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说道:“秘狱在清晨时分只有一个看门人。后日看门的卫兵的妻子在我手下做过侍女。我去拜托她,找理由两次叫开那个卫兵,中间间隔大约两刻水位线左右,不知道这对殿下是否足够?”

朵所指的两刻水位线就是当时在埃及较为常见的滴水计时器上的刻度。艾薇感觉大约在半个小时左右。她于是连忙用力点头,“足够了,真的很感谢你。”

朵只是不住地叹气,却也又不安地发问:“殿下,您这次回来以后……”她的话没有说完,艾薇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想说很多安慰的话,但是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只是抚摸着她的后背,苍白地说:“我以后不会做让你那么担心的事情了,就这一次。”

二人约定好了时间,朵就离开了。第二天可米托尔来的时候,艾薇向她提起了这样的事情,年轻的宝石匠显得很紧张,但是她栗木色的眼睛里却有着挡不住的兴奋。不管她如何明示暗示自己想要跟着去,艾薇都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只好失望地发誓帮艾薇保守秘密,但是要求艾薇若拿到了水之钥,一定给她看看,但是艾薇拒绝了她的这个请求。

“我可能拿不到水之钥。”可米托尔不解地看着她,她便继续说道,“如果像你所说的,四枚秘宝之钥两枚已经被调换,拉美西斯一定会很注意另两块密钥。我若是拿走了,不出半日就会被查出来的。”

“那你还要冒那么大风险去秘狱。”

艾薇抿起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困扰着她的,不光是水之钥,而且还有两件很重要的事情。在与冬一并前往努比亚时,他们经过的桥头上,确实以赫梯的文字写着“取水之钥,置之北地”。然而,水之钥却出现在南国,她相信这样相互矛盾的线索极有可能是她找出其他秘宝之钥的关键线索。还有一件,就是她对拉玛或多或少心存内疚,莲在那天蓄意刺杀法老,却错杀了银发的艾薇公主,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她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却无法就这样将这些事情抛到脑后。

她打算先去见一次拉玛,水之钥就在自己得到火之钥准备离开埃及的当天晚上拿到就好了。

时间在她的期待与不安中飞速地溜过。朵在这几天不会再有机会来探访她,她只能按照她们约定的时间,直接去到秘狱。到了第二天晚上,拉美西斯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寝宫。

艾薇的心情很复杂。那天早晨过后,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难过得无法做任何事情。但才过了几天,她就变得出奇地有效率,不仅将自己的计划顺畅地推行了下去,饭也吃得很不错,就连晚上也睡得极好,梦都不做一个。

她想,也许是他那样对待了自己,自己总算是被磨得没有感觉。以后,不管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都应该不会觉得难过了。

但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之前想到的全部都是错觉。

只是看着他,呼吸就变得异常艰难。本来就算不上是坚如磐石的心被翻搅得乱七八糟。她想说点什么,但是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又关上了木质的大门。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房间四周墙壁上不安分地跳跃着照明的火焰。

他站在离开她三步远的地方,多变的光线让他的表情显得很模糊。他沉默了好久,空气里是极度压抑的静谧。艾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胸前的一个小链坠上,仿佛要用眼神将它烧出一个洞来。

终于,他开了口,“明天我要去狩猎。”

这句话让她反应了好久,总算搞明白他是要出去玩。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嘟囔着回复了一句:“唔,好。”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说道:“这次我们要去底比斯的北部,那里绿洲的景色不错,大概会待一两天才回来。”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宫里的女眷也可以跟过去。”

艾薇还是没表情地看着他。

他终于直白地说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艾薇只犹豫了一秒,然后就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的表情凝滞了一下,艾薇觉得自己不给法老面子,他说不定就会那样一言不发地走了。但是他却继续说了下去,“你待在这里也没意思,出去散散心不好吗?”

