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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内是历劫重生的喜悦,城外是干戈初歇的战场,在远离春城的一处丛林边缘,

傅怀玉领着自己的人马,拼命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和失望。在她们的眼前压着白雪的雪松下,只有一只浑身枝干虬结,断了一只手臂的魔物。

她们匆匆追到这里之时,叶裴天早已借着黄沙遁走,而眼前这只傅怀玉冒着风险请来的魔物浑身山痕累累,已经失去了追击的能力。

“这次是您太莽撞行事了,不等我们配合,竟以为以一己之力就可以挑了春城。”傅怀玉按捺着心里的怒气,“其实只要您愿意和我们合作,得到人魔的血肉不过是唾手可得之事,如何能弄出这样的局面?”

如今的侑余看起来一副伤痕累累,破败不堪的模样,傅怀玉说话也不由放肆了起来,她心中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乘这个机会,搞死眼前这只已经十阶中后期的魔物,取得丰厚的回报。

交错虬结的树杈突然在灌木林中延长伸出,一把抓向傅怀玉。

在傅怀玉放大的瞳孔中,她的一只召唤兽及时从地底跃出挡在了她的身前,取代了她被一把捏碎的命运。

当她惊惶后退的同时,黑暗中那只苍白的魔物笑了,无数的枝蔓在丛林的地表迅速爬行,抓住了两个躲避不及的圣徒,捆束他们的身躯,把他们高高卷在空中。

在尖锐刺耳的惨叫声中,魔物那漂亮的眼睛保持着微笑,下颚却开裂似地越长越大,不可思议地呈九十度垂挂,将被他抓住的圣徒整个塞进了黑洞洞的口腔中。

随后他合拢了那巨大到变形的嘴,慢慢恢复人形的身躯,那只断了的手臂,从截断的衣袖里缓缓生长出一条白皙的胳膊,赤丨裸的苍白手臂甚至还从衣物的口袋里掏出一条精美的手绢,举止优雅地将嘴角的血迹擦净。

“哼,无聊又肮脏的人类。”他轻轻哼了一声,瞥了惊慌失措,如临大敌的神爱众人一眼,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傅怀玉的手掌紧紧掰着身边的一颗树干,愤怒而不甘地咬紧牙关,从树干上生生掰下一块木屑。

“怀玉,算了吧,魔物的性格都是这样琢磨不定的,我们还是别轻易招惹了。”教会的会员们劝阻她,没有人想在十阶魔物面前白白送死。

傅怀玉的下巴抖动,牙关咯咯作响,拼命抑制着面部表情,使它不至于扭曲得过于夸张,

“找……找一间屋子,我需要向神忏悔我的失误。”

荒芜人烟的废墟中,

一栋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残破建筑里清晰地响起着皮鞭破空的声音。

神爱的人员都离得很远,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激怒了自己这位已经处于情绪崩溃边缘的队长。

无人的空屋中,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美丽神官跪伏在地上,自虐式的抽打自己的后背。她颤抖着身躯,死死盯着地面,大滴大滴的汗水从她扭曲的面部滴落,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我错了,父亲,原谅我,都是……我的错。”

每当情绪难以控制的时候,只有童年时代深刻在脑子里的痛苦回忆,才能让她回复清醒和冷静。对傅怀玉来说,这个世界是疯狂的,只有疯狂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清醒地存活下去。

“哇喔。原来平日里看起来傲慢美丽的怀玉小姐,其实心里也是知道自己的罪孽吗?”

屋子的窗口,不知何时坐着一位年轻而英俊的男子。他有一头白金色的短发,曲着腿坐在窗台上,好整以暇,笑语盈盈,如玉的容颜似精灵一般灼灼生辉。

傅怀玉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匆忙披上衣物攥紧领口。

“什么人?找死,你怎么进来的!”她最不堪的秘密被他人窥视,这个人就必须死。

“我怎么进来的?”坐在窗台上阿晓十指交错,抵在下颚,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不仅来了,而且来了很久,耐着性子把你变态又作呕的表演全看完了呢。”

“来人,快来人!”傅怀玉大声叫喊,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阿晓的身后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寸草不生的大地,干裂堆积的黑色石块,无声无息,一片死寂,荒芜的天际悬着一只血红的眼睛。

