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霎时烧了起来,推着他,头埋得极低,“这里好多人!”

他沮丧地说出了一句极毁坏气氛的话:“你和月儿真的不同。”

话说出口再也收不回去。他傻了,我也傻了。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身后肆意笑着的人群里,这里是丽江,没错。这里的人就算当众接吻,也不会有人多瞧你一眼,更不会有人觉得有伤风化。

伍月薇,像云南特产的小米辣椒,她能让人燃烧。我像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水,平静地看着散发激情的人们。即使身处其中,也依然平静。

“福生!”丁越喊了我一声,想说对不起的样子,但又没说。

我一口喝完啤酒,对他笑,“没事,我知道,伍月薇能让男人发疯。”

丁越感激地看着我,揽了我入怀,轻声说:“对不起,福生。我不是比较,我是觉得无须顾忌。我想要你的热情。”

我闭上眼睛。我的热情?为什么我会没有热情?

“咦?福生?”

我睁开眼,看到丁越紧皱着眉,眼里似要冒出火来。我也不想在这样浪漫,又正好和丁越在修复坏掉气氛的情况下听到夏长宁的声音。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夏长宁怎么会出现在丽江?如果说是偶遇,我打死也不信。他本来是约了我明天去看“宝石”的。就算他要追来,也应该是明天我没去赴约后,他去查航空旅客名单才能查到。

丁越冷着脸瞟了我一眼。我赶紧分辩道:“我没说过,真的!”

他微笑,“我知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福生,你和夏长宁之间究竟有过什么,让他这样苦缠着你不放?”

我呆住。

我能理解,可是却委屈。

夏长宁大踏步朝我们走过来,笑逐颜开。等走近了,他说:“你们俩也在丽江啊!真巧,太巧了!给你们介绍下,我朋友小黛!”

我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女孩子。一头亮丽乌黑的长发,清秀的五官,穿着羽绒服,牛仔裤,清纯的学生模样。

走到夏长宁身边,她伸手挽住他。

我顿时放下心来。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太好了!我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很大方地招呼他俩说:“是啊,你们也来丽江玩?”

丁越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很绅士地说:“晚上这里不好找位置,要一起坐吗?”

夏长宁左右看了看,又低声问小黛。小黛似乎想逛逛,摇了摇头。夏长宁便笑着说:“现在还早,我和小黛再去逛逛,等会儿完了,你们要还在的话再一起喝杯酒吧。”

多么正常!

他和小黛离开后,我和丁越似乎因为他的出现忘记了刚才片刻的尴尬和隔阂,又开始谈笑风生。

丁越给我讲玉,说各种玉原来只是很普通的石头,有色泽与有透明度的石头,要经过数道工序才会变成商店里看到的散发着润泽光感的玉。

梁河离腾冲很近,腾冲和缅甸处于同一矿脉带,所以丁越家和很多人家一样都做着与玉石有关的工作。他的父亲是个手艺非常好的匠人。

他很有感情地告诉我他小时候看到父亲如何打磨雕玉。他说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偶尔去矿场周围时,希望能像卞和一样发现一块绝世美玉,然后全家搬到大城市里,不用守着家里的破旧房屋过简单的生活。

也正因为边境贸易的发展,丁越学了国际贸易专业。他说:“福生,以前我很希望学这个专业然后回家乡做一名商人。后来发现不是这样容易,加上父母思想保守,希望我能有个稳定体面的工作,所以我就随了大流,没有去冒险。如果冒险丢了工作,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闯出一番天地。”

我当然理解。很多人不就是这样的吗?读书时会有很多梦想,等到最后,有了很稳定的工作时,就犹豫,最终选择了求稳。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所有人经商都能成功,也不是所有经商的都是大富翁,小商人多了去了。”

丁越摇了摇头,说:“你不明白,你是没有过过有钱人的生活。不是说有钱就了不得,而是我觉得只要努力,也同样会获得那样的生活环境。像现在平平淡淡、碌碌无为的生活一眼可以看到老,我觉得特别没意思。我还这么年轻,我要试试过过别的生活,不行的话,我再这样平淡养老吧。”

我还是点头同意,“是啊,能拼一下,至少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为什么不拼一下呢?挺好的。”

丁越便笑了,“福生,怎么你都觉得好呢?”

我有点儿迷糊,我是觉得这两种都行,好像都有道理。

“你看,去百货商场买衣服,月儿可以一买就买好几件,而你买一件都心痛,买了还不敢穿。只是件衣服而已,她却随意践踏人的自尊心。”

“哦,丁越,我们要是不去那种地方怎么会遇到她呢?这世界上贵的东西太多了,难道每一件都要自己买到才会高兴吗?”

