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又有所感慨,布满褶皱的脸上骤然写满了担心,“艾薇殿下,命苦的殿下啊!”

她泣不成声,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如同所有的老人,抓住自己眼前的话题,一直在不停地重复那两句没头没尾的话。不论艾薇想套出什么话来,她都只是虔诚而悲切地重复着这同样的几句。

艾薇终于放弃了从她这里挖掘出什么秘密的打算,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总算明白了,在这个引向未来的真实历史里,她,不慎成了他的妹妹,而且是一个被他厌恶、令他唾弃的怪物般的存在。

她已经不再是他曾经爱过的那个……艾薇了啊。

阳光透过宽大的窗子洒了进来,温和地倾泻在她的身上。

银色的发丝如同柔顺的溪水,经由木制的床榻流淌到落满晨光的地面。

她向天花板伸出一只手,白皙的皮肤被初升的太阳映得几近透明。她迷茫地看着自己纤细的指尖,浅灰色的眸子在快速地颤动,始终无法聚焦于一点,揭示了她复杂的心绪。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就像失去生命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下了那只举着的手,微微张启苍白的嘴唇,轻轻地唤道:“朵?”

没有人回答。

朵不知去了哪里,狭小的房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变得有几分冷清。艾薇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下床了,既然身边唯一的侍女不在,她或许应该趁此机会,独自出去走一走。想到这里,她便支起身,努力地将脚放在地上。刚站起来走不出两步,她就狠狠地跌倒了,身体在那一刻好像不能完全被思想控制,突然脱节了一样,令她无助地瘫倒在地面上。

“这样一个古怪样貌的身体,我却还是要努力去适应。”艾薇自我嘲讽地想,若她想要留在这个时代,看来不管有几百个不愿意,还是要将就着这个不那么好用的肉体,活下去。

于是她用力扶住床畔,集中意识,又一次站了起来。

“呼——这一次可不要跌倒了呀!”她打趣地说,看自己站得稳了,就一边小心地扶着墙壁,一边往屋外走去。

一出门口,阳光便毫无遮拦地全部照射在了她的身上,令她感到几分不适应。回首看看自己居住了数日的住所,不过是一个矮小的房室,周围只能找到十分稀疏的树木,和数栋古旧的偏房。放眼望去,相隔不到数十米的建筑就已经非常华丽,青葱的蕨类植物充满生命力地挺立着。那繁荣的景象,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让她明了——这里是宏大壮丽的底比斯王城,在那一段历史里她与他初识的地方。

她用手挡住耀眼的阳光,眯眼昂首。晴朗的天空仿佛从未改变,但历史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一个。

昔日与底比斯的初识,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但那甜蜜得令人心痛的回忆,却仅仅停留在她一个人的昨天里了。

原本属于二人的记忆,现在却只剩一个人来回味。

多么甜蜜,多么残酷。

一阵风微微地吹过来,不远处听到了些许水面波动的声音。站在这样的烈日之下缅怀过去,结果一定是被彻底晒晕,想明白这一点,艾薇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不熟练地指挥着自己的身体,向着水声传来的地方慢慢踱去。

走了没多远,树木渐渐地变得多了起来,枝叶挡住了变得毒辣的阳光,让她感觉轻松了不少。顺着水声向前,视线豁然开朗,层叠的绿色植物包围之中,竟是一片美丽的荷花池。在埃及的宫廷建筑里,这样的构造并不少见。但不知建筑的人究竟是用了何种技巧和材料,荷花之下的水竟可以是那样的清澈,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池底。在阳光的映射下,蓝色的水由种花处至无花处开始渐变,深蓝、幽蓝、湖蓝、天蓝,宛若一块流动着的调色盘。

映着艳阳盛开的六月的荷花,不住地散发着宛若隔世的美好清香,那样纯净、那样美丽。它们分布均匀,亭亭立在这蓝色的调色盘上,俨然整幅画面的点睛之笔。

这可是平常见不到的奇妙景色。艾薇立即心生好感,几步上前,褪去简单的凉鞋,将白皙细嫩的脚放到未种荷花的蓝色池水里,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放松的笑容。

在这样酷暑的日子,难得可以这样舒服地享受一下。在底比斯这样繁华的城市,居然还可以找到这种没有人的清净之处,肆意地放松一下,这也算是回到这个令她缅怀已久的时代后,第二件令她开心的事情了吧!