无数黑色的液体从这个男人莹白修长的指尖流下,那些黑色液体,蟒蛇一般蜿蜒从窗台爬下来,扭动着流淌过地面,向傅怀玉围去。

第 68 章

漆黑的液体沿着地面蜿蜒蠕动, 傅怀玉迅速向门口后退, 以求和外面的同伴汇合,她猛推开门, 一脚踏出屋外,当场愣住了。

屋外没有同伴, 没有白雪皑皑的废墟,没有遒劲挺拔的松林,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荒芜的土地和昏暗无光的天空。宽广的黑色土地上,孤零零的只留着傅怀玉刚刚停留的那间小小的屋子。

寂静无声的世界, 看不见任何一个活着的生命。

“找他们吗?别当心, 很快你们就会在一起的。”阿晓取出一块平板电脑,那平板的屏幕裂了,沾着血迹,不过依旧可以点亮电源。

“这怎么会在你手上,我的人呢?你到底是谁?”傅莹玉认出平板是小队成员手中的东西,

阿晓伸手点开屏幕,屏幕亮了, 开始播放起一幕在实验室拍摄的视屏。

画面上的人类像动物一样被束缚带固定,一个个被注射进某种漆黑的液体。每个人都在痛苦地挣扎,大部分人最终死亡, 但也有少部分人在被注射入另外一种药剂之后,身体开始变形扭曲,出现魔化的特征, 他们部分变为魔物,但依旧始终保持着人类的特征和清晰的神志。

在那裂开的屏幕上一张张痛苦哀嚎的面孔四分五裂。

白金色头发的阿晓咬着他的一根手指,沉默地看着屏幕,他那漂亮的脸蛋上睁大着眼睛,似乎没有一丝波澜。

“想起来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那个钟离晓。”傅怀玉轻蔑地哼了一声,从记忆中想起了眼前的男人,是曾经在实验室里的一个可怜又肮脏的试验品,

“我道是谁,装神弄鬼的,原来不过是一个失败品。既然侥幸没死,还不找个叽里旮旯儿的角落躲着生活,你当谁想见你那张又老又丑的面孔。”

她抽出腰间漂亮又精巧,镶嵌着魔种的高阶长剑,指着钟离晓,“当初,在实验室里痛哭流涕,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样子,这么快就忘记了?”

在傅怀玉的身边,浮现出一只只身上环绕着奇异纹路的召唤兽,狰狞巨大的猛兽环绕着她,让她有了种踏实的安全。对方看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个人,并且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异能,并不是强大的战斗系统能力。

“我一直很想问你们一次,”钟离晓低垂眼睫,看着播放中的视屏,“你们做这样的事,从来就没有在心中觉得过愧疚吗?”

“你这样阴沟里的老鼠,又怎么可能理解神的光辉?”傅怀玉打从心底发笑,她抬起了光洁的下巴,“我们是被神选中的高等圣徒,人类将在神光的沐浴下走向新的纪元,而你们这些垃圾,本就属于被淘汰的劣等人种,还有那么点废物利用的价值,就应该感到荣幸。”

钟离晓手指微微蜷缩,骤然张开,黑色的血液呈线状滴落在地上上,很快形成一片几乎覆盖了大地的纯黑,成片的黑水向傅怀玉包围过去。

傅怀玉的异能是召唤,属于战斗系中的强者,她拥有着七只属性不同的召唤兽,使她在以往的战斗中无往不利。

就在她像往日一样命令她的召唤兽进行攻击的时候,围护着她的那些巨大兽形突然如泡影一般凭空消失不见了。身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无边无际,生机断绝的黑色土地。

傅怀玉大吃一惊,无论她怎样全力施展异能,往日那些随叫随到,供她使唤的召唤兽却没给她一丝一毫的回应。

“出来,大家?怎么回事?”