“笨,我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钱有时候是可以连自尊心都能买下的。”丁越敲了我一记,不无感叹。

我还是不太明白他说这么多道理的目的是什么。我是不是太笨?

丁越见我吸了吸鼻子,便结了账带我离开。“冬天坐在外面特别冷,看似浪漫,其实是受罪。”

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刚坐下来的时候还觉得很有情调,吹了一晚上风,的确感觉是受罪。

“算了,福生,我们还是不要在古城里住了。房子看着漂亮,但没有空调,我怕你晚上睡不好。我们去城里住宾馆吧。”

我点点头,晚上我很怕冷,身上脂肪太少。但又有些舍不得,房钱不就白给了?“能退房不?”

丁越忍不住笑我,“你真是个小财迷。算了吧,一晚上八十块钱,两个房才一百六。”

我嘿嘿笑了笑,坐车去城里住宾馆。

在宾馆里开房间的时候,夏长宁和小黛走进来。他俩走得很急,小黛还在微微喘气。我听到夏长宁喊了声:“福生,你们打算住这里啊?”

这么巧?丁越和我转过头,夏长宁呵呵地笑着说:“别开房间了,我和小黛开了两个标间。正好,丁越可以和我住,小黛和福生住一间,省房钱。”

丁越正要推辞。夏长宁目光往我一瞟,恍然大悟地说:“哦,对不起!不好意思,当我没说过。”

我被他的目光一激,看到小黛抿着嘴笑,马上就明白了夏长宁的意思,赶紧说:“丁越,你开一间好了。”

我的意思是我和小黛住,丁越可以只开一间他一个人住。

岂料,丁越的笑容变得灿烂,转过头去登记,夏长宁却歪了头看着我,那目光充满了鄙夷。他什么话都没说,拉着小黛回房。

我瞟了眼丁越,再看着小黛和夏长宁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小黛,你住几号房?我等会儿去找你。”

小黛回头脆生生地回答:“417房。”

夏长宁头也没回,和小黛有说有笑上去了。

丁越订好房间,笑着说:“也好,省房钱了。本来想开两间房的。”

我霎时觉得自己笨,做什么决定都不经过脑子。开两间房就是了,为什么要顺着夏长宁的思维条件反射地说和小黛住一屋啊。

我别扭地说:“能不能再开一间房啊?免得我打搅人家。”

丁越笑着摇头,“要不,和我睡一间房,看看我会不会吃了你?”

我知道他是在取笑我,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到。但是,我从来没和一个男人住一间房。而且被夏长宁看到,他要是回去一说,我怎么和爸妈交代?

我扯了扯丁越的衣角摇了摇,他忍俊不禁,“福生,你撒娇就这一个动作?这么隐晦?”

我脸红,低了头不说话。

丁越便说:“好,再开一间房,等会儿去招呼一声,免得人家等你。”

“你真好。”

丁越突然认真地问我:“福生,是因为我对你好,还是因为你觉得我人好?”

我嘿嘿笑了,“都好。”

“要是不好的呢?”

“你会对我不好吗?”

丁越松了口气,搂着我往楼上走,边走边说:“会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这样不就结了!

我们在外面玩到晚上十一点,没有再缠绵,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房了。

才洗完澡,就听到有敲门声,我以为是丁越,擦着头发开了门。

夏长宁不等我反应便闪身而入,动作迅速得像厨房里的大耗子,听到脚步声就嗖的一声跑得麻溜极了。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这是在宾馆,他稍有异动,我就扯开嗓子喊救命。

夏长宁抱着胳膊堵在门口笑着说:“福生,商量件事。”

“什么?”

“小黛想去梁河看看原来的土司衙门,听说还住了个土司王妃,我们结伴去可以吗?”

我和丁越去梁河,是他想带我回家看看他父母。和他们一起走,太煞风景了吧?何况夏长宁还和我们有过节儿。“你们自己坐车去不行吗?地方很好找的。”

“别这么小气嘛,丁越老家不是梁河吗?给我们当下向导也好啊。”

“你怎么知道丁越老家是梁河?”我疑惑地问他。

夏长宁不回答我,闲闲地说:“听说薇子赶来云南了,我躲她成不?你说,她会不会找去丁越家?要是找到了,你要不要我帮你应付?”

我嗤之以鼻,“你夏长宁要拒绝伍月薇,需要躲?别骗我了,我是回丁越家看他父母,你就少搅和吧!”

