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妈妈笑道:“都是照着太夫人吩咐办的。”

杨太夫人道:“鞋子没做,知道你这手艺好,都给孩子做了好些了,还有啊,小被子什么的也都有,这小孩儿啊,盖得跟大人不一样,我是叫他们做了好几种厚薄的。”

陈宁玉谢杨太夫人:“祖母想得真周到。”

“那可是我玄孙儿啊!”杨太夫人说着顿一顿,“就是玄孙女也一样好。”

她怕陈宁玉误会,当自己只看重男孩。

陈宁玉笑道:“反正都会好好孝顺您的。”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眼见天慢慢要暗了,杨太夫人道:“怕是要回了,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

杨延陵回来,他们一家人自然要一起吃饭的,那是接风宴,杨太夫人亲自去,是表明重视。

陈宁玉道:“我跟您去,坐着都腰酸了。”

“去什么啊,现在路看不清了,小心摔跤呢,你就在这儿等着,现今我老婆子比你还灵活些。”杨太夫人笑着出去。

陈宁玉又不知道做什么好,站起来在门口望了又望。

身边几个都知道她着急,故而杨延陵出现时,白桃远远就在喊了:“少夫人,侯爷回了!”

陈宁玉立时被莫大的喜悦包围住,叫谷秋:“快,快扶我出去。”

谷秋扶着她,二人来到院中。

此刻虽是夜晚,可四处都已经点了灯笼了,就为迎接杨延陵,他穿着深青色的夹袍走进来,一半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陈宁玉叫道:“侯爷…”

只说了两个字,不知怎的,喉咙就堵住了,鼻子酸的让她想落泪。

杨延陵听到她的声音,往前一看,就见她站在不远处,乌发半垂,小小的脸在夜里显得格外的白,像是要泛出光来。

他大踏步就走上去,手一伸把她搂入怀中,抵着发心道:“宁玉,娘子。”

那声音竟已经显得有些陌生,陈宁玉的眼泪还是没有忍住,唰的就流下来,环住他腰身哭道:“你怎么去那么久,好久,你看,我肚子都那么大了,有半年了。”

他的心软成一团,忙道歉道:“以后再不去了,只陪在你身边。”

陈宁玉还是哭,把他胸前衣襟都打湿了。

杨延陵拍着她后背:“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明儿就去跟皇上说,打仗什么的都不要派我去了,我家娘子不肯呢!这样说,成不成?”

陈宁玉噗嗤笑了,伸手打他:“尽会胡说,皇上当你疯了呢。”

他捉住她的手,笑着看她:“为娘子疯一回也算不得什么。”

他一双眼眸盛满了柔情蜜意,好似能把人融化似的,陈宁玉这才仔细看他,心疼道:“侯爷瘦了。”

杨延陵捏捏她的脸:“娘子胖了,来,给我看看我孩儿。”

他蹲下来,打量她的肚子。

现是秋天,她穿得不算厚,肚子便突出来,挡不住。

杨延陵伸手摸了摸,面上笑意浓郁,凑上去问道:“孩儿,你在里面可乖呢?有没有欺负你娘?快些长大了,出来给爹瞧瞧。”

陈宁玉又笑了。

杨延陵拉她进屋:“光顾着在外面,小心着凉。”一边叫丹秋拿件轻薄的披风给她裹上,“稍坐会儿,咱们去看看祖母。”

陈宁玉道:“我不累,今儿同祖母坐了一下午了,咱们快些去罢,祖母也念着你呢。”

杨延陵便同她去了。

路上,生怕她碰到什么,手一直就没有放开。

杨太夫人见到孙儿,也是高兴,又怕他饿了,赶紧叫厨房上菜。

唐氏跟杨延康也都在。

他们母子两个最近很老实,唐氏生怕自己同二房一样被赶出府,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杨延康也没惹什么麻烦。

一家子和和气气吃了顿饭。

杨太夫人知道那二人小别胜新婚,早早就说乏了,叫他们各自回去。

杨延陵便去清洗了一下,这几日赶路,他也没空管这些,回了家,才觉得浑身不舒服,陈宁玉坐在美人榻上看书。

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等到生下来,她得做个贤妻良母了,但这良母呢,不是说说就完事的,她得教孩子呢。

