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把头越埋越低。

“你老实说了,以后会好过些。”陈宁玉回过头,看着仍然跪着的厨子。

厨子知道也瞒不了了,那大管事只是一时的主子,这少夫人才是一辈子的主子呢!

他交代完,陈宁玉挥手叫他出去。

丹秋好奇:“夫人怎么会问一个厨子呢?”

“有了钱就会吃喝享乐,吃总是逃不了的,你刚才听见没?没事就吃燕窝人参呢,那些妇人还用珍珠粉,啧啧,真是大富之家啊!”陈宁玉摇摇头。

“可他们这胆子也太大了罢?”丹秋皱眉,“就不怕太夫人知道?”

“太夫人这几年又不管家,常四处游玩的,能了解多少,还是大夫人,二夫人在管。”谷秋比较心细,“他们这样肆无忌惮,肯定是有人纵着,也是胆子大的没边儿了。”

“是该好好整整。”丹秋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审问他们呢?”

“还没想好,再说罢。”

随后几日,陈宁玉还是没有审问,游山玩水的,还去田里看了看,他们侯府这块田确实大,走个一天只怕都走不完,只不过也不是完全的田,中间间或有山丘,湿地什么的,但能种农作物的地方还是很多。

有些地方不是特别好的,就圈养了一些牲畜,她也去看过了,鸡鸭羊都很肥。

她这边惬意的很,侯府唐氏跟范氏却提心吊胆。

“这要真查出来,怎么办?”唐氏犯愁,原本还说去提醒的,结果晚一步,人全都被抓了,这抓就抓了,还不审问,也不知葫芦里装得什么药。

杨延康道:“不如就推在二婶身上。”

“这能行?”唐氏不太相信。

“怎么不行,那娘说怎么办罢。”杨延康也恼火,“好好的拿这钱干什么,非得找事。”

唐氏大怒:“你还好意思说我?死小子,你出去吃喝玩乐,钱哪儿来的?这回倒知道说了!就咱们那点月例,你觉得够用?”

“罢了,罢了,现在多说无益,还是想想后路罢。”杨延康叹口气。

陈宁玉玩够了,终于决定审人了,这第一个不是问大管事,而是吴管事的娘子。

吴管事的妻子梁氏,现今三十岁,长得不高不瘦,陈宁玉看她跪在地上,头一个就问:“之间见你头上戴的金钗不错啊,哪儿买的?”

梁氏吓得面如土色,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被抓的时候,她确实还戴着金钗,只后来藏起来了,没想到陈宁玉竟然会注意到。

“给我搜。”陈宁玉摆摆手。

一个婆子立时就去了,不止搜到一支金光灿灿的金钗,还有一只碧玉镯子,梁氏浑身发抖,连忙磕头:“回少夫人,这是奴积攒了好些年才买的。”

“哦?那要不要再去搜搜你住的地儿?”

梁氏这回儿不敢接下去说了,只跪着掉眼泪。

“你还有个女儿罢?要不我问问你女儿,小孩儿不会撒谎,就是撒谎,这吓唬吓唬也就说了,实在不行,打两下也是无奈。”

梁氏一听,哇哇大哭:“少夫人,少夫人,奴都说,您别打奴的女儿,奴就这一个女儿啊!”

要是以往,陈宁玉看到这种拿别人家属威胁的戏码,总是不屑的,可现在么,倒是觉着这特别管用,只是角色对换了。

谁让有些人不见黄河不死心呢,她实在懒得费唇舌去问这种刁奴,都明摆着自个儿拿了不该拿的钱财,还装眼瞎,能怪得了她?

陈宁玉吩咐谷秋:“她说什么,都记下来,一会儿叫她画个押。”

谷秋点头。

梁氏虽然不肯,可她这软肋被陈宁玉拿住了,只得说了一些,又按了手印。

下一个,就是尤管事的娘子蒋氏了。

第58章 一窝端

这蒋氏也同梁氏一样,开始不肯老实说,陈宁玉如法炮制,拿她儿子说事,蒋氏这嘴就被撬开了。

后来又是大管事的娘子刘氏。

刘氏比起前面两个妇人,还是厉害些,连儿子女儿都不顾,当然,陈宁玉也没有真的打,只是说说,她还不至于那么狠毒,不过对刘氏,她不手软。

陈宁玉把从她屋里搜来的一叠银票扔在她面前:“说说,哪儿来的?一个月五两月例,这得存几百年,你今年几岁?跟你那相公加起来也没个一百岁罢?”

刘氏临时变通道:“原本就是要交给侯府的,没想到少夫人会来了。”

陈宁玉笑了笑:“那这钱是今年一整年的,还是几个月的?”

刘氏估摸了一下银钱:“是这三个月的。”

“那其他月份的钱呢?”

刘氏迟疑了。

“以往都是秋收后一整年一交,现正是过了秋收,钱在哪儿?我既然来,就顺便拿了走了。”

刘氏咬牙,大着胆子道:“可以往都是交给大夫人,二夫人的。”

“她们现在不管事了,怎么,换了我,你这钱就拿不出来?”

