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然后说:“真的吗?”

他明明没有想起卡迭石之战的那一段,亦不记得在另一个时空里,她一次次抛下他回到未来的事实。但是当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三个字异常冰冷,脆弱到不堪一击一般。她不由怔住,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的表情又变得柔和,安慰着她一般轻轻地说:“那你说,要我等多久?”

不自然的静默迅速地传染开来,原本带着期待随时准备开工的士官也发觉了几分蹊跷。热闹的工地变得安静了下来,好像,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了一般。

艾薇虚弱地说:“在这件事情上,你不要再逼迫我了。”

他看着她,然后骤然转头,大步走向另一旁的士官,淡淡地开口:“先开始做公主形象的塑像和画像,其他工程暂缓。”士官带着疑惑,匆匆下去传达了命令。工地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工匠们和奴隶工头们都不再敢随意出声,纷纷严守着秩序向各自的工程走去。

拉美西斯又转头吩咐自己身旁的一个传令兵,“通知阿布辛贝勒神像的建筑暂停。”

艾薇猛地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连忙大力地拉住他的胳膊,“不能暂停,你要继续修建这个神庙。”

他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揉揉她的头发,“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不……是。”艾薇看着他的表情变为失望有些过意不去,但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因为你总是要修这个神庙的,为了你和你的王后——奈菲尔塔利。”

他微笑,“那不就是你。”

她怔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我是艾薇。我是说你现在的王后——奈菲尔塔利。”

他骤然沉下脸,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艾薇心里一紧,然后咬着牙回复道:“我当然知道,大神庙上四位法老雕塑,依礼节将王后殿下的形象刻于小腿,小神庙上六位雕塑,法老与王后各三,等身大小……”他扣住她肩膀的手指好像要嵌入她的骨架,艾薇不敢看他,只是焦急地,想要压过他即将出口的话一般继续说了下去,“你一定要把黑发的奈菲尔塔利王后殿下的塑像,放上去。”

那一刻,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异常冰冷,仿佛从一个谎言中骤然醒来一般。

“当初分明是你要我娶她,如今你又要我做这些事。若如今你变了主意,不想再和我一起,你便告诉我。我大不了重新要你喜欢我一次,何必费了心思找这些理由。”

艾薇有些着急,“不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但这不是大家知道的历史,我不能再改变历史了!”

他沉默了好久,总算淡淡地说:“是吗?我想和你在一起,为何要顾旁人。”

她已经竭尽全力,他却只当她不在乎他的感情。

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已转身,低低吩咐了身边的传令官几句。传令官紧张地看看他,又看了一眼艾薇,随即一句话也没敢说,匆匆地跑开了。

他转身拉住她,迅速地往来时的方向返回去。

他走得很快,步伐里也没有了早先的体贴。艾薇知道,她如此拒绝他的好意,他必然是生气了。她于是焦急地解释道:“相信我,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他顿了一下,没有感情地说:“你的道理,是因为你终究要离开我吗?”这句话甩出来,她竟然一时语塞,无法回答。就在犹豫的当口,他转过了头来,嘴角竟然带着一分浅浅的微笑,而这笑意却与他琥珀色眸子里那几分决绝的哀伤形成了一种接近扭曲的对比,“薇,这个理由你用过太多次。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的。”

本以为记忆莫名地存在于这个时空,事情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对艾薇而言,拉美西斯的行为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难以控制。他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一时对她出奇的温柔,而一时,他的怒意又会骤然到达无法掩饰的程度。工地归来,艾薇才发现,他已经把她的住所直接移到了他的宫殿,而她昨天睡得昏天暗地的地方就是他的主榻。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于其他人看来,肯定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再加上他如此兴师动众的筹划,难怪大家第二天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了几分不一样。

和他一起回到了法老的主宫,她才不安地说:“我住在哪里?”