然而,她什么经验都没有,还是有一点担心的,这不正给自己充电,什么书都看一点。

杨延陵进来,拿起她手里的书一看,笑道:“论语?怎么着,我不在时,你改口味了?以前你喜欢看话本么,要么是什么神怪志之类。”

“是啊,以前妾身还没孩子呢。”陈宁玉斜睨他一眼。

杨延陵又去翻翻榻旁边矮几上的书,又见有兵书,地理,名臣传等,他随后拿起一卷,坐在她旁边道:“你说的也是,我多半时间都不在家中,孩儿是要靠你教养的,你一介女子…是该多看些书,等孩儿大了,若是男儿,早早便送他去书院。”

“若是女的呢?”陈宁玉问。

“女儿么,你想怎么教怎么教,如你一样便成了。”杨延陵笑道,“难道我还能指望女儿将来建功立业呢?找个好女婿,便满足啦。”

陈宁玉笑着挽住他胳膊:“找个像侯爷一样的,我才满足,不过最好不是跟侯爷似的常要去打仗,或像是我大姑父这样也好,就是性格不能像了。”

她觉着章知敬也是个理想的丈夫,有能力,聪明,不愚孝,不纳妾,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严厉,假如性子温和一些,那才真的完美。

杨延陵咬牙切齿捏她的脸:“一回来,就在嫌弃我呢?”

“没嫌弃侯爷呀,只嫌弃侯爷是个将军。”陈宁玉偎入他怀抱里,脸儿贴在他胸口上,微微闭着眼睛道,“怎么会嫌弃呢,侯爷那么好,我只是不想替你担惊受怕的,便不想将来女儿也是如此。”

杨延陵微微一叹,紧紧抱住了她。

二人沉默了会儿,陈宁玉忽然道:“侯爷,三皇子本来要被封王的,又称病重,现还留在宫里呢。”

这事儿杨延陵今儿也听说了。

对于淑妃跟三皇子,他一直都很警觉,闻言嗤笑一声道:“定还是要闹事呢。”又笑着看她,“你上回去见了姑姑,也是立了功了。”

“还是要姑姑自个儿想明白。”

杨延陵脸色却又严肃下来:“不过总是姑姑养大三皇子的,他若是有什么,姑姑也难辞其咎。”

陈宁玉听了,甚为赞同:“是要盯着一些,侯爷不妨明儿见见我傅大表哥,他在锦衣卫的,想必做事更方便些。”

杨延陵嗯一声,语气温柔道:“你啊,还真操心呢,我会处理的,这些事,以后你不用想了,有我在呢,你只好好给我生个孩子就行。”

但第二日,他还是听了陈宁玉的,去与傅朝云见面。

傅朝云在锦衣卫做副千户,常去午门巡查,见到杨延陵颇有些惊讶。

杨延陵与他说了目的:“也不是要监视三皇子,他到底在皇城内,就算你是锦衣卫,也不是能自由出入的,故而,只盯着他那些随从便是,他也有几个心腹。”

傅朝云明白,道:“好。”又问他陈宁玉的事情。

“等到生了,自会请你来喝酒。”杨延陵笑起来。

随后他又去找了多年好友,在京中担任禁军指挥使的。

这禁军,也就是护卫皇帝,皇后,太子,妃嫔的人,在杨延陵看来,这才是关键,若是三皇子有什么异动,自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只是叮嘱他们,要更加谨慎些,一丝大意都不能有。

做完这些,他才放心,又去见了淑妃。

既然淑妃已经舍弃了三皇子,那么,她还是自己的好姑姑。

淑妃见到他来,满心欣慰,那是自己失而复得的亲侄儿呢。

结果杨延陵一到就先警告道:“姑姑,不管三皇子如何病重,说要见您一面,您都不要去了。”

第68章 武举

淑妃眉头就皱了皱,李常洛都要被封王了,他现还想着这个呢。

“延陵,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的,还能有什么?”她笑了笑,“你就别在意了,都要做父亲的人,心胸也宽阔些,以前的事别放在心里了。”

杨延陵好笑:“姑姑,你当我是在记恨他?我不过是怕姑姑被他利用了!”