刘氏额头上渐渐出了冷汗。

陈宁玉也不急,只慢悠悠喝着茶。

刘氏后背衣裳也开始湿了,可不说话也不行,只得推在吴管事跟尤管事身上:“寻常都是他们收钱的,便只给了这些,少夫人不若问问他们两个。”

“他们的娘子已经交代了,说钱多数都是交给你们夫妇,他们不过拿个零头。”陈宁玉说完脸色一沉,猛地把茶盏扔在刘氏面前,冷笑道,“平日里逍遥快活,没有料到有今日罢?拖下去,给我好好打!”

刘氏被茶水溅了一脸,才知陈宁玉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什么查账,就是来审问他们的,刘氏这才开始求饶。

后面几日,陈宁玉也没有接着审那几个管事,只把负责种田的庄头叫来,问他每年都种些什么,风调雨顺的时候收多少,歉收的时候又是什么个情况,问完了,又让秦飞去附近的农户家询问。

有些农户是自个儿的田,收多收少不会撒谎,她以此来验证庄头可说了实话。

幸好庄头倒没有让她失望,都是老老实实说的,也去他住的地儿看过,过得甚为简朴,陈宁玉就又把他叫来:“那些管事的事儿你早前知道不?”

庄头很坦然:“知道,也告诉过大夫人,二夫人,可她们不管,小人也没法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陈宁玉摆摆手叫他下去了。

自从管事们被关了后,已经过了十数天,这些天里,他们也没能跟妻子孩子见到面,每日只吃一顿饭,身心很快就有些抵不住。

尤其是,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吴管事第一个道:“咱们还是交代了罢,这样下去,指不定就死在这儿了,没想到少夫人这么毒!”

大管事脸色阴沉:“交代了你就能活?给我闭上你的嘴!”

尤管事只叹气。

又是过了几日,陈宁玉叫人把吴管事带出来。

这会儿吴管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下面乌青,十分憔悴,见到陈宁玉忙跪下。

“现今你娘子,还有尤管事娘子,大管事娘子都已说清楚了,你若还不肯,就打你二十板子再扔回去。”陈宁玉顿了顿,“现在交代,还来得及,这么多钱,我瞧着你们一家也不可能全拿了不是,屋里都没处藏呢,我这会儿来,可不是冲着你们。”

他们这些没有赎身的奴,没有资格置办宅子等物,也就买些贵重的物品,平日里吃吃喝喝,陈宁玉一早就没想过只为整他们。

不过是些小虾米罢了,再大胆,背后没有人撑腰,也掀不起风浪。

吴管事早就有些崩溃,听陈宁玉这么说,忙问道:“小人要如实说了,少夫人可保得小人一家的命?小人女儿还小呢。”

“这个我可以保证。”

吴管事就放心了,一下子交代的干干净净。

后来又是尤管事。

最后才是大管事。

轮到大管事的时候,陈宁玉也不需再恐吓威胁,只把前头几个人说的一条条念出来,再把红手印一晃,大管事直接就瘫倒在地上。

陈宁玉很有成就感。

这各个击破的法子还是有效的。

“都关起来,到时一并再带回侯府。”她吩咐下去。

谷秋看着那些人交代的东西,连声惊呼:“竟然拿了这么多,大夫人二夫人也恁贪心了!要是太夫人知道,可不是伤心呢?”

连年来,被这二人从中间拿去的足足有七八万两

那是多少钱?

陈宁玉算算,够在京城买下好几个铺子了,但也因侯府每年收入多,又显得不是很可怕。

正当她在翻看历年来的账本,侯府来人说肃王投降,武定侯已在回家的路上了。

陈宁玉大喜。

“报信的都是日夜兼程,到京城时快一些,侯爷应还要几日才到,少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谷秋询问。

“也不急,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都处理好。”这些管事下来了,就得有人来顶替,一下子抓走那么多人,她也得安抚下其他人的情绪,省得到时候乱了。

谁知道过了两日,傅朝云跟傅朝清来了。

陈宁玉惊讶,又很高兴:“来得正好,我原本过几日就要走了呢。”

“正好什么啊,咱们是来保护你的。”傅朝云道,“你可知县里来了好些官兵?”

陈宁玉摇摇头。

“那武定侯打了胜仗你知道么?”

“这个当然知道。”

“他还叫人报消息给皇上,肃王早前就偷偷派了一队人马来,打算趁皇上冬至祭天时行刺杀之举呢!如今就隐匿在通县,指不定就住你们庄附近。”

陈宁玉吓一跳:“不是罢?”

“夫人,就是呢。”丹秋听一个婆子讲了一句,忙上来道:“这些官兵这会儿都进来了,听说周边都被封锁了,就刚才的事情,正在一家一户的查人。”

“可你们怎么知道我正在通县?”陈宁玉奇怪。

傅朝云看傅朝清一眼道:“我本来都回家了,与肖兰说起肃王的事情,肖兰一听在通县,便说记得你这月要来的,去侯府一问,果然如此,这不咱们就赶来了么?”

