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钟铭带着两位刚刚抵达的高管去了路氏,进行进一步的磋商。

隋心待在酒店里无所事事,正想出去逛逛,就接到了路太太的电话,约她在一家女子美容中心见面。

隋心还是头一次和陌生人一起做spa,目录上细分着一整套服务的各个环节,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能得到妥帖照顾。

隋心换上浴袍,被美容师带到spa馆,诺大的水池里只有一道身影,是用毛巾抱着头发闭目养神的路太太。

隋心走上前,下了水:“路太太。”

路太太睁开眼,笑了:“就咱们两个女人在,就别叫我路太太了,朋友都叫我lucy。”

隋心点头:“好的lucy,你叫我心心就好。”

路太太笑容越发的浓,眼角浮现淡淡的纹:“心心,你多大了?”

“二十二。”

“真年轻。”

隋心腼腆的扯了下嘴角,就听路太太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刚认识路先生。”

路太太也没有将话题铺开的意思,闲话家常一番,聊得无外乎是女人保养的心得。

泡完水疗之后,两人被带进美容室,开始做全身芳香按摩,脸上敷着面膜,也不是交谈的好时机,一整套程序坐下来花了几个小时。

直到面部美容也已经告一段落,两人坐在躺椅内,喝着花果茶,两位美容师正在给她们做指甲彩绘。

路太太这才又将话题打开:“对了心心,那天我听钟总介绍说,你是珠宝设计师?那美嘉的珠宝也都是你设计的吗?”

隋心回想了一下,说:“有一小部分是。”

路太太又问:“具体是哪一件?”

“极光系列?”路太太好像很诧异:“那是你设计的?”

“是啊。”

路太太立刻对隋心刮目相看:“那套我太喜欢了,让我一下子就想到当年刚认识路先生时的自己,青春洋溢,充满幸福感。”

难道现在不幸福了么?

隋心这样想。

路太太转而笑道:“如果这次的合作能促成,你也会参与设计吧?”

“也许吧,我也希望可以。”

顿了一秒,隋心主动开口:“lucy你刚才说,如果能促成?”

她只是试探性的一问,端看路太太的反应,才知道是否是她多想。

只听路太太笑道:“其实在你们来的前一天,还有一家大公司和路先生碰过面,对方也很有诚意,也带了设计师一起过来。其实今天的spa就是对方安排的,包下整个场地。晚上这位设计师还约了我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这倒是出乎意料,经过昨天的那顿饭,隋心还以为美嘉对这个合作已经十拿九稳,没想到有人先来一步。

“我也来?”隋心下意识问:“方便么?”

路太太直截了当道:“方便,当然方便。专业上的事,我个人还是喜欢明刀明枪的来,靠实力说话。

原来如此。

隋心顿觉轻松了许多,专业比拼,赢了等于锦上添花,输了也心服口服。

“好啊,明刀明枪我喜欢,毕竟如果商品推出市场,大众们看的还是做工是否精良,设计是否精致,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路太太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笑容更深:“对了,那家公司也是北京过来的,前阵子还办过一场挺轰动的展览。也许你们还有过接触。”

“哦,是哪家?”

“姚氏。”

什么……

姚氏?

那路太太口中的设计师是……

隋心眨了下眼:“那这次过来的设计师,是不是叫姚晓娜?”

“是啊,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熟的不能再熟了。

隋心不禁莞尔,真是太有意思了。

姚晓娜,两年不见,终于要正面交锋了,你准备好接招了么?

Chapter 89

三年多前,在温哥华,当时的隋心还以为,姚晓娜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一辈子都会残留在她的脑海里,姚晓娜已经荣誉获得她黑名单上的榜首。

两年前,在北京,当时的隋心以为,这世界上真是不会有比姚晓娜嘴脸丑恶的人了,而且她相信,在姚晓娜心目中,同样恨不得她死。

现在,在深圳,她们又要见面了,可隋心撑着头努力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姚晓娜好像一下子剥离出去,变得模糊陌生不真实,反倒是前不久在视频中看到以天才设计师的身份接受媒体采访时的她,已经取代了记忆中的。

隋心并没有和路太太提起她和姚晓娜的恩怨过往,就像是怀春少女要见到暗恋许久的意中人一样,她对于晚上的会面,莫名的兴奋起来。

姚晓娜对路太太的示好也算尽了心力了,印象中姚晓娜很少纡尊降贵,尤其是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摆阔,路太太又是地头蛇,姚晓娜为了给路太太一种女皇般的待遇,不仅包下了spa会馆还将路太太最喜欢的私家饭馆包场,足可见她对路太太的重视。

但这样的场合,路太太竟然找了另一位竞争关系的设计师和自己分享,是不是又说明了路太太对姚晓娜的保留?或是借这个机会,将她们二人摆在一起,考验和比较?