这句话说得很不像拉美西斯的作风,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绝对不拖泥带水。不过这也是因为一般他决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如果是做不到的,他也不会贸然地提出来。

艾薇心里肯定,若不是自己还有用,他不知道杀了自己多少次。但是明天她要下秘狱找拉玛。想到这里,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这次他总算没再坚持,嘱咐她早些休息后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艾薇一晚上没睡。

一直到了天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了几分困意,迷迷糊糊地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却似乎感到天就要变亮了。她睁开眼,太阳已经露出了头,金橙的色彩冲淡了凝重的深蓝。与朵约定好的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来不及感慨这美景,她挠挠头,也没有乔装打扮,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往外冲。所幸这次看门的卫兵也没有为难她太多,她只是说“我要去找陛下”,就轻易地放她出来了。

她拼了命地往事先查好的秘狱方向赶。到了秘狱门口,看守的卫兵果然如朵所说的已经不在了那里。为了谨慎起见,她又在暗处等了三十秒,确认没有人在周围后,她就快速地打开门,沿着石阶向秘狱里面前进。

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细长狭窄的阶梯在昏暗的光线下盘旋,一级一级地引导她走向秘狱的底层。记忆在内心慢慢复苏,步伐里甚至有了几分怀念——秘狱与另一个时空一模一样,建筑或许是为数不多的决然不会改变的存在吧。

显然拉玛在拉美西斯心中的地位远不及雅里,他并没有被关在最里层,艾薇下到下面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那个意气风发的古实王子,反抗军的领袖,现在被四肢固定在墙面上,动弹不得。

拉美西斯对拉玛的处理方法十分残忍。他并不是仅仅将他扔在秘狱里,或用链子将他拴住就算了。结实的绳索紧紧地绑紧他的手腕,一颗青铜的钉子从他的手心穿过,将他的双手与绳子一并牢牢地固定在墙上。粗大的青铜钉刺过他的两个脚踝,连接二者的沉重链子让他根本无法移动半分。伤口流出的血早已化为凝重的黑色,乌涂涂地凝固在他的四肢。

青铜器皿本身就具有毒性,拉玛被这样折磨,估计以后就算救回来,手脚也会全部废去,木桥之前那一幕潇洒的御箭飞身再也不可能上演。他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若不是腰间有一固定在墙上的铁环稳住了他的身体,他根本无法站立超过一秒。

看到这个场景,若说艾薇完全没有被吓到,是不可能的。她看着拉玛好半天,脑海里一片空白,明明知道时间很宝贵,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年轻的王子自己睁开了眼,看向了她。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全然没有了当年太阳之下沙漠王子应有的活力。然而,艾薇对他现在样子的种种不安与惋惜,在听到那一句开场白后,骤然变为了深深的不安。

拉玛的双眼里再也找不到希望、野心和梦想。他的面容扭曲着,仔细看去,他竟然在笑。那笑容那样狰狞和具有毁灭性。明明二人之间还隔着粗重的栏杆,更不用说他的身体已经被完全束缚住了,拉玛的笑容却让艾薇觉得他随时会冲出来,将她撕成碎片。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在那么多事情以后,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他却好像思考了很久,这些话不吐不快一般。他也不看艾薇,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对面的墙壁,大声地继续说道,“你要的水之钥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拿去吧。我虽然讨厌拉美西斯,但是我也绝不会帮你做任何事情的。”

他这样说,艾薇彻底糊涂了。她走到监狱的栅栏面前,用手握住栏杆,“拉玛,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离近了她才看清,水之钥就挂在拉玛的对面的墙壁上。神秘的蓝宝石闪耀着流动的光芒,依然完美无瑕地镶嵌在他引以为豪的弓上。他双眼直直地瞪着那副弓,离得那么近,他却永远也无法触及到。这是怎样残忍的事情,拉美西斯就把他的自尊挂在他的对面,但是他却永远拿不回了。这一刻,他突然转过头来,艾薇突然明白了他扭曲的神情。那是一种直接而简单的情绪——纯粹的恨意。艾薇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就在这时,不远处似乎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兵械的声音随着旋转的阶梯迅速地向她所在的位置靠近。现在不过是清晨,拉美西斯应该已经带了众人去狩猎,没有他的旨意,不会有人可以擅入秘狱。

不应出现的士兵,莫名其妙的话语。巨大的不安在内心萌动着,那一瞬间,温度从周身退去,艾薇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变得冰凉,几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哼,你帮了拉美西斯搞垮了古实,现在又想和亚述联手了吗?想得真美。”