她转身逃跑,满头大汗地呼唤着她的召唤兽,但这个诡异的世界回应她的永远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黑色的地面海浪一样的隆起,将狂奔中的傅怀玉连续摔了几个跟斗。

挂在漆黑夜空中的血红色眼睛,转动着那巨大的瞳孔,死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在这个世界里,那位白金色头发的男人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他随自己的心意改变地形阻挡傅怀玉的行动,瞬间移动到任何他想要过去的立足点。

不论傅怀玉怎样奔逃,那鬼魅般的声音总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脑后。

直到最终她避无可避,四面的黑水好像终于戏耍够了一般,慢慢围在她的脚边,在傅怀玉惊恐的眼神中,沿着她的小腿开始往上爬,束缚住她的身躯,铺盖过她漂亮的脸庞,最终那些黑色浓稠的液体在她惊惧的眼神中,进入了她的口腔。

傅怀玉倒在地上,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球突出,开始痛苦翻滚着。她的肌肤开始变得青色透明,双腿似乎黏腻到了一起,涕泪直流发出意义不明的求饶声。

阿晓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她,脸上带着浅笑,眼眸深处却是坚冰,“不错啊,居然没有死去。”

在这个没有日月的空间内,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

傅怀玉在昏暗中醒来,她觉得自己躺在一片潮湿的地面上,自己的肌肤滑腻黏糊,整个身躯似乎湿哒哒的。

她甩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脑袋,伸出手。惊悚地发现自己整只胳膊的颜色都变成了诡异的青灰色,就连指甲都成为恶心的深绿色。

她想站起身来,双腿却绵软无力,几乎感觉不到骨骼的硬度。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她颤抖着身躯,惊恐地回过头,看见了自己的双腿,终于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

她的腰肢以下的位置,双腿已经粘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半透明的软体动物,湿哒哒地扒拉在地面上。

“不,不可能的。”傅怀玉向前爬行了两步,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自然而然地开始甩动着下半身和尾巴。

“你看,变得真是漂亮,”阿晓坐在她的面前。

他已经失去了年轻俊美的容貌,老态龙钟,垂垂老矣。

黑暗无光的世界不见了,浑身羽毛的少女小妍,收拢着黑色的翅膀默默站在他的身后。

钟离晓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抬起傅怀玉泪流满面的脸庞,“现在的你既做不回人类的身份,甚至也无法成为一只真正的魔物呢。不论人魔之战最后胜利的是哪一方,你都只能和你最看不起的废物那样躲躲藏藏的生活。”

他弯下腰看着傅怀玉,“怎么样,是不是一种很美妙的人生?”

傅怀玉眼泪流了一脸,牙关咯咯地打着颤,几乎说不出话来,“不……我不要。”

“嗯,你不要?可是这就是你们当初强加到我们身上的命运!”阿晓手指用力,把傅怀玉的脸颊掐得变了型,他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脸颊抖动着,

“曾经我是怎样卑微地哀求,请求你们放过我?可有人听过一次我的请求?如今我就让你也品尝一下我们那时候的痛苦。”

他用力甩开手,“滚,滚远点。像你最讨厌的老鼠一样,在阴沟里卑微地活着吧。”

傅怀玉跌跌撞撞托着湿漉漉的身体向前爬行远去。

小妍转过她的脸,目送那只和自己一样怪物远行。

她的脸庞四周被密密的黑色羽毛所覆盖,只露出中间一块巴掌大小的脸,干净清纯的容貌配上翎羽油亮的巨大身躯,似人非人,不为世间所容。

“就这样放她走吗?阿晓哥哥。”

“小妍,有时候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钟离晓拍了拍小妍的肩膀,“不过你不要怕,我会把我们所遭遇的痛苦,一模一样地还给他们,还给这世界上所有的人。”

浩劫之后的春城,恢复了以往的热闹闹。

因为天气寒冷而滞留在城内的大量人群,使得集市变得比以往更加繁华。残雪泥泞的街道,吆喝买卖的商贩,讨价还价的客人。背衬着正在紧急修补的城墙。

严寒腊月,冰冻三次,施工起来十分困难。但残缺的城墙却不能不尽快修补。

一块数百斤的巨大城砖,在起吊的过程中,因为绳索的打滑,不慎从湿滑的高墙上掉落下来,墙头上的工人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从十几米的高墙上一路砸碎脚手架,向着低处的施工人员头上滚去。

谁知半道上那一二百斤的大石头却硬生生地突然停滞在半空,凭空拐了个弯,慢悠悠地自己落回它本来应该待着的地方去了。几乎无人发现,空中有一缕淡淡的黄沙,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随风消散无影无踪。