“倒是麻烦你们了,其实我看也没什么,既然有官兵在,相信很快就会抓到那些人,再说,我还带了好些护卫呢。”

傅朝云笑了笑:“听起来确实没危险,不过你上回不是邀请过咱们么。”

陈宁玉打趣:“你老实说来玩不就成了,晚上请你们吃野味,厨子烧的菜还行。”

傅朝云很高兴:“好啊,正好明儿还是休沐日,等到他们抓住人,咱们出去玩一玩,这通县我还是第一回来呢,肖兰,这儿风景是比宁县好一些罢?”

他们长公主府也有田庄,但多数都在宁县。

傅朝清嗯了一声,问陈宁玉:“你来这儿挺久了?”

“半个月罢。”陈宁玉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他们听。

傅朝云不屑道:“真费事儿,要我一来就按着他们打,不过是奴,还敢做这些事儿,能不打?我就不信他们受得了不说。”

“你当阿玉像你呢。”傅朝清皱眉,“你只会屈打成招。”

陈宁玉点头:“幸好大表哥不是什么知府。”

“不然不知道多少冤案。”

“复杂的更是查不出来。”

“什么查,他只会打人。”

傅朝清被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气得叫道:“所以我才是锦衣卫,知道不?”

那二人噗的笑起来。

“对了,你们怎么跟姨母说的,可不能叫姨母担心。”陈宁玉忽地想到。

“自然没提了,就说来玩的。”

陈宁玉才放心。

晚上厨子烧了一大桌的菜,陈宁玉还叫人拿了酒出来,三人边吃边说,一顿饭花了一个多时辰,天都乌沉沉的了,傅朝云喝得最多,已经颠三倒四,陈宁玉叫人把他扶回去睡觉。

“你也有些醉了,早些歇息罢。”傅朝清看着陈宁玉。

她脸颊嫣红,一双明眸妩媚动人,像是夜晚从山里走出来的妖精,一颦一笑都引得他心跳不已。

他挪开视线,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陈宁玉也看,伸手指指那月亮道:“刚过了十五呢,但还是很圆,你说里面当真有嫦娥么?”

“怎么没有,你曾送我玉兔,说有玉兔陪着,嫦娥也不至于那么冷清,怎么这会儿又不信了?”傅朝清语气格外温柔。

她比他矮一些,同样抬头看,却能看见他如玉般的侧脸。

当年她送那只玉兔,其实是为去陪他的。

他那么聪明,却因身体不能一展抱负,人生又如何不寂寞?

只可惜,她却不能陪他走到底。

连这句话都不曾说出口。

陈宁玉心隐隐的痛,如今嫁做人妇,更是要把所有过往当成一场梦忘掉了,她笑了笑:“是啊,我都忘了,二表哥也好好歇息罢。”

她转身走了。

傅朝清微微叹了口气,眼睛仍是看着月亮。

过得一会儿方才回去。

到得第二日,傅朝云第一个起来,跑到陈宁玉那儿道:“也不知人抓到没有。”

“昨晚上一网打尽。”陈宁玉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说保护我呢,你看看,睡得跟什么似的。”

傅朝云挠挠头:“还不是你说带了护卫么,我这就没注意。”

“坐罢,一会儿吃早饭。”陈宁玉看看后面,不见傅朝清,“二表哥人呢?”

傅朝云道,“我刚才喊了他一句,照理说应该快来了。”

可是他们等了一会儿,傅朝清还是没有来,傅朝云奇怪,忙跑了回去,陈宁玉也跟着,只见两个随从仍在外面。

“肖兰没叫你们?”傅朝云问。

随从们摇摇头。

傅朝清这人很注重隐私,不唤他们的话,他们也不敢进去。

傅朝云皱眉,推开门,只见傅朝清还躺在床上。

“肖兰,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呢?”他问。

傅朝清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宁玉心里一跳,几步上去,微微掀开傅朝清的被子,却见他脸色通红,眉头紧紧皱着,她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当下忙叫人去县里请大夫。

“怎么,肖兰难道病了?”傅朝云着急起来,“这一两年,他都没有生病了,怎么就病了?该不是会着凉了罢,这儿是比京城冷一些。”

陈宁玉道:“先让大夫看了再说罢。”

“不行的话,要不,我现在就带他回京城?”

“已经病了,再走,难说会影响病情,大表哥,你别慌,让大夫先看。”

其实陈宁玉也担心的不得了。

因为她知道,傅朝清这身子,寻常小病都比普通人要好的慢,按照现代人的说话,他的免疫力比较低,所以一旦得了严重的病,就很难好起来。

但愿只是风热。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傅朝清把脉。

大夫的神色有些古怪。

“是什么病?”傅朝云见他好了,忙上去询问。

大夫皱了皱眉:“他这身子…”又摇摇头,“现今只是风热,吃些药就好了,至于别的,老夫也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