“咦?怎么突然间不傻了?”夏长宁挑眉问道。

我生气,“谁傻啊?你怎么说话呢?!”

这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福生?睡了没?”

是丁越,我赶紧上前开门。夏长宁笑了笑,上前一步正好截住我。我看到门其实没锁,夏长宁一让,门就被丁越推开了。

我才看到门被推开一条缝,夏长宁一个健步上前轻轻松松抢走我擦头发的毛巾,顺势甩了甩,又塞回我手中。

我拿着毛巾觉得莫名其妙,丁越有点儿惊诧,“夏先生?”

夏长宁笑嘻嘻地开口:“丁越,我正说想找你当向导呢。小黛想去看梁河的土司衙门和末代王妃,行吗?”

丁越望着他,两人相互盯着看了几秒钟。丁越也笑,“行啊,四个人可以包车去,车费平摊还便宜点儿。”

“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小黛去。有你这个本地人在就不怕包车挨宰了。”夏长宁笑着离开,临走时还替我关了门。

“你怎么答应他了,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埋怨丁越。

丁越接过我手上的毛巾替我擦头发,他叹了口气说:“福生,你以后别随便让他给你擦头发,这些暧昧动作会让他误会的。”

我跳了起来,对丁越解释道:“我没有!是他拿了我的毛巾又塞我手里,我才没有让他给我擦头发!”

“好好,没有就没有。”

“我真的没有!”

丁越伸手抱住了我,说:“福生,夏长宁不会放弃你的,我看到他心里就累。”

我心里一下子慌了,抬起头看他,“丁越,我和他什么都没有的,真的。”

丁越却放开了我,沉默了会儿,说:“福生,你很适合我,我也挺喜欢你。但是,我没有激情,任我怎么努力,我还是感觉不到那种激情。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踉跄着后退,眼睛里慢慢涌出泪来。一天时间,翻天覆地!既然是这样,何必要对我温柔、对我好?何必让我以为你真的爱我,可以坚定地站在我一边,不理会夏长宁?!你刚刚才说过,你会一直对我好。

“就是因为看到他在我房间,还拿着我擦头发的毛巾?”

丁越沉默了很久,说:“一半吧,从今天晚上看到他,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福生,我知道你没有错,也许,错的是我。我想得太简单,和你在一起太累,时时刻刻要担心别的问题出现。”

“够了,你走!明天你带着夏长宁和小黛去梁河,我回家。”我不想和丁越再扯下去。

他会提起伍月薇,夏长宁像瘟神一样出现更让他觉得和我没有激情。

不管怎么说,丁越是意外地出现在我生活中的,然后让我觉得意外地捡了个宝。他怎么会真的爱我?他怎么会真的爱上平凡普通的宁福生?

“其实,也不见得是因为夏长宁的纠缠。我也许是忘不了月儿。想平静、平常地交女友结婚,但还是忘不了她。对不起,福生。”

任何话一旦开了口,后面的就变得顺溜了。刚才说分手,现在马上可以坦白说还爱伍月薇。我明明记得丁越曾说过,见到伍月薇时,他的心就平静了。他说过,他对伍月薇已经放下了,他还说过……

还有什么打击比对方说不爱你更大?

当你面说爱的是别人。我能理解,但不能原谅。

为什么不能在你忘记后再来找我?为什么心里有别的女人还能对我好?

然而,更过分的事情是,丁越说:“福生,那件大衣,能还给我吗?”

我只能庆幸,为了见他父母,我带的衣服够多,那件大衣是想讨他高兴随身穿来的。更庆幸的是,丁越只给我买了件大衣,要是他还买了裤子,难道让我在分手时还脱裤子?

我把大衣抱来给他,什么话也没说。我说不出来,只想他快点儿走,我好蒙在被子里哭。

“福生,你很好,值得找个更好的人。”

“出去!”我受不了地尖叫一声。

丁越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透过蒙眬的泪眼,我看到他英俊帅气的脸上有种隐忍的痛。脸颊的肌肉像是咬牙咬得紧了,在微微地抽动。

我背过身,眼泪便哗啦啦地往下淌。听到门轻轻被带上,我忍不住扑到床上抱着枕头哭。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丁越条件好,看不上我很正常,很正常……

心像刀绞着一样痛,非得趴着使劲压着那处地方才能让自己正常呼吸。我被打击得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太太太诡异了,太太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一天,不,不是一天,只是一瞬间,上帝轻飘飘地关上了爱情的门,却忘了为我打开一扇窗,让我在黑屋子里呼吸不了新鲜的空气,闷得快要窒息。

哭也哭累了,又去洗了个澡。擦干雾气氤氲的镜子,我看到自己的眼睛还是红的。镜子里的自己不丑,瘦了点儿,但看上去很协调。我侧过身,还是弧度不大的“S”形。我撇撇嘴“哼”了声,决定明天不走了,来都来了,怎么也要玩开心。丽江转过了,明天一个人去大理!