古实王子的声音划过昏暗的秘狱,士兵的脚步在艾薇身后整齐地停下。拉玛收起了面容上扭曲的神情,微扬的嘴角格外得意。他看着艾薇不知所措的神情,再看向她身后匆匆赶来的埃及士兵。大家看着他的样子,令他感觉自己仿佛又重回昔日辉煌的时刻——一人带领着反抗军,纵横南国,千人仰首,就连庞大的埃及帝国也奈何他不得。而紧接着,一口血猛地喷出来,隔着粗重的栅栏,全数溅在艾薇的白衣之上。他似乎已经知道死亡的到来,表情不仅没有一丝改变,甚至还带着几分解脱。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根本不怕你给我的毒药。我厌倦了你们的政治把戏,你自己回去和他们解释吧。”

这就是古实王子拉玛说的最后一句话。

艾薇还没来得及问出任何问题,或是做出任何澄清,他的表情已经凝滞在最后一个发音的口型。生命之光从深邃的眼睛里渐渐散去,因为愤恼和激动不停鼓动的胸腔渐渐平缓下来,直至静止。眼泪凝聚在艾薇的眼眶,还不及涌出来,身体已经被旁边的两名士兵架住。

甜美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陛下,卡蜜罗塔没有骗您吧?”

身体在那一刻僵止。心里乱成一片,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拉玛没有把话说完之前,她就想过自己或许已经落入了圈套。但是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牵扯进拉玛,出于怎样的动机,她却尚无头绪。然而,此刻卡蜜罗塔的出现,让她更肯定全部棋局就是为自己而设,无论拉玛究竟是帮凶,还是仅仅是一个被同时利用的受害者。

但是,拉美西斯此刻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昨日来问自己是否要同去狩猎时就已经大约听说了自己要与拉玛见面。然而他却看着自己,走进秘狱,直到拉玛把话说完。

拉美西斯怀疑自己,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份怀疑与防备,只让她感觉很累,累到连争辩都没有力气。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淡漠的声音在空洞的秘狱里回荡。

艾薇看着拉玛,他的肉体已经失去全部生气,筋骨已经没了力量,他好像屠宰场里被宰的牛羊般,软软地挂在昏暗的墙壁上。有一天,她或许也会被这样对待吧?当她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又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了法老统治的权威的时候。

她被士兵架着转过身去,自己却微仰着头,似乎不在乎现在周遭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是淡淡地看着拉玛的牢房。他显然是对她的沉默感到十分的不耐烦,强迫着让她转过头来,看向他。

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自己漠然的表情,大大的双眼漫无目的地飘离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旁的卡蜜罗塔火上浇油地说:“陛下,在事情没搞明白前,陛下要小心艾薇殿下比较好。”

拉美西斯沉默了一秒,接着说:“我不知道我的事情还需要别人管。”

“陛下,臣妾也是担心……”卡蜜罗塔的声音低了几个度,但仍是十分甜腻。艾薇觉得,卡蜜罗塔如果搁现代,想必是个爱情动作大片的红星,加上她显赫的家世背景,也不怪乎拉美西斯花名在外,侧室却只有这位大小姐一人。想到这里,心情就低落了起来,更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而拉美西斯却并没有因卡蜜罗塔销魂酥骨的声音有丝毫动摇,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叫她滚。“回去”二字里已经有了些许警告的意味,卡蜜罗塔从艾薇身边走开时脸上的得意、嫉愤和蔑视混杂在一起,令她倍感疲倦。而她还没迈出秘狱的大门,法老的第二道命令就砸了下来,“艾薇公主是接受我的命令才来到秘狱的,这件事是国家机密,你们谁都不许讹传,否则当以叛国罪连坐。”

他这句话说得决绝,周围的士兵迫于他的气势,哗啦哗啦地跪下了一大片。卡蜜罗塔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变得狠绝、迅速地远去。他叫旁人放开了艾薇,拉住她的手,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辛苦你了,不用再做戏了,和我回去。”

