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爸爸捂着话筒,那边一片宁静。

声音像捂进了一个空瓶子,一直闷着。等揭开盖子的时候,家里的欢笑声又冲了出来,耳边静静地响起夏长宁的声音:“福生,你复习得还好?”

“还好。”

“想家里的好菜没?回来请你吃饭。”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斯文有礼。我想应该是在我家里,所以他收敛了他的流氓样。

“想啊,我一想起炒田螺就流口水。这里没有南方的小米辣椒!”我很自然地接过话题。

挂掉电话之前,夏长宁突然低声说了句:“福生,你怎么不怕我了?”

我一呆,是啊,我为什么能很平静地和夏长宁说话呢?以前讨厌他,看他就烦。是我学会了世故与虚伪,还是我的心胸像洁净的天空,鸟飞过而不留痕迹?

我拿起书继续复习,看了几页就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清晨,我和宝林在大棚里采菜心。这是我十分喜欢干的活儿。肥壮娇嫩的菜心用指头掐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流口水。

宝林悄悄地离他爸妈远了,靠在我身边轻声说:“姐,明天周末,我要去挣笔钱。”

“你这么小,挣什么钱哪?”

“在县城有人问路,说想去黑瞎子岛,想请让我们当导游。那里我熟,常和同学去玩呢。”

我怀疑地看着他,“多少钱?”

“给四百块呢!”宝林两眼发亮。

“对方干吗要请个孩子当导游?别是什么坏人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放心吧,我和同学一块儿,对方就一个人,出不了问题,我都收了两百块定金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犹豫良久,还是不去了,“家里活儿这么忙,我在家帮着收菜。你注意安全!”

宝林嘿嘿笑了。

这里离中俄边境的黑瞎子岛不远,只有几十里路,常有游人去参观,刚来的那会儿,宝林就带我去过了。我实在不忍心打消宝林挣这笔导游费的心思,他和同学一起去应该没问题。

“记着帮我瞒着我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没准儿我能钓条鱼回来。”

第二天很晚的时候宝林才回来,又被婶婶数落了。宝林和同学一人挣了三百块,说客人见他们是两人多给了两百。他上交了两百块,婶婶嗔骂了他几句,也没多说什么,而宝林则揣着一百块私房钱满脸红光。

晚上他跑来和我挤炕。宝林学着客人的姿势神气活现地比画着说:“姐,今天这个客人也是从南方来的呢。他真有钱,买东西那叫一个痛快。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你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这样神气,明白?”我低着头看书。从小就知道钻钱眼儿可不是好事情。

宝林躺在炕上也不知道想什么,却也不说话了。

隔了很久我看他,他还睁着黑亮亮的眼睛。我提起书就拍下去,“臭小子,想什么哪?”

“嘿嘿,不告诉你。”

从这天起,宝林连续几天回家都挺晚的,身上总沾着树叶泥巴,惹得婶婶拿起扫帚追着他打。看着宝林满院子跳脚,我咯咯直笑。

生活就是这样平凡而美好!叔叔是个老实人,婶婶特别热心肠。他们在这片黑土地上踏踏实实地种菜,赚钱,养大儿子。有时候我想,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不同的是环境不同,有的人在城市,有的人在农村,相同的是都在同一片蓝天下生存。

这个月过完我就要回去考试了,这样的恬静日子还有几天就到头了。我虽然喜欢这里的田园风光、淳朴的生活,但要让我留一辈子,我还是不习惯。

宝林挪到我身边,轻声说:“姐,你气色好多了。听我妈说,你男朋友出意外死了,来俺家散心的。”

我一抖,神情便僵住了。我已经有多久没想起丁越了?他的影子似乎在慢慢地变浅变淡,我悲哀地想,丁越若是知道我刻意淡忘了他,不知道他会有多么难过。我苦苦地笑了笑,爸妈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所以任由我辞了工作来东北。叔叔婶婶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让宝林一直陪着我。我是这样让他们操心的人吗?

“我妈让我跟着你,走哪儿都跟着你,怕你想不开。”

“胡说八道!”

宝林嘿嘿笑了,“你刚来那会儿怪怪的,话也不多。我就寻思是不是你读书读傻了。”

我叹了口气,宝林才多大啊?他懂个屁!

“姐,你别看我小,我都明白的。你还想着他吗?”

暮色四合,周围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深灰色中。去年的冬天,我身边有丁越温暖的笑意。一年了,他居然过世一年了,而我正学着把他忘记。

我撑着下巴望向极远的地方,缓缓地告诉宝林:“如果你不能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一辈子,就不要去追求她,也不要对她好。你能听明白姐的意思吗?”