在后来去私家饭馆的路上,隋心心里这样盘算猜度着。

私家饭馆外,门童一见路太太立刻堆上笑容,恭敬有礼,路太太给了小费,率先走进门里,隋心跟上后,就见门童将大门紧闭,显然姚晓娜应该已经到了。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会面,总会比较穿着打扮,隋心穿着早上来见路太太时的那身衣服,婉拒了路太太请造型师为她设计的提议,站在路太太跟前就像是个清纯的大学生。

事实上,她也确实还是个学生。

这种红花斗心机的机会,还是让给姚晓娜吧。

私家饭馆里布置典雅,光线暧昧,颇有点古色古香味道的廊道,深处飘来醉人的古乐,宛转悠扬。

两人穿过廊道,来到尽头的包厢,门口站着四位身着旗袍的服务生,一见路太太,微笑问好,为两人开门。

门扉开启,却没有豁然开朗,层层珠帘里还藏着一道考究的屏风,屏风那头若隐若现一个衣着颜色艳丽的女人。

隋心不动声色的站在路太太身后,路太太止步,不过一秒,就听到屏风那头传来高跟鞋声,咔咔咔像是咄咄逼人的那种尖头细跟鞋款。

绕过屏风,就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与这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隋心静静抬眼,就见身着短款小皮裙妆容艳丽的姚晓娜,走了出来。

姚晓娜涂着大红色的口红,一笑起来,衬着白白的脸,比实际年龄大了五六岁,带着一种混迹夜店泡吧的气质。

“lucy!”

路太太的女中音轻笑着:“姚小姐。”

姚晓娜张开双臂,上来搂着路太太,两人虚抱了一下。

然而,姚晓娜的下巴刚刚越过路太太的肩头,眯成一道缝的目光就毫无防备的撞见,立在眼前不过两步远,神色很淡的隋心。

怎么?

她不是眼花了吧?

姚晓娜脸上的诧异,瞬间变成厌恶,一闪而过。

路太太这时笑着为两人介绍:“这位隋心,这位姚晓娜。哦,我听心心说,你们之前认识?呵,本来我还在发愁,要将时间分成两块,分别和你们聚。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我就擅自做主安排在一起了,正好又都是同行,这样更能促进交流。”

姚晓娜的笑容有些僵:“当然,lucy你这么安排自有你的道理,我和……心心却是是熟人,而且还是高中同学。”

“哦,那可真是太巧了。”路太太道。

原本是稀松平常的口吻,可是在如此突然的情境下,姚晓娜一下子就想的有些多。

隋心说她们认识?那隋心还说了些什么?肯定趁机抹黑她了吧?

猜忌生了根,越发坐实。

以至于接下来三个女人坐下来闲聊的那半个小时里,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火药味,张力紧绷,如要勒断的琴弦。

姚晓娜气势逼人的将话语权抢了过去,无论路太太说什么做什么,姚晓娜都想尽办法的寻找表现机会。

直到聊到设计图,姚晓娜又提到她在北京做的那次设计展,媒体对她的追捧,以及她在外国学设计时的种种风光。

意气风发,锋芒毕露,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资本,有这样的家世,是应该骄傲的,是应该炫耀的,或者说是不骄傲不炫耀就对不起自己。

路太太正提到隋心上学时得的学院奖,那在圈内可是金牌通行证,许多大公司趋之若鹜。

隋心笑道:“其实有没有都是要看实力,我第一份工作也是从实习设计助理开始的,有时候觉得多了那个通行证也未必是好事,大家会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要是没有满足他们就像是辜负了谁。”

姚晓娜的声音很快插了进来:“看实力说话,这倒是真的。lucy你不知道,在外国的设计学院,那奖项多的简直不值钱,每个毕业生没拿过几个奖?”