第24章 层层逼近

总体而言,拉美西斯并不算是个体贴的人。历来都是大家迁就、讨好他,从未听说他去花心思体恤别人的心情。当他情绪不好的时候,这点就更加明显。到了拉美西斯宫殿的时候,艾薇的左手腕已经被他握得麻木了起来。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她也是踉踉跄跄,几次差点崴了脚。所以当他将她一手扔到偌大房间柔软的地毯上时,她并没有往日应该立即出现的不满,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现在,你可以说了。”他斥退了四周的侍卫,坐在一旁的国王沙发上,看着她。艾薇卧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被他居高临下,瞬时觉得自己特别落魄。于是,她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我不会做不利于埃及的事情,所以拉玛的死,是个圈套。”她平铺直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是有人让你去的秘狱?”

“不是。”

“那你是误走进去的。”

“不是。”

“那你进去不是为了见古实王子拉玛?”

艾薇发现自己完全没法回答他这些最基本的疑问。下圈套的人十分谨慎,将计划与她的动向紧紧地纠合在一起,似真似假。但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朵和可米托尔,她们都是她极信任的人,又与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会导致陷害她的动机。更为重要的是,她们如何能让古实的王子拉玛也陷入这个棋局。难道她要探秘狱的举动被其他人也知道了?她不由陷入了暂时的沉默,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思考中,又下意识地咬起了指甲。

就在这时,手心传来淡淡的温度,手指被人从嘴边拿开了。抬起头,拉美西斯就站在自己面前,却没有看着她,只是握着她的手,阻止了她继续啃指甲。

艾薇正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外面适时响起了侍卫恭敬的敲门声。拉美西斯亲自走了过去,不出半晌他返回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个黑木滚金花纹的盒子。

他径直走到艾薇的面前,将盒子放进了她的手里,又说:“我再重复最后一次,你想要的东西,只管直接和我说,不必费什么别的力气。”

艾薇愣住。

他瞥了眼那盒子,又沉默地看向她。

她于是将盒子慢慢打开,金色的布绒上静静躺着如海水般深邃的水之钥。

心里一下子变得很复杂,她猛地盖上了盖子,“拉玛说的那些话,我真的不知道。”

他对她的辩白不置可否,只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你无需解释。这件事情,我会全部压下去。在婚礼之前……”他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你就待在我这里。”

啊,她总算明白了。

“所以就是,在登基纪念日的关键时刻,我们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

她略带嘲讽的口气让拉美西斯犹豫了一下,随即神色复杂地看向她。却终是没说出话来,顿了好久,却只是苍白地微微颔首,似乎赞许了她的说法。他们明明已经那样亲近,可身体的接近反而使得心灵变得更加遥远。心已经背离向两个方向,像最亲密的人一样拥抱的这件事,就好像是天下最大的讽刺。

想起那天早晨匆匆从他宫殿跑出来的少女,思绪更是乱成千百条没有头绪的线,愤怒、哀伤、嫉妒、失望、疑问,掺杂在一起,开口的时候,却只变成了,“那你也要遵守约定,等你的登基纪念日结束之后,给我秘宝之钥,我就离开埃及。”

她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似乎明显地僵住了,颀长的影子落在地面,凝滞为一片不变的黑色。过了好久,他终于问道:“你要去哪里?”

“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他突然扣住她肩膀,可看到她空洞的眼神,他却又缄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道,“对了,你不是要找人吗?现在有了些进展,从明天开始我会每日带进宫几个给你。”

提到冬的画像,他一直说在找,却不管她怎样问都没有头绪,此时却突然松了口,突然说有了进展。总觉得事有蹊跷,心绪却疲惫到什么都不愿想,只是慢慢说:“也好,不过我最久也只会停留到登基纪念日后。”

这句话甩出来,他又是静默了很久,终究是不置可否地走了出去。

正午,两大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埃及帝国的心脏——底比斯,骤然炸裂开来。

其一,古实王子拉玛暴毙,据说有赫梯的细作进入了王宫,对其用毒,等被艾薇公主及拉美西斯陛下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布卡带着一小队禁卫军冲到赫梯领馆的时候,原本住在那里的赫梯使者队早已不知去向。这一切更让人怀疑赫梯此行居心叵测。法老已经派人要孟斐斯那边派出使者,与赫梯之王穆瓦塔里斯进行谈判。