他回过头来看看她,“这里。”

艾薇的第一个反应是反驳,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半强迫地拉了过去。瞬时天旋地转,四周的景色仿佛扭曲了起来,而紧接着,她已经被深深地压进了床里,热切的吻如同暴雨一般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温蕾曾经说过,女人因为身体的结合而爱上男人,而男人却渴望由身体来征服女人。

他们相信,得到女人的身体,总有一天,她们会舍不得离开他们。

但是念头刚刚模糊地在脑海里闪现,然后就很快消失在了空气里,再也无法思考。

那一天回去的时候只是黄昏,然后屋内的灯火再也没有燃起。寝宫拉起了厚重的纱幕,侍者被命令不得进入,只是每日会将做好的餐点放在门口。

有的时候,会被拿进去,有的时候,会接连两三餐都没被动一口。

全埃及的女人都说,年轻的法老除却相貌出色、身材一流,性爱的技巧也是足以令人哭泣。她们争先恐后,哪怕宛若饮鸩止渴,也想与他共度春宵。但他却似乎不愿意与固定的女人有关系,而他的妃子,也一直仅是王后奈菲尔塔利、侧室卡蜜罗塔和已经去世的亚曼拉公主三人。

以前若还有贵族抱着一夜登天的幻想让女儿在各种场合与法老接触,后来就变成他们很盼望自己的女儿快点嫁人,千万不要被年轻的法老摄去了灵魂。关于拉美西斯的传闻很多,但是却有更多的女孩子趋之若鹜。

艾薇不明白这些事情,因为之前几次的经验都并非十分愉快,与他所有的结合都只留下痛苦的回忆。但这次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在他的引导下,她只能无助地打开身体,接受他的侵入。从起初的不适应与恐惧,到后来的迷失,昏倒在他怀里,然后又哭着醒来……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光线昏暗的偌大寝宫里,时间的流逝仿佛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声音都已经变得沙哑,而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她终于感到,自己似乎刚刚开始认识了这个男人的全部……

不知过了几天,终于有人敲响了寝宫的大门。突兀的声音让艾薇不由从疲倦的睡梦中清醒了过来。她皱着眉头,想要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被拉美西斯的手臂紧紧地揽着,根本动弹不得,“喂,有人找你。”她轻轻地推推他的手臂,他半睁开一只眼睛,反应了一下,随即反过身来又将她压在了下面。

身体已经无法负荷更多的快感,但是却也没有力气阻挡他,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动作。方才敲门的事情就这样被她扔到了脑后。

过了一会儿,略带犹豫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艾薇在吻的间隙,模糊地说:“去看看吧,你好久都没去管公事了……”

但是话语却被他霸道的动作打断,“不用理他们。”

这样过了一会儿,门口的人终于轻轻开口:“陛下,是关于赫梯……”

沉静、温和,全国上下地位最高的大祭司独有的声音。这个时候,也只有他一个人敢敲法老寝宫的门,报告公事。迷迷糊糊间,艾薇还是听到了停战协议这几个字,她就随意问了一句,“什么停战协议。”

拉美西斯起身,随手披了一件衣服,“我们三年不与赫梯开战,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艾薇翻了个身,用被单盖住脑袋,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然后突然,她猛地又将被单从脑袋上拉下来,浑身发冷。

什么停战协议。

赫梯与埃及最早的停战协议应该是发生在卡迭石之战数年之后,原应由王后为引,继而签成的。之后赫梯将会送公主来到埃及,嫁与已经步入中老年的拉美西斯,最后维持了两国的和平。

虽然还不知道细节,但是从未听说过在卡迭石之前会有停战协议这么一说。就算在另一个历史里,此时也应该是赫梯与埃及较劲较到无以复加的时候。

心里涌起说不明的不安,她用被单将自己紧紧地裹住,踉踉跄跄地爬下床去,往门口蹭去。还没走过去,门却突然开了,拉美西斯端着今天刚送过来的早饭,正要往里面走来。看到她下床来,于是就上前几步,把门关上,单手将她抱起来,好像抱着一只轻巧的小动物,几步就又把她放到了床上。

“要去哪里?”他亲昵地说,又把餐盘端到她面前,“饿了吧,吃点东西。”

他将面包递给她,看着她郁闷地往嘴里送,“怎么又让我吃东西。”印象里,二人分开的时候,他一定是在让她吃东西。

他眼里依然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不好好吃东西,你的体力怎么受得了。”

“唔?”嘴里还满满地塞着面包,但是听着他说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拼命地咽了下去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发问,“停战协议,那个……”

他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眼里却没有惊讶,仿佛一早就知道她会如此发问一般。他低头,轻轻地说:“这个嘛……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三年的和平,省了我不少麻烦,也正好给我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但是,可是……”历史不是这样发展的啊,也不能如此发展下去。胸腔一阵发闷,她想问更多细节,但他已经欺身过来,淡淡地说:“吃好了吗?”