惊魂未定的施工人员,知道这是有高阶异能者出手帮忙,能够举重诺轻地调动从高空坠落的上百斤大石,可不是那些会出现在工地上帮忙的普通圣徒。

他们四处张望寻找,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不远处的集市上一如既往的喧闹着,人们依旧来往穿行,似乎没人关注刚刚发生的那惊险的一幕。根本找不出那位施以援手的人身藏何处。

靠近城墙这一侧的一个小小水果摊前,一位戴着银色遮面的男子,正弯腰挑选着眼前的冻梨,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背在身后的手臂。

第 69 章

“行了, 就要这些。”叶裴天挑了几个冻梨, 把一颗魔种交到买梨的老人手中。

耄耋之年的老者,在天寒地冻的大冬天穿着实在算不上保暖的破旧棉袄, 干瘦的脸和手指都被冻得生了冻疮。

他的摊子上东西很少,除了几个冻梨就是一小桶新采的梅花花枝。梅花枝也是用来卖的, 但是在这个年头,买花的人几乎没有,不过是聊胜于无的期待增加一点收入罢了。

“这是添头,谢谢你时常照顾我的生意。”他给叶裴天装好梨子,又把两支含苞待放的长长梅花花枝递到叶裴天的手上,

叶裴天提着买来的水果, 一手抱着花枝,缓步走在黑水河边。

他很喜欢走这条路,沿着黑街这一段的河道可以看见对岸有一排破旧的小旅馆。那里承载着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他和千寻初识之时,就是被千寻抱着带来了这里, 那时候的窘迫和甜蜜现在回想起来都还会令他面色微红。

道路边有一家制作魔器的商铺,店主新收了一位年幼的学徒, 十岁左右年纪的少年还够不着炉火。他踩着一张小椅子,站在火炉边上,叮叮当当挥动着铁锤, 一丝不苟地做着最基本的锻造工作。

“休息一下,小追,这会师傅不在, 用不着这么拼命。”同店的学徒们招呼他过去一起休息。

“谢谢师兄,我想把这点做完。”小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右手因为过长时间持续用力,已经抖得有些举不起沉重的锤子,他换了一只手臂,开始尝试着把一小块废弃的魔躯用异能溶解,抽出细丝融入经过反复捶打锻造的胚胎中。

这套流程他自打来这里以后,已经利用废弃的边角料练习了几十次,但他从不觉得枯燥,依旧一丝不苟地操作着。

“诶,我说小追,你这两天是怎么了?这么拼做什么?以前你还是混黑街的小混混的时候,我倒是没瞧出你是个这么有拼劲的孩子。”

“就是,你才这个年纪,已经二阶了,要知道我们锻造者,最多也就混个四阶水平。不知道你到底急个啥子啰。”一个胖乎乎的师兄靠到他的炉子边上说话。

趁着师傅不在,师兄们都在躲懒偷闲,当然不太喜欢看见一个特别勤快的另类。

“我答应了一个朋友,要成为一个真正的锻造者。答应别人事,就要尽快做到。”小追手中的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自如,口中还分得出心来说话。

“你啥子朋友,我们怎么没见过?”

“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现在还没脸去见他。”小追凝望着手中渐渐出现魔器特有光泽的试练品,“但我现在知道,他就住在这附近。总有一天,当我成为了锻造者,有资格替他做一把趁手的武器的时候,我再去找他道歉。”

“喔,这娃娃还挺有骨气。”胖子师兄伸手搓了搓他的脑袋。

“要说最顶级的锻造者,还要推麒麟的文大师,麒麟团长辛自明的设计再加他的锻造能力,不知合作出了多少把神器,”另外一位师兄在兴奋地开始普及魔器制作的新闻,“咱们江城主手上的那柄‘寒霜’就是出自文大师的手,自打有了‘寒霜’江城主那是实力倍增啊。”

“说到寒霜,我就想起前两日那一战,你们有没发现那位……竟然没有一把随身的武器,也没穿铠甲,直接对着十阶魔物就正面刚了啊。”他说道那位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了叶裴天三个字。

“嘘。别提他的名字,我听说他就藏身在春城内。之前不是还在这条黑街出现过了吗?”