路太太挑着眉笑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们曾经是同学,如今又是同行。这次你们一起过来,算得上是竞争关系。我个人呢是希望竞争归竞争,是良性的,不要伤了大家和气。”

姚晓娜立刻接上:“放心吧lucy,如果男人呢我是竞争不过心心,但是专业上,靠的是才华,靠的是火候儿,真金不怕火炼,我倒是有这个自信。”

见路太太微微蹙眉,姚晓娜故作惊讶道:“怎么,lucy你不知道吗?我和前未婚夫,钟氏集团的二公子,为什么会解除婚约?呵,其实论才华的话,心心的成就远不该如此的,大概是因为把时间都花在当第三者上了吧……”

第三者?

真是太可笑了。

如果不是还有路太太在场,隋心知道自己一定会毫无顾忌的撕,将姚晓娜撕成渣。

可惜,如果真的在这里表演一场狗咬狗,没有任何一个能挣到面子。

隋心只是笑,刻意隔了几秒,在路太太惊讶的打量下,和姚晓娜挑衅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有激烈的竞争才会出好作品,lucy,我想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们双方都会拿出自己最棒的作品,争这口气。”

路太太说:“好,我拭目以待。”

随即站起身,又道:“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路太太前脚走,姚晓娜后脚就收起笑容,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用力放在铺着金色暗纹桌布的八仙桌上,发出闷响。

隋心望过去,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静等她的下半场。

果然,姚晓娜一点悬念都没有,阴阳怪气的冷笑道:“哎,有些人呐,真是不识抬举,不请自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以为只要巴结上有钱人,自己也能挤进上流社会,真是可笑!”

隋心眉梢轻挑:“这么久不见,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姚晓娜气势很冲:“你还不是一样,一样那么不要脸,没家教……哦,不对,也许这才是你的家教,也许你妈妈从小就教你怎么样抢男人,如今又学会了怎么样抢生意?可惜,路老板有路太太,否则你是不是要像勾引钟铭一样,勾引他?就算合作不成,大概也能骗到一栋房子吧?”

如此口不择言。

还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姚晓娜已经用行为艺术,说明了什么叫生的富贵,养的低贱。

如此卖力的展现,还真是有意思呐。

隋心垂下眼眸,吸了口气,在抬眼时,已经压下了那股快要顶到喉咙的火儿。

隋心勾起一抹笑,眼里冰如寒霜,逼人的锋利:“姚晓娜,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有朋友么,你知道为什么连当初为你说尽好话的夏瓴,现在也瞧不起你么?因为你姚晓娜什么都有,唯独缺了一样东西人格。”

姚晓娜眯起眼,从牙缝里兹出来几个字:“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呵,真是好笑。

隋心歪着头,皱了皱鼻子:“从认识你第一天起,我就是这么跟你说话的,怎么,还不习惯?哦,你刚才说家教,这倒令我想起一件事,我记得那天在你的设计展上,媒体采访你的家庭关系,你说,你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爸爸把你抚养长大,培育你成才,所以你比同龄的小孩子都要早熟。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是有爹生没娘教呢?”

“你!”姚晓娜拍案而起,气得涨红脸,拿起杯子要泼过去,却发现杯子空了。

但隋心却坐得稳稳的,微微仰头继续道:“要让人瞧得起,就不要做出让自己难堪的事。我知道你精心布这个局是为了笼络路太太,突然看到我出现,一定气得不得了,本来不想和你一般见识的,但是……哎,不如我再和你分享两件你会很在意,在意到吐血的事吧?”

刻意顿了一秒,但见姚晓娜恶狠狠地瞪着眼。

隋心轻慢道:“第一,你包的那间spa会馆,里面的美容师手艺真的很好,路太太特意邀请我陪她一起做完了整个疗程。我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你一个不是,我们甚至很少交谈,也许对她来说,我是一个非常适合分享的玩伴、朋友。反而像你这样说话带刺抹黑对手,会显得很lo!所以和你这样的比,我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输。”

“你在这儿放什么屁!”姚晓娜气得浑身发抖:“真是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恬不知耻!”

隋心却那眼角扫她,慢悠悠道:“第二,原本我来之前还在想,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张图的来历,直到听到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才确定你不知道。”

“什么?什么图?”姚晓娜握紧双拳,心里一惊。

莫非,隋心知道什么?