她来不及反应,他的吻就又重重地落了下来。

“面包里加了蜂蜜,很甜。”

这似乎是能清晰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脑海里就再无法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了。

人总是容易被眼前美好的事情冲昏头脑。

比如说,吃起哥哥从牛津街拐角小店买回来的巧克力的时候。

和温蕾一起逛街到脚软的时候。

看着拉美西斯的脸发呆的时候。

因为唾手可得的事物包裹着太过美好的糖衣,人们很容易就如此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肆意沉迷下去。与拉美西斯不分昼夜的纠缠,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是极短的时间。等他终于不得已必须要偶尔出去处理政事的时候,已经过了足足十余天。其间,有很多应该需要思考的事情似乎都忘记了。直到用膳的时候,之前来过的两名老臣又进来颤颤巍巍地说要给她量身体尺寸好定做衣服时,她才有些紧张地问:“婚礼不是已经取消了吗?”

二人沉默了一下,随即自然地说:“确实暂缓了,但是殿下您也需要一些在正式场合出席的礼服。”

情理上似乎说得过去,艾薇就让他们量了。

下午的时候,拉美西斯让人把阿纳绯蒂和朵从城外召进了宫来。胳膊已经痊愈的小女孩见到艾薇一边哭着一边就跪下了,“公主殿下,阿纳绯蒂真的很想您……”因为曾经失去过曾经的主人,阿纳绯蒂尤其害怕自己再次漂泊。虽然已经是自由人的身份,她依然发自内心地依赖着艾薇作为她主人的存在。而朵则是站在后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叹息着说:“殿下,吃了很多苦吧……”

有了熟悉的人在身边,艾薇也觉得十分安心。但这件事同时也提醒了她可米托尔已经逝去的事实。但是还来不及郁闷,拉美西斯就已经从议事厅回来了,很快阿纳绯蒂和朵就被下令出了寝宫。

艾薇承认自己在这些方面确实很迟钝,所以真正发觉拉美西斯的意图的时候,是第一个月的月事推迟了半个多月的时候。古埃及人民风十分开放,年轻男女的交往不是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因此避孕的措施相较其他古老文明而言也是出奇的发达。但是,拉美西斯确实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起初艾薇只是以为自己从未与别人发生过这样的关系,身体上会有些反常也不很稀奇,但是过了十余天,她终于脸色发白地明白了拉美西斯多日前冷冷地甩下的那句“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真正意义。

突然觉得周身寒冷,随即内心是极度的挣扎与恐惧。一方面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身体里若形成了生命,就不应该扼杀它存在的权利,而另一方面,交错时空的生命存在违背了自然的常理,最终不是会扰乱历史的进程,就是会被历史所吞噬,宛若银发的艾薇公主一般,不得善终。

而就自己而言,拉美西斯是已经有妻子与孩子的人,自己还没有与他结婚,就算结婚也不过是一个“妾”的身份。在古埃及,妾的身份没有法律的保障,虽然得宠时享有甚至超越正室的荣誉,但是一旦失去了宠爱,就会被主人一脚踢开,她们的孩子也会被主人及妻子接管。

在法老的后宫,因为要保证权力的平衡,法老不会随意地处置自己的侧室,但是嫁给帝王,本身要容忍的,就是爱情永远都要给权力让路的事实。

除却这些,更多的是,艾薇不希望自己在这个时空里留下任何痕迹。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极度地抵触与拉美西斯结婚。她想,若只把他当成一个恋人交往,心理上就没有那么多负担。

但是一旦身体里有可能存在了一个新的生命、一个交错了时空的生命时,她才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如果就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事情是没有办法被解决的。在身体的异样没有被发现之前,必须要尽快下定决心。