淑妃道:“怎么利用?”

杨延陵淡淡道:“侄儿是旁观者清,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正好要被封王,他就病重?没有如愿以偿,心情是差一些,生个小病也寻常,可这一病就不能动了,如何叫人相信,此前便没有症状了?皇上与姑姑是对他有感情,才以为是真的。”

淑妃脸色沉下来。

只因这话听着实在叫人心寒。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不至于如此罢,这等时候还要装病来欺瞒人。

“姑姑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付我的,幸好皇上英明。”杨延陵眼眸微微一眯,“有道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些人便是如此。”

淑妃慢慢吁出一口气,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道:“我既然已对皇上表明了态度,以后仍是一样,不管常洛如何,我都不会帮他的。”

这算是给了一个承诺了。

杨延陵颔首:“侄儿知道姑姑为难,只是为咱们杨家,侄儿才如此冒犯。”

“我岂会不知,侯府要你一个人撑着,也不容易。”淑妃叹口气,“你二叔,我也不指望他了,上回恭顺伯还要助他复起,也是我阻拦的。延陵,我又如何不为杨家着想呢?我这些年为常洛,也是怕二皇子将来…咱们杨家也一样的难啊!”

宁妃一向示她为眼中钉,那么二皇子想必也差不多,倘若他以后登基,可想而知杨家的结果,她只是未雨绸缪。

杨延陵淡淡道:“侄儿自然清楚,只是觉得谈这些为时尚早,敌不动,我不动,侄儿以为上策。”

将来二皇子真得当上了太子,进而威胁到杨家,这个时候,他不会坐视不理,但如果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意图,反而容易被人抓到痛脚。

淑妃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咬了咬嘴唇道:“你为何不早说?”

杨延陵嗤笑一声:“三皇子这样的,姑姑觉得能说服他?说句实话,他原也难堪大任,如今这样,也是早晚的事情!”

淑妃颓然往后靠去,当初也是她,对李常洛太抱有期望了,幸好及时醒悟。

“我如今也知了,你不必再担心。”她对杨延陵道,“母亲那儿,你好好照顾,我这个女儿实在是辜负她。”

杨延陵点点头,告辞走了。

到得八月,正是武举的时候,章季琬没有浪费这几年的努力,一下就中了个举人,把他自己高兴的,终于不用再回去念书了!

章知敬倒是又气又喜。

气的是,让章季琬得逞了,最终还是没有服从他这个父亲,喜么,好歹这儿子不是个废人,还能有点儿用。

陈宁玉也很欢喜,想当初她便是支持章季琬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的,这小子倒也没有说假话,真得付诸于行动,只是因肚子太大,不方便出门,没有亲自去贺喜,但这送礼罢,也头疼。

不是成亲,也不是考中文举人,不然东西好挑一些。

见她烦恼,杨延陵拿出一本牛皮小册子。

陈宁玉奇怪了,这是什么东西,书不像书的,瞧着也不太值钱。

杨延陵便把册子翻开给她看:“可不是一般的,上头有我父亲写得心得,也有我这几年在外摸索出来的,虽然不是贵重…”

“怎么不贵重!”陈宁玉已经叫起来,“那可是无价宝呢。”

杨延陵笑了:“你这么觉得?”

“是啊,这比那些兵书好多了,书上多是死的,便是学了,如果不知道怎么用,就等于是白学,侯爷可是把最珍贵的送给他了。表弟肯定会高兴坏的,他原先就想做个将军。”

杨延陵笑道:“你既然满意,就送他罢,我看这小子也挺有决心的。”

只三年的时间,就考上武举,那是花了真功夫。

章季琬拿到后,果然很欢喜,第二日来府上亲自道谢,后来便入了五军都督府,在杨延陵手下做事。

杨太夫人这日又来与杨延陵说。

“你这弟弟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能真不管他,好歹也是一个父亲生的。”

杨延康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其实也就爱吃喝玩乐,大的祸事没有闯过的,上回二房被赶出去之后,他更是闲在家里。

杨太夫人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这样子,以后怎么娶妻呢?