穿好睡衣,回过身又冲蒙上一层雾气的镜子说:“我以后再也不要做淑女!”嘴往两边一分,两颊肌肉被我强行往上挤出一个笑容来。

一觉睡醒,才八点不到,平时上班习惯了,到点就醒了。我迅速地梳洗打扮,收拾行李。要走早走,不想再和丁越、夏长宁打照面。

背包里少了件羽绒服,轻便了不少,我不由得笑。丁越好样的,那件大衣要是不穿放包里多沉啊。

才想到这里,一种难堪又袭上心头。深呼吸一下让自己不去回想,再努力推出一个笑容。拉开门走出去,我告诉自己:宁福生,你可以一个人玩得很开心,很开心。

我没看到丁越也没看到夏长宁和小黛,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房间。这样不错,免得碰到了还要说上几句什么。

打车到长途车站,买了去大理的票。大巴车启动开出车站的时候,突然感觉惆怅与孤单。我想,一切都会过去。

晚上徘徊在大理最有名气的酒吧街,与不认识的人唱了一晚上的歌。第二天看了著名的已经没有蝴蝶的蝴蝶泉和三塔。

大太阳底下,悠悠闲闲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没有熟悉的或讨厌的面孔出现

第十二章 走私大案

丁越隐忍的表情浮现在眼前,他不是突然变心,是他感觉到危险,是夏长宁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分手,不得不让我离开。

寒假还长,离过年还早。我没有回家,买了机票回到了小时候住的小镇。给老妈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外婆的院子里帮她磨汤圆粉了。

“福生,你没去丁越家跑哪儿去了?”

我想,肯定是夏长宁告诉她我和丁越分手独自离开了。我很冷静地对妈妈说:“妈,我和丁越分手了。”

妈妈叹了口气,说:“还是家里介绍的好,知根知底的……”

我打断了她的话,“妈妈,以后,我都不希望有人给我介绍。夏长宁我不喜欢,不打算和他交往。我决定考研究生了。我年纪还小,想再多读点儿书。”

妈妈被我的话惊呆了,“哎呀,福生,这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吗啊!你现在工作了,找个对象谈两年恋爱正好结婚,婚后一年半载生孩子正合适。你要是读研究生,就算明年考上,毕业也都二十五六了,年纪拖大了不好啊。”

我知道他们的打算,可是,我想走自己的路。电话里妈妈还在唠叨,我把手机拿得远远的,风里隐约传来她急促的声音。听到没声了,我再收回手机,微笑着说:“我决定了,妈妈。”

“刚才我说的你听进去没有啊?福生,你怎么一工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儿不听话了呢?你怎么不为爸妈着想,我们好不容易供你念完书工作,你怎么又想读书啊?不让我们省心是不是?”

我有些悲哀。父母就是这样,一门心思为你好,你就得受着,否则就是伤他们的心,就是为难他们。他们眼中的人生轨迹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读研,是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爸妈的身边,自己做主。做乖女儿太累,我不要做了。

“你说话啊?你现在在哪儿,赶紧回家。”妈妈的语气有些急不可耐。

“春节前我回来,这会儿在同学家玩。”

“什么同学?哪个同学?”

“说了你也不认识。总之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保护自己,放心吧。”我不想告诉妈妈我在外婆家,我不想夏长宁通过妈妈知道我在哪里。我现在相当厌烦见到他。

妈妈倒吸一口凉气,用很重的语气说:“福生,你怎么这样对妈妈说话?”

我心里难过,轻声对她说:“好吧,我告诉你,我在外婆家。我想在外婆家过完这个寒假。妈妈,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夏长宁我在这里。因为,你们眼中以为好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挂了电话,关了手机。

外婆踮着脚给我端来糖心蛋,笑眯眯地喊我:“福生哪,快吃。”

我端着碗坐在小板凳上吃,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

外婆着急地搓手,“哎,福生乖,出什么事啦?”

我对外婆撒娇,“小姨介绍了个对象叫夏长宁,爸妈喜欢,我讨厌。他非缠着我,他是个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