“明白,班里的阿兰对我可好呢,就是脸上好多雀斑,没程珍珍漂亮,我才不理她呢。”

我严肃地盯着宝林说:“对你好怎么就不对了?就因为她不够漂亮?姐给你讲过《简?爱》的故事吧。”

宝林叹了口气,说:“那个叫简?爱的女人有什么好?非要等到老罗残废了才肯和他在一起,我可不喜欢这种女孩子,太犟。”

那么经典的一个要求爱情平等的女人在宝林看来却是脑子有问题。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简?爱是偏激了。这小子,和他说话我的思维总赶不上趟似的。

他凑我面前小声说:“姐人好、学问高,喜欢姐的人肯定多。姐,你一定要给我找个有钱的姐夫!”

我笑了,“臭小子,钱是自个儿挣的才踏实,别成天想着天上掉馅饼。宝林,姐后天就走了,你要好好读书才行。”

宝林得意地说:“我当然要好好读书,将来考警校,做有本事的人!”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小子怎么突然转性了,从卖鱼籽赚美金变成了要考警校?

宝林吐了下舌头,跳起来说要做作业,一溜烟儿进了屋。

我套了他几次话,他都和我装傻,让我更加疑惑。

走的时候,叔叔和宝林送我坐车去佳木斯再换飞机。我趁叔叔去放行李的时候突然问宝林:“你陪的那个客人是不是留着板寸?看上去像流氓?”

“板寸倒是板寸,不过看上去不像流氓。对了,他会打拳,特厉害,我和狗子一起上结果连他衣角都没挨着!”

“他姓什么,知道不?”

“姓夏,他和姐是一个地方的人!听说我姐和他是一个地方的,所以他在县里的几天让我和狗子放了学就去找他学拳。”宝林还挺得意。

我真想揪着宝林的耳朵告诉他,他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人!我瞪着宝林,无奈地想夏长宁居然能找到叔叔家,还没让我知道半点儿消息。不会是爸妈告诉他的,否则他们应该会告诉我一声。我爸就叔叔这么一个兄弟,夏长宁诚心想查对他来说也不难。可是他来做什么?真的是去黑瞎子岛旅游?可是,他就这么巧地找到宝林给他做向导,他想从宝林这儿知道什么呢?

叔叔把行李放好,走过来笑呵呵地说:“福生哪,到了佳木斯就打个电话来,上飞机前也给个电话。”

我应了声,望着宝林又没时间问了,怀着一肚子的疑问上了大巴。车开动的时候,宝林突然对我大声喊:“姐,夏叔叔说他认识那个阿斗!”

我的天!这小兔崽子居然还去问了这个!我恨极想喊停车,真想跑下去揍宝林。可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夏长宁走了没有?他人呢?

叔叔给我占的是前排的位置,我霍地站起身往后面张望,生怕他就坐在大巴车后。

“姑娘,有什么事?”司机大哥很好心地问我。

我扫了一眼没人,讪讪地坐下,傻笑着说:“没事,看我叔走远了没。”

一路上,我不停地回忆夏长宁的模样。除了他的西服、板寸头和总爱耍无赖的样子,我想不起他的眉眼。

夏长宁来过,那他现在人呢?我猜不中他的心思。不知道他跑来干什么。要说是找我的,可他偏偏又没出现。我心里忐忑,揣摩着夏长宁会不会这么巧会在车站出现,然后和我坐同一班飞机回家?

再想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在车上睡了一觉,下午就到了。

叔叔婶婶让我带了太多的土特产,我费劲地拖着行李往站外走。机票是明天的,我要找家酒店住下。

“福生,真巧啊!”夏长宁明明是等在出站口,我见他悠悠闲闲的,手里一件行李都没有,他还敢大言不惭地和我说真巧?!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我看着夏长宁慢慢露出了笑容。也许半年前我会给他摆脸色看,可现在不会了。他的出现让我充满了战斗的勇气。

“哈!真是巧,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接朋友吗?”这话说完,我都觉得自己虚伪。

夏长宁笑容可掬地摇摇头,“我说真巧是我才到十分钟你就到了。我是专程来接你的。”

“真的啊。这多不好意思。”我笑得格外灿烂,却非常自然。

夏长宁看我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这厮眼睛没丁越漂亮,却极有神,像X光似的透视着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夏长宁不会明白我的思想已经发生了转变。

我把手上的行李很自然地递给他,“太好了!东西重,帮我拎一下。”

他不仅接过了我手上的旅行袋,手一伸还取下了我的大背包。我空着双手很轻松地跟在他身后。

看来是我的笑容感染了他,夏长宁也满脸堆笑,“怕影响你复习,就没去找你。酒店我订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哦,你知道我坐哪班飞机?”