第一件?自然是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大傻瓜。

不管他再怎样对她,能看到他仍健康地活着,真的比什么都好。她真庆幸自己拥有为那百万分之一的可能下注的勇气和决心啊!她开心地笑着,调皮地踢了踢池里的水,看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展露出宛若宝石一般美丽的光芒。

不管她是什么,不管他怎么看她,她都要在这里待下去,待在他的身旁。

突然,她感到一道犀利的视线穿过层层树叶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猛地抬头,蓦然发现眼前不远的树丛后隐隐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树枝将他的面貌和身体掩盖住了,只能透过繁密的绿叶窥探到一双沉静的眸子。

那是一双如同极地之海般冰冷的眸子,宛若无机质的物体,找不到半分生存的感觉,在这盛夏的炎热里,竟让艾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就好像一种彻骨寒意正顺着脚底向她的胸口蔓延。她不由得微微握紧双手,警戒地后退了几步。

可再抬头一看,那双眼睛早已消失,找不到半分端倪。

“谁在这里?”

踌躇之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艾薇猛地回过头去,看向声音的主人。

在那一瞬间,时空好像凝固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下来,落在了平整而炙热的石质路面上,荷花的清香漫溢在空气中,萦绕在身边。没有风,连呼吸的声音都要消失了。她与他站在相距不过数米的地方,彼此凝视。

久久没有说话。

那是一幅祥和的场景,一幅世界上最美好的图画。

白衣少女,站在水蓝色的荷花池旁,长长的裙摆落入了冰冷的池水,白皙的皮肤比池中盛开的花朵还要娇嫩,她微微侧身,看着不远处的男子;挺拔结实的年轻人,穿着简单的亚麻短衣,手持做工精细的宝剑,刻有秃鹰的黄金装饰,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发亮,他屏息驻足,看向自己前方的少女。

在那一刻,她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那种以为他还爱着她的美好错觉。

可是,她怎会忘记,他的记忆里,根本不曾有过她。自己现在的样貌是那样古怪,对他们来说可谓丑陋得古怪,他怎么可能没来由地对自己心生好感?心一乱,不熟悉的肉体脱离意识的控制令她的脚下微微不稳,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体骤然向后面的荷花池倾倒。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转身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的脸。或许他毫不在意,如果现在她狼狈地摔入水池,他会立刻转身就走开吧?她只想抓住这个机会,在他离开之前,多看他几眼,把这温柔的面孔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让她可以在下一次见到他前的这段时间里,好好回味这陌生而熟悉的冰冷容颜。

身体慢慢后倾,她等待寒冷的池水无情地浸透自己的身体。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一刻,那张本该冷漠的脸上竟然闪现出了一丝担心。然后,比重力将她拽倒的速度还要快,他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毫不犹豫地踏进荷花池,溅起无数水花。始终持着宝剑的结实手臂有力而温柔地揽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拉近自己,炙热的呼吸瞬间近在咫尺。

飞溅的水花,在阳光下慢慢坠落,落在他古铜色充满热力的身体上,落在她白皙而冰冷的身躯上。他抱着她,在水中将她轻轻地举起,将她抱至与自己平行的高度。他的呼吸是那样轻柔,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将她吹散化为空气中的泡影。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那透彻的颜色里,她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一丝丝难以说明的奇异感情。

如此小心,如此珍视,就像眼前的人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如此惊喜,如此难以置信,就像等了很久才将她又一次揽入怀中。

艾薇心中难以抑制地一阵阵激动,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魔法吗?难道他想起了她,难道……他认出了她?

她嘴唇微微张启,却说不出话来。

她好怕,眼前的所见,都仅仅只是一个梦,在她说出话的那一刹,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声音带着哽咽,她试探地说:“我是……”

我是艾薇,我依约回来了……

这简单的句子刚说到一半,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要阻止她即将出口的话语。她连忙大口地呼吸,来平缓这突如其来的痛苦。一阵微风骤然吹过,蓝色的水池激荡起了美丽的涟漪,茂密的枝叶相互摩擦,发出了些微声响。一片云挡住了耀眼的太阳,荷花池里的水变成了单一的深蓝。

在那一刻,魔法好像消失了。

她看着他的表情,由极尽温柔的疼惜转为几分讶异,继而转为冷漠,最后,直至是几分难以掩饰的厌恶。

艾薇还来不及说出任何疑问,揽住她的那双手臂已经残酷地放开了她,甚至是将她推开一般。沉浸在幸福中的身体骤然摔入了深邃得踩不到底的冰冷池水中。

她什么都看不到了,身体是那样沉重。盛夏的中午,她却好像沉入了万年的冰川,绝望如同刺骨的寒冷,沿着身体的每一个关节蔓延入她的血液,侵入她的心脏,胸口霎时疼痛得令她无法呼吸。

她不能挣扎,水流来自四面八方,将她紧紧束缚,令她动弹不得。

一只结实的大手穿过池水,用力地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在呼吸就要停止的一刻,硬生生地将她从水里拽了出来,残忍地甩到坚硬的池畔。她捂住心脏,伏在地上虚弱地喘息。他站在一旁,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他居高临下,淡漠地扫了一眼蜷缩在地面上狼狈至极的她。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可以接近这里。”

只有一个女人……

是奈菲尔塔利吗?