几个年长一点的师兄们,都亲眼目睹了数日前城门外那一战,人魔叶裴天几乎以一己之力抗住了十阶中后期的恐怖魔物,令他们又敬又畏。

此刻不慎提到了他的名讳,大家都有些心有戚戚。小心张望了一通,生怕那位凶名在外的人魔会从屋内的那个角落突然蹦出来。

这里聊得正欢,没人注意到门外不远处的河堤上走过一位年轻男子,他手里抱着长长的梅花花枝,透过晃动的花枝,可以看见他面上戴着一副银白的遮面,嘴角隐约有着一丝浅笑,柔和而平静地从屋门外缓缓行过。

叶裴天行走在人迹稀少的河堤上,

他慢慢地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路边一条昏暗的小巷,“出来吧,见一面彼此省事。”

耐心地等了一会之后,巷子的阴影中终于走出了一个男一女,那男子年轻又盛气凌人的面孔笼罩在巷子的光影中,显得有些阴晴不定,正是春城城主江小杰。而他身后跟着拿着巨大血红镰刀的余念。

“千寻姐她知道你的身份吗……叶裴天。”江小杰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本来还不能确定眼前的林非就是那位黄沙帝王。

但眼前男人沉默停滞的片刻时间内,让他瞬间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嗯,她熟知我的一切。”那位楚千寻的男人淡淡地说。

江小杰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自从猜到了林非的真实身份,他带着队伍中战斗能力最强的余念潜伏观察了许久,却发现真实的人魔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不仅没有一点传说中的乖张暴戾,甚至在江小杰看来,过于温和善良。

他对身边那些弱者有意无意地帮助,有时候让江小杰看着都怀疑自己的猜测不过是个误会。

此时江小杰的心情十分矛盾,既觉得应该把这个巨大的隐患从自己的基地里驱逐出去,又因为两次并肩作战,彼此相互救援,使他不由对这男人起了感激之情,相惜之念,甚至产生了一些想要真心结交的心态。

江小杰还在举棋不定,余念的脑袋已经从他身后钻出来,“你这梅花好香啊,分我一支行么?”

叶裴天伸手将梅花分出一支,递进了余念的手中。

也许是年纪还小的原因,余念并不害怕这位人魔,甚至对他的往事充满好奇,

“林非哥哥,我听说过你的事,”余念说道,“要是我遭遇了你那些事,我可能会想要报复这整个世界了。为什么你还这么好?救了我们全城的人。”

“可能是因为我从别人那里接过了漂亮的花朵?”

叶裴天把目光落在手中的梅花枝条上,粉嫩洁白的花瓣在寒冬中绽放,幽幽暗香在指缝间流转。

“有花?”余念好奇。

“我所得到的,不止是黑暗和痛苦,有那么一个人,把世界上最美的一种花朵,放进了我手中。当你手中握有美丽的事物,自然就能赠人以芳香。”

手里握着荆棘,难免给他人伤痛,手中握着鲜花,就学会了赠人以玫瑰。

在麒麟基地的公墓中,

一位手捧白菊的女子,沉默地站立在一块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位笑容爽朗的男子。

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埋葬着麒麟兵团的创始人——在末日之初就死于小人陷害的麒麟团长封成钰。

楚千寻沉默地看着墓碑上那张熟悉的照片。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和封成钰的相识始于一个叫葫芦镇的小镇,彼此成为挚交好友,相互帮助走过了一段很长的岁月。

但在这个世界,这位好友的生命已在多年前终止于当初开始的葫芦镇,自己无缘再见他的音容笑貌。

命运是那样的叵测难料,却又总带着某些奇妙的巧合,那一世在离开葫芦镇不久之后就离世的江小杰,如今却鲜活而张扬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楚千寻叹息一声,擦去了不慎滑下脸颊的一滴泪水,弯腰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墓碑前。

“你认识老封?”一个男人清冽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楚千寻转过身,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麒麟现任团长辛自明。

辛自明的面色不善,看着她的目光充满审视和怀疑。

“是的,他是我的一位朋友,我来这里看看他。”楚千寻说。

“你说谎,我和老封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他的朋友我没有不认识的。”

辛自明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揣测这个女子出现的目的,也许她是故意在这种地方同自己偶遇,以为博取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楚千寻知道辛自明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个男人心思缜密,才思敏捷,多疑易猜忌。

