云皱眉道:“与你无关,我要挂电话了…”

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有动作。

不料冯简在那端犹豫片刻,说句“我知道了”,居然真的也将电话挂了。

若不是握着珍妈的手机,宛云颇想学学冯简曾经的举动。

第二日早晨,珍妈告诉宛云,姑爷一大早来了半山别墅。

“他来做什么?”宛云皱眉问。

“不知道,只回房间匆匆取了几件西服。仿佛还在小姐门前张望一会。但小姐那时还没醒,姑爷一和我打照面,没打招呼便开车走了。”

珍妈口气淡淡的,又恢复最初对冯简不冷不热的态度。

周愈自那夜后,开始大张旗鼓的摆出追宛云的架势。

每日清晨,开始送大量玫瑰到李氏,非常招摇。

但宛云只看到过一次。

其他时候,那些妖娆的花不知道被谁处理了。

忽然有一天,宛云发现自己知名度增加到不利于重回企业工作。

李氏的人,向来不喜过于严苛的冯简,但这件事上,似乎都对她议论纷纷。而坊间的传闻也对宛云的风评非常不好。

“还没完了?”

何泷命令冯简和宛云多参加些社交活动。

“事实胜于雄辩,”她皱眉道,“云云你近期和小冯多出去闲逛,多出去吃饭,要显出无尽恩爱的姿态。到时让相熟的记者多拍照,看报纸还怎么乱写。”

但私下里,何泷的确也开始埋怨宛云:“那些报道都是真的?你真在餐厅等了周愈一夜?云云,你还真是旧情不忘?不是我说,你总得在乎点冯简颜面,男人很注重这些——”

宛云只一味答应。

冯简在外面等宛云,心中五味陈杂。

不想宛云回李氏的理由有很多,也能为自己曾经做的决定给出不少立场和理由。后悔还谈不上,但现在的局面不是自己预料的。

明明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办事,也一直竭尽全力避免复杂,但陷入没有出口的泥潭之感越来越强。

“你没将…内情告诉你妈妈?”冯简忍不住问。

其实想也知道没有,不然何泷知道真相,大概能一刀一刀细细剐了自己。

宛云不语,将手上的信封递给冯简。

他没接。

“这是什么?”

“草拟的售房合同。”

冯简愣了一下,这才打开信封查看。

“你想将半山别墅出售?”

“冯总如此缺钱,自己住陋居。如今我独自一人住豪宅,多过意不去。索性售出套现,如此冯总手上多些闲钱,大概会对身边人好些。”

冯简没说话。

两人平日的角色倒仿佛相调。

宛云淡淡道:“当初我放弃的条约签的严密,即使重新回李氏,也只能当高级打工仔。需要重新换个房子,小些的,我负担得起。”

107

冯简曾经陪着宛云看过几部好莱坞爱情剧集。

男角深情在屏幕上表白:“露碧斯,虽然我无法给你金钱、珠宝和豪宅。但我会用尽一生关怀你——”

冯简当时很善意的替女主角回答道:“那不如算了吧。”

如今他的回答依旧如此。

冯简将信封还给宛云:“你好好住你的房子,不需要搬。”

“现在这关头出售别墅,外面又会怎么说?”他略微放松口气,“你不是准备重管家业?风声已经很麻烦,多生事端更不好。”

“那点房钱,杯水车薪。如果不喜欢住别墅,我的公寓让给你。云云,你不要总感情用事。”

何泷恰好从办公室走出来,双臂推搡他们。

“去去去,有话到大街上出去说,让别人看你们夫妻和谐才真,不要总堵我门口。周刘津勤审计所老总会来,小冯你记得留意。”

又对宛云道,“今晚小冯需参加一个晚席,云云你也陪他去。”

冯简拒绝:“很无关紧要的场合,不需要——”

出乎意料宛云已经答应了。

她说:“为什么不去?冯总不要感情用事。”

冯简看着宛云背影,回头撞上何泷审视的目光。

她若有所思:“奇怪,最近看你又顺眼些。”

在晚宴面对含蓄的询问,宛云只微笑。

“怎么可能,大家都是生意伙伴…那晚周先生约我们夫妻进餐,但不知道这两人为何没去,只剩下我一人…当中些许误会,不方便透露,不过我也的确很生气。”

“婚变?那也应该我担心这位才对。”

自然的挽起冯简的手臂,再附送一个嘲笑的表情。

冯简不知道说什么。

她仿佛

不断有人走来和两人搭讪,他渐渐走到一边去。

过会有人和他搭讪,是个年轻的女人。

脖子挂着一圈简单珍珠,穿着乌色旗袍。神情有些冷漠,略上挑的眼型非常熟悉。

“我和冯总曾经喝过一杯酒。”她淡淡道。

冯简不记得她,只点头:“你好。”

对方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她和他并排站着,看向人群处的宛云:“那些流言蜚语,我是不信的。见过你的几次场合,你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

冯简停下脚步。他灵光一现,想起来来人是谁:“啊,你是赌王的女——”

她略微牵动嘴角,但神情依旧不热络:“冯总曾经照看过我儿子。”

眼前的女人和订婚宴上灯红酒绿的准新娘相差颇多。

冯简其实想提醒她多回去看看自家笑里藏刀的小男孩,以免孩子在造孽路上行之过远。

但话到临头又识趣闭嘴。

算了,个人自有个人缘。

但她似乎看出冯简想法,静静说:“他和他爸爸长得像,我不愿意见他。当初他得了病,和我分手,自己偷偷跑去治疗,到死都没再联系我。”

她举着酒杯打量冯简。

“今天是他祭日。”

冯简特别不开心也有点警惕,生怕对方说自己长得和那逝去的孩子爹很像。

但她不说话。安静的喝完剩下半杯酒,笑了笑:“祝你们幸福。”

转身走了。

晚宴还有一小时才结束,冯简提前离席,宛云跟随。

两人依着何泷指使,故意先摆出几个造型让记者拍。

冯简只记得宛云手很凉。到了只剩两人时,她又把手抽回来。

车内很静,霓虹从两人脸上流离闪过。

冯简随口找话题:“哦,今晚赌王的女儿走来和我说话。”

“我看到你们站一起…”宛云顿了顿,突然笑了,“可惜她已经订婚,不然冯总是可以考虑下次联姻对象。”

冯简沉默一会,说:“我是不会再结婚了。”顿了顿,道,“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家的小孩有些可怜。”

宛云却转过头仔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