是你在这个历史里所爱的那个伟大的王后吗?

这极尽精美的一切,都是为她所建、为她所准备的吗?

艾薇心脏痛得要停止跳动了。悲哀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民众不停地请愿,想让我将你处死。”淡淡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他不着痕迹地转换了话题,“于理看来,不失公正——身为祭司,你没有为国效力;身为王室成员,你未曾照顾好嫡系公主。我只要一声令下,你随时都会被拉出底比斯,在炽热的沙漠上被重刀砍下头颅。”

拉美西斯停顿下来,等待着艾薇的反应。她却不发一语,好像对此并不在意。这出奇冷静的反应,让他不由得显露出一丝迷惑。

片刻,他微微蹙眉,双眼恢复了先前的淡漠,“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将功补过。不管你究竟犯过什么样的错误,从此以后,你还是埃及的公主,王室的血脉。”

闻言,她的心微微一颤,随即用力支起身体,仰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他,浅灰色的眸子里透彻得没有一丝杂质,“我不在乎王室的地位。”

他一愣,“你不在乎埃及王室的血统?不渴望未来在帝王谷永恒地安眠?”

艾薇咬着牙,努力地站了起来,看向比自己高了足足有一头的他,“这银色的头发,这灰色的瞳孔,本来就完全不像埃及人的面孔,不是吗?”

他蹙起眉,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平静的脸庞上看不出半点端倪。

许久,他终于又一次开口,平淡的语调却几乎要把她撕成碎片,“不管你流淌的血液是如何下贱,不管你的样貌是怎样古怪,在他人看来,你仍是埃及王室的公主,你有义务为埃及奉献你的一切。”

她微微咬住嘴唇,看着他,直到那几近碎裂的心脏渐渐地恢复原有的跳动。

“那……你要我做什么呢?”太阳从云朵中慢慢露出脸来,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

艾薇用手指扣住裙摆,轻轻地问:“如果我听你的,如果我照你说的做……”

“你想要什么作为回报?王室的认可?财富?权力?”冷漠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语,好像一把冰锥,一次又一次地扎入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那样艰难。

她一顿,随即强迫自己绽开微笑,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苦,继续说:“你会开心吗?”

他抿嘴,略带迷茫地看向她。

“如果我听你的,去做那件事情,你会开心吗?会对你的统治有很大帮助吗?”她的表情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坚决,每一个字都说得如此清晰。

风吹过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水蓝色的荷花池上掀起了一阵淡淡的涟漪。

在另一个历史里,他亲手杀死自己妹妹的那天,他将她抱得那样紧,仿佛连一秒钟都不肯把手放开。

她能感受到自己是那样强烈地被需要、被依靠。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单纯的想法,想让他笑,想让他开心,想让他忘记所有的忧愁和痛苦。因为她会在他身边,她要在他身边守护他……

“薇……你喜欢我吗?”

“嗯,喜欢。无论你做什么、怎么样,我都喜欢你。”

“即使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我还是喜欢你。我要留在你身边,守护你。只喜欢你一个人。”

“如果你会开心的话,我就会去做。”清脆的声音好像一枚银针掉落在水晶上,浅灰色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那样坚决。

“如果这样可以巩固你的统治,守护你的疆土,守护你……我就去做。”

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特殊神情,可紧接着,那一切就被冷漠的外表深深地掩盖。他将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每一个埃及的子民都有义务守护这伟大的太阳之国,我的妹妹。”

艾薇脸上的微笑还来不及凝结,就被深深的绝望无情地吞噬。

“那么为了埃及,你就嫁给古实的国王吧。”

我选择回来,不过是想要对他好。这一次轮到我守护他,轮到我令他快乐。

所以即使他忘了我,即使他爱着别人,只要可以看到他,我便感到幸福。

真的吗?

第五章 冬之少年

不管是谁,从陛下吩咐的那一刻起,冬就是殿下的人,万事从殿下的利益出发,万事依殿下之意,不让殿下受半点委屈。

“恭喜艾薇殿下。”

日常居住的小屋子里,这两天骤然热闹了起来。内务官带着数名侍女、侍者穿戴整齐毕恭毕敬地来到艾薇的住所,将法老的赏赐一一献给艾薇。饰品、香油、华服、珠宝,全部是出自宫廷的名家之手,无一不是精打细做,别具一格。

三千年前的埃及,引领了当时西亚一带的流行风潮,而统领全国的王室,更是所有新潮装饰的起源地。美丽的奈菲尔塔利王后每一次在高台上接见臣民之后,底比斯的少妇们都会争相模仿她的装扮。