但楚千寻并不怕他,她对这位曾经的朋友过于熟悉而升不起敬畏之心,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也是从一场彼此猜忌的战斗中开始相互熟悉的。

楚千寻掰着手指开始掰数,“我听成钰说过,小学的时候你长得太过漂亮,经常被班上的小男生们欺负。你面上虽然没作声,晚上却和他一起去把那个男生的作业偷出来藏了起来,害他被老师罚抄了二十遍。初中的时候你各子长高了,开始受女生欢迎,经常受到女孩们写给你的情书,但班花的那封却是写给他而不是你的,让他在你面前很是得意了一阵。高中你们两……”

“咳,够了。”辛自明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难得地露出了点局促的表情,“他居然连这些都说出来,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楚千寻:“我没必要骗你,我确实认识成钰。但我这一次过来除了看他,也的确有事想要找你帮忙。我想委托你帮我设计并打造一柄武器。当然酬劳可以由你来订。”

她解下背在背上的一个用布袋严严实实包住的长条形包裹,揭开露出一角白色树枝状的魔躯。

“这是?”辛自明上前两步,仔细端详了片刻,大吃一惊,“这是十阶魔躯?”

“是的,这是几日前从进犯春城的那只魔物身上砍下来的。我想委托你设计一柄适合控制系异能者使用的长剑。”楚千寻同时取出一小袋魔种,一并和魔躯递到辛自明眼前,“这是订金,锻造师希望能请到你们麒麟第一锻造者文大师承制。”

“这可是十阶魔躯,世所罕见。你知不知道他的价值?你真的放心就这样交给我们麒麟来制作?”

辛自明的目光从反着光的镜片后透出。作为麒麟佣兵团实际意义上的团长,他很清楚自己这只队伍的名声如何。只要利益足够,翻脸无情,巧取豪夺的事他都不是没做过。

眼前的女孩,却笑着轻松地说出天真又无知的话语来,

“当然,我肯定信任你。”

可惜的是,他听不见楚千寻在心中悄悄地腹诽了一句,

如果你想要私吞,我也只能让某人自己来你这里取啦。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被吓到就好。

第 70 章

极寒之地, 万里雪原, 驻立着一座城坚池高的要塞。

要塞内最恢宏显眼的建筑是一座装饰精美的教堂。

此刻教堂的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天光透过五彩斑斓的彩绘玻璃投射进大厅, 产生了一种梦幻绚丽的效果,巨大的神像在这样朦胧的光影中低垂着眉眼, 仿佛在怜悯这世间万千苦难的灵魂。

在神像脚下,神爱的圣父厉成周低头祈祷,

“那些不解和迫害,不能动摇我的信仰。我们坚信在神光的指引下所为的一切,终将得到世人的理解。”

他的声音虔诚而坚定, 在空阔的空间内嗡嗡回响。

“我们不愿随着魔鬼沉沦, 要成为神的选民。我们所为的意义超然一切,经历这样的磨难和天选之后,人类必将迈入最辉煌的时代,成为最接近神的存在。”

一个眼神桀锐的战士顶着风雪从户外进来。

他站在祷告中的神父身后低声说了句:“圣父,怀玉回来了。”

厉成周闭着双目直至祷告结束, 才把睁开眼,将目光略微侧过来。

“情况不太好, 全队人员……半魔化了。”那位战士停顿了一下,“她等在外面,想要见您一面。”

厉成周站起身, 扯了扯长袍的褶皱,叹息一声,“怀玉的性格太偏激了, 派遣她去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不好的结局。但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总要有一些动作,吸引外人的注意力,才能安心完成我们的计划。”

大厅的门被推开,寒冷的北风夹着冰雪刮进了温馨梦幻的教堂。

一个水蛭模样的生物从门外一路蜿蜒爬进屋内,她的下半身是软体化的魔躯,上半身是肤色青白的女性。直到这个怪物一路爬到厉成周的脚下,抬起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厉成周才认出这是自己的门徒傅怀玉的面孔。