其二,在正午时分,第一先知、底比斯的智慧、祭司院的统领——大祭司礼塔赫在议事厅向拉美西斯陛下进言了与艾薇公主的联姻。艾薇公主是自先王塞提一世以来,唯一一位在诸神的庇佑下转生的王室,加之她在古实之战的显赫贡献,更受到全民的拥戴。祭司院夜观星象,为了王权的统一与埃及的兴盛,拉美西斯应当在一个月后,也就是今年尼罗河主干洪峰来临之时,正式举办仪式,迎娶她为帝国的侧妃。法老几乎没有参考其他臣子的意见就爽快地应允了。但是他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要册封艾薇为帝国第一侧妃。他还承诺要赐予艾薇公主尤阿拉斯礼冠,与她共同享有管理上埃及的力量。

即便是在交通并非十分便利的法老时期,这样的消息爆发出来之时,就立即如同瘟疫一样以上埃及为中心,飞速地向四方的国家扩散开来。当日,拉美西斯就向古实增兵。古实的国王之前曾经说过,愿将古实政权全权交给埃及法老,只求换回王子拉玛一人。拉美西斯虽然没有立刻将拉玛放虎归山的打算,却也一直小心地将拉玛看管在宫廷内部。这件事一出来,为防止古实的政权交替有变,他立刻调派了底比斯八成的守兵前去增援。另一方面,他也从埃及中部调兵回到底比斯,以确保底比斯的安全。

另一方面,拉美西斯要纳娶第一侧室的消息也在埃及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一直在猜测法老到底会给艾薇公主加诸怎样的荣耀,但这份荣耀下来,却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萨尔在听到使者回报的时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问了好几句“真的”,最后坐下去,好像在看好戏,又好似有点担忧地说“过了,过了”。而听说原本是唯一侧室的卡蜜罗塔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几乎一口气没上来,趴在自己的床榻上就是大哭。

毕竟拉美西斯在迎娶埃及王后的时候,没有赐予她尤阿拉斯礼冠,仅以莲花头饰作为代替。而在迎娶第一侧室卡蜜罗塔的时候,就更加诡异。他甚至没有花费心思操办婚礼,都是西曼那个老头子四处奔波,勉强算是办了一场。古实之战之前,艾薇公主以怪异的相貌、来路不明的血统备受争议。很多人在政治的舞台上根本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就算是听说过的人,也只知道拉美西斯对她厌恶非常。此时此刻这样的转换,让全西亚的人都大跌眼镜。各国的政客都十分紧张他到底还有什么计划,而各国的女人却只是痛心疾首,不知道法老还有喜欢那样异族相貌的恋妹癖。

一时间底比斯风云骤起,而被关在自己宫殿里的艾薇却对这些一无所知。对她而言,日子与当年最初归来时被软禁在自己宫殿的时候并无不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心里想要什么,只要说出来,不过半日就一定会有人给送进来。如果想在宫里逛逛,也不是什么难事,两个拉美西斯亲派的侍卫总会站得远远地跟着,她若不回头去看他们,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是被别人监视着。

直到那天,可米托尔风风火火地闯进宫来,一边擦汗,一边大大咧咧地说:“你可不知道,你现在可真是风云人物了。”

那句话出口的时候,艾薇还很紧张,以为自己被人诬陷为了外国的奸细,给拉美西斯添了很多麻烦。而听了她的解释才知道原来是二人的婚事掀起了轩然大波。可米托尔兴奋时说起话来特别有煽动力,她指手画脚地说着拉美西斯为这件事情花了多少心思,到最后连艾薇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你说得太夸张了,拉美西斯和我的联姻是有政治需要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说得就好像他多喜欢我似的。”

可米托尔眼睛一挑,随即又笑开了,“你别傻了,陛下就是很喜欢你。”

艾薇张开嘴,又想了好一会儿,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可米托尔就当她是小女孩的矫情,自己继续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讲着。

艾薇按照自己的约定,拿了水之钥给可米托尔看。这位经验丰富的宝石匠在看到这独一无二的宝石时,双眼放光,久久爱不释手。一直看到最后,她才说:“哎,还是殿下比较好。陛下让我鉴定的时候,宝贝这块石头和什么似的,好多卫兵看守,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艾薇顿了下,随即又问:“可米托尔,那个火之钥的鉴定进展如何了呢?”