艾薇面前摆放的,就是站在这风潮顶尖的各种服饰。洁白而轻薄的亚麻长裙,饰以黄金或钻石的冠状头饰,天青石、孔雀石与光玉髓珠制成的项链,紫晶珠点缀的耳环,象牙雕刻的手镯,一切的一切无不使用了当时最高级与质量最上乘的材料,多半是只有王室才可以使用的特级贡品。

法老的赏赐被一批接一批地送进艾薇的房间,狭小的厅堂渐渐被华丽而沉重的箱子占据,老侍女朵局促不安地看着内务官指挥着侍者们不断地出入这栋简陋的房子,不免有些迷茫。可转头望去,自己年轻的主人却未曾显露出半分愉悦,她只是斜倚在一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价值不菲的赏赐。

搬运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为首的内务官恭敬地向艾薇鞠躬,大声而礼貌地说道:“殿下,陛下的赏赐全在这里了,现在卑职给您念唱一下清单……”

艾薇并不看他,只是微微地摆了摆手,示意他没有必要读下去了。

内务官立刻乖巧地深深拜礼,一挥手,就带着奴仆,齐刷刷地退出了艾薇的房间。

艾薇呼了一口气,继续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

朵颤颤巍巍地走上来,带着几分不安地问道:“殿下,难道宫里流传的谣言是真的……”

艾薇没有回答,轻轻地拿起箱子里一件白色的亚麻裙,冷漠地打量着。几近透明的质地,细密而精致的褶纹,几乎看不到的针脚,轻若羽毛的质感。她想起了曾经在孟斐斯的那一切,那间为她而造的密室里,摆满了这种华丽而昂贵的女性用品。直到今日,她才再一次地明确,她要的并非是那浮华的物质,而是藏于其后的对她百般娇宠的热爱,是如今这些同样奢侈的物品背后所没有的那一份深沉感情。

她将裙子扔到一边,将身体蜷缩在大大的椅子上,脚指头微微缩起,陷入了浓浓的沉思当中。

在回到未来的那一百天里,她没有一天不在思念着他。

她找到所有关于他那段历史的书籍,细细地阅读,从中寻找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超强的阅读能力和记忆力帮助她清晰地记下了三千年前的西亚及北非地带的地理划分、国家局势。生活在现代的人们透过世代相传的民间故事以及对残留下来的各种古迹的研究,在摸索当中,得以窥探跨越千年之历史的冰山一角,悉心描绘出那个时代大致的轮廓。

尼罗河畔的埃及,在第十九王朝拉美西斯二世继位的时候,虽然不是版图最大的国家,却是地中海沿岸、红海两岸实力最为强盛的国家之一,叙利亚、利比亚、亚述、努比亚,或是在极速发展却尚不成气候,或是早已臣服于埃及的强大力量,名存实亡。

唯有赫梯,屹立于地中海对岸,对这片丰饶的土地虎视眈眈,甚至敢于挥动铁器,武力相向,成为拉美西斯二世在位六十七年里的最大的敌手。即使在卡迭石之战数年后,两国依然争战不休,彼此的每一个举动,都牵扯着对方下一步棋局的摆放。赫梯是埃及的战略要敌,也是国策之优先所在。

而支撑赫梯运转的那名背后的君主,不管时空如何变幻,依然会是拉美西斯心头挥之不去的最强对手。

艾薇相信,拉美西斯每做一件事情,背后都会有着清晰明确的目的作为支持。他充满智慧,亦冷静非常。尚不满二十岁的他就可以隐忍蛰伏三年,以鸿门宴一举肃清宫中毒瘤;继位之初,略施小计就将利比亚、赫梯与王室内奸三方联手的阴谋轻描淡写地打破;他用人大胆,却将一切掌握于手中;他游戏于风险之间,却又轻而易举地凌驾于其上。他的每一个决策,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因此缜密非常。

那么……

把她远嫁至努比亚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三千年前,努比亚即被称为古实王国,它位于埃及的正南方,与上埃及接壤,是埃及与黑色非洲的接壤与过渡之国。后世闻名遐迩的阿布·辛贝勒,即位于当时努比亚的北部。

自他决定将她嫁去努比亚,已经过去了十数天。出行的日期迟迟没有确定,但是艾薇即将前往努比亚的消息却不胫而走。民众都知道法老已经承认了艾薇的血统,并要将她嫁给古实的国王。

她不明白,若是因为厌恶她,那么正如他所说,大可轻易地将她暴尸沙漠。如果说是因为政治原因,在拉美西斯二世的时代,埃及与努比亚的关系可以用一千万种方式来形容,但是以联姻的借口证明“世代交好”,是绝对不可能被选中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