姚晓娜面上一晃而过惊慌,却被她立刻掩饰过去。

隋心沉静的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脸上,即使再细微,也能捕捉到。

这一刻,隋心肯定,姚晓娜并不知情。

“你连和我共处一室,共坐一桌都不能忍,都压抑不住你的愤怒,要在路太太面前展示你的刻薄,你的咄咄逼人。你这么讨厌我,又怎么会用我画的图炒作呢?”

“你说什么?”姚晓娜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

“我说什么?呵,你大可以问问钟政,那张让你被誉为天才海归设计师的图,是谁画的。那是熬了几个通宵,推翻三稿画出来的。”

姚晓娜捏紧拳头,彩绘的指甲扣进掌心,刺的肉疼:“哈,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还没见过这么捡便宜的!”

但尽管如此,那声音却透出一阵虚。

姚晓娜飞快的回忆着,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钟政是不会说出去的。但是她曾几次追问钟政图的来源,钟政却瞒的很严。她本以为是出于为那个枪手保密的原则,没想到……

隋心声音再度传来:“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把推翻的那几稿,和这版从最初的线稿到最后的成品,每一步的图纸,打包给你。”

话音落地,隋心站起身,放肆自己的目光,欣赏和品尝姚晓娜的狼狈。

原来,心里对一个人生出恶意是这么的容易。

“在知道你盗用我的设计图的时候,我比你现在还要愤怒。但是现在,我相信你一定恨不得没有用那张图,你成名的工具,出自你最厌恶最恶心,抢了你未婚夫的死敌,这一笔将会跟随你姚晓娜一辈子。哦,不过还要感谢你,知道竞争对手是你的时候,我松了口气,因为我发现,原来我要战胜的是我自己画的图,多有意思!”

姚晓娜一屁股坐回椅子,气恨的血液一股脑涌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几乎要昏厥过去。

隋心轻佻的声音却淡淡传来:“再告诉你件事,这两年我除了画图以外,还学会了如何刷新自己的底线,如果用最恶毒的语言,最肮脏卑鄙的手段,可以恶心到你,我将不遗余力。对付贱人,要比贱人更贱,你要是好奇,就不妨试试!”

对付贱人,要比贱人更贱。

姚晓娜,你尽管试试!

路太太回来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的事了。

姚晓娜谎称身体不适,很快离场。

她怒气冲冲的快步走出私家饭馆,坐进车里,立刻拨通了钟政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她的嘶吼:“你买的居然是隋心的设计图!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居然这么羞辱我,是谁的都好就是不能是她的!”

姚晓娜对着电话吼了很久,直到挂断,将电话用力扔向玻璃,传来巨响。

愤恨的眼泪终于涌出。

她绝不会放过隋心!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笼罩在蒙蒙灯光中。大城市虽然植被稀薄,却有着熠熠闪烁的夜景。

钟铭回到酒店时,人已经有些疲惫,在车里就已经解开了衬衫领口,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臂上。

白日,他带着两位高管,和路老板在合作条款和加码上厮杀了一天,见识到这位圈中有名的吸血鬼的能耐。

开会到一半时,手下人告知消息,姚氏也来了深圳。钟铭这才得知,路老板频频压价的用意,原来是有姚氏不惜以本伤人。

是让利和姚氏搏一把,还是坚持立场,两种念头在须臾之间闪过,但最终,他选择了后者。

后者,意味着更艰难的对抗,却也更有意思。

钟铭踏进房间里,只见一室昏暗,门口顶上两者一盏小灯,窗帘大敞,正好能望见一整片夜景。

他的步子很轻,长腿埋进屋里,这才见到落地窗前,斜斜卧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背对着他,斜躺着面向窗口,身上只着一件他的白色衬衣,露出柔嫩的两条腿,一条向前曲奇,一条平直,衬衣下摆被拉高,若现腿根深处的神秘地带。

乌黑葳蕤的发披在地毯上,起伏的臀如一座高峰,凹陷的腰窝如深谷,一起一落,夜光披洒而下,将那轮廓蒙上一层光圈。

仿佛受到蛊惑,钟铭踢掉鞋,扔掉西装外套,无声的靠近那副延绵展开的画卷,踏入,坐下,抬手揽过她的腰身,微微压了下去。

“怎么不多穿一件?”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高,还有些燥热。