可米托尔撇撇嘴,“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祭司院的工作,我就不是很了解了。照现在的情况,等鉴定完,如果殿下直接向陛下要,可能也可以要到的。”

艾薇听过,暗暗记在了心里。与可米托尔又随便聊了几句,二人就此告别。可接下来,一晃过了数日,可米托尔都没有再进宫来。朵因为是外宫的贵族,在登基纪念日庆典这段时间,暂时被禁止入宫了。然而可米托尔不仅是王室之后,又是御用的宝石匠,只要拉美西斯没有反对,谁也不敢轻易对她说个不字,结果这么几天,她却也再没有出现。心里有诸多担心,但是拉美西斯却忙着处理和自己的婚礼、登基式与古实的关系,完全没有时间来看她。

她宛若困兽一般,完全与外界隔离了消息。

心情异常低落了,整个人也变得不精神了起来。脑子里总想着要等拉美西斯来找自己的时候,问一问火之钥,还有可米托尔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总是不到晚上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听侍女说,拉美西斯也曾经带着几个外国人在傍晚的时候来过几次,但是每次她都睡着了,所以他也只是稍微待了一会儿就离去了。

那天早上起来,精神好像还不错,她就下定决心,今天说什么也要一直醒着,等拉美西斯来找自己。但是吃过午餐后,好像身体真的有点不舒服了,头昏昏的,眼皮也变得十分沉重了起来,结果还没过一刻水位线,她沉沉地又睡着了。下午的时候醒过来,只隐约听到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但是心里犯懒,翻了个身就是不愿意起来。后来四周似乎是渐渐地静了下来了,却好像有人进了屋子。

那个人站在她的床榻旁,静默地,许久。久到她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错觉。有些烦躁,于是皱起眉来。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平整她的额间,又小心地拂过她的脸庞,将她的头发顺到耳侧。

却依然没有人说话。

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或许是太困了,却并没有去特别想,究竟是谁在这样温柔地陪伴自己。或许是潜意识里,并不愿意去想,因为美梦总是在醒来的那一刻会显得格外忧伤。她于是就这样睡去了,因此也错过了年轻君王沉沉的叹息,和在她额上非常轻柔的一吻。

在这次睡梦里,她隐约地看到了金发的自己,倚在他的怀里,一直开心地笑着、笑着,四周盛开着洁白的莲花,阳光明媚,白昼如童话,他琥珀色的眼睛在强烈的光线下显得如此清澈,却带着浓烈却说不出口的寂寞。

过了不知多久,她从沉睡中醒来,水蓝色的眼睛刚微微张开,便看到一旁侍女待命在一边。看着她起来,侍女就走过来,微笑地说:“殿下,您吃点东西吗?”

艾薇愣了愣,然后晃了晃自己的头,其实自己也就小憩了一会儿,却不知为何头总是昏昏沉沉的。刚想说自己刚吃过午饭,并不饿,又骤然发现自己确实是饿了。于是,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黑成一片了。很久没有睡成如此天昏地暗,看来是前段时间心情太紧张,因此稍微有些放松便控制不住睡觉了。

艾薇于是吩咐道:“那就随便拿些水果吧。”

侍女应声下去了。艾薇自己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觉得自己不如睡着,骤然的醒来实在是无聊得很。她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无聊地打开了装着水之钥的盒子,看着它水蓝色的光辉,想着自己的心事。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侍女送来了一些水果和葡萄酒。

艾薇皱皱眉,“我不想喝酒。”

侍女慌忙把盘子放下,毕恭毕敬地回答:“这是从下埃及专程送来的酒。陛下说今天宴请各国使者,殿下不在场实在可惜,特地派人送过来的。”

她话说得诚恳,艾薇便也不为难她。吃完水果,又稍稍尝了些酒,味道确实纯正。可是没过多久,就又觉得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