夏长宁笑得像狐狸,他偏过头轻声说:“这个没有难度,福生。明天中午十二点十分的航班,对吗?”

靠!还真的没有难度!我咬牙切齿地想,继续装吧!我扬起脸直乐,“唉,我还担心不是一班飞机呢。我的机票一周前就订好了。”

“不用担心的,宝林带我去黑瞎子岛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好像很高兴我来接你?”

“是啊,他乡遇故知,一个人在外地有个伴儿总是好的。”

这个答案他比较满意,听得他眼睛里也有了笑意,“看来我是来对了。福生,你被我感动了吗?”

他说话可真直接。他能费尽心思千里迢迢地赶来这里,再陪着我一块回去,这份心真的很难得。

“实在是太感动了,今晚我请你吃本地菜!”

夏长宁不相信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秒钟,似乎想看出我的真心。

我很坦然地回望着他,直看到夏长宁狐疑地拎起行李前面开路。

我懒洋洋地跟在他背后。夏长宁走路的姿势极其挺拔。我觉得他像一棵松,我则是蔫不拉叽的狗尾巴草;他斗志昂扬,而我是表面斗志昂扬内心却垂头丧气。半年过去了,我还是斗不过他,别提我有多沮丧了。

到了宾馆,他抢着去前台打了房间。我要付他钱,他大手一推,“别客气了。”

好,我不客气。

晚上我和他去吃了顿酸菜猪肉炖粉条,吃得我们满脸冒油气。席间与夏长宁拣着东北的新鲜事说说笑笑,气氛十分和谐。

吃饱喝足回到房间,夏长宁很有礼貌地征求我的意见,“时间还早,想不想聊会儿?”

我摇头,“今天坐车挺累的,想洗个澡睡了。”

他没有意见。

我等了会儿,见没有动静,悄悄地开了门直奔酒店的商务中心。我要改签机票!

纵使他让我感动,我却不想让他志得意满。

等待的时间如此难熬,我不停地往外看,生怕被夏长宁发现。改签成功的刹那我由衷地对工作人员说:“你们带给我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谢谢!”

我怀着满意的笑容回房间,经过夏长宁房门的时候,门突然就打开了,夏长宁穿着薄毛衣上下打量着我,“不是说累了想早点儿休息?”

我捂了捂包,很不自然地说:“去买了点儿东西。”

夏长宁愣了愣,温和地说:“早点儿休息。”

我成功回到房间,趴在床上抱着枕头闷笑。他肯定以为我去买卫生用品了。哈哈!夏长宁你也有今天!

第二天一早,夏长宁打房间电话叫醒我,一起吃完早饭就往机场赶。

阳光还是这样明媚,夏长宁不时扭过头来和我说笑。

“福生,给你说个笑话。有人迁新居请朋友来吃饭,门铃按响,他开门,朋友们竟似约好了似的全到了。他一高兴就说:‘不该来的全来啦!’朋友一听,不欢迎?瞬间走了一大半。他急坏了,张口又说:‘哎,该走的没走,不该走的怎么全走了!’剩下的人一听,也走了。”

我哈哈大笑,看着他意有所指,“是啊,不该来的来了!”

夏长宁笑嘻嘻地回答:“你不该跟我走的,却走了。”

说个笑话也这么拐弯抹角?我只眨了眨眼睛告诉他:“我才不跟你走呢。”

目光与夏长宁的触到一块儿,今天我才发现,他要是带着笑意看人,那眼神是极温柔的。夏长宁的肤色较深,牙齿却很白。阳光掠过的瞬间,闪闪发亮。

可惜,我不要做跳进他嘴里的肉。

夏长宁转过了头,我看到他的脸颊带着笑容。

我冲他的后脑勺努嘴,期待着他脸色大变的一刻。

换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在休息室等待登机。

我问他:“你既然来了怎么又不找我?拐弯抹角的可不是你的性格。”

可能是我态度一直好,好到让夏长宁放松了警惕,笑着对我说:“怕你不待见我呗。想想算了,能接你一块儿回去就行了。”

他来接我,我不是不感动。只不过,我讨厌他的强势。

十一点五十的飞机准备登机了,我提起了行李,在夏长宁诧异的目光中慢吞吞地告诉他:“多谢你来接我,我很感动。不过,我改签机票了。再见。”

夏长宁的嘴唇动了动,咬了咬牙,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真行哪,半年不见,长道行了!”