“圣父,你救救我,救救我。”傅怀玉扒拉着厉成周的腿,涕泪横流。

厉成周低着头,露出怜悯的表情,“怀玉啊,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钟离晓,钟离晓那个人渣,是他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一直记恨我们,躲在暗处处心积虑对付我们神爱的圣徒。圣父,你一定要抓住那个肮脏的垃圾,把他折磨到死。”傅怀玉怨恨地诅咒。

她说完了自己外出之后所得的消息,复而伸手埋住了面孔,“神啊,救救我。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不要怕,怀玉,你是神的子民,只要你继续坚定的侍奉神,必定能得到神的救赎。”厉成周慈祥地抚摸着傅怀玉的脑袋,不动声色地给身边的那位战斗系圣徒打了个眼色。

看着傅怀玉感激涕零地被带了出去,厉成周露出浅笑,轻声低语,“阿晓那个孩子原来还活着啊。当初那么恨我,其实不是做着和我一样的事么,还是多亏了神的感召啊。”

“可惜了,终究是一个失败品。能让我心中在意的,只有那最初的血源提供者,叶裴天而已。”

厉成周不带任何情感的目光投向窗外冰冷的世界,

人类的韧性还真是大呢。

明明已经那样磋磨他的意志,碾压他的身躯,敲碎他的脊梁,看着他的眼神一日日的死寂下去。但他竟然还能够不放弃挣扎,最终被他逃离了自己的控制,如今甚至又能回归到正常的人群中去。

麒麟基地的锻造工坊。屋外是鹅毛大雪,屋子内的工匠们却干得热火朝天。

基地内最顶级的锻造师文成,抚摸着自己刚刚出炉的最新作品,双眼放光,爱不释手。

“完美,神作,这是新的高峰,我所有孩子中最棒的一件。”

他痴迷地欣赏了许久,毫不吝啬地对自己的作品堆砌赞美之词。他的手中是一柄瓷白的长剑,剑柄由苍白的枝条虬结缠绕而成,细看之下宛若有生命一般在微微搏动,柄端含着一枚绿色的九阶魔种,莹绿的光泽经脉一般延伸盘桓埋入剑柄。

剑身是瓷器一样温和的色泽,秋水一般明润,出鞘之时,空中宛若起风,隐隐传来低低剑鸣。

“也多亏你设计的巧妙,材料又异常契合,才能出此绝世神兵。”文成小心地抚摸剑柄上的纹路,像是对待一位挚爱的情人,“啧啧,十阶魔器,最大化地承袭了魔躯原身的能力,若是交给控制属性的圣徒使用,不论是火系,风系,金属系,那都注定是一把人间凶器。你说对吧,团副?”

坐在他面前的麒麟团长辛自明没有他这样的激动,反倒有些魂不守舍地喃喃了一句,“如果是沙系呢?”

“沙系当然也一样,比如这柄剑落到那位叶裴天手中,那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文成依旧处于兴奋状态,没有注意到他们团长的不太对劲,“怎么了?客户是控沙能力的圣徒吗?”

“啊,不是。”辛自明反应过来,“只是一位普通的风系圣徒,六阶,现有武器是一套双刀。”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辛自明的脑海中似乎突然转过一个念头,那念头转瞬即逝,来不及捕捉已经从脑海中迅速溜走。

“才六阶?六阶的圣徒去哪里搞到十阶的魔躯?老辛,咱们真的需要交货吗?”文成搓了搓手,眼睛亮了,带着一种辛自明熟悉的目光,期待着看着他。

辛自明懂他的意思,他的团队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文成更是一个重度武器收集癖患者,平日里任何事情都难以引起他的兴趣,只对收集各种神兵利器有着近乎癫狂的痴迷。只要他看中的武器,不论是偷还是用抢,不惜任何手段,他都想要将其揽入自己兵团之内,以便他能够随时欣赏。

在某些方面,他和辛自明可以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相处十分融洽。

当然不只是他,这样十阶的魔器,对任何一位强者,都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更不用是辛自明这样自认为没有什么道德底线的人。但这一次,他却难得地犹豫了。

他想起了那个站立在封成钰墓碑前的身影。

在精神力方面十分敏锐的他,事后仔细想想,能够确定那位奇怪的姑娘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悲哀是具有真情实感的。

她手捧着白花,腰挎着双刀,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熟稔和亲切,轻而易举地就说出“相信你”的话。

双刀?

不对,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