第35章 真相

于是再次见到拉美西斯的时候,艾薇以月事为由,拒绝了他的要求。他顿了顿,并没有强迫她。但是这几天,他就勒令她好好休息,不让她出去,陪着她吃饭,然后晚上也一定要她睡在自己身边。

本质上讲,艾薇觉得他比自己回到埃及之前对自己的看管似乎更加严格了。但身体不舒服的借口毕竟不能用很久,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又没有了拒绝他的理由。

她要求他采取一些措施,以防止自己怀孕,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又堵了回去,“怎么了?不是说要在我身边吗?你一定不会仅仅是敷衍我吧。如果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他,让他成为全埃及最幸福的孩子。”

在他的强求和自己的不安下,艾薇开始失眠。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她迅速瘦了下去,就连眼睛也深深地陷入了眼眶里,宛若苍白的皮肤上两个灰蓝色的深陷。拉美西斯终于放过了她,他想找御医来为她诊治,她拼命拒绝说:“我的身体在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是这样,你让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他拗不过她,只好随着她。

倒是一直在她身边服侍的阿纳绯蒂心疼得不得了。她是贴身照顾艾薇的小侍女,也只有她知道艾薇的秘密。终于,在艾薇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忍不住地说:“殿下!阿纳绯蒂失礼了,但是殿下,您为什么要瞒着陛下您的身体状况呢。您知道陛下他……”她咬咬下唇,随即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终于说了出来,“陛下已经决定将您迎娶为伟大的妻子了。”

“什么?”

这句话于艾薇听来不啻五雷轰顶,她几乎是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阿纳绯蒂,“你说什么?”

小女孩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愤愤地说:“全埃及上下的人都知道了,陛下知道您的顾虑,于是现在正在起草与王后殿下的离婚程序。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所以陛下天天都很辛苦。陛下为您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您就不愿意为陛下生下这个孩子呢?陛下一定会……”

哗啦一声,阿纳绯蒂被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艾薇手边的水杯被她弄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房间里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在古代埃及,并不是不存在离婚的案例。王后对法老的不忠、法老对王后的厌弃都可能导致离婚程序的开始。然而王后往往拥有较为坚实的背景,如果轻易换后,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会导致整个政局的不稳定。

因此离婚这样的事情,极少发生,但迎娶数个正妃、王后的案例却不在少数。

艾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去看向阿纳绯蒂。

“这样做,值得吗?”

阿纳绯蒂侧着头,自然而然地微笑,“当然了,陛下那么爱您,所有人都知道。”

艾薇怔住,一时说不出话来。而阿纳绯蒂却以为自己说动了艾薇,就更加兴奋地讲了下去。于是,在不安中,艾薇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

拉美西斯将她与外界的全部信息隔离了开来。所以她不知道,自己作为法老的宠妃的绰号已经传遍了上下埃及。从一个备受唾弃的侧室而生的王家公主,变为了古实之战大功之人。随即在埃及与赫梯的交易中,大家又一次知道了这位公主对于法老的意义。

而这一切还不够,原本就只有很少妃子的拉美西斯,竟然在起草与王后的离婚协议。这是自拉美西斯一世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原本大家还在猜测这位公主将会在法老的战略里扮演怎样的角色,而当每日勤劳处理公事的法老,将艾薇公主关进自己的寝宫放纵月余之后的现在,再没有人这样考虑这件事情了。他们不得不半信半疑地相信,法老被自己的妹妹冲昏了头脑,他宛若过去数千年出现过的很多离谱的昏君一般,只是沉溺于对她的迷恋,因此做出了这么多不可理喻的决定。

在朝中,自然是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原本奈菲尔塔利与卡蜜罗塔的存在就是平衡守旧贵族与掌权重臣的最佳设计,没有人理解为什么法老不能像对待亚曼拉公主一样,仅仅是把艾薇当做一个侧室来对待,就连礼塔赫也不能赞同地站入了反对的一方。

毕竟,一位法老,可以迎娶很多个妻子,但是天下,却只有一个。

赫梯三年养精蓄锐已经是极限,如果埃及自身再因为这点小事而产生分歧,过去十数年来处心积虑的成果,就会眼看着付诸东流。

得知这一切的时候,艾薇陷入了彻底的不知所措。

心中交织着对于拉美西斯情感的执著产生的无法控制的感激与极端的痛苦。

阿纳绯蒂走后,艾薇坐在床上发呆,眼睛睁得大大的,困意全无,而脑子里面却在隆隆作响。他如此努力,只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但是她却诸多顾虑,怀疑着、惧怕着。若真就如此,纵容地沉溺于他的爱意里,会怎样?历史改变又会怎样,时空消逝又会怎样?就算受到伤害,一生能够在一起一段时间,不也已经很好了吗?