我眉开眼笑,“过奖!你再不放手,我报警喊非礼!”

夏长宁松开我的手腕,往后一靠,又恢复了他痞子似的姿势微笑着说:“告诉警察说巴依老爷调戏民女?!”

我的脸瞬间便红了,毕竟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又被他当面揭穿太尴尬了。心里恨极了宝林嘴快,又恨夏长宁费尽心机。我偏开头回了他一句:“阿凡提每次都赢!”说完就去排队登机。

检过机票我回头,夏长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唇紧抿着,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在想什么。

我心情又大好,冲他喊了声:“阿斗,回见了!”

第十六章 感动

我不爱他的时候,我根本不接受他。我能接受他的时候,我发现我能被他感动,却不爱他。我能沉溺在被爱的温暖中假装爱上了他吗?我不能。

下了飞机,拿着行李我就看到爸妈等在出口,我高兴得直冲他们挥手。

才接过我的行李,没等我说话,妈妈就开始数落起我来:“你这孩子,改签机票也不说一声!”

我嘿嘿笑着,当时只想到对付夏长宁,两班飞机落地时间相隔不远,只想到爸妈习惯早到,不会接不到我,所以也没打电话说航班的事情……等等,我一激灵,我没说,爸妈怎么知道我改签机票?

“你怎么这样对人家?长宁好心好意去接你,你怎么突然改签机票把他扔下?他还好心打电话来通知我们。”妈妈马上透露了真相。

多大的人了,还兴告状?我就是不满意他事事做主,什么都纳入他的规划。

“福生,长宁实在有心,我们当父母的实在没话可说。他专程去接你,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不安全。人家这么有心,你不感激还把他甩了,你像话吗?”

妈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丝毫没想过我离家半年刚回家的感受。我站在出机口一阵腹诽:他算什么男人,小气!还专截人后路!

“我和你爸先回去,你在这里接了长宁回家一起吃饭!”妈妈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妈,我很累呀!我才下飞机。”

“就这样了。”妈妈指挥老爸带着我的行李走出了机场,临走还瞪我一眼,“人没接到你别回来!”

我手插在衣兜里无语。

只要一想到在这里等夏长宁,还要好言好语地请他和我回家吃饭,我就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

心里在天人交战,我是干脆跑梅子家住几天不回家呢,还是认命地等夏长宁?最终怕妈妈数落的想法占了上风,我蔫蔫地站在出机口老老实实地等人。

夏长宁看到等在出站口的我时笑得那个狐狸样啊!他满脸闪着得意的笑容说:“福生,还算你有良心,知道等我!”

“这是我妈吩咐的,我可没这么好心!”

夏长宁奸笑着告诉我:“福生,我只是通知你爸妈来早一点儿,别接不到你而已。”

我气愤得很,“他们接不到我关你什么事?”

“本来是可以不说的,谁叫你把我甩了?福生,坐飞机累了,脸色不太好?你跩跩地登机那会儿还神采飞扬的!”

我被他气得直捏拳头,别提有多堵心了。我现在还能神采飞扬?他是巴不得我脸色越难看越好吧。

夏长宁却乐呵呵地替我回答了:“我知道,想躲没躲开不说,还要等我,堵心哪!”

哼,叫你得意!我的脚情不自禁地悄悄移动,仿佛下面踩了只蟑螂。我碾!碾死它!我抬头看他,“夏长宁你真是个无赖!”

“福生,别再重复你已经知道的事实,说点儿新鲜的?”

我迅速开动脑筋,很恳切地告诉他:“本来我是很感动的,也想过能这样对我宁福生的男人实在不好找,有点儿想考虑答应你的提议,让你做我男朋友。不过你现在……”

夏长宁很温和地打断了我的话,“我只是想来接你,没想过要做你男朋友。你想得太多了,福生。”

啊!啊!啊!我瞪着他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我居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愤的?!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硬邦邦地对他说:“我爸妈让我等着你,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专程来接我,非常感谢!在专业保镖的护送下我平安到达。我爸妈为表谢意请你去我家吃饭……”

“呵呵,福生,你真不经逗!走吧!”他没等我说完就笑出声来,非常自然地把爪子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夏长宁恩赐似的对我说:“我很喜欢你的提议,我决定答应你的要求,做你的男朋友。”

“我什么时候提议过了?把你的前蹄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