好歹这是她孙子那,也是杨东远的亲生儿子!

杨延陵拗不过,便给杨延康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小吏目的职务。

那大小也是个官儿,不过唐氏不放在眼里,不高兴的道:“你怎么也是侯府的公子呢,你大哥又是一品都督,怎么就只叫你做个吏目,我看我还得给你祖母去说说。”

杨延康忙拦住她:“哎哟,娘啊,您别再闹了成不,吏目就吏目么,我就这点儿本事,能做什么?不过混混而已,给我做个大官儿,我也做不来。”

杨延康就这一个大优点,比较有自知之明。

唐氏生气:“怎么就做不来,你跟他一个爹生的!”

“可不是一个娘啊。”杨延康脱口就道。

唐氏恨得要打他。

杨延康求道:“是儿子说错了,但这也是大实话不是?娘啊,咱们现在这样,便安安分分的,不见二叔二婶那么惨呢,二叔如今连小官都做不成了呢,不是?二哥讨个媳妇也难,娘是不是想过他们这种日子那?”

唐氏就不吭气了。

二房现在的情况她也知道的,只长长叹口气。

只要她这儿子一辈子安安稳稳,能娶个媳妇,可能也算好的了!

傅朝云最近一直在盯着三皇子的人,这日散班回来,见傅朝清坐的马车在前头,他忙赶上去,驾车的车夫见到他就停了车。

他掀开车帘弯腰钻进去。

傅朝清正坐着打盹,眼睛微微睁开,说道:“今儿挺早么。”

傅朝云道:“最近事情不多,众官员都挺安静的,他们怕皇上一生气,又动他们呢。”

“哦,那你早些回家,多陪陪父亲母亲。”

“不过三皇子不消停啊。”傅朝云凑过来,小声道,“上回武定侯不是找过我么,我就派人看着了,他有两个随从今儿出来了,一看就贼头贼脑的,结果你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

“干什么?”傅朝清有点儿兴趣,精神也好些了,坐直了身子。

“找人买药,买的还不是什么好药,是毒药,一吃就死的。”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好歹做了这么久锦衣卫呢,京城里,哪家青楼官员去的最多,赌钱的最凶,买卖人的,什么下三滥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们找的一个人,虽不显眼,可他卖好些别人弄不到的东西,这毒药,寻常药铺可不敢卖,也只他那儿,高价能有。”

傅朝清唔了一声:“那是要毒死皇上了罢。”

傅朝云神色就有些紧张,声音更加低了:“不是罢,他不要脑袋了?做不成太子,至少还有个王爷做做呢,他有那么想不开?”

“那你觉得他买了做什么的?”

“这个…”傅朝云道,“兴许是毒死二皇子的?”

傅朝清道:“毒死二皇子,皇上还不是怀疑到他身上么?没什么用。”他顿一顿,“我看他应该还有别的准备,可能要发动政变。”

傅朝云忍不住笑了,嘲讽道:“就他那点人,能造反呢?光是禁军他都抵不过。”

“他的人万一就是禁军呢。”

傅朝云怔了怔:“如果是禁军,那是有些麻烦。”

谁料傅朝清又摇摇头:“算了,你也别管他。”

“别管?”傅朝云瞪大眼睛道,“这都要动皇上了,能不管?”

“你不看看他现在什么情况,皇上都已经要封他为王了,那是失势了,谁愿意给他卖命呢?别人又不是傻子,再说,他那点脑子,能做什么?要真有作为,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两个皇子一样的,相差不大,可这才几年,他就忍不住。”

做事鲁莽,行事不周,冲动要强,没有任何优点,也活该他失败。

傅朝云辩驳:“史上也有这样成事的,可难说。”

“你不放心,就看紧点儿罢。”傅朝清轻描淡写。

傅朝云点点头。

傅朝清又道:“严渊那里,怎么样?”

提到这个人,傅朝云就满脸愤恨,摩拳擦掌道:“自然看着了,我叫冯玮,李翔鸿两个人轮流的,不过暂且没什么大的问题,不然看我怎么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