但是……历史一直都是一个很执拗的存在。

艾薇不知道,如果自己打算逆其而行,会是怎样的结果。但她只是觉得,如果不试一次就放弃,只会让自己后悔。就算最后真的找不到好的理由留在这里,她也可以像母亲一样,自己把孩子养大。她决定好好地保护自己身体里的生命,暂时先瞒住拉美西斯,以免因为自己怀孕,导致他过于夸张的保护或更极端的内政措施,从而产生反效果。

她想,先等一等,再决定应该如何处理。

可生活就是如此,事情总是会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继续发生下去。

在埃及,因为开放的民风,无论是在怀孕还是避孕方面的医术都很先进。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流产记录发生在公元前15世纪的埃及,在怀孕的初期,服用药物来堕胎,以最大可能地减少伤害。到达了拉美西斯的年代,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虽然在那个年代,古埃及的医术领先全球,但有的时候无论母亲多么想将孩子生下来并且保护住,平均的婴儿死亡率依然在百分之四十左右。

在这个年代,就算什么都不做,艾薇都在冒着巨大的风险。加上她的体质与埃及人本身彪悍的素质比都相差不少,在下定决心保留腹中的孩子的那一刹,她就知道,自己要付出额外的努力。

但是当年缇茜也同样在埃及生下了她之前寄予的肉身——艾薇公主。如果处理得当,她一定也可以将孩子顺利诞下。当年,是朵一直在照顾缇茜,所以艾薇想到了再找朵帮助自己。

比起当年照顾缇茜时仍处于中年的朵,如今岁月已经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朵的头发已经花白,她脸上的沧桑比她实际的年龄看起来还要厚重。自从古实一战归来,艾薇觉得她似乎衰老得更加迅速了。

听到艾薇身体内孕育了新的生命时,朵起先是十分惊讶,然后就说要把这件天大的喜事告诉拉美西斯。而在艾薇慢慢地讲述自己目前的情况会将拉美西斯放入怎样的境地时,她喜悦的声音也随着慢慢变低,就仿佛重病将去的病人,心电图的跳动,逐渐变缓、变平,最后成为持久静默的一声平平的噪音。

她跪在地上,久久的沉默后,她只回复道:“殿下,我明白了。那我收拾收拾,过几天就搬进来住。”

随即,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屋子。

艾薇拜托朵搬进宫来,帮忙照顾自己。在腹中的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后,她会申请搬出底比斯,避开纷纭的宫外,静静地、安全地生下这个孩子。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增加食量,加强体力。虽然决心已下,她还是要保证自己的健康和安全。于拉美西斯而言,看到她的面色一天天红润起来,他自然也是很开心的,所以不管她想吃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他都十分纵容,除却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出门这一件事。

又过了五天。

朵应召搬进了宫中,拉美西斯因为政事去了底比斯南部,要到晚上才回来,艾薇索性就让朵到自己的宫里陪着她。已经是埃及的初冬,白昼的天气却依然带着几分热意。朵穿着白色的衣服,却披着宽大的黑袍。宛若从地狱走来一般,佝偻着身体,在侍者的报告后,缓缓地走进了屋里。

艾薇吩咐,“我和朵有些事情想聊,你们不要进来打扰。”

侍者依命关上了厚重的宫门。

朵怔了好久。艾薇说话的时候,朵看着她的方向,却好像没有在看她,眼神仿佛散开,随即又收集在一起。

艾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尴尬,于是就寻找着话题,“以前……缇茜生下艾薇公……生下我的时候,也很不容易吧?”

朵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慢慢地开口道:“正如您所说,那个时候,缇茜殿下就像您一般年轻、瘦弱。宫中太多人不想让她存在,更怕她腹中的孩子是一名王子。真是危机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